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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玉不由得深思起来。

　　　　当天的晚膳丰盛极了，暖玉自觉占了卫瑞的光，不由得小脸上带了笑，和卫瑞说说笑笑，卫老夫人含笑在旁听着，越发觉得孙子孙女都是懂事的。有卫老夫人在，卫瑞自然不会扫兴，对暖玉也是斯文有礼，十足是个关爱幼妹的好兄长。

　　　　卫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自是不及年轻人。

　　　　白妈妈当先扶了卫老夫人回屋，花厅中便只有暖玉和卫瑞了。

　　　　“三妹，你是不是有话要问？”这一晚上，暖玉说的话看似杂乱无章，东一句西一句的，可是仔细一想，似乎每句话都是有深意的，像暖玉说起时下京城最盛行的，有钱人家的公子身边跟着几个出身清贫的少年，行着小厮之事，可他们却自诩读书人，说话做事都十分风雅，按了京城的流行语，那叫‘门客’，做为地位和财富的象征，豢养的门客越多，这户人家越有面子。

　　　　卫老夫人只觉得有趣，听的十分入神，还不时和暖玉笑闹几句。

　　　　可是卫瑞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暖玉在指桑骂槐。卫老夫人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小姑娘会有这样的心思，只当暖玉这是从佣人那里听来的，说出来不过是逗趣呢，听完后不过一笑而过。

　　　　可是卫瑞却不由得想起今天的事。

　　　　他去见玉言公子，意在求玉言公子提携……若是玉言公子开口，让他跟在他身边，卫瑞一定会按玉言公子吩咐行事，他岂不成了玉言公子的‘门客’。这词可着实不算褒义的，而且暖玉还用了‘豢养’二字。豢字，特指喂养牲畜。

　　　　这让卫瑞十分气闷，却又不能表露出来。

　　　　若是被祖母察觉，倒显得他心胸狭隘。在祖母看来，暖玉一定是无心之行。

　　　　这便罢了，随后祖孙二人又说起举荐出仕。也不知道卫老夫人兴致怎么那么好，和暖玉一个九岁小姑娘说话竟然也这么津津有味。

　　　　卫老夫人话里话外，十分羡慕那些贵族出身的。

　　　　他们入仕，容易的就像喝水吃饭……甘宁道卫家，说起来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他堂堂卫家嫡子，却还要参加童子试，一步步按部就班。卫瑞觉得脸有些发烫，虽说凭真本事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若真的名落孙山……卫瑞越想越是惴惴不安。好容易卫老夫人歇息去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开口质问暖玉。

　　　　“大哥这次可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今天大哥若是没去见玉言公子，童子试只要过了，祖母便十分高兴了。可听完玉言公子夸奖大哥，如今在祖母心中，大哥若当不成榜首，哪怕排在第二名，祖母都会失望的。我怎么觉得大哥去见了玉言公子，不仅全无好处，反倒惹了麻烦呢。”暖玉如是说。

　　　　卫瑞听完，没有反问，没有指责，竟然认真想了想。

　　　　随后他认同的点点头。这一次，他觉得暖玉的话虽然不中听，说的却十分有道理。“三妹说的及是，我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顾高兴了，全没想过卫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

　　　　卫老夫人是个见过世面的，可毕竟是个妇人，妇道人家，对于科举的事只是一知半解。

　　　　她还真当这魁首就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呢。

　　　　卫瑞见到玉言的高兴劲儿瞬间全没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前一刻他还满怀欢喜，盼着玉言公子能把他收在身边教导呢，如今……他反倒希望玉言公子自此以后不要再想起他。

　　　　卫宸能做的事，他卫瑞不一定能做。

　　　　卫宸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名声，他却十分在意。

　　　　“三妹，多谢提醒。”第一次，卫瑞觉得暖玉是个心思伶俐的姑娘。小小年纪，出口成章不说，讲起道理来由浅及深，那份沉稳劲，竟然不输美玉和秀玉。

　　　　这一刻，卫瑞心里第一次生出和暖玉亲近的念头。

　　　　暖玉不知道提醒卫瑞是对是错，可她本能的不希望玉言公子的算计成真。

　　　　他见卫瑞，夸奖卫瑞，一定别有居心，而她让卫瑞认清现实，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卫瑞的性子，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去当那劳什子的‘门客’。

　　　　而她没想到，自己一番心思，却正是卫宸希望的……

　　　　
　　
　　
　　
第六十六章‘稀世珍宝’

