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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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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住我,“煕圭你先回去,现在就走。”
  我叹息道:“你看看我走得了么。”
  他从没这么慌张过,手心都出了汗,压低嗓子道:“我真不知道他会来,阿公和我说他一晚上都在明水苑!”
  我们在原地打转,眼睁睁看着轿帘被掀开,一个人从里面缓缓踱出,披着银狐裘,眼里蓄着一川雪原。
  他立于粉墙边,浑身上下皆是冷冽的威压,如有千钧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眉心微锁。
  而后他一步步走到我们面前,嗓音冷得像冰:“你准备在昌平门外睡一宿,还是要闯宫禁?”
  我咬着牙跪下,听小旗硬着骨头挺直腰答了三个字:
  “不敢闯。”
  今上执起他握紧的右手,眉头骤然一舒,竟露出个微笑:“那你不必随我回去了,明日的朝会也不须出席,你身上还有一半银票,何不在这烟花巷里逍遥自在?”
  他这几个月个子蹿了一些,今上和他讲话的时候也不用把头俯得太低了,这样的语气他尚且招架不住。
  “价钱太贵,那一半只够听五首曲子,待不了一整晚。”
  今上轻嘲道:“也就这点出息。”
  又看向我道:“侯爷在府中等你,莫要让他等急了。”
  我松了口气,今日太过侥幸,原来指挥使说今上口谕的确不虚。宫门锁上除非天子之命不得再开,小旗要进去谈何容易,于是他就亲自前来接人了。
  上元节,世人大约都是耐不住寂寞的。
  今上转过身,小旗对我做了个再会的手势,也跟着他走进轿子里。我看见他面上复杂的表情,迎着月色,难以辨别。
  他想不到他父亲会这么做。
  我也骑上雍白准备回家,空旷的巷子里一人一马的影子映在青砖上,孤零零地经过几家住户,转过了巷口。
  我觉得今夜很难睡着了。
  他应该也是一样。


第107章 爱妃
  这一桌共有六个人,季阳府三个,方氏两个,再加上一个罗敷,看起来安排的用意比较微妙。 官商向来不同席,方琼却占着个外戚的名,更遑论与今上关系密切,即使不如以前位高权重,也不会让有心人看轻。
  季阳离洛阳千里之遥,不怕有人把本参到今上面前去。
  萧知府想起自己前些天得到的信,不敢掉以轻心,夹了几筷子菜意思意思,和蔼地道:
  “公子这生意做得可真是好,本官几十年前在天金府的时候就知道方氏生财有道,现在竟又得了三州的贩盐权,这可是国朝从来没有过的事呀!”
  秦管事立马站起来敬酒:“萧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自古士农工商,我们不过是单有些家底罢了。”
  萧知府下定决心,缓缓放下银筷,抿了口极烈的酒,眼神绕过秦元:
  “方公子,咱们难得有缘在嘉应城会面,要不是今儿过年家里头催的急,方氏的马车初三就要上路,本官定会好好请公子到寒舍一叙啊。这年头,故人是越来越少喽!”
  方琼淡笑道:“在下亦仰慕大人高风亮节,家父在时曾与我说,大人当年在兰台会上的风姿,可是名动京城呢。”
  萧知府捻须呵呵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得了个第二,如何比得上卞公文采斐然!”
  罗敷在一旁听着话中意思,这知府大人眼看不过五十出头,但实际年龄应该还要再大些,保养得宜,年轻时应该有副好皮相,可惜蓄了须就看不出来了。
  “公子此次来我季阳府,是有大抱负之人,本官浸淫官场已久,见过的像公子这样的人却寥寥无几,心中甚是宽慰。惠民药局自三朝以来不振日久,连洛阳的机构也是从年初开始整顿的,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公子能坚心志,秉初衷,不论庙堂江湖都将天下放在眼里,真真是让我等这些庇护一方的父母官汗颜。”
  他这话讲的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要是罗敷不知道方琼是个什么人,说不定脑子一热就相信了。
  方琼道:“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若能帮上忙,在下不会推辞。”
  同知插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公子您知道,咱们这里……”
  萧知府瞪了他一眼,徐徐道来:“公子在扶持药局之时如能得到衙门的助力,在整个原平也就顺风顺水了,不知公子看不看得上我这小小的季阳府?”
