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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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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人不入世,不出仕,只靠香火供养,先考痴迷作画,尤好山水,常周游四宇采风,先妣十五岁嫁入崔家,持中馈二十年阖府称赞,他们死的时候也才正当盛年。”他扭头道,“我母亲生的很美,是祁陵出名的美人,我父亲见她的时候,她那时正被一个浪荡子弟强拖入花轿内,我父亲把她救了下来,没多久后她就嫁给我父亲,次年便生了我大哥。”
“其娈这名字也很美。”我赞叹道,“她也一定很温柔。”
“那可错了。”他唇角有一丝笑,“当时她袖内藏着把绞头发的剪子,上花轿的时候直接扎进了那浪荡子弟的肩窝,溅了一脸的血,我父亲一惹她生气都不敢回家,只能躲在府前的酒肆里喝酒………………毕竟,往自己丈夫茶水里洒巴豆粉的女子可不是轻易能惹的。”
我莞然一笑:“好顽皮的主母。”
他的微笑停驻了许久,才缓缓的收敛起来:“许多年过去了,我都忘记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她送我走的时候,鬓角插了一朵初开的西府海棠,艳丽的好像永远不会凋零。”
我欲言又止,半响道:“那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但凡花团锦簇之处,富贵炙人之家,难免生些蠹虫,有些龌蹉。”他平静道,“世人皆道,佛法渐退,是崔家乱行触了佛怒,那时候城里出了天瘟,莫名死了很多人,怨声载道之下,崔家人愧悔不已,自尽而亡,以死殉佛平息天怒。”
“口舌即利剑,龃龉是毒药。”他起身道,“谁也没有亲手持刀屠人,但杀人的都是人。”
我回味着他说的话,他却扭头突然道,“这几日正是祭日。”
他拜祭过每一位逝者,却未曾让我跪拜祭奠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父母。
莫先生送我们出山,拉着如意比划良久,我站在无字匾下看着那个印章,遥想高祖当时心境,百年变迁,有些事情,永远尘封在时光之下。
回去的路上却有装成家仆的宫使来迎,既然不急回宫,行程倒也慢了下来,我们好似一对驱车出游的平常夫妻,他虽长成宫中,沿途风景民俗倒也娓娓道来。
途中路过一座小镇,那日正当集市,道路已是挤得水泄不通,他帮我带好帷帽,拉着我的手下车。
城镇虽小,此刻店铺俱扯开旗号招徕路人,四野八乡赶集的村民占着道路叫卖所有之物,又有小贩沿街兜售果子糖糕,也是别样的热闹。他牵着我进了间茶肆,找了个临街的空窗给我看热闹。
我撇撇嘴,束手道:“为何我不能下去走一走?”
“若是冲撞上了公主,可要怎么治罪。”他斟茶于我,“想看什么,着人喊上来看便罢了,何必同乡野村民挤闹。”
“相国寺我也去过许多回了。”我回道,“也不见冲撞。”
他弯下腰笑语:“无忧以前溜出宫去耍乐,惹的祸都是谁帮衬的?”
我轻轻哼一声,不满的瞥他一眼。
冰糖葫芦
隔座胡琴拉的幽怨,卖唱娘子一把甜水似得好嗓子,咿咿呀呀漫不经心的唱着小曲,我侧耳凝神细听,问道:“唱的是什么曲儿?”
他若有所思,洁白的指在桌上轻叩数下,而后招呼内侍近前来低语两句,那内侍悄然退下,不多时间,隔座的唱曲声戛然而止。
我牵住他起身离去的动作,拉着他衣衫一角皱眉道:”莫难为人家。”
“宫闱之事,岂容随意编排,做取茶余饭后嗑牙闲聊的谈资。”他不欲在此事上多做停留,弯腰朝我笑道,“可饿了不曾,我让他们传膳来,嗯?”
