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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_阿琐-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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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无风,浩渺无边的太液池,如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安宁地躺在那里,项元随手捡起雪团丢进去,荡漾出水波,一层又一层缓缓地朝远处散去。
  “禾景煊,秋景宣……”项元口中念念有词,那个人的脸清清楚楚地映在眼前,过去几个月了,突然又想起这个人来,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淡忘。
  远处,皇帝带着人经过,他本是坐在暖轿之中,不经意地掀起帘子时,看到了太液池边熟悉的身影,这样的光景并不稀奇,他的女儿从小就能自由自在地在皇城各处玩耍,只是这冰天雪地,做父亲的难免心疼。
  轿子落下,皇帝只身走来,正见项元捏了一个又一个雪团往水里扔,他含笑走上前问:“手该冻坏了,若是生了冻疮,回头又疼又痒该哭鼻子了。”
  项元应声转来,见是父亲,立时笑起来,轻盈而欢喜地跑到父亲身边,皇帝厚实温暖的手掌将女儿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嗔怪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回去陪你母后说说话。”
  “涵元殿里都是来问候二哥婚礼的人,是母后让我和琴儿出来,说不乐意见她们在我们身上摸来摸去的。”项元毫不客气地说,“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
  项晔搂过女儿,想要好好暖暖她的身体,一面道:“你娘啊,把她那些怪脾气全教给你们了,她那强硬的性子在你们身上,将来找哪个男人来包容你们?”
  女儿却一脸的嫌弃,似乎根本不在乎父亲这些话。她们姐妹从小就没指望过任何人来包容自己,她们是公主,是这天底下最骄傲的女子,即便不是,母亲言传身教给她们的,也从来不是要去指望什么男人。
  “又不爱听了。”项晔嗔道,“你和琴儿总要长大,父皇不能把你们一辈子留在身边。”
  项元眨了眨眼睛,软软地说:“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人人嘴里都是说这些话,好像我明儿就立刻要嫁人。父皇,我不喜欢听,我一点都不喜欢。”
  项晔却道:“父皇知道,你是不喜欢沈云。”
  小姑娘一怔,站住不动,左右看了看,脸上红了一片,这样的话,祖母或是母亲说来,她已经习惯了,姐妹之间也是无话不可说,可父亲还是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提起这些,他还指名道姓地说了沈云。
  “你皇叔一早就和父皇说定了,将来的婚事,由不得太后一句玩笑。”项晔道,皇帝眼中掠过淡淡的愁绪,自然这神情没落在女儿眼里,他似轻轻一叹,说道,“元元,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父皇和母后都听你的,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父皇?”
  “可惜你哥哥,没有自己的主意。”
  这一句话,皇帝不像是对女儿说的,更像是他自己心底的遗憾,昨夜找项沣谈,他多希望儿子能拒绝这门婚事,可那孩子却……
  听得这句话,项元没敢再胡闹,由着父亲将她送回涵元殿,再后来,只等前来贺喜的皇室宗亲都散了,她才见到母亲。父亲脸上的愁绪,让她很担心,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母亲,珉儿听着,摸摸女儿的脑袋说:“我们元元也长大懂事,知道心疼父皇了?”
  项元谨慎地问:“母后,父皇真的不高兴吗,他不喜欢……不,该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秋景柔对吗?”
  珉儿颔首:“是你父皇下旨,不许秋家的人再入京城,这事儿不论怎么算,父皇都是抹不开面子,可又不得不成全。”
  “不得不?哪儿来的不得不,父皇可是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才是最身不由己的那一个,再加上遇见了母后这样霸道的人。”珉儿颇有自知之明,她知道皇帝好些压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项元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又将父亲说的话复述了一边,见母亲笑容温和,她的心却惴惴不安,暗暗咬着牙齿吞咽着唾沫,她多想问,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不是为非作歹的人,是不是将来她的驸马不论什么出身,双亲都会成全。
  可为什么这么巧呢,现在闯进姑娘心里的那个人,和这不被喜欢的未来皇子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项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若是喜欢一个普通平民,父皇和母后也必然会高高兴兴地成全她,可现在即便他们成全自己和那个人,她也不忍伤害父母的心,她不愿意有一天,父皇为了她也露出那样的愁绪。
  “小丫头,你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珉儿再一次主动问女儿,“到底怎么了?”