  罗敷心道这是要开始官商勾结玩腐败了么,眼观鼻鼻观心,听方琼笑道:
  “萧大人的意思是,季阳各处药局方氏皆有权整改?”
  同知道:“药局本不是大事。知府大人夙夜忧心民众,苦于本钱匮乏,而乡里并无愿意鼎力相助的富户,对比公子仁义之下,才更加烦闷。 ”
  方琼的手指在桌沿叩了两下,仿佛在思考是否可行,慢慢道:“知府能给方氏什么好处。”
  萧知府朗笑道:“瞧公子这话,我季阳府虽比不上北边那些殷实州府,但好歹一年纳粮也有三十万石,公子是聪明人,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本官提!”
  他这话说得豪迈至极,罗敷不由疑心他哪来这么大底气,是摸准了方琼不会跳进来帮他建功立业,还是他的辖地真的那么富庶……相比表面的和颜悦色,她更认为他背地里做了不少准备。
  方琼随口道:“所以大人想让在下在处理惠民药局的同时,也能顾及原平其他官办的产业?”
  “能得公子提携,本官感激不尽……”
  他没说完,一张脸忽地白了白。
  季阳便是季阳,哪里管得到原平一个省!
  秦元抬了抬眼皮道:“提携二字萧大人言重了,某等商贾之人不好涉及地方衙门,眼下正是如履薄冰之时,望大人三思。”
  方氏家大业大,洛阳各处均置田产钱庄,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萧佑这个知府在原平横着走都行。本朝惯例,各省平章政事无为而治,监察权全予州牧,而南三省的州牧都默默无闻深居简出,知州知府们乃是地头蛇,一句话放出来,大致就是成了。
  罗敷心道这萧知府的野心也着实大了些,让自己辖地的产业得到方氏的钱财,还想让其他州府把这份好处算在自己头上,当方琼没见过官么?
  萧知府想起收到的密信,泰然自若地把杯中之物饮尽,“方公子,这也只是本官的一个提议,决定权信不在我。家中还在等,公子不必送了。”
  他站起身,方琼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秦元跟着三人往府馆大门走去。沿路席上的人皆立起行礼,知府好像心情大悦,与同知吏书两人拱手给诸人拜年,到门口回头望来的目光正好触到罗敷的脸。
  桌上只剩两人,罗敷碗底见空,搁下筷子支颐问他:“他们来意很明确,你答不答应?”
  方琼无意瞒她,敛目道:“无论他来不来,我都会这样做。”
  罗敷愣了片刻,满院的喧闹声好像隔在一面墙后,这儿静得发慌,她斟酌着开口:
  “是因为你们真的需要这里官府的权力么?”
  方琼诧异一瞬,又道:“怎么会这样想?”
  他眉稍柔和,眼角含笑,在渐黑的夜里端的是无尽风流。罗敷看着他认真又疑惑的神情,什么也不想说了。
  反正他也不想,何必勉强呢。
  婢女将没怎么动的菜肴收起,端上羹汤,罗敷尝了一口,问道:
  “什么时候放烟火?”
  “再过两刻吧。”
  “我一个人在客栈里好好的,你把我叫来干什么,专门给那个知府混个眼熟?”
  他“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道:“让萧大人看看洛阳的女郎是如何把季阳的比下去的。”
  罗敷浑身不舒服,只道:“我不是洛阳人。”
  方琼这时才正眼打量起她来,“可你在洛阳,就必须得是。衣服不错,十九郎赶的及时。”
  她问道:“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他要你……”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嗓音极低:“秦夫人觉得我还有那个分量?”