我垂着睫摇摇头。
他的指尖在我下颚摩挲,复尔在我身侧坐下,轻笑道:“罢了,且饶过他们这回。”
我柔顺的顺着他的动作偎依入他怀中,枕在他肩头看着窗下的车水马龙。
耄耋老人抱着一篮子鸡蛋沿街兜售,年轻的女子抱着一块花布雀跃走在人流中,青袍髯须的文人挥墨在纸上替不识字的妇人写封家书,怀抱着婴儿的妇人领着蹦蹦跳跳咬着冰糖葫芦的垂髫小儿。
他捉着我的指尖温柔道:“可想不想要冰糖葫芦,我记得无忧小时候也爱吃。”
“那时候母妃最不喜我吃这些,怕我吃坏了满口牙难看。”我闷闷的道,“一年里,也只有年节里许我吃一次。”
“可只有我疼着公主,也不知挨了贵妃多少训。”他摩挲着我圆润的指甲,“那时候无忧是怎么说的,说是长大后,要封我做大官,赏我封地俸禄,如今我都等着呢。”
我睇着他,嘴角也不知怎的扬起来:“童言无忌,不可当真。”
“可偏偏我却当真了。”他偷我一个嘴角轻啄,“公主言而无信,最是气人。”
我偏头躲着他的亲昵,浅笑道:“不过是几个糖葫芦的事儿,如今尽数还给大人便是。”
红艳艳裹着糖晶的冰糖葫芦从楼下吊着小篮牵上来,山里红和海棠果相间,蘸以冰糖,甜脆而凉,还未尝过就知这酸酸甜甜的滋味。
他低头咬住,笑吟吟的噙着一颗暗红的果子在唇舌间:“我帮无忧试试滋味如何。”
“可是还好?”我扬腮笑看他,“是酸是甜?”
他皱起俊逸的眉,苦涩道:“糖霜熬的太稀,果子略酸了些。”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赏此玛瑙石榴串给大人,当作是当年的。。。唔。。。。”腰遽然被他扣着摁在身上,他俯身擒住我的唇,卷着半枚山楂果推入我舌尖。
甜,凉滋滋香馥馥的甜,带着一丝丝涩涩的酸,由他滑腻的舌递入唇中。
“唔。。。。”我捶打着他的肩头,推拒着那半枚果子退出他的轻咬慢啮,哪有这样的,再望外头移半分,窗下行人略微抬头就能瞧见这幕。
他半卷半拥的缠着我,手臂轻轻一扯跌入他的臂湾,柔软甜湿的舌裹着果子游走在我口内每一处,殷勤的把这甜沁入我口中,再退出去,笑意满满的盯着我:“无忧觉得酸不酸。”
我半俯半坐偎在他膝头,狠狠的咬破果肉,让那酸甜融合的滋味灌入喉间,再恶狠狠的道:“酸,酸死了。”
“一文钱一串的冰糖葫芦,可不算便宜呢。”他眯着眼,“只能委屈公主,与小人一起分了它。”
我咬着唇警惕的往后倾:“本宫不要了,大人自己享用了罢。”
他愉悦的笑,吻住我捂着唇的指尖,叼一指含入口中,缠着我的指尖细细吮吸,来回舔舐。
指尖噙在他齿间,被柔软的唇舌包裹住,我仰头盯着他,只见他眉头舒展眼帘微垂,专心致志的逗趣着我的指尖。
无论男女老幼,世人皆有一种癖好,爱沉鱼落雁的红颜,也爱瓜果盈车的潘郎,好颜色能赏心悦目,解怀忘忧,千金难买一殊色,生的好的人,做什么都比别人讨巧些。
我从来没有对人描述过他的模样,这太难了,小黄门的他,景福殿使的他,秉笔太监的他,全然不是一个模样。他是山水画中不浓不淡的那一笔,相貌固然是好,却没有好到潘安之貌,清冽的眉眼因为平顺谦和的姿态,变成了个温和隽秀的内侍模样。但他在我面前,盯着我的时候,常有一种与寻常相悖的气息,深情和凉薄交融,清朗与混沌糅合,他像夜与日相逢的那段时刻,神秘满满引人深陷。他克制自己,却异常纵欲,他望着我,他抚摸我,他亲吻我,他索求我,他以任何一种微小的方式把他的情欲传递给我,指引着我,最后成就了我。他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情欲……………也就变成了他表达所有依恋,所有爱意的方式。
我歪着头凝视着他,他挑起长长的睫,睇眄流光,含着我的指尖含糊道:“真好。”
“什么好?是我的手指头好,还是冰糖葫芦好?”我嘴角缀着一点笑,抽回自己的手指,“大人说明白些。”
他环着我的肩膀笑道:“什么都好。”
那串冰糖葫芦举在他手中,一粒粒喂我吃完,甜若蜜糖,回甘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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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写甜就hold不住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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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消磨了许多日子,走走停停观花赏柳,再回汴梁已是繁夏光景,车辇轱辘轱辘碾过御街,芙蕖花香沁人心脾,我无声的吁了一口气,窝进他怀中。
“累了?”
