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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谷一自问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他钟爱莲花茶的事情，难道只是巧合？
　　他突然很想赶紧看一看蒋小秋的答案是什么，风谷一有一种预感，这姑娘送来的东西，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众目睽睽之下，风谷一率先选择了小秋的卷轴。
　　他表情有些严肃地缓缓拉开，在看清楚上面写的几个字之后，风谷一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其余人互相看看，都很好奇蒋小秋到底写了什么能引得风老神色大变。
　　她不会是乱写一通，让风老生气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风谷一才缓缓放下小秋的卷轴，他的手肉眼可见在隐隐颤动，目光直直地朝着小秋的方向看过来。
　　小秋平静地与他对视，脸上是恬然娴静的表情。
　　半晌，风谷一缓缓地开口，“老夫已经决定了，收这位姑娘为此生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众人哗然，庭院里瞬间人声鼎沸起来。
　　“什么什么？这就决定了？凭什么？”
　　“他只看了一人的，如何能作此决断？我们也都是用了心思考的，未免也太不尊重别人了！”
　　“你别急啊，最该急的可不是咱们，你别忘了，今儿到底谁才是主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淑清公主的身上。
　　相比之下，淑清确实显得稳重，只是她眉间的焦躁却也还是有一些的。
　　淑清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她沉声道，“风老这个决定可是有些仓促了？今日在这里的不乏好些才情兼备的女子，所做的回答，想来应是不会逊于苏夫人。”
　　淑清的话，直接将蒋小秋剔除了才女的范畴，比她好的大有人在，蒋小秋能写出什么来？
　　更何况，自己的卷轴，风老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过，他凭什么认为，蒋小秋要比自己的好？
　　风谷一将小秋的卷轴收好，“我出的这题，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的答案了。”
　　风谷一居然压根没有卖淑清公主的面子，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淑清的脸色更沉，“那么，风老是不是应该让大家心服口服呢？”
　　蒋小秋暗暗叫糟，风老的脾气你若顺着他，还不算难相处，可若这般咄咄逼人，她是见识过的的，风老连一点儿情面都不会给。
　　果然，风谷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今日是我选弟子，我认可的人，不需要别人也认可。”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饶是淑清公主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难道，她还能替他做决定不成？
　　可是她不服气！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蒋小秋！蒋小秋一定是在那卷轴上做了手脚，一定是的！
　　她根本没有思考多长时间，能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是不是蒋小秋手里捏着风老的把柄？
　　淑清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一咬牙，朝着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几个宫女很快离开，直接走到了风谷一的身边，不顾他的阻拦，将蒋小秋的卷轴抢了过来，当众打开。
　　风谷一瞪着眼睛，脸色极为难看。
　　淑清顾不了那些，视线落在卷轴上，她倒要看看，蒋小秋写出了什么东西。
　　卷轴上只有几个字，字迹灵动飘逸，干干净净。
　　“倩兮巧笑，旁若无人。”
　　寥寥几字，却宛若勾勒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所以呢？
　　淑清绷着脸，就凭这个，她凭什么就打动了风谷一？自己所写也并不逊于她，为何风谷一就愿意要收她？
　　蒋小秋察觉到风老是真的动了怒，十分想赶紧将这场闹剧收场。
　　“公主，‘清斯濯缨，奚取于水’，和‘倩兮巧笑，旁若无人’，其实都是同一个字，‘青’，我也是无意中得知，风老有个很重要的人，闺名便是‘青青’。”
　　蒋小秋粗略地解释了一番，淑清才恍然。
　　在场的姑娘有的作了画，有的对了句，有的借此赋诗一首，却都不是风谷一想要的意思。
