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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还在生气吗？
　　小怜眼巴巴的抬起头望着李祖娥，往前走了一步，泛红的眼眶中泪水似乎就要决堤：“母亲，小怜错了！小怜下次再也不和阿俨出去玩这么久！小怜再也不这么贪玩了！母亲你不要生气……”
　　说着说着，她大大的眼睛吧嗒吧嗒的落下好几滴泪水，原本因为哽咽而通红的脸颊瞬间被泪痕布满。她眼睫毛被泪水浸湿，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如当初高肃说要出征那时哭的可怜。
　　静谧的妙胜寺里此时来往的比丘尼并不少，听到小怜洪亮的哭声都望了过来，眼神也满是疑惑。
　　“你不能喜欢高俨！”
　　李祖娥的话小怜是越听越不懂。
　　为什么她可以喜欢高肃，可以喜欢冯子琮，可以喜欢李祖娥也可以喜欢这妙胜寺里许许多多的比丘尼，为什么偏偏不能喜欢高俨？
　　小怜脸上还是不满泪痕，看着李祖娥的眼神却有些气恼。她盯着李祖娥看了很久，猛地转过身子，一副就要跑开的样子。
　　“小怜！”
　　李祖娥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搓着她手臂的手同时往下滑握住了她双手的手腕，狠狠一扯，将她重新拽回到自己的面前，脸几乎贴着脸。
　　李祖娥的情绪似乎也被激发了，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若不听，我就——”
　　“母亲你好奇怪！”
　　小怜是第一次听到李祖娥咬牙切齿的说话，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祖娥的双眸中原来会有那种让她看不懂却又觉得害怕的眼神。她有些害怕，或者说十分害怕，李祖娥握住她手腕的双手似乎是两把钳子，正牢牢的钳住她，而她想挣脱，又怕自己先因为这样而受了伤。
　　小怜用力的挣扎着，李祖娥虽然握住她手腕的手也非常用力，但是小怜如今是完全失控的想要从李祖娥的手中挣脱，这力气是李祖娥不能够完全化解的。果不其然，挣扎了一会，李祖娥似乎是哪里被小怜的奋力挣扎弄疼了，皱着眉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双手。一得到自由，小怜虽然还是满脸泪痕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但是李祖娥松开她手腕的一瞬间，她就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怜还推了李祖娥一下。
　　李祖娥脚下踉跄，差点坐到冰凉的地上。她左手撑在平地上，手掌被地面一些细碎的沙石磨破了皮，但她的双眼还是跟着那个越跑越快的小小的身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第60章　琅邪王的情人　40


　　“姑母。”
　　李祖娥在原地坐了很久。
　　李难胜并没有看到李祖娥和小怜争吵的场面，却还是从其他的比丘尼处听到了两人似乎是真的起了争执。她站在一旁看了失神跌坐在地上的李祖娥很久很久，直到夜雾渐起寒风袭来她才回到李祖娥的房间替她拿了一身不算太轻薄的衣裳。
　　李难胜的声音也让久坐在地面上的李祖娥如梦初醒。
　　“其实小怜还小，你又何须与她发这么大的火。”李难胜将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你这样是会吓坏她的。”
　　“我只是不想她变得像我和你一样。”
　　李祖娥没有打算隐瞒些什么。
　　当初李难胜会嫁给自己的儿子高殷，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的撮合与举荐。而李难胜几乎是从嫁给高殷开始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直到后来高殷被杀，李难胜也因为朝堂上高家人的压力而到这妙胜寺出家，她已经觉得是自己亲手断送了这个无辜的少女的一生，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自幼在自己身旁长大的小怜也落得如此下场。
　　高殷身在皇室，他的命运早就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但若非自己执意要将李难胜嫁给他，那么李难胜也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在这妙胜寺里等着一生的结束。
　　虽然李祖娥只是声音冷清的讲了这句话，但是李难胜已经知道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不同于李祖娥的担忧，李难胜却轻轻笑了笑，坐在了李祖娥的身侧，双腿曲起：“姑母，我嫁给道人的时候才十岁有余，那个时候的我会想到你所担心的事情吗？”
　　李祖娥沉默的拧过头看着她。
　　“你看看，小怜今年才几岁？”李难胜也侧过脸回视她，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现在想的事情可是和你想的非常不一样的，她不会跟你想的一样深。而我，即便道人不在了，这段时间也已经走过来了，我的心里，也还是有他的，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他……”她顿了顿，说：“当然，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李祖娥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
　　“你嫁给姑父的时候也就是像我现在这般年纪吧？”李难胜像是炫耀一般的扬了扬嘴角：“那个时候，你也会担心这些吗？我们嫁了人，眼里应该也是只有自己的丈夫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如果自己能做点什么，当然都是为了自己身边的男人，哪怕是那么一点好也想要争取到。毕竟是在这样的一个乱世。”
　　乱世。
　　李难胜清淡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点醒了李祖娥。
　　这是李祖娥这么多年来都不敢直面面对大齐的一件事情。她只觉得大齐这些年来朝堂的不稳和动荡是因为高家的皇子太多，而各位皇子的父亲高欢手握政权之时，原本大家已经认定为他的大儿子高澄就是登位称皇的第一选择，却没想到高澄会惨死。嫡子一死，争夺皇位的事情便避无可避，争权夺利的事情也就一个紧接着一个，然后一个一个的死在这看不见真正的硝烟的战场上……
　　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最后就会留下她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人在世上。