  项元不敢说,撒娇嬉闹,到底是敷衍了过去。
  那之后,冷静了两天,心里的冲动淡了,不安而兴奋的情绪也淡了。眼下没有任何消息说秋景柔的兄长可以入京,不知是皇帝不松口,还是皇后不松口,项元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作为公主该有的责任和担当,既然永远不可能再相见,还是忘了得好。
  可上天像是与她开了个玩笑,热闹的除夕过后,元旦那日在宫里用了午膳,姐妹俩就带着弟弟项润一同往皇城后的别院来向祖母请安。才进门,就见沈云从门里出来,琴儿亲昵地喊了声“云哥哥”,沈云的身后,却闪出一个陌生男子。
  项琴立时端起公主该有的尊贵,而沈云则带着他身后的人走来,一一介绍道:“这是大公主、二公主和四皇子。”
  便见男子徐徐拜倒,项琴听得他自报“秋景宣”这个名姓,惊讶地看向姐姐,却见她姐姐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地上那个人。
  “姐姐?”项琴轻轻喊了一声。
  项元缓过神来,点了点头,眼神彷徨地飘忽着,忽然拉起弟弟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给太祖母拜年。”
  她强行带着弟弟离开了,门前只留下沈云项琴和秋景宣,论年纪,秋景宣比他们都要大好些,只是沈云看起来老成,站在边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项琴礼貌地一颔首,也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
  “我带你去见秋姑娘。”沈云面无表情,示意秋景宣该离开了。
  “有劳。”
  两个男人离去,而项琴进门后,并没有走到里头去,这会儿折回来在门前见他们走远的背影,她微微皱着眉头,转身去张望了一下里头的光景。姐姐从元州回来后,就一直有些古怪……
  项琴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那天月下姐姐的玩笑话,她说她在元州城遇见了了不起的人。难道?
  项琴心里突突直跳,安慰自己说:“不可能这么巧吧。”


第322章 你怎么来了?
  “二姐。”此时四皇子跑出来,急不可耐地拉着姐姐进门去,他们姐弟要一齐向太祖母拜年,少了项琴怎么好。二公主赶紧平复心情来行礼,叩首间偷偷瞄一眼姐姐,姐姐那儿却是气定神闲没什么异常,难道是她多想了?
  “快快起来,你们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太祖母可受不起的。”秋老夫人立时叫人把孙儿们搀扶起,可她们却又要去拜白夫人,两人都拦不住,只能受了礼。
  白夫人准备了厚重的压岁钱,欢欢喜喜地塞进孩子们怀里,项琴体贴地说:“外婆您是不是把银子都使在我们身上了,父皇和母后给您的这些,您可要留着自己用才是。”
  “这算什么呀。”白夫人眯眼笑着,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项琴,“外婆早早给你和你姐姐准备嫁妆了,还有给未来弟媳妇的,我都准备好了。”
  项琴红着脸,果然年纪渐长后,长辈们就动不动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她好性情不在乎,就是她那姐姐……然而妹妹看过来,却不见项元有什么不乐意的,像是根本没听见外祖母说什么,正剥核桃肉碾碎了递给太祖母吃。
  而那之后大半天,项琴眼里的姐姐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直到日落黄昏,姐弟三人要赶回皇宫参加国宴时,姐姐突然说不舒服,今晚不去了。
  珉儿来闺女房里看她,摸了摸项元的额头,虽不烫手,可孩子的气色的确不好。见她娇娇软软的,珉儿一时不忍,便安抚她好好歇着,不必到安泰殿去赴宴。
  只是后来,带着小女儿和儿子往安泰殿去,路上却觉得项琴像是满腹心事,珉儿暗暗叹了一声,欣喜于孩子们的长大,又为她们不能信任自己而无奈,一个个都有心事,却谁也不对她说。
  “也罢,开始有心事不说,才是真正长大了。”珉儿心里头想着,伸手挽过琴儿的手,本怔怔想心事出神的姑娘竟不自觉地一颤,与母亲四目相对,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可什么也藏不住的。
  “你也不喜欢那种宴会,若是觉得闷了,早些回去陪姐姐。”珉儿温柔地说,“母后也不喜欢,可母后不能丢下父皇一个人。”
  项琴一笑,小心翼翼搀扶母亲,母子三人到达安泰殿时,皇帝早早就等着了。
  宴会上,项琴再次见到了那个人,那个在太祖母家中遇见的,自称秋景宣的男人。他作为未来皇子妃的兄长列席国宴,皇子妃虽然没有抛头露面,但这显然意味着,秋家儿女真正被允许回到京城,项琴更听说,父皇赐了宅邸给他。
  就是这个人,不知是不是姐妹连心,项琴认定了他就是姐姐曾说过的,元州城里那个了不起的人。
  此刻,躲在涵元殿不赴宴的大公主,正胡乱扯了一件雪氅裹在身上,喝令跟着她的宫女太监留在宫里,独自一人往后宫深处去。眼下安泰殿里正沸反盈天的热闹着,可她却想去空无一人的内宫深处静一静。
  可是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骄傲的正没好气的人,便转身呵斥:“不是叫你们别跟着我?”
