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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臣不可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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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几个驸马人选也不行。

  虽说看来倒是挺符合悦宁公主所说的“发自内心地珍爱本公主所做的吃食”这一条,但看那几个人虚伪奉承的模样,裴子期都有些看不上。

  悦宁可不知道这些。

  这可是第一回有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地夸奖她做的东西!

  悦宁心中乐滋滋的,也就不觉得那几个什么“未来驸马”人选碍眼了。更何况,那几个人吃完了她做的杏仁奶酥饼,还非常乖觉识趣地都纷纷告退了。

  不错,不错。

  这么看来,倒只有那个本来看着“顺眼”的裴子期吃了之后一声不吭,让人有些不高兴。

  “裴大人。”

  “……微臣在。”

  “本宫做的杏仁奶酥饼不好吃吗?”不知为何,悦宁见裴子期吃了之后闷着不说话,就总觉得有些不悦,非要逼着他说不可。

  裴子期略迟疑了一下。

  “殿下亲手所制,恩赐可贵。”

  悦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分明在问他好不好吃,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地丢一句什么“恩赐可贵”?这不是明显觉得难吃又不好意思说吗?

  “哼。”悦宁冷哼一声。

  “红豆、松籽,你们两个去给父皇送点心,本宫有话要单独与裴大人聊一聊。”

  悦宁这一句话里头,最后那三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正好把裴子期想要开口说的那一句“于礼不合”挡在了喉咙里。

  不过片刻工夫,两个丫头都走了出去,就剩下裴子期与悦宁两人。

  裴子期略略抬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悦宁。虽说是春猎,但已到了春深,悦宁穿了一身簇新骑装,又将长发高高束了起来,较之往日,少了几分公主的华贵精致,多了几分利落,但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犀利之中又是带了一点儿俏皮的。

  裴子期不好意思多看,又垂了眼眸。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裴大人反正无事,不如陪我去那边看看马吧。”

  悦宁想出一个由头来。

  “殿下恕罪,微臣并不识马。”

  悦宁却不待裴子期那一句话说完,就气冲冲地朝着马厩那边走去,只当作没听见那么一句话。裴子期心下无奈,只好暗暗叹口气,然后跟了上去。至于悦宁,她当然不是真的要裴子期陪她去看什么马,她就是想问问裴子期,她做的那个杏仁奶酥饼到底是怎么个难吃法,可这话她也不好意思在小宫女们面前问。

  谁知才刚刚绕过两个营帐,她便听见帐内有人说话。

  “……从没吃过那么难吃的点心。”

  “对,可真是噎死我了!”

  “但那糕点乃公主赏赐,就是再难吃也得咽下去。”

  “快来人,再给本公子上杯茶!”

  ……

  后面还有一些更不好听的话,比如一吃那杏仁奶酥饼便忍得辛苦,后来都急着退下是赶着回来吐了那杏仁奶酥饼,再漱口喝茶的;又比如什么想要娶公主必定得受些常人受不了的难处,看来苦处以后还多着之类。

  裴子期听得心惊肉跳,看着身畔的悦宁脸色不断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却是一跺脚朝另一处跑去了。

  糟了。

  裴子期赶紧去追。

  悦宁这一气乱跑,没怎么看路,竟真绕到了马厩。她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气翻腾,只想着要发泄一番,便顺手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驾着马就冲了出去。

  “殿下——殿下!”

  几个看马的内侍可着了慌,一转头见裴子期跟了过来,赶紧上前告罪。

  “尚书大人!方才那一匹马才刚驯好,性子还野着呢,公主殿下她……”

  裴子期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也拉过了一匹马。

  自然,相较而论,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上马的姿态可没有悦宁那么漂亮,坐上马背之后有些歪歪斜斜摇摇欲坠。

  可裴子期还是故作镇定地勒紧了马缰,然后吩咐了一句:“去回报皇上一声。”

  “……驾!”

