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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来的几人再一次控制了躁动的姜豪。
　　喧闹紧张的声音让头脑晕眩的小怜清醒了一些。她抬眸看着被牢牢抓住的姜豪，知道自己此刻就在陆令萱的马车旁，又抬眸仰头看了过去。
　　陆令萱正俯视着她，对上她的双眼，惊觉自己似乎撞进了一个凄美的人的心底。她的双眼还有一些泪珠，看着自己的神情似乎还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陆令萱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挤不出一个字。
　　额头传来的痛楚让小怜觉得十分委屈，面对眼前如此多气势汹汹的陌生人，她有些慌张的落了泪。
　　曾几何时，她落泪了身边会有李祖娥、冯子琮、高肃或是高俨陪伴，他们总会以自己的方式让她止住泪水。而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边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人都不在，额头的痛楚就像被发现放大一般，似乎有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敲击着她的这个伤口。
　　“你……”
　　她趴在地上仰起头，冷笑着盯着从马车里探出头的陆令萱：“你是不想……不想让我就这么去晋阳吧？要杀阿俨的人是你是吗！你是跟和士开一样的坏人！”
　　“你——”
　　周围突然静谧了下来。
　　陆令萱虽然是个女子，可因着她的身份也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音量和语气对她说话，更别说是指责她了。
　　小怜对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毫无察觉，依旧冷笑的盯着脸色苍白的陆令萱：“你不是阿俨的乳娘吗？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不想让我去晋阳我偏要去！你这样的坏人做这么多的坏事就该让阿俨惩治你！像和士开一样……哈哈！”
　　不知是真的觉得可笑流出了眼泪，还是因为头疼晕眩无力流出了眼泪，小怜有些痴傻的笑着。她这一番话一字一句都十分的用力，而因为很安静，周围的人一字不差的尽数收进了耳中。
　　陆令萱看着只是个孩童的小怜，感觉自己就要被气笑了，她觉得那个哈哈大笑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小怜天生丽质，原本穿着粗布麻衣也难以掩盖她的美貌，而现在头破血流痴笑的摸样却让她叫人心疼。
　　“陆……陆令萱……”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小怜想要驱散掉脑海中的晕眩感。
　　她觉得自己像踩在云端，身后仿佛是一大片湖。
　　她忽然一把抓住车轮，挣扎着站起了身子！
　　众人的神色有些愕然。
　　她撑着车轮站起了身。仰起头，她眼前忽明忽暗的闪着光，看着陆令萱又是一声冷笑。她的个头并不高，可站起身子后，抬起的手直直的举起，却能够够到车窗的窗框，还能够触碰到陆令萱一动不动的脸颊。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唔——”
　　踮起脚，她的头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同于先前的晕眩感，可她还是忍住了突然黑掉的视线，凭着刚刚的感觉将手掌张开，摸到陆令萱的发鬓，一把拽住就往车窗外扯。
　　“啊——”
　　陆令萱的脸色顿时变得没有血色。
　　陆令萱的发髻被小怜一把扯乱！
　　小怜拽着散乱的一撮长发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可她的意识早已有些模糊，身体也无力的完全靠在了车轮上。
　　陆令萱简直要被吓疯了！
　　“给我拉开她！”
　　见到在一旁的人竟然无动于衷，陆令萱扯着自己被小怜揪在手里的那撮头发的发根，朝看呆眼的他们怒吼道：“赶快！”
　　“陆令萱……”
　　小怜痴笑着仰起头，笑容虽狼狈却又仿佛在证明着什么一样闪着炫耀的光芒：“你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为了……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呵呵……”
　　小怜的声音很小，怕是除了她自己，离她最近的陆令萱也没有听清楚她这句话里的一言半语。
　　陆令萱怒吼的声音拉回了不少人的思绪，小怜连忙就被上前的两名男子拉开。小怜原本就没有什么力气，男子见陆令萱被拉扯得花容失色以为她用的力气不小，将她从车轮拽开的一瞬间她的手就已经从陆令萱的发间松开。男子没想到小怜竟然如此软弱无力，拽开的时候没有抓紧她的衣袍，拽到自己身后的时候一松手她就如同一条青丝一般飘了出去。