我埋头在他胸前点点头,攀着他的肩头,得他一阵柔情蜜意的亲怜爱抚,做惯了恩爱夫妻装扮,用起来都很是顺手。
星河苑里刚备下香汤,他掐着我的腰在池水里折腾,水有些烫,熏的身子也生红,眼也流滟,身体比水还软些,随着他的动作荡漾飘扬,落叶似得渐渐随波远去,又被他扑过来的浪头冲回滩边,我哆嗦着闭着眼,抓住他的手臂不断要逃出这氤氲热气,他的喘息声湿漉漉的黏着我,又难耐又呵笑:“这才一会儿。。。里头都化成水。。。”
我张嘴咬在他喉间,呜咽了一声。
比不得十来岁的青涩,纵使欢愉也懵懂,到了如今食髓知味,终是受不住。
终于累到睁不开眼,半梦半昏任他打理,抱入枕衾时模模糊糊嘟囔了一句什么,发顶遽然传来一阵痛,我手脚发软,勉力睁开眼抬头看见他攥着发巾,一脸失神的凝重,含糊道:“如意?”
他回过神,安慰的拍拍我:“弄疼了?我轻些儿,闭上眼睛快快睡吧。”
我眨眨眼,摇摇头,又点点头,任由自己沉入香甜梦乡。
梦里好似有人贴着我的耳朵叨叨絮絮的说了许多,有人温柔的吻住我的脸颊,紧紧的环住我的身体。很安心,好像这种舒适和温暖理所当然是属于我的,我展开四肢贴紧热源,好似这儿是我的桃源。
次日晨起太迟,已是日上三竿,他不在,只余幽兰一人在帐前守着。
“大人一早去福宁殿当差了。”她恭谨的伺候我更衣,“大人说,让殿下等他回来。”
我点点头,偏眼瞧着她:“你既然跟着他来星河苑当差,也不需在我跟前伺候,挑个日子把靛儿接回来,也替你分担些…………偌大的星河苑,你一人管上又管下,难免吃力。”
“能在殿下前头伺候,是奴婢的福分。”她低头整着我的腰封,“奴婢。。。也替大人高兴。”
我微蹙起眉尖;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你若觉得真高兴。。。。那也罢了。”
镜前坐了半响,我向外头走去,她提裙趋着我,被我拦着:“你在宫里守着,若是他回来,就说我去太后宫里请安了。”
“殿下。”她抬头,眼里藏着些黯淡和憔悴,“大人吩咐奴婢跟着您。”
自从上回母后给了我一巴掌,常在宫中称病,此次我来,倒没有避我,极平稳的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事已至此,心内倒一片坦然,我低声回道,“昨夜里头回宫的,知母后已经睡下,就没过来请安。”
母后点点头,凤仙汁染的红指甲点着桌面,眼帘低垂又欲言又止,而后又拂袖起身,“你随我来。”
我松开攥在膝头的双手,抚平裙上的绉纱:“是。”
母后站在内室当中,背对着我幽幽的叹了口气,沉默半响,转过身来盯着我半响,幽幽的又叹了口气,才问道:“你和他。。。果真?”
我眼眶发热,微不可闻的应了声:“是。。。”
母后复叹一口气:“真是。。。。造孽。。。唉。。。”
三叹之声,足以说明母后的心情,我抿着唇,怔怔的站在下头,不知作何言语。
“他说他是能人道的,这可是真?”母后问道,“听闻他夜里常去星河苑里,可是与你宿在一处?”
“是。”我耳背发红,孤零零的站在堂下点点头。
母后的红指甲在椅背刮蹭,发出刺耳的微响:“。。。你当年年纪小,被他蛊惑也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如此,母后拼死也要杀了他。”
“是儿臣自愿的。。。”我沉声道,“他没有蛊惑过我。。。从始至终,我都心甘情愿。”
母后的目光盯在我脸上,仿佛打在身上一道羞耻的光束:“内务府宗卷上查过他的底子,倒是条漏网之鱼,但。。。就算他使劲手段能人道。。。他能让你生个孩子么?”