  裴子期这人,要说优点,那可有一大箩筐,家世背景、仪表气质、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身上还无一点儿倨傲之气。可这世上毕竟人无完人,即便如裴子期这般出色的人,也有那么一两个不那么行的地方。

  比如,他不太会骑马。

  像出京时那般,择个性情温顺的老马,慢吞吞地跟在一大队车队之后,他倒是自信不会跌下来,只不过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紧张兮兮。

  然而此时,他那滑稽迟缓的骑马方式显然不适宜了。

  恼羞成怒的公主殿下悦宁骑了一匹刚驯服不久的快马疾驰而去,眨眼工夫就要看不见人影。裴子期惊惧之下,一咬牙,甩起了马鞭,也只好赶紧追了上去。

  快马加鞭,风驰电掣!

  裴子期还从来没有这样奔放地骑过马。

  他在马背上颠簸起来,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他只得拼命地攥紧手中的缰绳,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要被这快马丢出去。就在这种紧张刺激的境况之下,他还得分神去看他前方之人的踪影,从而尽力以手中缰绳稍稍调整一下前进的方向。

  “殿……咳咳……”

  裴子期一张嘴,就呛了一股刺喉的风。

  “……殿……殿下!”

  前方的悦宁也不知听见了没有,但不管听见没听见,总之,自后边看来,她是一点儿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裴子期是真的有些急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看着他们两人的马越跑越远,路边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似乎他们早已经跑偏了方向。他们这一行人才刚刚驻扎下来,只怕守卫围场的侍卫们都还没来得及分派好。这若是不小心跑离了围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子期毫无办法,追了半天也追不上,索性豁出去了。

  马已经很快了,但还是不够快,至少,还不够让他追上前方的那一匹马。

  裴子期又将手中马鞭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

  “驾!”

  座下的马吃痛,发狂一般地朝前奔跑起来,似乎真的突然快起来,眼看着离前面那个模糊的影子近了一些,看着似乎又近了一些……

  “殿下!危……”

  裴子期心里着急,身体便也忍不住朝前倾了半分,谁知那马儿正踩中了一块石头,就这么一颠,裴子期身子一歪,没能稳住,直坠马下。

  经此一番狂奔,悦宁心中一股怒气渐散,却听见身后似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一匹快马上掉了下去。接着,顺着那小山坡滚了下去。

  “裴……裴大人?”

  悦宁吓了一跳,赶紧放慢了马速,转了方向,朝身后跑了过去。

  那一匹无人驾驭的快马也慢了下来,悦宁一声呼哨,便将那一匹马也拉住了,赶紧朝小山坡的后方赶了过去。

  裴子期这一下跌得可不轻。

  好在裴子期虽然不怎么会骑马,但好歹他还有些脑子,知道怎么惜命,所以他眼看自己就要跌倒,赶紧护了要紧的部位,又着意朝那长草松软的后山坡滚了下去。

  当然,这种时候就不能讲究什么仪态了。

  悦宁赶来的时候,一下马就看见裴子期抱着脑袋,且翻且滚,骨碌碌像个球似的滚落了下去。等好不容易缓住了向下的势头,那一个“球”总算慢慢打开,带着一头一脸的草屑碎土渣,狼狈至极。

  偏那人不顾着自己,还先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和她说话。

  “殿下,那一匹马才刚驯——”

  眼看着想要用力起身,谁知一伸腿,他就咧扯着嘴,又歪倒了下去。

  “……那马还……哎!”

  倒下去的那人似乎还要接着说,可又不知碰到了哪一痛处。

  见到此情此景,再想想平时此人那副卓然而立,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风姿翩翩,温文有礼的模样……饶是悦宁刚窝了一肚子火,也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开了。

  悦宁已经许久都没有笑得这般畅快和恣意了。

  当然,也是许久都没遇着这么好笑的事了。

  悦宁也知道,在此时此刻要嘲笑一个坠马受伤,而且还是一片热心为了她才如此的人,实在是有点儿过分,但……真的是太好笑了。

  好在那人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只看着她笑,见她差不多笑够了,才又问她:“殿下心情可好了些?”

