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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作羹汤-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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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啊。”他把簪子往她身上一丢,“你哭了?”
  “没、没有。”她吸了吸鼻子,“你、你去哪了?”
  沈樊成吹亮火折子,凑近她,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瞧了一会儿:“唉,我就是出去解个手嘛。”
  殷佑微扭过脸不说话。
  “哎呀,你是不是醒过来看见没人吓坏了?别乱想嘛,我说会陪你去江州就一定会去啊。”沈樊成坐下来,掸了掸裤腿上的草屑。
  殷佑微道:“你有没有听到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殷佑微示意他噤声,吹灭了火折子,两个人相对而坐,在黑暗里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像是吊着嗓子的尖声呼号,教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樊成说:“听是听到了,大概是风吹什么东西吧。”
  “是吗……”她怀疑道,“我还是有点害怕。”
  “你么,胆子太小,别老是疑神疑鬼的,我这不在呢吗。”
  她“嗯”了一声。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山野里待过,又怕鬼,若不是沈樊成在旁边,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可能被吓出毛病来。
  “别瞎想了。睡吧。”他道。
  她刚想应,结果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你看到车夫了吗?”
  


☆、打鬼

  沈樊成一愣,摇了摇头:“没注意,他不在?”
  “他原来是睡在那大树根下的,可是我刚才没看到他。”她攥了攥手,紧张道,“不会真的有鬼吧?”
  “呸,我才不信鬼神呢。”他抓了抓头发,“可能也和我一样出去解手了呗。”
  “可是……”
  “可是什么呀,他的马车还在这儿呢,跑不了的。睡觉睡觉。”
  话音未落,那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回沈樊成的脸抽搐了一下。
  殷佑微咬着唇悄悄坐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十分紧张。
  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声音的方位,和刚才不太一样。
  “我出去看下。”他说着起身。
  她立刻拉着他的袖子站起来。
  沈樊成回头瞥她一眼:“出息。”但也由着她拉着。
  他们下了车厢,沈樊成左右看看,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他索性放开了嗓子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殷佑微瞧着漫山遍野幢幢的黑影,更靠近了沈樊成一些。
  大风刮过,满山树枝花草乱颤,哗啦啦的。
  风声树声中,乍然传来飘飘忽忽的尖细声音,一字三抖:“我——冤——哪——”
  殷佑微惊得背上冒汗,也顾不得什么,登时抱住了沈樊成的胳膊。
  她牙齿战战,抬头问他:“你你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沈樊成皱眉,低声道,“这世上没有鬼。你待会配合我就好。”
  殷佑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他丢了手里的火折子一声大叫:“有鬼呀!”拽着她就跑。
  她懵了,抓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在后面:“你……”
  山风扑面,落了细小尘土在她眼里,她难受地揉眼,看起来像吓哭了一般。
  他们跑出一段路后,沈樊成终于停下,往腰里一摸,啐道:“我去!忘带剑了!”
  殷佑微跑得呼吸不稳,睁大了眼瞧他。
  沈樊成蹲下身摸了两块石头揣着,道:“轻点走路,我们悄悄回去,看看到底谁在装神弄鬼。刚才风太大了,我找不准那声音的来源。”
  殷佑微反应过来:“你在演戏?”
  “那当然。”他拉了她一把,“走。”
  山里的风静了些,她握着沈樊成温热的手,重新镇定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那个车夫?”她问。
  “八成就是。”
  “图什么呀?”
  “能图什么呀,无非就是财或色。”沈樊成哼了一声,“什么眼神,看不出我们穷得叮当响啊。”
  殷佑微抿了抿嘴。
  他们悄悄走回去,远远就看见一点影绰的光从马车里透出来。
  沈樊成道:“估计在翻我们的包裹呢。”
  殷佑微问他:“进去堵他么?”