　　“这不知死活的！”
　　用手捂住自己被小怜扯疼的头皮，陆令萱强压下心口的怒气，装作镇定的指着小怜：“不愿，那就不留！”说着，她又抬眸看向站在另一边看着倒地的小怜面色铁青的姜豪：“都不配合，就一个都不留！”



　　☆、第219章　死别　锥心之痛　15


　　“唔——”
　　在前往晋阳的队伍中，坐在其中一架马车上的高俨突然皱起眉头闷哼了一声，手下意识的抬起按住自己突突的跳痛的额头，满脸疑惑。
　　车队的速度并不算快，他马车的前方就是高纬的马车。
　　就像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他也不再去多想些什么。这一路走下来，走走停停，就像看尽人生最后的光景一般，他也不期待能够看到什么别致的景色，也不期盼还会有什么人来解救他。
　　就像冯子琮、王子宜他们，身边的心腹都已经被朝廷铲除的差不多，他也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斛律光的识时务他也能够理解，毕竟他背负的是一整个斛律家族的荣光，这是从祖上延传至今的，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而背上谋叛的罪名。
　　只是，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在离开邺城之前，见到小怜最后一面。
　　…
　　夜色如墨。
　　当晚队伍在野外扎营，待到天亮后再启程。
　　这次的行程全是陆令萱一人策划，高纬虽是这次行程的主人公，可他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帐内的烛火摇摇晃晃，似乎帐外的风再强一些就能将它彻底的熄灭。
　　帐内还有两个人——
　　穆提婆和赵元侃。
　　穆提婆此次是遵循陆令萱的指令才跟着高纬一同启程到晋阳的，而站在一旁的赵元侃却是此次被陆令萱以高纬的名义勒令同行的将领。
　　站在帐内，赵元侃虽一言不发，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穆提婆十分的不舒服。这种气息他是熟悉的，就好似曾经的斛律光那样，是那种让他觉得不快的装腔作势。
　　赵元侃自然也感觉到了穆提婆眼中的不屑和轻蔑，然而他却也没有心思去与穆提婆争执些什么。他看向坐在不远处将自己召来的高纬，拱手恭敬的单膝跪地，问道：“不知皇上深夜召臣有何吩咐。”
　　赵元侃的头压得有些低，他没有看到在他问完这句话之后，穆提婆就转头与高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高纬并不打算说些什么的眼神。
　　“赵将军，请起请起。”
　　见高纬没有开口的意思，穆提婆知道他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他连忙转身就向赵元侃走了过去，弯下身子作势就要将跪在地上的这位将军扶起来。
　　见穆提婆伸过来的手，赵元侃当即放下了举在眼前行礼的手，不留痕迹的躲开了穆提婆要触碰到自己臂膀的手，还不忘带着指责的意味瞪了他一眼。
　　穆提婆看着落空的手，面色顿时显得有些窘迫。
　　“皇上还没说话，怎么就轮到你了？”赵元侃气势汹汹的瞪着穆提婆想要搀扶自己起来的手：“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穆大人？”
　　帐内霎时静谧一片。
　　穆提婆不悦的皱起眉头，心中早已把面前的赵元侃骂了好几遍，却又因为坐在不远处的高纬而不敢发作。他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被怒气烧热的思绪吹凉了一些，才重新抬眸笑盈盈的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赵元侃。



　　☆、第220章　死别　锥心之痛　16


　　“赵将军，臣这是替皇上来扶你起身的。”他笑的让人看不出一丝假意：“皇上有些疲累，并不想开口说话。”
　　赵元侃又盯着穆提婆打量了许久，才将目光投向了高纬。
　　感觉到赵元侃的眼光，高纬睁开了微眯的双眼，朝他挥了挥手：“赵将军你起来吧。”
　　“谢皇上！”
　　直到高纬出了声，赵元侃才终于愿意站起身子。
　　瞥了一眼穆提婆还伸出的手，赵元侃视若无睹的径直站起了身子，还不忘侧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完全视穆提婆于无物。
　　穆提婆用鼻子使劲的吸了口气，努力的压抑着自己似乎就要奔涌的怒火。
　　他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武官了！
　　这些武官给他的感觉总是一副木讷的表情，甚至连思想都很木讷！斛律光、高肃平日里给他的脸色就不少，如今到了这儿，这赵元侃也要给他脸色看，还是当着高纬的面！