  提到这个,悦宁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原本是好了,可被裴子期这么一提,难免又让悦宁想到了那一碟子杏仁奶酥饼的事情。

  悦宁别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真的那么难吃?”

  这次,裴子期似乎也很认真地先想了一想,然后才回答她:“回殿下的话,虽不算美味,但也尚可。”

  “你不必骗我!”悦宁沉下脸来,她显然是不信的,说道,“那几个人都说难吃,都急着赶回去吐了漱口喝水,就你还——”

  对了。

  好像就裴子期一个人吃了,而且咽下去了,并且没有急着离开去呕吐喝水。

  也许真的没有那么难吃。

  悦宁稍稍找回了一点儿自信,或者说,她宁愿用裴子期的话先骗一骗自己。

  “你……快起来吧。”

  悦宁的语气之中,带了一点儿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和软。但裴子期费了半天劲,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反而又倒了下去,看那咬牙皱眉的样子,只怕伤到了哪里。这下悦宁有些着急了。

  “裴大人,你伤到哪儿了?”

  “……回殿下的话,别的倒不要紧,只是似乎崴到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悦宁心中多了点后悔与焦灼。

  其实,她早该想到那些吃了杏仁奶酥饼的人的话是言不由衷的。毕竟她在深宫长大,像这样趋炎附势,谄媚讨好的人,她见得多了。但偏偏不知为何,在那一境况之下,她一想到身边还站着一个裴子期,就觉得羞愤难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非要立时冲出来好好发泄一通不可。

  只是,她自幼就有疼爱她的父皇亲自教导骑术,就这么跑出来,哪怕骑了一匹才被驯服没多久的马,也算不得什么,即便是撒完了气,此刻再骑马跑回去,也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她的营帐。

  明明一点问题也没有嘛。

  可……眼前多了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悦宁便多少有些埋怨:这个裴子期不会骑马还逞什么能,这下可好!

  裴子期似乎一眼便看破了她心底的想法。

  “都是微臣不慎,殿下不必自责。”裴子期虽然坐在地上满身狼狈,但他面上还是要端出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只听得他道,“天色已晚,还请殿下先行一步报个信,微臣在此静静等候即可。”

  这倒也是个办法。

  可悦宁微微犹豫了片刻,便道:“不成!”

  经过因桃花糕卧病的事,眼前这堕马的事,在悦宁的心中,已经把裴子期当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了。当然,此时悦宁已经自动忽略掉,这两件事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她想到的是,若是将裴子期这么个文弱书生丢在荒郊野岭,实在不妥。

  说不定他只是装装样子,等自己一离开,就会哭出声来。

  即便不会,似他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若遇着猛兽,也是完了。

  悦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必须要留下来保护裴子期。

  “我这样跑出来,那些宫人肯定不敢瞒着,只怕早就报给父皇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寻,我……”悦宁喃喃道,“我留下来保……保护你。”

  保护?!

  裴子期哭笑不得。

  “微臣……”

  “行了行了。”悦宁小手一挥,“反正这儿没别人,什么‘殿下’‘微臣’的,听着就累。”

  “殿下还是……”

  悦宁横了一眼过去。

  “……谢……谢谢。”

  不让说“殿下”与“微臣”,裴子期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感觉这要求让他连话都说不好了。他想劝悦宁还是先回去,毕竟她这个公主“殿下”要比自己这一个“微臣”的性命重要得多,再者,他们两人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这些话到了嘴边,裴子期又被迫咽了下去。

  悦宁才不管裴子期这么个文弱书生在想什么,她一边着急,一边也觉得就这样丢裴子期在地上不太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手一伸:“我扶你起来。”

  白生生、娇嫩嫩的一只小手朝他伸来,裴子期盯着看了一会儿,心跳突然快起来,却不敢动。

  “快起来呀。”

  悦宁索性凑了过来,半是强迫地直接一手拉扯起地上的裴子期。她不知力道轻重,也从来没想过,即便裴子期真是个文弱书生,那也是个高大的男子,于是,悦宁不但并未将地上的裴子期搀扶起来,反倒脚下一软,自己也歪倒了下去,一头撞进裴子期的怀里。

  “哎——呀!”

