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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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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喉间难抑哽咽之气,何当丢下葵花子,半天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抬手抚摸着她的发顶,言语充满了怜惜:“周顾他……并非你的良配。”
      “为何?”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目光恳切,“我认定了师兄,此生必生死相随,师父不答应,可是怕江湖仇家连累到我?您最清楚我的经历,也知我的心性,我岂会怕这些麻烦?”
      何当只是叹气,卿羽还想再追问,严城自房间踱步过来,冷淡开口:“周顾有自己的路要走,岂能让儿女私情拖住?”看一眼卿羽,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年的徒儿,还是有着情分的,话语也软了不少,“没了周顾,你还有很多选择,但他顾虑太多,你跟了他不会快活。”
      何当站起身,顺势将她也拉起来,叹道:“不错,我与你二师父跟周顾说起过,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因为看准了你们并不合适,但我们自问没有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情,说到底,还是周顾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他既绝情,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面对大师父的实言相告,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心思敏捷,早在祁嵇山上时就隐隐察觉到些许端倪,师父们的几言几语,有时也竟能离析周顾的心绪。
      或许,周顾是对她有点情意的吧,但是却微不足道,如一朵颤巍巍的小花,哪里经得住外面的风吹雨打,一场寒露就能扼杀掉它,也便什么都没有了。大师父说得对,周顾已然做出了抉择,但这个抉择里没有她,从此他与她殊途不同归。
      严城一眼洞悉了她的心思,断然否定道:“周顾对你关心较多,起初我与你大师父都误会了,后来周顾自己说,你与他自小失散的本家妹妹年龄相仿,对你难免会多出几分爱护,他对你,从始至终都是兄长之情,想来,他也与你说过了,你又何苦执迷不悟?”
      大师父抱她在怀里轻声安慰她:“卿羽呀,我的好徒儿,你最让我心疼,我发誓要与你寻个好人家,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卿羽一直拼命忍着的眼泪汹涌而出,却是一把推开他,哭道:“你们就是偏心!师兄对我无意,只有我还在恬不知耻的屡次纠缠,你们在一边看着也觉得难为情吧?如今我彻底死了心,你们满意了吧?!”
      她哭着夺门而去,何当与严城来不及阻止,只见一道白影极快地冲出院门,追随而去。
      一路走,一路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李卿羽不在乎,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失恋了。周顾寻她回家的那个月夜,她第一次向他坦陈心迹,那时他就说他对自己是兄妹之情,她却还怀抱希望,再三确认;昨夜霜寒露重,她再次扑向他,他仍是无法应承,可笑她仍心存侥幸……直到今日,大师父二师父的一席话,才让她真真正正地认清现实、接受现实。
      是呵,李卿羽啊李卿羽,你要被打击多少次才会醒悟?要被多少人佐证才会相信?不爱就是不爱,无意就是无意,兄长之情就是兄长之情,你为何还要屡次三番自取其辱?师父师姐都洞若观火,只有你一厢情愿不肯罢休,到头来还不是弄得一身狼狈?
      一腔深情变为一桩笑话,她李卿羽是天底下最傻、最笨、最讨厌的人!

      第二十一章 我也喜欢孩子

      她站在街头,红肿着一双眼,哭花了脸,头发凌乱,形象全无,行人步履匆匆,没人会顾及一个伤心的人,偶有行人驻足,惊讶地看她一眼,便又忙着赶路。普天之下,人群熙熙,此时此刻,她竟突然感觉到了孤单,一如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被弃在朱门外,四顾茫茫,无人帮她,也无人帮得了她,原以为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就不会再跟那些残酷的记忆有任何交集,但此际,她竟又尝到了那般无助的滋味。
      一次是被至亲之人狠心抛弃,一次是被所爱之人拒之千里,她果真是个天煞孤星,注定无法圆满善终!
