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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这两根木棍能做什么？”高肃疑惑的皱起眉，转过身子抬手指着被他放在圆桌上的两根木棍：“还有那衣袍。你想用它们来做什么？”
　　“我……”
　　小怜口气迟疑着久久不肯作答，直到高肃的眼神渐渐转为逼视而让她有了压迫感，她才指了指被她折好放在床榻上的衣袍：“我想让赵郡王觉得，‘天意’让他不得入宫。”



　　☆、第160章　他说　今生无缘　3


　　“天意？”
　　高肃急忙转过身子把房门关上，然后走近到小怜的身侧，一脸好奇：“你又有计划？”
　　“许阳把药的剂量调的很合适。”小怜面色冷静：“我想把自己做成‘巨人’的样子，惊醒神志不清的他，让他明日一早醒来以为是老天爷托梦给他，阻止他进宫。赵郡王信佛，他一定会相信的。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策，但是胡太后的手已经伸出，我们至少要在此刻抓紧赵郡王，等到胡太后伸出的手感到疲累再让赵郡王去旧事重提。”
　　高肃眯起眼睛打量着说的兴起的小怜。
　　小怜感觉到了高肃那让自己坐立不安的眼神，她瞪了过去，语气不善的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考量，这心思在同龄人之中怕是再无可比较之人。”
　　看到小怜那质疑自己的眼神，高肃也不再打量她，而是轻轻一笑，眉眼中还带着些许调侃：“和阿俨倒是很像。他少年时，在你这个年纪也已经让朝中的一干老臣心惊。”
　　“可是他再出色，也敌不过自己在后宫中翻云覆雨的母亲。”
　　小怜的话说的很中肯，就连语气都很平静，但是高肃听在耳中却觉得自己的耳膜像被人狠狠地敲击了一番。
　　小怜将圆桌上的两根木棍费劲的抬起来塞到呆愣的站在原地的高肃怀中，自己转过身子返回到自己的床榻边将那件宽大的衣袍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直直的往房门走去。
　　目不斜视。
　　只抱着衣袍对于小怜来说是十分轻便的事情，而高肃既然猜到了什么而到了她的房中看到了她准备的这一切，在听了她的计划之后他也不可能不与她同行。
　　小怜伸出一只手拉开了房门。
　　高肃其实比小怜更懂得高睿这王府的布局，但是这一刻在这无人行走的后院里，高肃只是沉默不语的跟在同样默不作声的小怜的身后，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高睿寝室的院子走去。
　　“皇室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吧？”
　　风声吹的枝叶簌簌作响，小怜的脚步原本便不快，在听到身后的高肃似乎有话要说，她的脚步变的更慢。
　　“我自幼便随着父亲回府，连五弟都有母亲跟着入府……除了我。”高肃单手握住两根木棍，跟在小怜身后：“都说我母亲因为身份低微不能给予名分才不得已入府，但其实我母亲的身份并不低。”
　　小怜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的姐姐被追尊为皇后。”
　　小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她的长子立功后，她也被追赠为——”
　　小怜脚步虚浮的转过了身子。
　　鞋底摩擦着地面细碎的沙石小怜都觉得自己的脚底似乎踩着不小的石子而让她的身形有些不稳。
　　她不敢信！
　　高肃看着小怜缓缓地转过身子，直至与他对视，他才自嘲的勾唇一笑，声音空灵得如同天边之外传来的风声：
　　“赵郡王妃！”
　　小怜不可置信的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真的不敢相信，也似乎在质疑自己在如此静谧的院中却还是出现了幻听。
　　“你和……”
　　小怜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抬起手颤抖的指向离他们不远、他们就快要到达的目的地：“赵郡王……你和他是兄弟？”
　　“是啊。”高肃想到高睿在他少年时如同伟岸一般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直想成为像他一样，为大齐着想，又义无反顾的人。”
　　“所以你才会对他表现得一反常态？”小怜垂下刚刚指向他处的手：“那你为什么不阻拦他？他也知道你与他的关系吗？”
　　高肃朝小怜走过去，眼眶中似乎有什么在月光的映照下而显得闪闪发亮：“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劝？”
　　不会。
　　小怜下意识的就在心中说出了答案。
