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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作羹汤-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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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佑微这是在……和他暗示什么?
  他搓了搓手; 有些不安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是他多想了吗?他没有多想吧?
  联系到她之前的种种含蓄的举动,他仿佛终于抓住了微妙所在。
  殷佑微跑了,是因为她在害羞。
  这才是一个女子表完白后正常的反应。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
  对付刀烈春; 他可以打一架,可以置之不理,可对殷佑微,他简直是束手无策。打一架是不可能的; 可是置之不理……也办不到啊。
  他喜欢殷佑微吗?
  沈樊成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思考起这个深奥的问题来。
  …
  殷佑微一路跑回了闺房。
  婢女见她脸色飘红,呼吸急促,不由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殷佑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刚在桌子前坐下喝了杯水静静心,门口就来了个小厮,同婢女说了几句。
  婢女进来传话:“小姐,外头有个人想见沈少侠。”
  殷佑微放下杯子:“嗯?”
  谁会来殷家找沈樊成?
  小厮也跟进来补充:“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郎,点名要找沈少侠,看起来很急的样子。他是小的刚才出门采办的时候碰到的,在路上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如何如何的男子,还是个江湖人。小的听着那描述觉得很像沈少侠,就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姓沈,结果他就跟过来了。”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郎?
  难道是……
  殷佑微起身:“我去门口看看,你们去厨房那边叫一下沈少侠。”
  殷宅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个头不高不矮,身形看着却有几分消瘦。头发有些蓬乱地扎成一束,眼眶微微下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有好眠的样子。嘴唇发白,干得起皮。
  殷佑微赶过去看清他的模样时,大吃一惊。
  多日不见,燕临泽怎的变得如此憔悴?他不是和他姐姐在镇子上开清白堂吗?
  燕临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怔,喉头动了动,终是吐出了两个气音:“小魏,是你。”
  殷佑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惊道:“你……你怎么……?”她转头吩咐跟着的下人:“快去拿水来!”
  燕临泽咳嗽两声,道:“沈大哥在么?”
  “在的在的,他马上就出来。你这是怎么了?”
  燕临泽像是极痛苦的样子,皱了皱眉,嗓子干涩地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哽咽道:“我姐姐……没了。”
  殷佑微呆住了。
  燕雁……?燕雁没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临泽的嘴唇动了动,目光望向她身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像是强忍住的悲伤忽然决堤:“沈大哥!”
  殷佑微一回头,就见沈樊成急急奔来,扶住燕临泽几乎摇摇欲坠的身躯,紧张问道:“怎么了?”
  燕临泽哀哀道:“我姐姐没了……她……她被人杀了……”
  沈樊成怔在那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会?”
  燕雁……被人杀了。
  殷佑微情不自禁地捂住唇,倒退一步。
  她对那个女子印象很好,没想到世事无常,不过分别些许日子,听到的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丧讯。
  “是谁?!”
  燕临泽接过下人递来的一大杯茶,仰头咕咚一声喝了,一边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边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不不不,我知道,可是……”
  沈樊成看他语无伦次,道:“进去说,不要急。”
  燕临泽抹了一把眼泪,苦涩地点了点头。
  殷佑微问下人:“二哥现在在做什么?”
