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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宠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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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薛姨奶奶是服侍他的人,是庄明宪的长辈,便是有错,庄明宪也不能这样对薛姨奶奶。
    她给薛姨奶奶没脸,就是给他这个祖父没脸。
    庄明宪的眼里,果然是没有长幼尊卑的。
    老太爷越想越气,转头就去看薛姨奶奶:“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让你跪下!”
    最好庄明宪有合适的理由,否则她今天必须叫他知道什么是孝道。
    薛姨奶奶心里叫苦。
    按照她预想的,庄明宪与老太太一定会将蟹黄包扔出去,给她难堪,届时老太爷来了,正好看个正着。
    谁料庄明宪竟然会去拿蟹黄包吃,还没拿稳蟹黄包掉在了地上。
    她刚刚蹲下去,要捡蟹黄包,老太爷就来了。
    老太爷跟她想象中一样盛怒,可庄明宪与老太太却并没有欺负她。
    薛姨奶奶很想颠倒是非,可大太太陈氏在一旁看着呢,她只能硬着头皮,柔声道:“老太爷,没有人罚妾身下跪,是宪小姐的包子掉了,妾身蹲下去捡包子呢。”
    老太爷霍然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姨奶奶。
    眼睛里都是震惊,愕然,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闹了这么大的乌龙,薛姨奶奶也替老太爷臊的慌:“老太爷,妾身不是下跪,是蹲下去捡包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太爷气哼哼地瞪了薛姨奶奶一眼,显得有些狼狈。
    “原来是我错怪明宪了。”老太爷又道:“那你也不该将薛姨奶奶做的蟹黄包扔到地上,这是大家小姐做出来的事吗?”
    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却坐着不动,只冷冷地看着老太爷。
    庄明宪也觉得气,她抬头看着老太爷道:“祖父,你凭什么认定蟹黄包是我故意扔到地上的呢?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么坏吗?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叶茜总是嘲笑我是没人要的小可怜,扫把星,我还反驳她,说我有祖母疼,祖父疼,并不可怜。”
    “可现在看来,叶茜没说错。嫡亲的祖父都不疼我,认定我是坏孩子,厌恶我,对我凶,我的确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她心里的气愤没忍住,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却拼命控制着,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在极力忍受委屈,小模样看着可怜极了,特别招人疼。
    老太太触动心肠,跟着庄明宪一起落泪,就是大太太陈氏,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没爹没娘的孩子,的确可怜。
    庄明宪淘气骄纵,陈氏很不喜欢她。可陈氏也是做母亲的,见老太爷为了一个妾室,这样冤枉庄明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老太爷,你错怪明宪了。薛姨奶奶送了蟹黄包来,明宪拿了就吃,却因为太烫了掉在了地上,并不是故意扔的。”
    老太爷愤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愣了一愣,片刻后就觉得特别难堪。
    陈氏是嫡长媳,绝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撒谎,那就是他错怪了庄明宪了。
    老太爷觉得自己脸上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陈氏犹不解气道:“螃蟹是发物,明宪头上有伤口并不能吃螃蟹,幸好是掉到了地上,便是不掉,儿媳也要阻止明宪吃蟹黄包的。”
    老太爷呼吸紧了紧,本能地望向庄明宪。
    小姑娘低着头,靠在祖母的怀里,手紧紧的环住祖母腰,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晶莹剔透。
    愧疚突然就漫上了老太爷的心头。
    这是他嫡亲的孙女,从小就父母双亡,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他这个做祖父的更应该好好疼爱她才,可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
    “安安……”老太爷张了张嘴,想跟庄明宪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言以对。
    “祖母,我累了,我们进去休息。”
    庄明宪看也没看他一眼,拉了老太太的手进了内室。
    这样的祖父,她不稀罕!