　　即便知道高肃与高睿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而她也称不上了解高睿，但是她还是知道高睿并不是一个能够听外人劝阻就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放手的人。之前她还一直以为高肃是因为与高睿是同一个家族宗亲的原因，更因为高睿与他的政治政见相合，却断然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想着，小怜又仔细的盯了站在月光树荫下的高肃一会儿。
　　这下，她总算是知道高肃与高睿是哪里相像了。
　　越过石门走到高睿寝室的外头，小怜这才发现在高睿的门口有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守着。这一刻她忍不住怒骂自己一番，若是自己刚刚莽撞的艰辛的拖着两根木棍到这里来，被这两个壮汉发现，那么一定会惊动许多人。而她虽然没有加害高睿的意图，却也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难以解释。
　　幸好，她遇到了高肃。
　　两位守夜的护院见到是高肃纷纷上前行礼，却又担心吵醒因为风寒而睡下的高睿皆都默不作声。
　　高睿站在院中的石桌旁，朝两位护院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两位护院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高肃意欲何为，却也因为高肃的身份而不敢不听。两人并肩走到高肃的面前，见离寝室的距离远了些，他们才再次行了个礼，出声向高肃问安。
　　“参见王爷。”
　　“你们到院外守着，不准其他人进来。”
　　高肃神色未动的下着命令，两位护院的脸色却在听到高肃的这句话后变了好几番。
　　“王爷……”
　　一名护院虽然不敢对高肃质疑些什么，却也不敢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我等奉命为我家王爷守夜，你这……”
　　“无妨。”高肃有些自嘲的一笑：“难不成是怀疑本王会对你家王爷做什么？”
　　“不敢！”
　　两位护院瞬间双膝跪地，脸上惊恐万分的表情与高肃略显轻松的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怜站在高肃的身侧，因为身高的问题，她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两位护院进退两难的表情。然后只是片刻，两位护院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朝高肃再次行了一个礼，然后从地上站起身子，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往院子石门外的方向走去。
　　护院一退去，高肃便迫不及待的抬起脚步朝高睿的房门走去。



　　☆、第161章　他说　今生无缘　4


　　见高肃下意识的就要推开门走进去，身后的小怜一把揪住了他扬起的衣袍下摆。
　　高肃一怔。
　　默不作声，小怜又用力的扯了扯高肃僵掉的身子，直到他反应过来转过身子面对着她。小怜再度用力的扯了扯高肃的衣袍下摆，迫使他蹲下了身子。
　　小怜直视着高肃波澜四起的双眸。
　　从高肃的手中抽出从自己房间带来的两根木棍，小怜害怕会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吵醒在房中的高睿所以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在了地面上。接着，她将自己手中的衣袍敞开，找到其中的一个袖口，走到高肃的身边抬起他的手臂，仔细的替他穿上。
　　高肃似乎这一刻才知晓自己这个时辰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看着小怜愁眉不展的样子，在心底暗自咒骂了自己几句，又才将歉意的眼神投向她。
　　替高肃穿好了长袍，小怜看向高肃的脸庞想要叫他站起身子，但是在对上高肃饱含歉意的眼神时，心底忍不住就要对他唠叨几句。但是她想到房内的高睿不知道是熟睡还是微微的留有意识，这一刻她并不敢做声。
　　虽然许多的计划都会有不止一次的机会去完成，但是小怜知道今天这一局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明日药散的效用褪去，而高睿原本的风寒就不算十分严重，等他清醒过来后一定还会如同往常一般进宫去见胡韵……
　　如果真的无法阻止，就什么都没有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虽然也曾经想过可以派人与高睿一同进宫护他周全，但是皇宫重地又能带进个人进去？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被和士开再拿来利用一番，这其中的谁又会被牵扯进去？一个不小心，“弑君”的罪名就会被扣在他们的头上。
　　瞪了一眼高肃，小怜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小小的手掌落在了高肃的手臂上。