  “少爷觉得累,现在在屋子里睡觉。”
  殷佑微点头,吩咐了几句,便匆匆追上沈樊成他们进了堂屋。
  燕临泽坐在位子上,默默流泪,时不时吸一吸鼻子。
  沈樊成也不催,就坐在边上无声地看着他。
  殷佑微抿了抿唇,看看沈樊成,又看看燕临泽,坐立不安。她手边放了块干净帕子,也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
  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调皮捣蛋、意气风发的少年了,他变得颓丧、哀戚并且幽愤。他父母双亡,身边最亲近的只有燕雁一人,姐姐的横死,于燕临泽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慢慢止了眼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哑声说道:“三天前的晚上,我和姐姐跟往常一样正要打烊关门,这个时候来了个客人,是个男的,看上去比我大两三岁。他说他与同行的人走失了,寻了一路实在疲倦,终于找到个还没打烊的店,问能不能先给他碗酒喝。
  “我们看他一身粗布麻衣,风尘仆仆,言辞又恳切,便去给他温了些酒。他显得很高兴,我姐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有什么,我姐便说了几样菜。他数了数余钱,点了一份小炒肉。厨房的柴火刚好用完了,我姐让我去后头搬些新柴来,她先在厨房切肉。
  “我就去屋子后头把囤着的柴整理了一下,扎成捆搬了一些进去,可是等我进到屋里,酒馆里方才坐着的那个赶路人已经不见了……我觉得奇怪,又走到厨房去……”燕临泽的声音发起抖来,“就看到我姐倒在地上,肚子上好大一个口子,一直……一直在流血……怎么也止不住……”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动。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们不认识他,与他无冤无仇,他也没有带走店里的任何财物,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姐那么善良那么好一个人,凭什么……”他低吼道,“没人知道他是谁!我去报官,官府也抓不到人……”
  殷佑微小心翼翼地插话:“你姐姐……”
  “我不敢动她,只能敲开附近人家的门,让人家帮忙去找一下大夫。还好我姐平时和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也愿意帮忙……”燕临泽自嘲般地一哂,“我从前总是不喜欢我姐对谁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我觉得只要过好自己就够了,何必巴巴赶着上趟去热脸贴冷屁股……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
  “他们请的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可他说我姐姐的伤口太深太大,怕是救不回来了……我守了整整一天,他也没能把我姐姐救活。”他哽咽道,“那时候看着姐姐,我就在想,如果她还能活过来,我一定发愤图强,再也不混日子、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我总是不懂事,总是在给我姐闯祸,她教训我,我也是听完就算,其实收拾烂摊子的都是她……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我总说着以后等我功成名就了要怎么怎么回报她,可是从没有实际行动,她也没有介意过……都是我的错……我姐临终前曾有片刻清醒,叫我以后一个人也要勇敢,要坚强,要做个好人,不要因为她的事情而走上歧途。然而我……!”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越说越难受。
  沈樊成叹息一声,轻轻拍肩:“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可疑的人。”
  “可是连衙门都找不到,我又有什么办法。”燕临泽急切地抓住沈樊成的胳膊,“沈大哥,你江湖里认识的人多,你有没有办法?我姐姐没了,我唯一能找的人就是你了!”
  沈樊成道:“你得先带我去清白堂看一眼——对了,你在这里,那燕雁她?”
  “已经入棺了,还在我们家里,邻居好心的大婶听说我要出去找人,就帮我看着。”燕临泽道,“我本不报期望能找到沈大哥,上次听小魏说要到江州找兄长,我不知道沈大哥是不是也跟着来了,又或者还有没有留在江州,但试总是要一试的……还好,还好让我找到了。”
  沈樊成道:“燕雁不能枉死,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但究竟能不能成,也并不能确定。清白堂打扫过了吗?”
  “没有,衙门要取证,仇人还没找到,我不敢打扫,血迹都在那里。”
  “那好,我这就跟你去清白堂。”沈樊成起身,“那里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燕临泽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厚布袋,抖出两枚小小的灰色丸子:“这是我后来在地上捡到的,也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原本有三只,我交了一只给衙门,剩下的我怕他们弄丢,自己藏起来了。沈大哥,你见多识广,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沈樊成小心接过,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是香丸。”
  “衙门的人也这么说。可是现在戴香丸的人那么多,又上哪里找?而且衙门的人还说了,这香丸和市面上流行的不同,颜色也不好看,不像是一般店里会卖的。问他们这香丸的成分,他们也答不上来。”
  殷佑微在一旁听着,忽而道:“能给我闻一下吗?”