　　☆、第61章　琅邪王的情人　41


　　“姑母，如果东平王真的对小怜有意，其实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改变不了的。”李难胜替她拉了拉从肩头滑落下去的衣裳：“而且小怜还小，你懂的她全然不懂，你不该这么强加给她你的想法。虽然她还小，但是这是她的人生，她要怎么走，只能她自己决定。”
　　李祖娥却笑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在这妙胜寺里待了几年，似乎真的受到了菩萨的熏陶，竟然懂得劝慰她不要太压迫自己也不要太逼迫他人。只是这些年李难胜虽然在这妙胜寺里看似平静的生活，她的身体状况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况愈下，虽然不明显，但是相较两年前，她的身体状况不好的确非常明显。
　　李祖娥抬了抬手，站在一旁的李难胜愣了一下，立马会意，站起身子慌忙把衣袍上的灰尘拍干净才将手递到李祖娥的面前。李祖娥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掌心之中，李难胜轻轻一拉，李祖娥借力站起了身子，只是在地上坐久了这一瞬间有些脚下不稳，往前趔趄了一步，幸好李难胜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她的身子，她才没有摔倒。
　　李祖娥紧了紧李难胜拉住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难胜，我们已经是这漩涡里的人也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但是有的人还离这个漩涡有些距离，我希望她能离得更远一些。”
　　李难胜自然知道李祖娥口中这个“她”是谁，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席话并没有真正的在李祖娥的心中产生什么作用。但是看李祖娥刚刚的眼神她觉得李祖娥心中的想法是被动摇了的。她和李祖娥一样会心疼小怜，但是她与皇室有牵扯的时间并不多，也做不到像李祖娥一样将大齐皇室之间的争斗看的清楚一些。她只知道，自己那年少的夫君早已成为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品，而留下来的自己也是个得过且过的寡妇。
　　只是结局虽然如此，她还是不后悔嫁给了他。
　　李难胜不置可否的抿唇笑着，拉着李祖娥的手与她并肩走着，缓缓地往她的房间走去。
　　东平王府。
　　十二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自从高俨带小怜到集市上闲逛后，将她送回妙胜寺时被李祖娥发现，高俨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前段时间他得空还是如同前几次一样到妙胜寺去找小怜，但是小怜却不再像他当初抵达妙胜寺时那样坐在阶梯上等他，如今的他更是连她的身影都见不到了。
　　他觉得很困惑。
　　几次下来，他还是弄明白了一点什么。
　　高俨见不到小怜，自然也会向妙胜寺里其他的比丘尼讨问。只是不知道为何，比丘尼一听见他问的是小怜，都会神色慌乱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不清楚便匆匆离开。而当他亲自找到李祖娥询问的时候，李祖娥却让他感到更加的困惑。
　　“王爷……”护卫拱了拱手：“属下刚从妙胜寺回来，还是没能见到小怜姑娘。”
　　高俨冷冷的嗤笑一声。
　　自从他为了问小怜的行踪而见到李祖娥，李祖娥却是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找小怜。而从那一天开始，无论他在妙胜寺停留多久或者做些什么，他都没能再见到李祖娥，更别说小怜了。
　　这样的转变甚至就像是在告诉他，那天他将小怜送回到妙胜寺时，李祖娥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只是他有些想不透，李祖娥为什么要这样可以的阻挠他和小怜相见？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完全知道了李祖娥的用意，却又觉得自己对她的用意根本就还不了解。
　　哪里出了差错？