    大太太也站起来道:“没什么事,儿媳也告辞了。”
    老太爷看着帘子扬起又落下,朝前走了两步,想追进内室。
    薛姨奶奶见状,忙上前一步,挽了老太爷的胳膊拉住他:“老太爷,宪小姐与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您就是进去解释她们恐怕也不会听。不如您先跟我回去,等她们气消了,您再过来。”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太爷就想起今天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一时间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薛姨奶奶一个巴掌。
    薛姨奶奶大吃一惊,一抬头就对上老太爷愤怒的眼睛,她心头一凉,立马捂着脸,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太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老太爷对她怒目而视:“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冤枉了安安,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是,都是妾身的错。”薛姨奶奶并不辩解,只咬着唇,任由眼泪滚滚而落,哽咽道:“妾身不该自作主张送包子过来,让老太爷发生误会。”
    她说着,仰起脸来看着老太爷。
    泪眼朦胧,有几滴眼泪落在腮边,因为体力不支,她一只手撑在地上,肩膀微微打颤,好似雨打梨花,看着娇弱极了。
    “老太爷,您罚妾身吧,妾身知道错了。”
    老太爷呼吸就是一滞,是啊,薛氏并没做错什么,她只是送包子给明宪吃而已,也是一片好心。
    说来说去,都是赵嬷嬷惹的祸。
    老太爷一把将薛姨奶奶拉起来,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赵嬷嬷那刁奴乱说话误导了我,我这就将她撵出去,省得她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没得玷污了你这样的人。”
    他的话刚一落音,薛姨奶奶就脸色一白,紧跟着就昏死过去。
    老太爷吓了一大跳,张口就想喊人。
    声音还没有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心虚地朝妻子与孙女的内室看了一眼。
    门帘纹丝不动,依然低垂,老太爷就抱起薛姨奶奶,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正院。
    老太太正坐在临窗大炕前看庄明宪与谷雨玩翻绳,透过窗户朝外看,正看到老太爷的身影,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无不嫌弃道:“你祖父忒没眼光,薛姨奶奶来咱们家这么多年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白白浪费这么多粮食不说,还隔三差五花钱给她买药,这个妾买的太不划算了。”
    祖母是山里的农妇出身,识不了几个字,红袖添香、解语花那一套她不懂。
    她只知道两口子活着就要睡在一张床上,死了就要埋一个穴里,在她眼里妾跟下崽的猪一样,
    只有生不出来孩子的人家才会买妾,这样不生崽只会吃的母猪,要来何用?
    “可不是吗?”庄明宪笑着附和祖母:“祖父天天搂着母猪睡觉,真是脑子有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老太爷跟猪睡在一起的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格外有喜感,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太太也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搂着庄明宪心肝肉地一通叫。
    庄明宪就趁机提出明天去长房看看长房老太太,又道:“她老人家装病也很辛苦的,我们也该给她一个台阶下。”
    老太太自然连连答应,当天下午就宣扬出去,说庄明宪不顾头上有伤,执意要去看望长房老太太。
    到了第二天早上,整个霞山坊都知道嫡支二房的宪小姐要去长房看望长辈了。
    她在长房受了委屈,被人打破了头,却为了两房的和睦,主动退一步,这般孝顺、懂事,识大体,才是庄家女孩儿的典范呢。

  ☆、第5章 撒谎

七月的北直隶正值酷暑,用过早饭之后清晨的凉爽就悉数散尽。
    庄家嫡支长房的上院就着落在河间县城霞山坊正中。
    长房老太太病了,不许下人来往走动,只留了一个马嬷嬷与庄家大姑太太庄素云在身边服侍,原本疏朗宽阔的庭院越发清幽,说话声透过绣帘传出来。
    是七房老太太,得知长房老太太病了,前来探望来了。
    “大嫂身体可好些了?”
    长房老太太身穿墨绿色瑞锦纹衫子,戴了玄青色抹额,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她扶了扶头,叹了口气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是受了点热,身子就承受不住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该去跟老太爷团聚了。”
    七房老太太就赶紧笑:“大嫂说哪里话?整个河间府谁不知您保养有方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庄家还该您坐镇。”
    “七婶婶说的是,咱们庄家上上下下哪里能离得了母亲呢。”庄素云忧心忡忡又带了几分郁怒:“要不是二婶婶那天在花厅跟母亲争吵,母亲又怎么会病倒?”