  却见沈云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项元更生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第323章 不是
  “听说你身体不适,太后要我来看你。”沈云淡淡的,他手里掌着灯笼慢慢走来,照亮项元的脸颊,便是一笑,“我才到涵元殿,就见你跑出来了,今夜有风,你也不把头裹起来。”
  一面说着,便伸手扯起项元氅衣后的风帽,兜头盖在了她的脑袋上,雪白的风毛轻柔地包裹着项元的脸颊,越发衬得一张脸娇小精美,沈云笑道:“你越长越好看了。”
  项元打开了他的手,连骂人的话都懒得说出口,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冷不丁脚下打滑没站稳,不等她吓着自己,已经有一只手稳稳地扶在她的胳膊上,看着她站定了才抽回去。
  不必回头都知道,沈云一直跟在后面。
  “我说你。”项元生了气,“既然看过我了,可以回去了吧,你不觉得我现在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是你没眼色,还是故意膈应我?”
  沈云把灯笼递给她:“我走可以,你好歹拿一盏灯笼,越往深处人越少,路都看不见了,回头跌进太液池里怎么办?你一直都莽莽撞撞,走路不带眼睛。”
  “你才不带眼睛,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项元气得不行,可偏偏沈云没说错,堂堂盛元公主,打从出生起,走的每一条路都平坦而宽阔,没有人敢拦着没有人敢使绊子,无忧无虑的十五年,她这样的人,本是连不开心的资格都没有,她能有什么事儿可不高兴呢?
  “拿着灯笼。”沈云拽过项元的胳膊,把灯笼塞进她手里,根本不在乎她耍性子,“仔细脚下的路,别摔着。”
  项元含怒瞪着他,沈云却道:“别生气了,我走就是,你千万小心。”他细心地为项元束紧氅衣的系带,笑悠悠说着,“我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跑来膈应你,你自己有不高兴的事,别赖在我身上。我不会告诉太后你跑出来了,但皇后娘娘那儿,还是要知会一声,你别待太久了,想一个人静静,在涵元殿里也成,把太监宫女都撵出去就……”
  项元可没心思听这个人啰嗦,再次打开了沈云的手:“你一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他们说你寡言少语,我怎么觉得你话比谁都多?”骄傲的公主把灯笼往地上一丢,捧起厚厚的氅衣转身就走。
  然而从明处到暗处,顿时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清,她没轻没重地一脚踩下去,正是被积雪掩盖的台阶,脚下一空,整个儿就滚进雪地里。冰凉的雪直往脖子里钻,激得项元浑身哆嗦,但她很快就被拎了起来,眼前是天旋地转,但脚下已经站稳了,身上被不轻不重地拍打着,沈云正掸落她氅衣上沾得积雪。
  “你怎么……”
  项元才张口,沈云忽然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受惊的人又气又羞,下意识地一巴掌挥过去,刚好擦过沈云半张脸。
  沈云松开手,项元也朝后退了几步,两人呆呆地对望着,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负你,是怕你冻着,隔着衣裳我也不知道会、会碰到那里。”
  这一巴掌他挨得不冤,只顾着拍下项元身上的雪,厚重的氅衣遮盖着她的身体,哪里知道一巴掌就拍在她的屁股上,但是那软软触觉,叫少年心里一阵热。
  项元紧紧抿着双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她不记得了,可长辈们常玩笑说他们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所谓青梅竹马,必定是沈云和她这样的,可项元并不想做他的妻子,哪怕愿意,也不能随便让人碰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她现在心里还多了另一个人。
  “我们都长大了。”项元反而冷静下来,慢声道,“往后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的,被人说闲话的话,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不是要和你生分,是我们该像个大人了。”