      神思飘忽间,忽地脚下一软,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抬眼对视上叶白深沉如海的眸子,似看到一束微光,她掀了掀干裂的嘴唇,嗓音有些沙哑:“我饿了……”
      **********
      叶白带她到一处僻静的路边摊,点了不少东西,他自己坐在对面也不吃,只看着她狼吞虎咽。化悲愤为力量,填饱肚子的李卿羽精神好了不少,却依然蓬头垢面,她却毫不在意,翻身骑上叶白牵过来的马,扬鞭就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专心致志地赶路,安静得诡异的气氛下,马蹄跑得飞快,卿羽感觉到身后的他散发出的寒冷气息,缩着脖子悄悄看他一眼,但见他冷着一张脸,唇线抿得紧紧的,眉毛蹙着,一双明净的眸子里隐藏的情愫说不清是伤心还是生气,便也不敢说话了。
      迎面是飞扬而过的风,卿羽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不自觉地想起二位师父,渐渐心生了愧意,说到底二位师父对她有着十年的养育之恩,给了她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或许他们是希望自己能继续过得平静安稳,才不希望自己跟随师兄担惊受怕颠沛流离吧。
      临走前说出那样的话,想来会伤二位师父的心……她脑中突然轰的一声,想起最重要的事!抬手打了自己脑袋一巴掌,心急之下一把夺过叶白手中的缰绳,猛地一个掉头,疾驰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险些将两人翻下去!
      “怎么?”叶白大吃一惊。
      强忍住内心里窜出的不好的预感,她急得哑了嗓子:“师父们出事了!”
      叶白自她手里接过缰绳,手臂圈住她的腰际,沉声道:“坐稳了!”一个扬鞭,马儿撒蹄疾奔而去。
      一路催马再次回到家门口,两人皆为眼前景象狠狠惊了心!
      满院狼藉,一片混战。她那两位师父,正顽强抵抗一群来势汹汹、手段狠毒的黑衣人,遍身浴血!卿羽为这景象震住,瞬时回过神来,当即一跃跳下马背,捡起地上一把剑,大喝一声,一头冲入打斗圈中。
      想来这些黑衣蒙面人同属一个组织,均是受过专业训练,招招狠辣,步步惊心,卿羽与其中一人打斗了几个回合,手段抵不过,被两个黑衣人手中的钢刀齐力挑倒在地,她就势滚了半圈,还未站起,便当头以手中之剑迎上了来者的两柄大刀,刀光森寒,逼得她退无可退,刀剑相接狠狠一滑,激出一捧火花来,而她眼看要被大刀刺中!
      忽而一把剑自侧面接连刺入两个黑衣人的脖颈,再提力一抽,惊惧间,她被一只有力的臂膊揽开,一大片腥味儿浓重的鲜血避之不开,尽数溅在身上,白色衣衫被血水氤氲出一片红花来,尚有血珠顺着衣摆滚落在地。叶白对一身血迹毫不理会,一手拥紧了她,一手执剑将赶过来的黑衣人一招毙命,抽出剑的瞬间拥着她一个旋身,避过那一阵血雨。
      卿羽惊魂未定,但一颗孤立恐惧的心如找到了依傍所在,安然了不少。叶白目光锐如鹰隼,面上笼了一层寒厉之气,甚是骇人,手起刀落间所向披靡,纵然是要时刻顾及着怀里的她这只拖油瓶,抵挡这杀戮也游刃有余,来来回回十几个招式下来,脚下已倒了四个人。
      来者不善,且个个身怀绝技,但师父们也武艺超群,再加上有叶白这位高手助阵,不消一刻,黑衣人就大势已去,受伤之人躺的七零八落,剩余四个人负隅顽抗。叶白将对手刺了一剑,正要再补上一招,大师父阻止道:“不能杀!——”
      叶白一分神,其他三个黑衣人自袖间掏出一枚物什来,齐齐朝地上一甩,“轰”的一声,烟雾弥漫!叶白屏住呼吸,臂间突地用力,将卿羽往怀间一带,另一只手顺势捂住了她口鼻。众人唯恐有诈,凝神以待,但烟雾逐渐消散,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叶白道:“他们负伤潜逃,撑不了多远,现在追还来得及。”
      严城摆手:“不必,此番他们定是有备而来,若外面有人接应,我们得不偿失。”
      叶白不再说什么,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看不出有何异样。
      卿羽白着一张脸,打来清水,去擦洗地上的血迹。叶白蹲下身来,帮着她一起,待一切都清理完毕,卿羽冲进房间,看到大师父已经替自己和二师父包扎好了伤口,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她走过去捡起地上带着血迹的破衣,自嘲地笑了:“这回,大师父不用再找借口说是上山采药被树枝划破的了吧?”