    对于争吵的原因却绝口不提。
    “是,二嫂是个刀子嘴,向来不饶人的,虽说没有什么坏心思,但说出来的话,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这个做弟媳妇的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大嫂呢。”
    七房老太太摇了摇头,语气间都是不赞成:“这件事情,是二嫂子做的过了。”
    七房是偏支,这些年一直依附长房。
    七房老太太的长媳怀着孩子生了病,河间府的大夫纷纷表示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一尸两命,长房老太太就让自己的长子庄书贤从京中请了名医过来给七房大太太治病,已经在霞山坊住了七八天了。
    最近这一个月,七房老太太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儿媳妇,因为请来了名医,她才敢稍稍放松,到长房走一趟,表达谢意与关怀。
    她只知道是两个小孩子起了摩擦,二房老太太吕氏纠缠不休,无理取闹。
    隐约还听说谁的头被打破了,叶茜好好的,应该是庄明宪了。又听了长房老太太这么说,越发觉得叶茜不可能打破庄明宪的头,必然是丫鬟受伤了,以讹传讹也是有的。
    这么一来,便是二房过分了。
    长房老太太看了庄素云一眼,息事宁人道:“算了,我年纪大了,只希望家里和和睦睦的,便是受些气也没什么的。谁让我是大嫂呢,这些年都担待过来了,没得如今不担待了。”
    “母亲!”庄素云忿忿不平道:“二伯父都是您教养出来的,这些年您一直让着二婶,她若是知道好歹也就罢了。可您看看,她只知恩图报的人吗?自己做事过分也就罢了,还纵容她的孙女蹬鼻子上脸。您处处忍让,受尽委屈,可我这个做女儿看了,心理实在是受不住。”
    七房老太太也忍不住道:“大嫂,您也太委屈求全了。”
    长房老太太性子最是宽厚,闻言只低声叹息:“只要你们能理解我,这些都算不得委屈。”
    叶茜正在内间绣花,听着话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跑了出来:“外祖母,您想委屈求全,可二外祖母与庄明宪不愿意啊,她们马上就要来了,必然是兴师问罪来了。您都被气病了,她们还不满足,难道非要您这个做长辈赔礼道歉才行吗?”
    “哪有祖母给孙女道歉的?二房的宪小姐也太过分了。”七房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头:“说到底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二婶不说从中说合,竟然跟着宪小姐一起胡闹。大嫂,您也太纵着她们了。”
    叶茜不齿道:“外祖母最是心软,见不得人哭,偏庄明宪最是爱哭,一言不合就掉眼泪。明明是她的错,她反倒哭哭啼啼的好像所有人都欺负了她似的。”
    七房老太太讶然,她只知道二房的宪小姐身子骨不好,有些娇弱,甚少出来,没想到竟然这么骄纵小性会使手段心计。
    叶茜冷哼一声:“也不知她哪里来的眼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前还哭着让傅家表哥跟她合奏吹埙,傅家表哥不愿意,她就一直哭,哭到傅家表哥脸都黑了。”
    “前两天,她觉得咱们家的茶不好吃,就把茶水泼到我身上,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反倒先哭了起来。”
    “这一次,就是靠哭逼得外祖母向她低头。等会她来了,必然又要哭了。这般哭哭啼啼,真是不吉利。”
    “茜姐儿,不该这样说明宪。”长房老太太忙止住了外孙女的话头,道:“她到底父母双亡,娇纵些也能理解,她身子弱,不爱喝我们家的茶,你也该让着她些。”
    叶茜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外祖母,我已经站着不动,任由她打骂了,您还要我怎么样呢?”