  罗敷沉默了,想起种种离京之前的事,她实在琢磨不透。他们要是真的离心离德,这趟南下就是各有用心,互相防备着。那为什么要她跟来?明明只须点个头……
  方琼唇角轻勾:“秦夫人,他没有在你身边安排几个暗卫,你不生气么?那一刀要是真的砍下去,我此生决计是不敢回京了。”
  罗敷诧异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声,“也罢,不提这个了。秦夫人要是心中不平,我可以陪着到后院走走。”
  他说完,就真的令婢女收拾桌子,拂了衣袍向后信步行去。
  这哪里是他陪她散步……罗敷看出他心情极是不好,有关自己的问询还没得出个结论,忙拎着裙子跟上,好在大家都酒意正酣,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
  府馆的后院不大,假山花木倒也精致可看,一方浅浅的池塘游着几尾锦鲤,吐着泡沫藏在水草叶子下。
  她在廊下踌躇许久,脑子里纷乱至极,觉得自己这地方来的不是时候。他们不仅瞒着她,还多多少少在利用她,无论谁知道了都不会高兴吧!遇上山匪十分意外,关于没有安排暗卫这档子事她当时没来得及想,之后也没有在意,现在被方琼一提,不免生出难受来。
  暗卫历来只忠于当朝君主,他没有义务派遣几个人千里迢迢跟到她身边来;如今没有派,她又纠结起来了,觉得他不够重视她。
  先前被裙子勾起来的情思全部晦暗下去,她对自己说,至少他要方琼照看她的安全,而方琼也的确及时赶去救她,让她平安无事……除了胳膊上的一点伤。
  方琼忽道:“你不用怀疑他。他那个样子,我们谁都清楚你是队伍里最重要的人,至少我明白。
  他把你放在我这里,就是相信我,所以我们的关系没有你刚刚想的那般僵,我也不会利用你做什么。”
  罗敷靠着碧色的廊柱,幽幽道:“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方琼沉吟道:“罗敷,凡事不是只有两面,你得学会看到最主要的东西。”
  “嘭!”
  一朵金色的花绽开在夜空里,长长的流苏曼妙地垂到高高的塔楼上,紧接着斑斓的焰彩点燃了整个幕布,此起彼伏,东西呼应。府馆外百姓的叫声响起来了,都从家里跑到街上观看烟火,就连看惯了洛阳纸醉金迷的方氏下人们也在前院里欢呼雀跃,迎接新的一年。
  “我们在洛阳时,有一天是上元节,那天晚上,昌平街扎起了十丈高的灯树,沿途点起五万盏灯。光渡寺晚钟敲过一个时辰后,城头放了烟花,那情景才能叫做万人空巷。”
  他似叹似追忆,淡淡的落寞似新雪般凉。
  “十丈高的灯树……”她惊叹道,“一定很漂亮,你去看了么?”
  “没有。”
  那朵转瞬即逝的花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消失,他微微眯眼,想起了少年时的意气与激昂。策马扬鞭,睥睨风雪,是因为有人在身侧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无所畏惧。
  “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先帝还在,洛阳还不是最盛之时。”
  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不带一丝怅然,而心底的不舍大概永远也没有办法抹去了。
  他倏然就想通了为什么方继宁愿在越王府软禁至死,也不愿踏入帝都一步。
  因为回忆都是不忍去践踏的。
  “上元节……”她出神地看着重归平静的夜空,语声里夹了些不自知的恳求:“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方琼盯着她,道:“罗敷,你想回明都么?”
  “不想,怎么会这么问?”
  他说:“洛阳于我,大概就如明都于你。”
  “可是你在洛阳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他笑道:“如果你的父母都在,一直养在北朝太皇太后膝下,你也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上几十年,而且会活得很好。”
  这话就好像他在洛阳一点也不顺心似的。罗敷不想跟他谈自己的家事,道:“纵然你不想回洛阳,可太医院的人都要回去继续当差。”
  他颔首道:“不错,只是我们计划的行程可能就是一纸空文,回程这事是说不准的。你要是受不了这些利害关联,真想回去……”
  罗敷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方琼扬唇道:“真想回去,对着他给你的书白日里看三遍,晚上自然就能梦见官署了。”
  散什么心……果然是来找她麻烦的。她道声告辞转身就走,他在后头还加了一句:
  “也说不定他会来南巡呢,这我可没有骗你。这么多人都在南边,他不来,大家可少了好些热闹。”


第108章 风情
  子时的钟声从宫城飘到街上,云海翻卷如浪。
  沉香殿里没有燃起炭火,孩子欢快的笑声伴着新年的烟花,点亮了清冷的寒夜。清晏宫里的大宴早几日就散去了,一年之中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光,此时臣工们都在家中陪伴亲眷,秉烛守岁,偌大的齐宫不免略显孤寂。
  初霭两手扒着一截雪白的袍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咿咿呀呀地东拉西扯:
  “哥哥你写个对联吧,听说大家过年都要写这个贴在门上的!你写好了我和希音一块儿贴,不麻烦你好不好?”