      何当神情一顿,想起上次他缝补破衣恰逢她看见,为消她疑心只说是上山采药被树枝划的……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她啊!他的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原来,她一直都有着疑心,是自己大意了。
      “师父就没有话要对徒儿说么?”她拎着血衣站在面前,红着眼睛望着他,“我还纳闷一大早师父就急着赶我回去是为何,幸而我在路上突然想通,如若不然,这回师父被树枝划破的衣裳,可就没人补了。”
      她咬着牙,恨着心,将一番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心里却在滴血,何当心知她的悲痛和埋怨,也便不再遮掩,说了实话:“在外经商多年,因着利益关系树敌无数,在一次交锋当中,不慎背负了性命之债,对方不肯罢手,多年来不间断地雇着杀手来寻仇,后来盯上了祁嵇山,我们才借搬家之名退居到月凉城中。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城中属官家势力,对方不便勘察,但没想到……”
      何当闷咳一声,扶着桌沿坐下,不再往下说了。卿羽明白了一切,咬住嘴唇将眼泪吞回去,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
      “既然行踪已经泄露,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搬家,这里已是危险之地,杀手们还会再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衣物打包,“师父们还是去露鼎记吧,那里尚属禁城管辖之地,不管怎么说有了官家的庇佑也算更安全些,而且有我和师姐在,也能照顾师父们。”
      严城叹道:“他们既然能追查到这儿,又怎会查不到露鼎记?你还是快些回去,免得你们俩也被牵扯进来,这种寻仇的事情,我们应付得过来。”
      卿羽将打包好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回过身来冷笑道:“师父们真会为徒弟着想,大难当头先把我们摘了个干净,你们是一片好心,却让我们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也罢,我说不动你们,那就让师姐来说。”
      何当叫住了将欲走的卿羽,稍作思考一刻,点头应下:“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顿了顿,才缓缓道,“不能把我对你说的这些事透露给她半分。”
      只要师父们肯跟她离开,一切都好说,卿羽如释重负,一口答应:“师父可是怕师姐担心?您且放心好了,师姐那个火爆脾气若是知道了这回事定又要搅得天翻地覆,我们现在没有这个精力和时间,我自然不会同她说的。”
      何当淡笑一下,不置可否。卿羽解决了心头事,不胜欢喜,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出门时见叶白还立在院中,血腥之气还未散尽,他脱下染了血的外衣拿在手里,见到她展眉一笑,有些难为情:“可有……适合我穿的衣裳?”
      **********
      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锅碗瓢盆的露鼎记里有的是,干脆不要了,二师父和师兄的东西各自打个包袱足够了,只有大师父有个巨大的且上了锁的百宝箱,卿羽好奇地想打开看,被他喝止了,直说这里装得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瞧,她猜想定然是他藏的私己,便也不再坚持,一行人雇了辆马车,喜气洋洋一路来到露鼎记。
      但见门庭冷落,进出者寥寥,何当一双桃花眼眯了眯,一脸心痛难当的模样:“唉,不知我投入的那一百两银子,能不能完整的收回来……”
      卿羽权当没听见,开始从马车上卸行李,阿吉正好送客出门,看见后回头招呼了秋儿过来,一同帮忙,还依照着卿羽的介绍逐一问候了大师父、二师父。何当脸上的阴霾当即一扫而空,乐呵呵道:“多俊的孩子呀,慢着点,别累着了……”
      卿羽偷着笑,压低声音跟叶白说:“大师父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嘴巴挺坏,但他心肠软,喜欢孩子。”
      叶白弯起唇,看着她的眼里也带了笑:“我也喜欢孩子。”

      第二十二章 你要是敢动她

      卿羽哼了一声,一松手,大师父那个巨沉的箱子应声落地,不偏不倚砸了他脚面,他登时一条老高,抱着一只脚仰天呼痛,卿羽则在一旁笑弯了腰。
      露鼎记的一楼厅堂里客人只三两桌,前后找不见白露的身影,一问阿吉,得知今日有贵客临门,师姐在楼上雅间里陪客呢。贵客?卿羽狐疑,二话不说也上了楼去。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右手的房间里传出欢声笑语,隐约辨识出师姐的声音,说的什么倒听不真切,却是真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房间虚掩了门,卿羽透过门缝望见里面影影绰绰,约莫四五个人,坐在主座上的年轻男子身着紫衣,玉冠束发,人影挡了脸,看不到模样,师姐则是坐在他身侧,双手支着下巴,崇拜地望着他,二人相谈甚欢,间或发出笑声来,其他人便跟着附和,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正躲在门边儿上窥得起劲,肩膀上冷不丁被人拍了一巴掌,惊得她一声惊叫,弹跳起来。
      叶白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大声道:“你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么?!”