    祖孙两个这一番对话,落到七房老太太耳中,越发觉得庄明宪不堪。
    父母双亡的确可怜,可并不是长房害她父母双亡的,她怎么能以此为借口骑到长辈的头上呢?这样实在是可恶。
    七房老太太眉头一挑,道:“大嫂,有些人惯会得寸进尺,是不能让的。您温良恭俭,不愿与小辈为难,说不出难听话,我却是个做弟媳的,这一次,我替您说。”
    长房老太太正要阻止,庄素云忙道:“我是晚辈,不好以下犯上,如此就拜托七婶婶了。”
    “整个河间府谁不知霞山庄家是诗书耕读的礼仪之家,这样的事情,很该教训一番。若是搁从前,这样不敬长辈不服管教的女孩子就该送到家庙里看管起来的,也是大嫂太仁厚了。”
    七房老太太气道:“大嫂您什么都别说,今天我在这里,断不会任由一个小辈无理取闹欺到您头上来的。”
    庄素云甚是得意,看了长房老太太一眼。
    长房老太太比她能沉得住气,只叹息一声,拍了拍七房老太太的手:“若人人都像七弟妹这样懂事识大体,咱们庄家何愁不能兴旺呢,我便是立马去见老太爷,也能瞑目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马嬷嬷就来报说二老太太与宪小姐来了。
    长房老太太起身要去迎,却因为起得猛了,头晕,还没起来人又倒在床上,吓得庄素云立马去扶。
    七房老太太见了就道:“大嫂,您好好歇着,闭目养养神,有我在,断不会让宪小姐扰了您的清净的。”
    她虽然是偏支,但也是庄明宪的长辈,若是她敢出言顶撞,她就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若是她不服管教,她这个做七祖母的,只有叫了族长来评评理了,庄家的家庙可不是摆设!
    ************
    庄明宪上一次踏进长房,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她得知大姐要跟傅文定亲了,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正好五皇子来家中做客,又对大姐一见钟情,她听了林嬷嬷的挑唆,觉得只要大姐嫁给五皇子,她就可以嫁给傅文,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她以自己的名义约了大姐出来与五皇子见面,却不料东窗事发,大姐名声受损,她这个幕后黑手也被揪了出来。
    她被仆妇推搡着带到长房,接受了众人的批判。
    大姐的哭泣伤心,大伯母眼中的怨恨,祖父的愤怒,叶茜的冷笑,姑祖母的晦涩不明,其他人的鄙夷,都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上。
    那一天,她尝到了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
    长房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后悔与羞辱。
    重来一次,她再不要做傻事了。
    进入明堂,庄明宪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明间紫檀木凤凰牡丹平头几上,放着三星福寿花瓶,非常昂贵。
    中堂挂的那幅《秋山幽树图》,也是前朝名手所画。
    仔细打量这屋内一桌一椅,庄明宪暗暗吃惊,竟然处处考究,用的东西比傅家还有奢华。
    傅家的宅邸是皇帝御赐,傅文是少年案首、青年探花、最年轻的阁老,家中用得起这些东西。庄家虽然富贵,比傅家却差远了,怎么长房伯祖母用的东西也这么讲究?
    祖母祖父房间的摆设比长房可差远了。
    虽然乍一看没什么太大区别,可紫檀木与黄杨木的价格相差好几十倍,普通的画随处都是,名家的画有钱也难买,这里面明堂可多着呢。
    庄明宪正暗暗思量,就见内室里面走出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庄明宪正在回想这是谁,谷雨已经上前行礼了:“七老太太好。”
    原来是七房的叔祖母,庄明宪收回心思,端端正正给七房老太太行了个礼。
    七房老太太讶然,没想到二房老太太根本没来,来的只有庄明宪一人,更让她吃惊的是庄明宪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规矩这么好。
    可一转眼,她就释然了,庄家的女孩子就没有规矩不好的,庄明宪也不算特别出众。至于长得好,更应证了叶茜的话,惯会撒娇卖痴仗着自己容貌出众胡搅蛮缠。
    这样人前乖巧人后胡闹的女孩子她见得多了。
    原本她还担心二房老太太过来,自己压制不住。可如今只有庄明宪一个人,自己收拾她,将她撵出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七房老太太点了点头:“坐吧。”
    庄明宪刚刚坐下,就听到七房老太太声音冷清严肃:“明宪,前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伯祖母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休要得寸进尺,仗着自己年岁小就胡作非为。你伯祖母仁厚,可你别忘了我们庄家可是有家训的,不敬长辈,忤逆不孝的女眷可是要被送到家庙的。莫说是你一个孙小姐,便是你祖母犯了错,一样要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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