　　
？　　　　第六十六章‘稀世珍宝’

　　　　翌日，卫瑞再提起玉言公子，言语中虽然仰慕，却没了那过份的谦卑。卫老夫人心中疑惑，不过这之后一连几日，玉言公子那边都没有消息，卫老夫人心里那殷切劲也渐渐淡了，最终她责备几句卫宸行事不周也便不再提及玉言公子了，暖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卫瑞见过玉言公子当晚，卫宸便送了一封信给她。

　　　　芷香将信交到暖玉手中，然后不忘神秘兮兮的说这是二少爷白天离开前偷偷交给她的。芷香猜，一定是银票。这年头送什么东西也不及银票实惠啊，然后被暖玉赶出去看门了。

　　　　暖玉打开信笺，几张银票轻飘飘的落地……那一刻暖玉觉得自己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丫头。

　　　　取出那与银票比起来几乎没存在感的……巴掌大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三个字……买花戴。

　　　　暖玉盯着那三个字，盯了许久，也没见那纸上开出花来。花还是那个‘花’没多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暖玉简直哭笑不得。芷香竟然猜对了，这还真是卫宸给她的零花钱。

　　　　卫宸在信中即没提到他的打算，也没有叮嘱她一句。

　　　　他只给了银子。

　　　　几十两银子也许在旁人看来，并不算多。可是卫宸只身在外，一无家族庇佑，二无长辈关照，他便那么孑然一身的离开了卫家。

　　　　这些银票有二两一张的，五两一张的，最多的不过十两。

　　　　暖玉缓缓蹲下，把银票一张张拾起，然后她做了个很傻的动作。她将它们‘抱’进了怀里。此时的卫宸，不是那个手眼通天的卫阎王，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少年。

　　　　这也许便是卫宸三年间积攒的所有了。

　　　　他竟然一夕间全给了她。只一句轻飘飘的买花戴。

　　　　暖玉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想笑，却又想落泪。

　　　　卫宸，卫宸。有那么一瞬间，暖玉觉得自己愧对卫宸。卫宸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当她是妹妹。可她根本不是卫宸的妹妹。如果有一天卫宸知道真相？他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反而因此记恨她。

　　　　先前暖玉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对卫宸好，卫宸将来便一定会护她周全。

　　　　可是她忘记最最重要的一点了。

　　　　那便是，她根本不是甘宁道卫家的小姐。她是个身份不明，不知道父母亲人在哪里的……野孩子。

　　　　霎时，那银票似乎在暖玉怀里开始发烫。最终，她像收藏稀世珍宝般，将银票珍而重之的收进妆匣里。如果到了那一天，卫宸真的不能原谅她，她会将它们原封不动还给卫宸。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不会记恨卫宸的。

　　　　当初之所以决定纠*缠卫宸，是因为知道卫宸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有那样一个有本事的哥哥护她，这世上谁还敢欺她？可当她接近卫宸，了解卫宸后，她却不由得心疼他。

　　　　小小少年，受尽亲人冷落，最终被迫离家，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终于手握重权位及人臣。

　　　　当初那份利用的心思越来越淡了，她是从心底想对卫宸好，好些，再好些。便是将来他依旧成了上一世那样的人，至少生命中，曾有个人真心替他着想，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敬重着，在意着。

　　　　收好‘礼物’，暖玉用了大半个晚上猜想卫宸的心思。

　　　　然后她突然顿悟了卫宸来访的目的……

　　　　眼见着县试日子渐近，卫老夫人也没了旁的心思，只一门心思关照卫瑞好好用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卫老夫人和白妈妈凑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给卫瑞进补，至于暖玉，只要不出院子，是玩是闹是写字是绣花，卫老夫人并不管束。

　　　　到了县试那天，卫老夫人更是亲自送了卫瑞出门。

　　　　甘宁道卫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从卫家马车进了安阳镇，便有不少人暗中观望，见卫老夫人不仅亲自陪着长孙应试，还亲自送至考场，不由得对卫瑞高看了几分，他当初进镇时和玉言公子的高徒争斗，最终一败涂地的事也渐渐无人提起了。