　　就连风谷一，自己都不曾想到，会有人如此精准地写出下句。
　　这个丫头，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淑清虽然明白了，却仍旧不甘心，“苏夫人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样的事情，苏夫人怎么会事先知道？也不觉得，胜之不武？”
　　蒋小秋摇摇头，“不觉得，只能说，我与风老可能有缘分吧。”
　　在风老的事情上，她不会妥协半分，若不是风老出了这样的题，她也不可能做出回答，自然也不可能出挑。
　　既然老天都站在她这边，小秋为何要谦让？
　　只是她的回答，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就实在有些刺耳，一脸怒色的风谷一却忽然笑起来。
　　“不错不错，我的弟子就该有这样的气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丫头，拜师吧。”
　　淑清险些将嘴唇咬出血来，她准备了这么久，却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风老，您是认真的吗？实不相瞒，是我皇兄费尽心力请您出山，为的是让我拜在您的门下，如今您却要收别人为弟子？”
　　淑清声音冰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脸皮都发涨，可是这些话，她不吐不快。
　　因为抢走她东西不是别人，而是蒋小秋。
　　风谷一已经恢复了闲云野鹤的气势，“老夫自然是认真的，你皇兄请我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我没有收弟子的打算，是他再三相请，我才勉强出来走动走动。”
　　“或许，公主可将你皇兄请出来好好问问？老夫是不屑胡乱说话的。”
　　风谷一的话，像是抽了淑清一个耳光，他本没打算收弟子，结果却看中了蒋小秋。
　　那不就是明摆着说，淑清公主不如蒋小秋？
　　窃窃私语声让淑清如锋芒在背，她无法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冰寒着俏脸，转身离开。不少人跟在淑清公主的身后离开，小秋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久仰大名
　　淑清公主走后，书院里走了大半。
　　还有淑清公主忠实的拥护者，阴阳怪气地朝着风谷一放了狠话。
　　“公主看重你，你才是德高望重的先生，公主若是不看重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风谷一压根儿不生气，蒋小秋知道，风老心里其实根本不在意什么名声地位，不然，他也不会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薛清婉是留下的，她看不惯那些人对淑清公主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在她看来，蒋小秋可比淑清公主好相处，也有意思得多。
　　“小秋姐，我之前还担心你被刁难，是我想多了。”
　　她站在蒋小秋的身侧，偷偷地打量风谷一，这位老先生，不太好相处啊……
　　蒋小秋却对风谷一尊敬有佳，“风老，您跟我回府里吧，家中有现成的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有人打扰您的清静。
　　风谷一看了她一眼，“不用你请，我也是会去的，丫头，我可有不少事情想要问你呢。”
　　蒋小秋被他瞪得一点儿不害怕，笑盈盈地陪着他往外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苏如卿引荐，看，这是她的先生，两世的先生。
　　……
　　回去了苏府，小秋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哄风谷一沐浴更衣。
　　“水都是备好的，也不麻烦，我已是让人去取您能穿的衣物，即刻就能送来。”
　　“我不要，我这样不是挺好。”
　　风谷一觉得浪费那些时间做什么，他也不是什么精细的人。
　　小秋头疼，有时候风老固执起来，比个小娃娃都好不到哪里去。
　　劝了半天，风老执意不肯，小秋心一横，“您不是有许多话要问我吗？那就赶紧去洗了，不然我就不告诉您，您就憋着吧。”
　　风谷一：“……”
　　这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呢？方才毕恭毕敬的样子，难道是作假的？
　　然而蒋小秋一脸铁了心的模样，风谷一拗不过她，只得委委屈屈地去沐浴了。
　　小秋担心他糊弄，又派了两个小厮进去伺候，交代了务必把风老洗得干干净净。
　　小秋在院子里坐着，时而能听见风老气急败坏的吼声，然后是小厮的赔罪声，过了一会儿一波又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她坐在贵妃榻上，鼻尖隐隐发酸。