　　这一掌并不疼，小怜害怕惊醒高睿并没有用力，甚至连拍在高肃衣袍上的声音都几不可闻。高肃却佯装吃痛的样子，眉头紧锁在一起，看着小怜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凄楚。
　　小怜微微正色，伸手在高肃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狠狠地一下！
　　高肃的表情瞬间如同吃瘪一般，紧抿着唇，看着小怜扯了扯嘴角。
　　…
　　在梦中，高睿见到自己正在一条急湍的河流上方悬空走着。他心中害怕、担忧，但是脚步却丝毫没有忧郁的一步一步往河岸的另一边走过去。
　　高睿知道自己在梦中，他甚至觉得对岸就是大齐全新的开始。只要他努力走完这一段，大齐送走了和士开，必然可以迎来一个新的春天，那么他也不算对不起高家。
　　虽然悬空，高睿也觉得惊奇，但是他还是不停的走着。但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无论他怎么走，他距离对岸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他甚至就像是一步都没有踏出过。
　　“呃……呼……”
　　高睿猛地睁开了双眼！
　　急喘了几口气，高睿眼神空洞的望着幔帐的顶端，直到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他的双眸才逐渐有了焦距。
　　在梦中奔跑了不少的时间，高睿虽然明白刚刚的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喉咙干渴的感觉却是真实的。他想下床为自己倒一杯冷茶，然后左手才微微屈起想要起身，全身却如同被抽去力气一般跌回到床榻之上。
　　高睿疑惑的皱起眉，却在这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房中诡异的气氛。
　　皎洁的月光透过房门的窗纸打在房内光洁的地面上。
　　高睿的头一卡一卡的拧过去，在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个黑影挡住了原本可以映照在房内圆桌上的月光，高睿有些惊恐的下意识往后缩去，然而身上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他知道避无可避，只得将眼神放在那朝他渐渐走来的黑影的身上。
　　这样巨大的身影……
　　高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而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刚刚那一场梦中断了，是不是带着他进到了这一个梦中。
　　突然，黑影朝高睿快速的走过去！
　　高睿被惊得双眼瞪得老大，他想叫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下一刻，黑影的手臂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喉间，几乎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高睿面色铁青的举起手朝黑影的脸触过去。
　　“你不可再一意孤行！”
　　小怜躲在床榻一旁的支架的身后。
　　她捏着鼻子声音尖细又绵长的说道，这样的声音就连她自己都认不出，她相信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高睿是绝对听不出来的。
　　“呵呵……”
　　高睿轻笑了起来，笑声在静谧的房内显得有些可怖。
　　隐在宽大衣袍中的高肃在听到高睿如同鬼魅一般的笑声时，眉头不安的皱起。
　　“看来……”
　　高睿也不再看向在自己床沿的巨大黑影，眼眶突然涌出泪水，看着幔帐的顶端，声音嘶哑：“老天也知道我命不久矣，特来劝我。”
　　从高睿眼角流下的眼泪在月光下如同一道一闪而逝的星痕，高肃鼻尖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将压在高睿喉间的木棍提起了一些。
　　“老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
　　也不知道高睿有没有感觉到喉咙轻松了一些，他的泪水还在从眼角滑落，向着幔帐呐喊的声音虽然渺小却又底气十足。
　　高睿又笑了几声，吸了吸鼻子，继续开口：“我为大齐生、为大齐死，皆是我的命数。只是我知道舍弟对大齐的抱负都寄托在了琅玡王的身上……我想助他，却不知道是否真的出过力……”
　　小怜下意识的往高肃望过去。
　　高肃的脸也被衣袍遮住，而小怜背着光也完全看不到他有什么表情。但是高睿这几句话，听在她这个外人耳中都已经让人十分动容，更何况那个还是他口中的“舍弟”呢。
　　许久，房内传来了平静的呼吸声。
　　小怜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还跪在高睿窗前的高肃，见高肃并没有什么动作，她只好提起自己的衣袍下摆往高睿的床沿靠过去。