  悦宁心慌意乱,尴尬羞恼,只觉得靠入了一片温暖,闻着了陌生的气息。

  那气息有点儿像干松草的气味,又像翻开了一卷上好的书画,透着沁人心脾的墨香。

  正如裴子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裴子期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可还没想那些有的没的,生怕悦宁跌坏了,下意识就去挡了一挡。

  可他似乎才刚触到那柔软的身体,怀中便一下空了。

  他再抬头,却见悦宁面色绯红,瞪着眼睛,朝他道:“你先等着!”

  悦宁去将两匹马儿拉到了树林子里,都找了地方系好了,才又回来搀他。这一次,她两手都使上了力,心里又有了些谱,总算将裴子期拉起来。

  这一回,倒真是不分什么“殿下”,什么“微臣”了。

  裴子期心中虽还觉得有些不妥,但迫于形势,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更何况见到扶着他的悦宁微微喘息,鼻尖也渐渐沁出细密的汗来,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幼时那个凶悍的小姑娘……

  嗯,此刻其实还能看出一点儿当年的样子来。

  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很像。

  天色渐渐暗了,似乎才暗下来,便眼看着就要黑了。也不知营帐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过去了这么久时间,竟然还没有一个人寻过来。

  悦宁心中有些慌起来。

  却见裴子期靠在树下,已经在长袍上撕了半幅下来,三两下将自己腿上的伤处绑起来。然后,裴子期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地上的一根树杈。

  “你要……做什么?”

  悦宁不明白。

  “微……”裴子期略顿了一下,将那一个未说出口的“臣”字咽了下去,才道,“用那树杈暂且当个手杖。”

  “……哦。”

  悦宁依言走过去拿了那根树杈,却也没多想裴子期要个手杖干吗。

  裴子期接了树杈,试了两下,还真就撑着站起来。

  “你……就在此处等我,我去找些干柴和吃的。”

  “我也去!”

  不错,没有人找来,他们只怕要做最坏的打算。

  然而裴子期顿住了步子,一副有话要说又憋着不说的样子。悦宁有些不高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只不许再说什么‘殿下殿下’的!”

  裴子期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若要后悔,此刻还来得及。”

  “后悔?后悔什么?”

  悦宁没听懂。

  “天还未黑透,若此时往回跑,也许……”

  “裴子期!”

  悦宁两手叉腰,横眉竖眼的,那凶悍的样子又回来了。

  “……微臣在。”

  “裴子期!”

  “……是。”

  ……

  到天完全黑下来时,两人已在树林的背风处生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堆。悦宁搀扶着裴子期在火堆旁坐下来,自己也累得喘了一口气。当然,除了疲倦之外,悦宁心中还有不小的满足感。这捡柴的活儿,她也分担了一半,而且听了裴子期的话之后,她才知道捡柴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太湿的不行,太大太重的也不易燃。

  原来裴子期并不是一个只会在书房里念书,只会在朝堂上掉书袋的文弱书生。

  咳,虽然他不会骑马……

  但是他方才不过就借了她腰间的一把小匕首,就将一根树枝削尖了,在那条清澈见底的浅水小河里戳到了两条鱼。

  这些,悦宁以前连听也没听过的。

  后来,裴子期又用那一把小匕首将两条鱼都清理干净了,才穿在两条细细的枝条上。

  “咦,你还会杀鱼!”

  “会一点儿。”

  这可不容易,朝内大部分读书人可都认定什么“君子远庖厨”才是真理。

  到一切都安顿下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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