  “嗯,你在外面待着,别拖我后腿。”
  殷佑微很想怼回去,但现在也不是时候,何况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说什么,只好忍了。
  她松开沈樊成的手,站到一边。
  沈樊成身轻如燕,足尖在地上点了几下,一边飞身而去一边抬手扔出一块石头,嗖的一声,车厢里传来痛呼。再丢出一块,嗖的一声,车厢里响起哀嚎。
  他站在踏板上,从里头拽了一个人出来,往地上一丢。
  那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殷佑微跑过去,就见沈樊成从踏板上跳下,站到那人面前,叉着手道:“哇这位仁兄好生眼熟。”
  那人低着头,捂着腰,半天不敢吭声。
  殷佑微捡起地上还在烧的火折子,举到他面前:“果然是你。”
  沈樊成踢了踢他:“说话。”
  车夫颤巍巍地撑着地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垂着头连连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被猪油蒙了心生了歹念!还望两位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小人上有八十老……”
  “得了吧你!”沈樊成嘁道,“我问你,你是惯犯?”
  “小人……”
  “说实话噢,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干什么。”他拉了拉手指关节,喀啦喀啦的。
  车夫立刻仆倒在地:“小人不敢!小人这是第一次做!”
  “嚯!那你倒是很懂啊,还知道装鬼唬人。”
  “小人是从同行那里学来的!他们有人这么干过,还成功了!”车夫急忙道,“他们告诉小人,先弄出点什么动静将人吵醒,然后趁着风卷片叶子吹,装鬼,深山老林里很容易吓着人的。人一吓就忙着逃了,哪还顾得上钱财。”
  “你看我们像是有钱的吗?”
  车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去:“小人看着那位小姐虽然打扮得朴素,但言谈举止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只有一个小厮跟着……万一……万一是身怀什么宝贝低调行事呢。”
  沈樊成忍不住呸了一声:“想太多!”他转头问殷佑微,“把他怎么办啊?”
  殷佑微道:“这种人不能留。”
  沈樊成挑了挑眉:“杀了?”
  车夫立刻嚎哭起来:“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什么都没有拿,请二位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
  殷佑微不耐烦地打断他:“杀了还不至于。把他赶走,马车留下。”
  沈樊成鼓掌。
  车夫道:“那马车是小人唯一的……”
  “要命还是要马车?”沈樊成摸着下巴,“当然,你要马车,也得有命用啊。”
  车夫噎住,顿在那里。
  殷佑微:“我数三下。三、二……”
  车夫立刻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樊成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感叹道:“也不知道他跑回去要多久啊。小魏姑娘,看不出来嘛,还挺决断。”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刚才怕鬼怕得还抖得跟筛糠似的。”
  殷佑微:“……这是两回事好吗!”
  他点点头,指了指车厢:“好了好了,回去睡吧。”
  殷佑微撩着裙子上去,重新在狭小的车板上躺下。
  沈樊成将被拆开的包裹重新系好,然后吹熄了火折子。
  黑暗中,殷佑微开口:“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去而复返?”
  沈樊成吹了声口哨:“他得有胆子。反正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就索性给你守个夜。你怪娇贵的,睡去吧。”
  “那明天谁来驾车呢?”
  “我呗。”
  “你会不会困?”
  “还好吧。”传来他轻轻一声笑,“我曾被人追杀过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哎。”
  殷佑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你人还不错,为什么好像仇家很多的样子?”
  沈樊成深沉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殷佑微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就听见他接着道:“哎你读书多,我这句话有没有用错?”
  殷佑微:“……没有。”
  半夜闹了那么一出,殷佑微很难再入睡。
  沈樊成听她翻来覆去,道:“睡不着啊?”