      卿羽慌忙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但为时已晚,房间里传出师姐兴奋的声音:“是毛毛回来了吗?快些进来吧!”
      卿羽无法,只得推门进去,扭头瞪了叶白一眼,他却也厚着脸皮跟进来了。
      她这才发现,坐在主位的紫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房东,沈大公子。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来收租的吧?!立即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露鼎记付了半年的租金,现在还不到三个月,没理由这么提前过来催租啊……那他来做什么?
      沈离见卿羽进来,自席位间站起身,眉目潋滟,笑如春风,一如初见时的谦谦公子模样:“李姑娘,别来无恙?”余光扫到她身边的叶白,瞳孔微缩,面上也逐渐收了笑,敛了衣袖,慢悠悠道,“哦?李姑娘还带了客人来?”
      叶白负手而立,动了动嘴唇,面无表情:“沈大公子,幸会。”
      卿羽讶然:“你们认识?”
      叶白唇角扯出一丝轻笑,一双寂静的眸子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月凉城中有名的大善人,谁会不识呢?”
      沈离合上折扇,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打着拍子:“你都说认识我了,那我,要不要认识你呢?”
      卿羽和白露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她们怎么听不懂?
      叶白却是没有接他的话,背过身去,目光扫了沈离身边的几个人,音气平淡:“这几位,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自叶白进门就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几个人,至这时触碰到他投来的眼神,愈发战战兢兢,噗通一声,齐齐跪下了!
      沈离皱紧了眉头,喝道:“都起来!又不是见了天王老子,跪什么跪?!”又面向叶白和卿羽他们,换了语气,“家里的下人没见过世面,让大家见笑了。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撞见一两个也不足为奇。”沈离对视着叶白,面上和善的笑容说不清是何意味。
      沈离情绪的起伏变化,搞得这气氛也很古怪,白露实在受不了了,哈哈笑着热场子:“毛毛,沈大公子得知露鼎记的生意不太好,特地出手相助,他给咱们派了两个厨子来,还是御厨出身呢!有了这块金字招牌,还愁以后不红火?哈哈哈哈哈哈。”
      白露独自哈哈了半天,蓦地一见卿羽惊恐的脸,大张的嘴巴定格在半空,尴尬一咳:“怎么,有何不妥?”
      卿羽将白露拉到一边小声说:“御厨的工钱一定很高吧,我们的开支……”
      “都说是御厨出身了,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御厨了,”沈离看出了卿羽的忧虑,“他们从皇宫出来后,在沈园干了两年,不过我最近想换口味,但与他们的合约还未到期,刚好露鼎记有空缺,不如让他们来填上,至于这工钱,还是按照未了结的合约来,由沈园支付。”
      还有这等好事?卿羽在心底暗自赞叹,还是有钱人好哇,吃腻了御厨做的东西,宁愿白付工钱也打发人家走,可怜他们这些个蝼蚁百姓,能吃饱饭就感到很幸福了。
      **********
      仗着“御厨”这块金字招牌,露鼎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生意蒸蒸日上,一天的流水比过去十日还多,卿羽忙得团团转,心里却是美的很。
      沈大公子送来的两个厨子,男的人称章师傅,五十多岁,矮矮胖胖的,做的一手好糕点,有甜有咸,且花式繁多,模样精致,单看着就十分养眼,一口咬下去唇齿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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