　　高睿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完全被风干，但此刻的睡颜却如同孩童一般安稳。
　　他睡着了。



　　☆、第162章　他说　今生无缘　5


　　小怜走到高肃的身侧，伸出手想要扯他的衣袍提醒他离开。可是手才伸出去，脑海中又冒出刚刚高睿的那一句话，她只好让高肃就这么跪在这儿。
　　若和士开能够离开邺城，无论是兖州还是其他的地方，这其中的功劳非高睿莫属。只是如今朝臣都已经看出了胡韵是如何护着和士开，高睿这硬碰硬的作法已然是一盘将死之局。
　　只要高睿肯退步，胡韵也不需要再去得罪百姓，她也会非常乐意与高睿“重修旧好”。但是所有的人都明白高睿走到这一步是坚决不会让步的，哪怕……
　　哪怕要他死。
　　小怜还想再等高肃的情绪稳定一些，却见后者突然站起了身子，沉默着往房门的方向走去。小怜连忙跟上去，行步如飞的高肃却已经将房门打开，抬起脚步跨过门槛就要走出去。
　　哐——
　　小怜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握住自己的嘴巴，惊愕的转过了身子盯着躺在床上的高睿。
　　一时间周围再无其他的声音，高睿沉稳的呼吸声还在一阵一阵的萦绕着。
　　高肃因为脑中一片凌乱，而他又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房间，他忘却了自己绑在手臂上的两根木棍，就这么直直的撞在了门框上，甚至发出了巨响。
　　知道高肃魂不守舍，小怜虽然真的非常想破口大骂，但是她却更担心高睿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她将高肃的双臂拉下，然后推着他跨过门槛。高肃差一点又被门槛绊倒，她用力的掐了一下他的大腿，高肃才下意识的抬起脚步跨了过去。
　　跨出门槛后，高肃径直往石门的方向走去，小怜想叫住他，却见高肃走的飞快，她只好转身关上了房门再跟上去。
　　高肃走的很快，小怜在他的身后要小跑着才能不被他拉开距离。
　　一走出院门，高肃就开始自己动手将身上的衣袍和木棍统统卸下。
　　“长恭哥哥……”
　　“呃啊——”
　　小怜皱着眉头一步步的走近失控低吼的高肃。高肃双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头深深的垂下，即便这样站在他身侧的小怜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即便他不做些什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朝中明哲保身、一世荣华富贵都不无可能！”
　　高肃咬了咬下唇，又想起刚刚躺在床榻上落泪的高睿的样子，还是高睿刚刚说的那短短的几句话：“他是为了我！若他出事，也是因为我……”
　　小怜看了一眼悲痛万分的高肃，垂下了眼帘。
　　…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小怜皱着眉头睁开了双眼。
　　夜里陪着高肃在大树下站了许久，回到房间的时候霎时间觉得身心轻松，困意便侵袭而来。她就觉得她可以睡得更久，若非这喧闹的声音吵醒了她。
　　小怜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侧头看向了房门。
　　伺候她的侍女此刻正站在门外，小怜看着侍女的身影在房门的窗纸上不断晃动着。她有一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便起了身往，下地随意的穿上鞋靴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咯吱——
　　小怜才推开房门，闻声被惊了一下的侍女立马拧过了头，看到小怜已经醒了，又行了个礼。
　　小怜想到刚刚自己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侍女是朝着院子外的方向站着的，她有些好奇的问：“怎么了？”
　　“王爷和王妃正在吵着呢。”侍女不安的皱起眉：“王妃担忧王爷的身子不愿让她进宫，但是王爷执意要进宫。这不……”
　　高睿还要进宫？
　　小怜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顾不上自己的衣着并没有穿戴整齐，就这么披着随意拿在手中的外衣，直冲冲的就往院子外走去。
　　越走近，传入小怜耳中的吵闹声就越清晰。
　　远远地，小怜看见高睿正站在长廊的廊口，他身上的官服还没有完全的穿戴好。而站在忙手忙脚的高睿的身旁的正是郑莹，此刻正花容失色的扯住他的手腕。
　　小怜叹了口气。
　　高睿一定是想要入宫，却又抵不住郑莹的胡搅蛮缠，所以连官服都没有穿好就出了房门。如此一来，小怜突然觉得昨夜的事情只是白费力气。高睿铁了心要在和士开一日不离开邺城就要进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