  “嗯。”
  等了一会儿,殷佑微忍不住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给你讲故事啊?”沈樊成哼了一声,“你多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殷佑微翻了个白眼,这人会不会聊天。
  她哽了口气,转了个方向睡。
  很久之后终于睡着。
  沈樊成在天亮的时候去外面啃了个烧饼,一边抹掉嘴角的芝麻一边往回走,回来后就看见殷佑微已经醒了,躺在那里睁着眼发呆。
  “醒啦?那我们要走了哦。”
  殷佑微抿了抿苍白的唇,轻声道:“我想喝水。”
  他察觉不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哎你发烧了。”
  殷佑微皱了皱眉,鼻音挺重:“头昏。”
  沈樊成扶她坐起来,给她递上一囊水:“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呢。”
  “我那天落水后就不舒服了,吃了药勉强压了压,昨晚大概又着了凉。”她捧着水囊喝了几口,把它又塞回沈樊成手里。
  “娇贵的。”他嘟囔一句,给她找药,“那再吃吃这个药,等到了镇上给你重新买。”
  殷佑微“嗯”了一声,乏力地歪过脑袋。
  沈樊成叹了口气:“也怪我,一个人惯了,没注意到你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殷佑微稍稍抬了眼:“你多大了?”
  “不多不少,刚好二十。”
  “行过冠礼了,可以娶媳妇了。你这样不会照顾人,又到处乱跑的,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沈樊成摸了摸鼻子,没抓住重点:“冠礼是啥?”
  殷佑微:“……”
  她问:“你没有行过冠礼吗?男子成人要行冠礼的。”
  “这什么规矩。”沈樊成思考了一会儿,“唔,好像是听说过,不过那有什么重要的啦,也就你们这帮酸唧唧没事干的人才会去弄,江湖儿女,不拘这个!”
  殷佑微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了,我们走吧。”
  “你没事吧?”
  “没事。”她捡了软东西放在腰后垫着。
  “那我驾车驾慢点,等到了最近的城镇就去给你买药。”
  “嗯。”
  沈樊成掀了帘子出去,过了一会儿,马车便轱辘辘驶动了。
  殷佑微头昏脑胀,又无所事事,发了会呆便忍不住提了声音对外面道:“路好走么?”
  “还行。”
  “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沈樊成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你要安静地休息呢。”
  “没事,你随便说说,我一个人太闷了。”
  “你想听什么,听故事吗?还挺执着啊。”他笑了一声,“难不成昨晚的事气到现在。算了,病人为大,我迁就迁就你。”
  殷佑微:“……”
  他想了想,说:“就给你讲讲本少侠是怎么一夜成名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蓝莓的地雷(づ ̄ 3 ̄)づ


☆、祸水

  沈樊成出道那年,刚过十六岁,正是最轻狂的年纪。
  他初出茅庐,大大小小的传说听了不少,却从未正式涉足过那所谓的江湖。他想着出名要趁早,仗着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与胆量,居然直接把目标对准了品鉴会。
  品鉴会是江湖上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的盛会,各路英杰借此机会拿出自己的藏品,互相品评鉴赏,权作友好交流,若是看中了什么也可以出价购买。
  沈樊成混进那年举办品鉴会的皖镇,观察了一天,当夜便潜入了某家客栈。
  他勾着客栈的房梁,心想这件事如果被师傅知道会怎样,想必是要痛骂他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夸你几句你还真当自己能上天啦?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能上天呢,老了可就动不了啦。他愉快地想着,随即跃下房梁,悄无声息地摸进一间客房。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从客栈二楼窗户里跳出,忍不住打了个响指,然后噌噌噌穿过街道,又来到一户吴姓人家的后门。
  果断翻墙而入。
  两刻钟后,他揣着东西凯旋。
  三条街之外,是蒋家大院,也是他最后一个目标。万籁俱寂,月朗星稀,就见沈樊成一道黑影靠在蒋家大院墙边,轻轻一跳,扒住墙沿往里看了一会儿,松手又滑了回去。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吴家的宝贝,顺手把这碍事的玩意儿塞进一边的稻草堆里,又重新爬上了墙头。
  这回他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匆匆忙忙跳了出来。
  他借着月色打开蒋家的锦盒,对着里面的白瓷瓶看了半晌,暗道一句啥玩意儿。正想拿出来仔细瞧瞧,突然听到院墙内传来骚动,他连忙收起盒子,再从稻草堆里扒出原来的宝贝,一溜烟跑了。
  他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临时落脚点——一家茶楼的柴房,此刻明月正高悬。他往柴堆里缩了缩,抱着东西打了个呵欠。
  第二天一早,他懒懒散散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便听见前头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把战利品往柴房稻草堆深处一塞,翻身出了茶楼的后院。
  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走到昨夜“临幸”的客栈对面叫了一碗粗面,就着辣椒末吃得正欢,就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讨论事情:“哎你看见老赵了没有?”