　　他是不想咽这口气，可他又必须在这个时候咽下来。
　　见一直无人开口说话，赵元侃不解的看着高纬：“皇上，不知有何事？”
　　高纬这才轻描淡写的瞟了穆提婆一眼。
　　“赵将军。”
　　在烛火的映照下，穆提婆笑着的脸显得有些扭曲，好似地底下来的妖魔鬼怪一般，让赵元侃看的十分的不舒服：“前些日子，琅玡王假传圣旨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您知道吧？”
　　“假传圣旨？”
　　赵元侃皱着眉头打量着似笑非笑的穆提婆，又拧头看向坐在前方的高纬：“皇上，这件事臣却有听说，可由您亲手批阅的又怎可说是‘假传圣旨’呢？”
　　高纬的睫毛颤了颤。
　　赵元侃虽是武官，心思也许不深沉，可他这一句话高纬却听出了表面下的意思。赵元侃的意思是，他亲手批阅的就是圣旨，而他堂堂一国之君在事情发生后又矢口否认，这在赵元侃看来恐怕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高纬没有说话，赵元侃又再次开口：“和士开这种奸诈之人，除掉他乃是正朝纲的举措！”朝天抱拳，赵元侃狐疑的打量着神色淡然的高纬，不确定的问道：“皇上，你莫不是……还要再追究琅玡王？”
　　其实在高俨领命围堵和士开再将他绳之以法的时候，天下间不少人，包括朝堂中人都以为高俨会沿着这样的气势去逼宫，然后让自己登上高位成为新的帝皇！
　　高俨却没有。
　　赵元侃虽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可他却在得知高俨能够聚集群臣对和士开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打心底敬佩起高俨了。他恨不得自己曾经在这件事情里为高俨出过力，也希望自己能够在高俨被追究责任的时候能够去帮帮他。
　　和士开被伏法后，冯子琮的死因也让赵元侃知道那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知道朝廷是想要追究高俨，而冯子琮也是为了让高俨脱险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后来高俨被胡韵保护着，赵元侃觉得那是高俨躲过了一劫，而现在高纬旧事重提，难道是因为高俨从宫里出来了，也没有胡韵在他的身边保护他，又想要追究他，置他于死地？
　　“琅玡王欺君罔上、假传圣旨，罪该万死！”
　　穆提婆“正义凛然”的声音让赵元侃下意识的就瞪圆怒目扫了过去。
　　穆提婆于和士开狼狈为奸他也是知道的，如今宫中和士开不在了，穆提婆依靠和陆令萱的关系渐渐地在朝中重步和士开的旧路，谁都想得到真正想除掉高俨的人不会是高纬，应该是这些惧怕高俨威胁到他们地位的奸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赵元侃不相信高纬真的忍心对同胞兄弟的高俨下手，他越过挡在他面前的穆提婆往前站了一些，看向神色有些疲惫的高纬：“皇上，您是何意？”
　　高纬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赵将军！”
　　赵元侃总是无视自己去与高纬交谈的作法终于惹恼了穆提婆。
　　他朝赵元侃低喝了一声，在地方待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他的时候，他又开口用命令的语气道：“琅玡王欺君罔上、目无王法，皇上命你在此次晋阳之旅中将他诱捕并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
　　“该有的惩罚？”赵元侃冷笑了一声：“请问什么是‘该有的惩罚’？”
　　“杀了他。”
　　赵元侃以为自己在今夜不会听到高纬的任何一声，却没想到在他与穆提婆有些争锋相对的时候，他竟然开口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胸口像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赵元侃缓缓地把不敢置信的眼光移到高纬的身上，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反问了一句：“皇上……你，刚刚……刚刚说了什么？”
　　高纬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神色清明的双眼，用更坚定的声音朝赵元侃重新复述了一遍：“朕说，让你杀了他。”
　　“杀？”
　　赵元侃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一边笑着一边往后退了几步。他用余光嘲讽的看着神色紧张的穆提婆，也看清了穆提婆双眸中希望他能够杀了高俨的期盼，他笑的更大声，甚至有些缓不过气。