我紧紧的咬着唇,咬到不觉得痛了,才仰头回道:“母后。。。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在意的。。。其实,他能不能人道。。。我也不在意的。。。。”我捏着自己的手指,“我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喜欢他而已啊。”
母后摇摇头,“傻孩子啊。。。你终究是太年轻。。。男女之间,岂是喜欢二字可以说全的。”
故国逢故人
我知道啊,小情小爱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其中还有太多的东西——身份地位,家族利益,子嗣恩情,任何一样,都足以摧毁这摇摇欲坠的喜欢。
母后见我不言语,又摇头道,“母后也年轻过,晓得你们少年人的心思,但若说是喜欢,满朝文武任你挑拣,其中不乏佼佼者,你为何偏偏喜欢一个内侍。这样的事情。。。你若养个男宠面首倒也罢了,怎么就偏偏招上个这样的狼子野心。。。”
我偏着头,慢腾腾摸起手边渐冷的茶盏,轻声道:“我虽然知道他不太好,奈何就是喜欢。”
母后皱着眉,哆嗦着手指着我,满脸的失望和不可置信,而后捶拳在膝上:“无忧,你是不是被他魇住了心。他同赵家一同害死了你的父皇,又害死了先帝,如今铭瑜登基,他结党营私,握着军中虎符迟迟不肯交付,他如今这样一手遮天,日后若想做些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心上压的重石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眼里有薄雾:“他若是想再做些什么,何必让铭瑜登基,何必等到现在。”
“母后心里。。。着实没有两全之策。。。”良久之后,母后幽幽道,两国婚契,铭瑜的皇权,我的名誉,还有其中种种的难言隐秘,“母后虽不舍得你远嫁他国,但阿椮。。。终究是我们欠他一笔。”母后叹道,“老皇帝死后,北宛如今乱成一锅粥,阿椮虽是外族人,母后看着他长大,又是你的驸马,现在这情景心里也火燎燎的乱的很。”
浅黄的信笺递在我面前,母后道:“我竟是才知晓,如意扣下奏章封了北宛的消息,也撤了你的身边人,这信,是夜里不知哪个宫人塞进来的,你且看看罢。”
是阿椮的字迹,只说很挂念我,让我在汴梁过的开心些。
我捏着薄薄的信笺在香炉的燎成灰烬,抬首撞上母后黯淡的眼。
“无忧,身为女人身不由己,但人活着,不只是有情爱。”母后沉声道,“且听母后一句劝。”
喝过几盏茶,水雾缭缭之中,听见他在外头请安的声音,母后脸色暗淡下来,同我道:“同他一起回去罢,有些事情,你自己拿捏妥当便罢了。”
他一身挺拔朝服,缀着母后宫里头那些华贵陈设,耀眼的让我挪不开眼。
“刚从外头回来,也不知道好好歇一歇,就跑来太后这请安。”他亲昵的捉着我的手,笑意温柔如水,“聊了些什么?”
“母后身子不太舒服,我来瞧瞧她。”他牵着我的手藏进宽大的袖中,我去顺势窝进他怀中,闭眼喃喃自语,“母后那搁了冰,在里头坐了那么久,有些冷了。”
外头日头正炙,我只想他热烫如火,驱一驱我身上的寒冷。
湿润润的吻落在我额头,他敞开衣襟把我裹进怀中:“暖和些了没有?”
我有些难过,抓着他雪白的衣襟不肯走,他轻笑着抚慰我的肩:“星河苑里有两人等着无忧,说是有样东西要还于公主。”
“是谁?”我闷声道。
见到朝夕和薛从雪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两人一坐一立,隔得不远不近,各自拘手凝思,见我进来,朝夕起身恭谨道:“小人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中贵人。”他极快的瞥一眼我身后的男人,欠身行礼。
“这是御前的秉笔大人如意。”我偏首,瞥见他微微同朝夕颔首,一双眼里满是探究。
薛从雪站在朝夕身后,神色微有波澜,亦是拱手致礼。
我出神的吁了一口气,半响道:“没想到你们来了。。。”
“他偷偷入宋,正好在散关遇上军队,差点当作北宛奸细处置,还好小人消息及时赶到。。。”薛从雪苦笑着摇摇头,“说是公主有样东西落在他那儿,没有文牒,硬要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汴梁。”
朝夕安安静静的站在薛从雪身边,耳垂有些红:“是小人疏忽了,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来见公主的。”
“当日走的匆忙,都未来得及同你道别。”我歉声道,“回来后也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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