　　☆、第62章　琅邪王的情人　42


　　入夜。
　　因为一直见不到小怜，这种感觉就像被李祖娥拒之门外一般，高俨隐隐有了些怒气。部署几日，他终于决定在暗卫的陪同下在妙胜寺里寻找小怜，也想弄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得知李祖娥今夜要在李难胜的禅房里待上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高俨天还未黑就早早准备好出发来到了妙胜寺。妙胜寺靠山的一面还有一条阶梯，只是这条石阶平日里极少人会在这里走动，高俨和随行的几名暗卫就是从这条石阶登上妙胜寺的。
　　石阶因为太久没有人走动，而清扫的比丘尼似乎也有些偷懒，这条石阶上落了很多的枯叶，高俨和随行的暗卫原本就是秘密而行，而高俨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脚下一踩上枯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慌得身子会绷紧，而身边的暗卫却又不敢多说些什么。
　　暗卫一路上掩护着高俨快速的登上妙胜寺，穿过了几座小庙宇。
　　为了适应夜色，高俨虽不同于暗卫都穿着暗黑色的衣袍，他身上穿着的是深紫色的衣袍，而担心身上的累赘太多，出府之前他特地将随身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放在了府里。
　　巧妙地躲过从旁边结伴走过去的三位比丘尼，暗卫向四周漆黑的树荫间隐去，有两位向高俨简洁的拱手后就往李难胜房间所在的方向窜去。
　　夜色很深。
　　高俨蹑手蹑脚的走近，发现周围没人后动作矫健的一个踮脚就跨到了台地上。他迅速的站直身子，背脊直挺挺的依附在圆柱上，直到周围的风声依旧而他也确定真的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时，他才放心的走了出来。
　　这里并不大。
　　高俨因为不知道小怜究竟是住在哪一间房里，所以他绕着这座建筑走了一圈。而这座建筑也并不大，且周围墙面上的漆看起来比四周其他的建筑要新一些，他猜测这应该是李祖娥到这里之后而重新筑建的。这一座建筑只有四个房门，有一间房的房门比其他房间的房门稍微大些，高俨猜测这间房间应该也是这四间房里最大的，是给李祖娥居住的。
　　再往旁边绕一下走过去一点是一间有些发黑的木门的房间。门虚掩着，高俨微蹙着眉头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这间房是一间小厨房，被火烧得发黑的灶台上还有一个锅。
　　这时，他的目光定在了台地转角的地方。
　　从这里走过去转角处就是另一间房，高俨站在这里还能看见房内的烛光透过木门上的窗纸洒在外面的干泥地上。烛光并不算太亮，他往前紧贴着墙面走去。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甚至是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他的周围全是属于自己不安的呼吸声。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房间的主人并没有睡着也不是不在房间里，而想到这房间的主人就只跟他隔着一座墙，也许就是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心情免不了有一些小激动。
　　“小怜？”
　　高俨站在快转角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究竟正不正确，于是他声音狐疑带着对自己的不自信轻声一唤——
　　就一声。
　　他好像听到了来自自己胸口那急促的跳动声。