　　“琅玡王初封东平王，后任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又迁任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这条条件件，哪里不显示出他的能力？”
　　赵元侃紧紧地握着拳头，眸底冷的仿若常年被自己戴在身上的长剑：“皇上，他是您唯一一个同胞兄弟，为了一个祸乱朝纲的奸臣，值得吗？”
　　赵元侃近乎质问的声音让穆提婆都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
　　果然，高纬微微眯起的眼中有了些怒意。
　　“赵元侃，你说的这桩桩件件，是为了让朕知道，在你的心里他有多么的厉害？”
　　高纬从椅子站起了身子，绕过木桌，走到了赵元侃的面前，抿唇一笑：“你倒是厉害啊，当着朕的面前数落朕，倒是第一人。”
　　“皇上恕罪！”
　　没想到高纬会如此震怒，即便赵元侃并没有诋毁高纬捧高高俨的意思，却也还是当即再次跪倒在地，神色恭敬的拱起手。



　　☆、第221章　死别　锥心之痛　17


　　见赵元侃神色肃然的跪在了地上，高纬觉得他应该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那你……”
　　“臣曾经侍奉先帝！”
　　赵元侃突然出声打断了高纬的话，这句话说得甚至有些莫名，高纬都没有明白过来他是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突然，赵元侃变了跪下的姿势，挪了挪身形竟然朝高纬磕下了头。
　　高纬不解的皱起眉看着他。
　　“臣承蒙先帝赏识得以报效朝廷，也在先帝的身边带了不少时日……”赵元侃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楚：“虽臣现在侍奉的是皇上你，可先帝喜爱琅玡王历历在目，恕臣无法做到！”
　　“无法做到？”
　　高纬冷笑着蹲下了身子，盯着赵元侃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你不怕朕杀了你？”
　　“怕？”
　　赵元侃抬起了头，目光迥然的看着高纬：“我是怕。可琅玡王此举此措又有何错？臣宁愿被杀，也不愿意去做这件事。还请皇上给个痛快！”
　　说完，他又再次重重的磕下了头。
　　赵元侃的固执倒是让高纬有了一些错愕。
　　自从和士开的事情发生以来，有的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想想朝中会不会也有朝臣会像王子宜、刘辟强那样来无条件的支持自己。而冯子琮是他和高俨两人的姨夫，按道理来说两人应当会没有差别，那冯子琮为什么宁死都要助高俨脱险呢？
　　他差在哪……
　　一旁的烛台蜡烛就要燃尽，高纬站起了身子，背对着跪在地上的赵元侃，似有惋惜的叹了口气：“既然不为朕所用，又何必再居高位？”
　　穆提婆拧头打量着他，等着他还未说出口的话，脸上好奇的神情似乎接下来的话是要对他说的一样。
　　“将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贬为豫州此时，即刻启程赴职。”
　　赵元侃感激的闭上双眼，重重的松了口气。
　　“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
　　从高纬的营帐出来的时候，赵元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漆黑无星的夜空，叹了口气。
　　赵元侃也知道自己在战场上的资历不如斛律光，可武官出身的总有冷硬之气。而如今，他虽不愿与高纬一伍，却也不敢明着去反抗，即便他知道曾经高湛有多么的疼爱高俨，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能够救高俨于水火之中。
　　虽然他即将要到豫州赴任刺史的事情还未传出，但赵元侃已经打算早日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尽早离开，正准备回到自己营帐的他正巧看到在不远处的火堆旁坐着的高俨。
　　高俨比起前几日刚从邺城出发的时候面色苍白了许多，赵元侃远远地看着这位曾经处于高位又享尽先帝信赖宠爱的皇子忽的觉得有些心疼。
　　赵元侃走近高俨身旁的时候，高俨并没有发现。赵元侃在他的身侧站了好一会儿，见他只是一昧发呆出神，只好开口打断了他的神游：“王爷。”
　　听到赵元侃的声音，高俨有些神色慌张的收回了神游的思绪。抬头见到是赵元侃，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看在赵元侃的眼里却让人心疼：“赵将军。”
　　微微站起身子往一边挪了一些，高俨空出自己身旁的一小块位子朝赵元侃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原本高俨只是形式上的礼让，却没想到赵元侃竟然真的坐到了自己身旁空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