　　好怀念啊，风老如此中气十足地吼声，怒其不争的吼声，护短焦躁地吼声，都从小秋心底深深的地方翻涌了出来了。
　　她此刻特别地感恩，愿意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得罪淑清公主什么的，不在乎的，她愿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风谷一才气哼哼地出来。
　　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衫，头发散着还未全部擦干，小秋惊喜地发现，风老居然还白了一点，这是洗掉了多少颜色？
　　“这会儿说您是个世外高人我都能相信。”
　　小秋忍不住笑起来，瞧着比之前有气势多了。
　　“小丫头你就先得意吧。”
　　风谷一瞪了她一眼，手“啪啪”地拍桌子，“现在我可以问了吧？”
　　“您问吧。”
　　小秋面色十分坦然，然而心里在打鼓，自己咋回答？
　　“你是不是认识我？”
　　“风老博学多识，小女子久仰大名，早有耳闻。”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喜好的？”
　　“那个……风老博学多识，小女子久仰大名，早有耳闻……”
　　“你是怎么知道，青青的事情！”
　　“……风老博学多识，小女子……”
　　“好好说话！”
　　小秋也觉得这么敷衍不太好，但她能说什么呢？
　　小秋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起来，沉吟了片刻，才郑重地开口。
　　“我是怕说了，您不相信。”
　　“你先说，信不信，我自有判断。”
　　小秋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是梦到的。”
　　她说，她曾经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她看到了风老，和青青姑娘。
　　青青是个采莲女，与风老两小无猜，风老离开的时候，两人约定，待他功成名就，定会回来迎娶青青。
　　青青给他带着的莲花茶，一直陪伴着风老，激励着他做出一番事业。
　　他成功了，功成名就，名声大噪，他也记得与青青的约定，只是风老觉得不够，他还想得到更大的成就，他醉心于学问，乐不思蜀。
　　等到风老更加闻名天下之时，他才心满意足，想要回去履行自己的承诺。
　　只是等着他的，只有一杯黄土，刻着青青的名字。
　　青青是自尽的，她一直等着他，盼着他，却没想到被乡绅看上，想要纳为妾室。
　　青青不从，她是要做风老的妻，怎能为人妾？
　　然而她不从又能如何？所有人都觉得，只要乡绅得了她的身子，她就再不会有可笑的期待了。
　　青青却出人意料地未曾妥协，在被坏了身子，乡绅耀武扬威派人来接她的前一日，投河自尽，就跳进了她采莲的池子里。
　　就算死，青青也是干净的。
　　小秋说，她在梦里目睹了一切，她仿佛一株莲花，看到青青最后的表情，并没有怨恨。
　　风老呆呆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他那乖张，张扬的气息全数消失，只剩下艰涩和痛楚。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最不愿意让人窥视的东西，却忽然间，暴露了出来。
　　“你说……她，不怨恨？”
　　小秋轻轻点头，却听到风老一声暴喝，“这不可能！她怎么会不怨恨！她一定恨死了我，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被吓了一跳，风老面容狰狞可怕，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一样。
　　小秋静静地看着她，“这样想，您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吗？”
　　风老瞬间颓然，在小秋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连他都恨透了自己，青青怎么会不恨？
　　若是他能早一点回来，若是不在意身份地位，青青是不是就不会死？
　　都是他不好，是他的任性，才害了青青。
　　就算他给她报了仇，就算青青坟茔刻上了“风谷一之妻”几个字，他又能挽回什么？青青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她怎么可能，不恨自己？骗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名不副实
　　蒋小秋所说的，是前世的时候，有一次风谷一喝醉了，盯着面前的莲花茶出神，断断续续说给她听的。
　　只是那会儿，风谷一说得含糊不清，也并未告诉小秋，他曾经闻名天下。
　　小秋知道这些，是苏如卿告诉她的，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原委。
　　小秋才明白，风老的心里，压了什么样的东西。
　　所以他隐姓埋名，不再追逐名声和地位，他在用颓废的方式赎罪，直到他死。