　　　　有人暗中开了赌局，赌这一届的县试的榜首。

　　　　待卫老夫人亲自送卫瑞进考场后。

　　　　卫瑞俨然成了榜首的热门人选，紧随其后的便是卫宸……玉言公子高徒，据说那位贵人，此次屈尊降贵来这安阳镇，也是应玉言公子之邀。

　　　　言下之意，似乎是来给卫宸助阵的。

　　　　今日之前，卫宸一直排在第一，卫老夫人亲临，给卫瑞涨了行情，卫瑞一举窜到头名。

　　　　回到客栈，卫老夫人焚香礼佛，以期卫瑞夺得榜首。暖玉也在自己屋里双手合十，希望卫宸有个好名次。他这辈子既然不再走举荐出仕之路，暖玉希望他科举的仕途能顺利些。

　　　　县试共考四场。第一场叫正场。第二场初复，第三场为再复，第四场称面复。每天一场，若是第一天正场考中，便不必参加随后的初复和再复了，只需等待第四场面复即可。那些正场考不中的，只能老实的参加初复，再复，若是都不中，便是‘名落孙山’了。当天晚上，卫瑞便带了好消息回来，他正场考中了……卫老夫人大喜。

　　　　第一场便中了，只等过了面复，名次必定不俗。

　　　　卫瑞也很高兴，这算是一个开门红。他要开始准备随后的府试了……

　　　　用过晚膳，卫老夫人招了卫瑞和暖玉去偏厅用茶，卫老夫人拣了些卫家先祖的逸事说给兄妹二人听。直听得卫瑞血脉喷涌，有种自己马上便能建功立业的豪壮。正在这时，卫老夫人突然开口问道。“卫宸可过了正场？”

　　　　卫瑞脸上神情瞬间一滞。

　　　　然后他点点头。

　　　　他并没有告诉卫老夫人，同样的题目，卫宸只用了他一半的时间。

　　　　“……你是大哥，比他早上了两年学堂，莫要让他赶超了去！”卫老夫人这话说的语气并不重，可是卫瑞却觉得肩上担子突然重了，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孙儿知道。”最终，卫瑞答道。

　　　　
　　
　　
　　
第六十七章　真正角逐

　　
？　　　　第六十七章真正角逐

　　　　当晚，玉言公子差人送来了帖子，是邀卫瑞和暖玉过府品茶的。卫老夫人迟疑片刻，便点了头。她把卫瑞招到近前，暖玉发现卫老夫人原来已熄灭的希翼之火，在眼底深处似乎又死灰复燃了。“玉言公子这时候送帖子了。想必是卫宸考的不尽如他意。瑞儿，这可是难得的良机。你可莫要错过了。”

　　　　目光一转，卫老夫人看到了暖玉……至于招了暖玉前去，卫老夫人想怕是有安抚之意了。既然要弃卫宸，让卫宸见一见暖玉，倒也无可厚非。卫宸再不济，也是卫家的庶子，玉言公子心中有几分顾忌也是情理之中。

　　　　这话卫老夫人没有说出来，在卫老夫人看来，玉言这时候请卫瑞过去，自然别有居心。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卫宸让玉言公子失望了。所以玉言公子马上想到了卫瑞。至于暖玉，她不是和卫宸亲近吗？让暖玉过去，自然是安抚卫宸的……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开口叮嘱暖玉。“你跟你大哥同去，莫要胡闹，要听玉言公子的吩咐行事。”

　　　　暖玉不知道卫老夫人心中所想，如果暖玉知道，一定会觉得卫老夫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先不说卫宸和卫瑞哪个强哪个弱，便是卫宸真的让玉言失望了，他也不会看中卫瑞啊，不是暖玉贬低自己的长兄，实在是卫瑞不管是性子还是能力，都差卫宸多矣。

　　　　卫老夫人开了口，暖玉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卫瑞心中同样忐忑，卫老夫人不知道卫宸的本事。

　　　　他却是知道的……卫瑞便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比卫宸强。这时候玉言公子相邀，与其说是‘招安’，卫瑞觉得落井下石更实际些。

　　　　翌日一早，兄妹两个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坐上了玉言公子派来接他们的马车。

　　　　到了地方暖玉才知道，玉言不住客栈，他住在一处偏僻的宅子里，宅子从外面看来并不奢华，甚至显得灰头土脸的，可是进了院子，却发现院中却别有一番天地。小院中种着大片竹子，此时微风轻摇，翠绿的竹叶随着青风缓缓摆动，沙沙的声音和着眼前这景致，倒真是闹中取静，怡然自得。