  “没有哇。对了,他不是一向起得很早么,今天怎么还没看见他?”
  “嗐,八成是觉得丢人,呆屋子里不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悄悄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刚才去找他,他一开门——哎呀那模样好多人都见着了……”
  沈樊成乐得呛了一口面汤,捂着嘴咳嗽,眼睛却笑得眯起。
  殷佑微好奇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本来是想偷他的剑的,那剑被他在品鉴会上炫耀了一整天了。但他睡觉还死死抱着,我也不好下手。”沈樊成驾着马车,懒洋洋道,“于是我就给他头上绑了很多个蝴蝶结。”
  “你哪来的发带?”
  “……裁的他的腰带。”
  殷佑微哑然:这都没被发现,也是了得。她默了半晌道:“那另外的人也发现有人偷了他们的东西吧?”
  “那当然。不过他们也没抓着人。”沈樊成翘起腿,“本少侠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是他们能抓到的。”
  殷佑微怀疑道:“既然是宝贝,自然有人看着,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得手?”
  “容易个鬼。只是困难归困难,但还在本少侠能力范围之内。”沈樊成说,“我还给他们留了纪念品哟。”
  “什么?”
  “你猜。”
  沈樊成行不留名,却在动手之处留了一朵刀工甚好的萝卜花,把每个人都气歪了鼻子。
  江湖上纷纷揣测这三朵萝卜花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过了两天,蝴蝶结大侠从窗户缝里收到了一封言辞恳切错字百出的道歉信,并附上了一些铜板聊作赔款。然后吴姓人家也收到了完好如初的宝贝,底下还压了同样一封言辞恳切错字百出的道歉信。当然,那珍贵的白瓷瓶也完璧归蒋,依然带着那份一模一样的道歉信。
  三方对着道歉信的落款陷入沉思。
  这个沈樊成是谁?新冒头的小子?踩着他们上位来了?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严加防范之后还能有动作的?
  细思恐极。
  “然后你就走红了?”殷佑微问。
  “那当然。”
  “你没被追杀?”
  沈樊成得意一笑:“他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他沾沾自喜道,“我机智着呢,那个关头要是被人发现,肯定会被围攻。之后我安分了很久,过了快小半年才重出江湖,单挑了一帮劫镖的人,报上了我的大名。”
  “那你不还是要被追杀?”
  “你懂什么!”沈樊成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都大半年了,东西也还了,歉也道了,还追着我个新人不放,这不是显得自己没肚量吗!”
  “唔。”殷佑微想了想,“所以后来有人来拉拢你了吗?”
  “你还不笨嘛。”
  “哼。”
  “但是呢,本少侠怎么会为五斗米折腰,还是自在逍遥好啊。”沈樊成眯了眯眼。
  殷佑微回味了一会儿,道:“你那时候有钱给人家赔礼道歉,怎么现在出名了反倒没钱了?”
  “我那时候刚出门嘛,身上总要带点积蓄的。后来花完了,又是一个人,索性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也挺好。”他一笑。
  殷佑微又琢磨了一会儿:“你哪来的萝卜花?从茶楼厨房偷的?”
  沈樊成哼了一声:“就不许我自己雕个啊?”
  殷佑微失笑:“你还会雕萝卜花?真的假的。”
  “逗你呢,就你问题多,讲个故事而已,还揪着细节不放了。”
  殷佑微撇了撇嘴,没再讲话。
  沈樊成哼了一会小曲儿,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问道:“你饿不饿?”
  车帘后静悄悄的。
  沈樊成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回答。
  他提了提声音:“你还好吧,我掀帘子了啊。”等了等,便稍稍倾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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