　　“风老，知道您有所成就的时候，青青姑娘是开心的，她做了那么多莲花茶给你寄过去，也是想让你知道，她很高兴。”
　　“您有满胸怀的才华，却再也不施展半分，青青姑娘若是知道，怕是会失望的。”
　　“你懂什么！”
　　风谷一目眦欲裂，“这些都不是好东西，我宁愿不要！”
　　“为什么呢？若是您能让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能救下无数个如同青青一样遭遇的姑娘，难道不是更好的赎罪方式吗？”
　　蒋小秋前世不明白，因此从没有想过劝先生。
　　可她如今却想，风老若是不再颓丧，是不是更有好好活着的希望？
　　“乡绅恶霸嚣张如斯，会有多少同样的悲剧出现？风老不想等百年之后，站在青青姑娘面前说，您并没有辜负她吗？”
　　风老又呆住，连神情都略显恍惚。
　　小秋见状，悄无声息地离开，也该是时候，让风老好好想一想了。
　　……
　　苏如卿一回来，小秋就迫不及待地将风老的事情说给他听。
　　“能不能让飞尘给风老诊脉？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生怕他又会……”
　　“飞尘送黄老回去了，不过来了消息，就这两日也该回来了，你放心，有他在，风老不会有事的。”
　　小秋才略略放下心来，然后不好意思地靠在他的胸口。
　　“多亏了你，风老暂时没有怀疑什么，如卿，你说风老能解开心里的枷锁吗？带着那样的情绪，他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苏如卿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熬不过，也要熬下去，等着盼着自己的死期，那也是一种解脱，只是不允许自己那么轻易得到救赎。”
　　小秋的心更加难受，苏如卿说的，就像是他感同身受，也经历过同样的煎熬。
　　“那如今呢，如今你可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如今啊……”
　　苏如卿笑笑，“如今，我只盼着能与你长长久久，多长，都觉得不够。”
　　小秋这才笑起来，她心亦然。
　　……
　　蒋小秋第二日去看风谷一，发现他还在颓然。
　　小秋想着，人之常情，便吩咐下人不可惊扰先生，好生伺候着。
　　等到第三日，第四日还是如此，小秋怒了。
　　这跟风老从前的状态有什么不一样？哦，还不如从前呢！
　　从前好歹也能用乖戾的脾气做掩饰，如今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吗？
　　小秋无法，出现在风老的面前，“您打算要这样多久？”
　　风谷一抬了抬眼皮，“做什么？你要赶我出去？”
　　蒋小秋：“……”
　　“哎，我也是早料到了，我这一把年纪，在哪里都已经是讨人嫌的了。”
　　风谷一叹出一口气，作势要站起来收拾东西走人，虽然他压根没啥可收拾的。
　　小秋无奈地将人拦住，“您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哦。”
　　风谷一闻言又坐下，仍旧耷拉着脸。
　　小秋几乎愁死，这咋办呢？
　　“丫头，她们称你‘苏夫人’，你已经成亲了？”
　　风谷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蒋小秋点点头，“确实如此。”
　　“你的夫君，似乎还是个挺有才华的？”
　　“是的。”
　　“啧，真不谦虚……你怎么就成亲了呢？瞧着年纪也不大，他对你可好？”
　　风谷一肯说话，小秋也就不挑话题，再说这个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于是她在风谷一身边坐下，吧啦吧啦地说苏如卿的优点，她能一口气说几日都不带停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口一问。”
　　风谷一受不了地打断了蒋小秋的话，眉头皱着，“他就这么好？你就这么相信他？你就不怕，自己看走了眼？”
　　“我不是信他，我是信我自己，我眼光好着呢。”
　　风谷一：“……”
　　果然很不谦虚。
　　小秋说她是梦见的，风谷一不是不觉得惊奇，可是她说的有些细节，明明只有他和青青才知道，便是打听，也是打听不出来的。
　　风谷一想，或许这丫头真的跟自己有缘吧。
　　他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说得对，等到入土了，在下面见到青青，我总不能说，我邋遢颓废了半辈子，希望她原谅我？她是个烈性子，一定不会搭理我的。”
　　风谷一想了几宿，他不能辜负青青对他的期待，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小秋眼睛刷地亮起来，跟星星似的。
　　风谷一笑容收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拜师？我可先提醒你，我教授的时候，可是相当严厉的。”
　　“弟子蒋小秋，拜见先生。”
　　……
　　小秋于是再次成了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