　　　　小竹林中，一条青石小路直通屋子。

　　　　小厮立在一旁，恭顺的告诉卫瑞和暖玉。

　　　　主子便是在屋中相候，他身份低微，是不能踏足竹林的。

　　　　卫瑞颔首，当先迈步走向青石小路，暖玉紧随其后。

　　　　再次见到玉言公子，暖玉只觉得三年时间，在这人身上似乎一瞬而过，眼前的玉言公子和三年前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卫瑞恭敬的上前行礼，暖玉紧随其后……

　　　　等了片刻，玉言公子放下手中茶盏，才轻声开了口。

　　　　“一别三年，三小姐别来无恙？”只是他这话，明显是对暖玉说的。卫瑞身子似乎僵了僵，他自然没想到暖玉和玉言公子相识。暖玉为什么从未提起过？

　　　　祖母昨日叮嘱暖玉，让她看玉言公子眼色行事，言下之意，暖玉不过是个……凑数的。玉言公子看中的是他。可为什么？卫瑞自然是不解的，他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明白在玉言这样的权贵面前，是不容他开口质疑的

　　　　于是他按捺着。

　　　　任由玉言公子明目张胆的漠视着他。

　　　　“承公子吉言，我很好。这三年，多谢公子照顾我二哥……”

　　　　玉言公子闻言不由得笑了。

　　　　三年不见，他觉得小姑娘越发的精明了。她开口先提及卫宸，这是在戒备他？“公子真是个大好人，见大哥和二哥都过了正场……终于得了几天闲，便安排我们兄妹见面。公子唤大哥和我来，难道不是为了二哥吗？”似乎见玉言蹙眉，暖玉话音一滞，呐呐问道。

　　　　她身边的卫瑞，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些。

　　　　眼见着面前小姑娘连台阶都替他‘砌好了’玉言公子从善如流的回道。“自然。上次见过卫大公子，觉得十分投缘，得知大公子同样过了正场，便想着趁机和大公子切磋几盘，大公子可莫要推脱……”玉言公子一边说，一边指指身边的墨玉棋盘。

　　　　卫瑞脸上神情明显一松。

　　　　他自幼便被赞棋艺超群，如今连许老先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玉言公子年纪轻轻，便是不能胜，卫瑞也有信心在棋盘上和他周旋一番。卫瑞欣然点头，玉言公子笑着做了请的手势，然后他便开始和卫瑞下棋了，期间，他指指院门。“卫宸在后院，你自去寻他。”

　　　　明显敷衍的调子，玉言公子满腹心思都在和卫瑞的对弈上。

　　　　暖玉退出屋子，按了玉言指的方向绕过竹林。顺着一条羊肠小道直奔后院……

　　　　后院和前院自是不能相比，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三间坐北朝南的泥瓦房。此时，卫宸正负手立在院中唯一一株树下。正是阳春三月，树上开满了浅粉的花，这是株桃树。

　　　　少年身量修长，一身蓝衣，便那么负手立在树下，微仰着头，似在看头上繁花，可是暖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不远处一坐亭子。那亭子修在人造的山石上，明显需要人仰头去看。卫宸看的便是亭中人……

　　　　离的有些远，暖玉只能看到那人穿着玄衣，正背着卫宸。

　　　　听到脚步声，卫宸收回目光。

　　　　“娇娇儿……”见到暖玉，他面上露出几分惊讶来。

　　　　随后轻声唤道，暖玉喜欢卫宸唤她娇娇儿时的模样，目光微沉，睫毛似乎拧了拧，那一刻的卫宸才是真正的卫宸。只是他瞬间将惊讶的神色敛尽，随后卫宸迈步走向她。“你怎么来了？”

　　　　“玉言公子邀了我和大哥……”

　　　　“卫瑞……也来了。”

　　　　“是，大哥如今正在前院和玉言公子对弈。二哥，那人便是安阳镇中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位贵人吗？”暖玉侧头看向那石亭，卫宸眼神闪了闪，点头。“你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是淮阳王，齐凌。”

　　　　这下卫宸平静的脸色终于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之色来。不必卫宸问，暖玉徐徐道来。“出门前，父亲说结识了一位权贵。

　　　　通过父亲的话，我猜出那人便是淮阳王齐凌。

　　　　二哥这三年难道不是跟着玉言公子去了淮阳道？”

　　　　
　　
　　
　　
第六十八章　两小无猜

　　
？　　　　第六十八章两小无猜

　　　　在卫宸眼中，暖玉永远是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姑娘。

　　　　扎着可爱的双鬓，头上簪着两颗珍珠发簪，走动间，闪着淡淡银光。他喜欢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在前面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