  “像个大人,你还这么往雪地里钻?若是真的冻出病来,皇后娘娘身怀六甲,再为你操心,身体如何吃得住?”沈云好生说道,“你说的话我会听,我的话你也听一听可好?我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地使性子,该有担当了。”
  项元叹:“你这个人啊,不仅长得着急,连性情也着急,才多大,这会子就像个老爷爷了。”
  沈云不以为意,从地上捡起灯笼,朝项元伸出手:“那就跟老爷爷回家去,我把你送回涵元殿,就能去复命了。”
  “我自己走。”
  “回头又该摔了。”
  沈云说着,主动拉起了项元的手,让她踩着自己的脚印往前走,然而他并没有霸道地抓着不放,只是轻轻握着项元的指尖,但她并没有抽离,好好地跟在了身后。
  走出积雪深厚的地方,沈云也主动松了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为项元照亮前路。
  此时安泰殿的上空绽放了礼花,姹紫嫣红照亮了清冷的夜空,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见项元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他道:“你从小就喜欢烟花,可很多人都觉得烟花转瞬即逝,不值得喜欢。”
  项元看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沈云好像比平日里更英俊好看,她虽然一直玩笑说这个人长得太着急,可他十几二十年后,应该还是这个模样,其实他特别得好看,比皇叔还要好看。
  “我打你了,对不起。”项元道,走近了些问,“还疼吗,会不会留印子,皇祖母看到可要了不得了。从小我们一打架,皇祖母就怪我不好。”
  沈云失笑:“那还不是你从前手里没轻重,着急了就挠我脸,可是想想,竟然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两年我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而你又讨厌我,时刻躲着我。”
  被说中心事,项元脸红了,紧张地辩解:“没有讨厌你,我讨厌你做什么?不是你不好,是他们不好,一见着我们俩,就巴不得立刻送进洞房似的。我是女孩子呀,天天被人这么念叨,我能高兴吗?”
  “就算没人说,你也不愿意的是吧?”沈云平平淡淡地问,却惊得项元好慌张,愧疚地睁大着双眼,憋了半天才说,“你竟然知道,谁告诉你的,母后吗,还是琴儿?”
  沈云却平静地为她把风帽戴周正,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她的脸颊,而后云淡风轻地一笑:“你的心思都挂在脸上,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且不说我想跟着父亲有一番作为,想要为国家建功立业,但凡是你不乐意的事,我绝不会勉强,也不会让别人勉强你。元元,倘若皇祖母真有一日要为我们办婚事,只要你不愿意,我会去向皇祖母和皇上说明,我会把责任担下来,虽然看起来是我比较体面是我不要你,可你不用被皇祖母念叨,对你来说这样更好是不是?”
  项元点了点头,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怔怔的,她总说沈云长的着急,那是因为觉得他们都还是孩子,毫无疑问,沈云早就长大了,像个大男人了。
  她不得不再问一遍:“真的,到时候你会去跟皇祖母说?”
  沈云道:“真的。”
  两人继续往涵元殿走,项元忽然问:“所以你也不愿意和我成亲的是吧,我们是兄妹,怎么能做夫妻呢,是不是?”
  到了灯火通明的地方,沈云便吹灭了手里的灯笼随手丢在路旁,只是吹灭火苗的那一瞬,从他嘴角露出的笑容,莫名带着几分霸气。
  “是不是?”项元再问。
  “不是。”
  安泰殿上空炸响了一朵盛大的礼花,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半座皇城,项元和沈云能清楚地看见彼此的脸,和那从眼眸里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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