　　☆、第63章　琅邪王的情人　43


　　话音刚落下高俨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他几乎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崩溃，甚至有些害怕。
　　这妙胜寺虽说是皇家的寺庙，但说到底它的本质是一座尼寺。这偌大的寺庙里走来走去的都是女子，虽说平日里偶尔也会有身份尊贵的男子到这里祈福或是礼佛，但是现在这个时间他一个男子如此鬼祟隐晦的出现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只怕是怎么说都说不清的。
　　砰——
　　高俨一惊。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提到了喉咙，抓着墙角的手指指甲似乎就要在这墙角上划出一道血痕。
　　“阿俨？”
　　是小怜的声音！
　　高俨一笑，激动的直接跨出了这一道墙的墙角。
　　厚实的木门就在眼前，高俨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眼角却瞥见这木门的门扣上有一把不小的锁头，唇边及眉眼间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阿俨，是你吗？你怎么会来？”
　　高俨站在门外听着小怜不同于往日明朗清甜的声音有些疑惑。她的声音沙哑着，和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像是被什么压抑了许久。
　　“小怜……”他的手一把扯住门扣上的锁头，皱着眉头，声音有些怒意：“你为什么会被锁在里面？”
　　房内许久都没有传来声音。
　　就在高俨忍不住要追问的时候，却听到小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后闷闷的传来：“母亲不准我再和你玩了……阿俨，对不起……”
　　“为什么？”
　　高俨的声音透着一股被隐藏在寒风中的狠戾，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声音却小的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不像是在问小怜，也不像是在问自己，而是像在问那个让他们落得如此局面的女人。
　　“母亲说你是王爷……”房里的小怜压抑着哭声，声音哽咽着，一边哭一边说道：“母亲说……说……说我不能和你们……朝廷的人……太近，但是你明明和……和长恭哥哥是一样的！”
　　高俨却瞬间懂了。
　　李祖娥如此决断的要将他和小怜的来往断掉，原因是因为他是朝廷的人。
　　李祖娥真正要断的不是他们的来往，而是他们的情意！
　　李祖娥已经看出他的心意！
　　高俨不知道小怜对他的心意，即便现在的他真的有心，但遇上李祖娥这样的阻挠，他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若去问冯子琮，想必他也会因为欧阳蘖而不愿意将小怜嫁到高家；可若是等到高肃回朝，他只怕会错过处理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
　　高俨目光沉沉的看着被捏在手中的锁头，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
　　自懂事以来，他学会在朝堂中如何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员里摸爬打滚，再到得到高湛的认同而学会决断果敢。越懂事他就越明白在大齐中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性子活着，又该以什么作为在大齐里活着，更甚，他也想让身边那些和他的抱负、性格一样的人在他的身边辅佐自己去建立完善一个更好的大齐。他的手段有软有硬，也有遇见过软硬不吃的，但是面对李祖娥，他却觉得要处理这件事情并不是手段软硬的问题——
　　而是根本就不能够用手段。



　　☆、第64章　琅邪王的情人　44


　　李祖娥虽然不是一个绑匪，但是小怜如今确确实实就在她的手中。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作为抚养小怜长大成人的人，是一个长辈更是一个亲人。他不敢对她不恭敬，更不敢用那些对付朝廷官员的手段去对付她，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差池，小怜若是因为李祖娥憎恨于他，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我想跟阿俨在一起！”
　　小怜的哭声还在从房间内闷闷的传来。她哽咽着，却又还想不断地说出些什么让站在门外的高俨能够更明白她现在的想法。
　　这些天李祖娥将她关在房间里，对妙胜寺的比丘尼说是因为她不遵守规矩才罚她在房间闭门思过，除了送饭菜给她的比丘尼，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了。
　　这其中，也包括李祖娥。
　　似乎是哭累了，小怜在房内一直听不到高俨的声音，心想着对方是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她稚嫩的手掌趴在窗纸上，一边吸鼻子一边哽咽着，却没有再说话。
　　忽然，她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高俨的指尖在门上装饰的木条中轻轻地透过窗纸与小怜的指尖相触碰。
　　那是一种微凉的甜腻。
　　小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虽然她在房内看不见站在房门外的高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