  沈樊成说:“你当心些,也不知道这里头都是些什么。”
  他把香丸递过去,无意中碰到她的指尖,两人皆是一颤,双双避开目光。
  殷佑微迅速掩饰住神情,拿起香丸轻轻嗅了嗅,皱起了眉,再嗅了嗅,眉头皱得更深。
  燕临泽忐忑道:“你发现了什么?”
  殷佑微说:“这里面混的香料太杂,一时半会分不清楚。但有两味香气比较特殊,我是可以肯定的。”
  燕临泽的眼中忽然闪出光芒:“是什么?”
  “锦波香和百桃醉。锦波香是产自西域的香料,由胡商卖入中原,价钱不贵不贱,但因为气味特殊,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很不喜欢,所以销量一直不温不火。百桃醉价钱很贵,在京城一带比较流行。”
  燕临泽喃喃:“一个西域,一个京城……”
  殷佑微一脸复杂地继续说道:“这香丸看起来是新做的,若如你说他是一路风尘,那就应该不是从很远的外地带来的。你们那镇子上想来也不会有店卖这么名贵的香料,如果要自己做,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最近的江州买香料。据我所知,在江州同时卖这两种香料的店,只有……许芳斋。”
  沈樊成目光幽深地看向她。
  燕临泽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许芳斋?那我们找到了许芳斋,是不是就有线索了?”他看殷佑微一身富贵打扮,道,“小魏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认得许芳斋的人么?”
  殷佑微磨了磨牙,道:“许芳斋,正是我家的产业。”
  燕临泽呆住。
  “而且许芳斋的锦波香和百桃醉,最近刚好被人偷了……”她补充道。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滞。
  半晌,燕临泽率先出声:“那……那我们现在?”
  沈樊成沉吟道:“不如阿泽和我先回清白堂,殷……小魏你拿一枚香丸去店里问问,看看能不能分解出里面都有些什么成分。”
  殷佑微点头:“可。”
  沈樊成正要拉着燕临泽走人,却被殷佑微打断:“诶,临泽你吃饭了吗?”
  燕临泽摇了摇头:“我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今天又赶着来江州找沈大哥碰运气,还没来得及吃饭。”
  殷佑微道:“别不吃饭啊,你姐姐一定也不希望你熬坏了身子。你要报仇,也得有那个力气对不对?”
  燕临泽默而点头。
  “厨房有你沈大哥刚煮好的小米粥,去吃一碗吧。”殷佑微带着他出屋。
  燕临泽有一瞬的困惑:沈大哥煮好的小米粥?
  不过他暂时没有心情深究这个,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那个人,为姐姐报仇。
  小米粥还是热的,殷佑微给他盛了一大碗出来,燕临泽垂着眼沉默地吃,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被他混着粥一起咽了下去。
  沈樊成站在旁边叹气。
  殷佑微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低声问:“他会不会撑不下去?”
  他外表看起来萎靡不振,可精神却偏偏又处于亢奋状态,她疑心一旦燕雁的事情结束,燕临泽就会顷刻崩溃。
  沈樊成看起来也很是担忧:“我不知道。”
  两人相对沉默。
  良久,沈樊成道:“你也再去吃一碗吧。刚才你没吃完,会饿的。”
  殷佑微咬了咬唇。
  他们都没有提起方才的事,只因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殷佑微把剩余的一点粥盛进碗里,慢慢地吃着。
  沈樊成道:“燕雁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她闷声回答。
  “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再也回不来。”他双手环在胸前,看着窗户外面道。
  她略带诧异地看着他。印象中他就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一个人,好像从没有说过这么严肃的话。
  沈樊成走了出去。
  殷佑微赶紧放下空碗,也跟了过去。
  他在台阶上坐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要体谅姐姐,可是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其实什么都不懂,他都不知道燕雁一个年轻姑娘撑起这个家有多么不容易。”他说,“现在他终于后悔了,可是也来不及了。燕雁已经没了,她不会知道这些。于是最后折磨的还是活着的人。”
  殷佑微迟疑地问:“你……也……?”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有人有。”他低着头,抚摸过腰上剑鞘的纹路,“也许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不同的,但殊途同归,最后结局都一样。”
  殷佑微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临泽吃完粥,在厨房里打了水,把自己的头面稍微清理了一下,走出来道:“沈大哥。”
  沈樊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走吧。”
  殷佑微把他们送到门口,沈樊成道:“你如果有什么发现,就让人到清白堂来告诉我。”
  殷佑微点头,目送着他们匆匆离去。
  她叹息一声,在原地驻足片刻,一转头,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背后的殷俊。
  “二哥?!”她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殷俊道:“我一觉醒来,听说家里来了个客人?你还跟下人说不让我去打扰?”
  殷佑微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二哥你别多想,那是我从京城来江州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是个好人。我怕你一见面就问来问去,挺尴尬的。”
  殷俊哼了一声:“我看见了,还是个男的。”
  “二哥,人家遇到了麻烦,是来找沈少侠的。”说到这里,殷佑微觉得自己要解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禁有些头痛,“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位朋友家里发生了凶案,现场找到了几粒香丸,我发现那香丸里含有锦波香和百桃醉。”
  锦波香?百桃醉?
  这不是许芳斋遭窃的香料之二么?
  殷俊一听就变了脸色,立刻关了大门把殷佑微拉进屋子里:“怎么回事?许芳斋还和凶案扯上关系了?”
  “二哥你别急,他家是开酒馆的,人来人往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只是这香丸对我们家来说实在可疑,我们还是查清楚好,否则万一被官府先摸过来就不妙了。”殷佑微宽慰道,“我那位朋友也没有怀疑我们,还给我了一粒香丸研究。”
  殷俊沉声道:“你把来龙去脉好好跟我说一遍。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乱来。”
  殷佑微无法,只得给他细细讲了一遍。其实燕临泽的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认识的过程需要稍微修改一下。
  殷俊听罢,皱起眉来:“你在外头认识的朋友还不少啊。”顿了顿,“事不宜迟,这香料的成分还是要找调香师傅来看。”
  他走出门把昌平喊了过来:“许芳斋现在暂停经营,调香的李师傅应该在他家里待着,你去把他找来,就说我有一味成分混杂的香丸,想请他辨一辨。”
  …
  沈樊成租了两匹跑马,和燕临泽一路快马加鞭赶去了江州城外小镇上的清白堂。
  燕临泽还不擅骑马,一路下来脸都白了,但他一想到枉死的姐姐等不得,便又把那股恶心感给强压了回去。
  他下马时一个趔趄,被沈樊成扶住。
  两人推开清白堂的门。
  带着暑热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却吹得人心里发凉。
  沈樊成走向中间摆着的那口棺材。
  酒馆角落里坐了两个大婶,本在低声聊着什么,听到声音便望了过来:“燕家小子,你回来啦。”
  燕临泽点了点头:“多谢婶婶们。”
  一个大婶站起身,摆了摆手:“没什么。”
  另一个大婶看了一眼棺材,眼中露出一丝惋惜与痛:“燕家妹子,可怜了。衙门找不到凶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心里也慌得很。燕家小子,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燕临泽喃喃:“为了姐姐,我一定会的。”
  两个大婶摇着头出了门。
  沈樊成的手指覆上那漆黑的棺材盖,道:“能打开么。”
  “开吧,还没有钉棺。”燕临泽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你了。”
  沈樊成和燕临泽抬起沉重的棺盖。
  燕雁躺在洁白的碎花之中,无声无息,安静得可怕。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眉头还稍稍蹙着。她换上了新的衣裳,这是她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的好布料,终于在死的时候穿了一回。
  燕临泽还记得他和她逛布店,燕雁对着一块昂贵的布料爱不释手。
  燕临泽说:“喜欢就买呀。”
  燕雁松了手,笑着摇摇头:“就是没见过,稀奇一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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