  王放坐在椅子上,拿着方帕子拂去她嘴角几粒芝麻,“你上次说自己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那就亲自写一副。”
  冷风直窜,初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他神思飞的远了些,语气更温和:
  “待会把药端上来,我看着你喝。”
  初霭立刻苦下小脸,眼珠一转,“啊,那哥哥就是答应啦!我要那种……那种能让住在屋子里的人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对联,嗯,就是……哎呀,先生说可以有很多寓意的嘛。”
  他失笑,“刚才敲过了钟,你现在已经六岁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初霭嘟起嘴,坐在他膝上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大人模样:“陛下登基多年,却未立坤极,此番过了年,臣等却是不得不为陛下多——多——留——心——了。”
  他真正是愣了一瞬,初霭歪头看着他骤变神情,有点心虚地辩解道:“是那几个翰林院的爷爷说的嘛,我在屏风后面听到了……”
  王放扯了扯她一绺头发,皱眉道:“居然知道催这种事,不过要是立了中宫,就不能要你了。你得搬出流玉宫到宫外开府,一个月只能进来两次,我也没时间见你。这些你都知道罢?我可没有诓你。”
  初霭“啊”了一声,左右想想,眼圈霎时红了,扑在他怀里呜咽:“哥哥不要娶皇后,不要赶云云走……”
  他不为所动,继续认真道:“然后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交给皇后看管,她应该不会喜欢那些从民间搜来的玩意,扔掉算了。”
  初霭吓得要命,结结巴巴地说:“哥、哥哥,你还年轻呢,不急着成亲的,谁催你我来挡着!”
  “不仅是翰林学士们在上书,有很多人都想让你出宫开府。你说怎么办?”
  初霭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扭过头视死如归地道:“我……我把他们全娶了!谁要敢再说,我娶他做驸马!哥哥高他一辈,就不用理他们了!”
  王放一时无语,“把你教成这样,做兄长的着实有责任,不过你管的也太宽了。”他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我要是真娶了谁,你喊破嗓子也没用。”
  初霭身子往后退了退,“你说真的?”
  他点点头,想看她如何应对,听她道:“那哥哥只能娶我看的顺眼的人做皇后,也不能有了皇后就忘了云云,要对云云和原来一样好,不许赶我走。(;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c; ;提;供;T;x;t;免;费;下;载;);”
  他来了兴致,“你看得上眼谁?说来听听。”
  小公主咬着袖子沉吟半晌,忍痛道:“我们各让一步,挑一个你觉得不错也对我好的皇后。”
  “嗯?有这样的?”他支颐问道。
  初霭扬着下巴,“希音说我们做小姑子的要大方,要宽容,但是也决不能让嫂子欺负。所以我觉得……你觉得,院判阿姊怎么样?”
  宫城外的烟火停了,他望了望深邃的夜空,几颗星子在鸱吻边闪闪烁烁。
  “哥,你喜欢院判阿姊吧?你要是娶她我还能同意,因为她最喜欢我了,我说什么她都听,凌叔叔给我灌药她都会心疼。”
  王放眯了眯眼,“秦夫人么,她最喜欢的可不是你,不然我也不会看上她。”
  “哥哥你上次把我弄走,还欺负她来着……好吧,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他微笑道:“好欺负。”
  “真是小人。”
  “娶一个好欺负的女郎做夫人,她就不会欺负你,这都是在为你打算。”
  “骗人。”初霭心事重重,“你为我打算就不会要走了,我晓得你要去找院判阿姊,去南边,把我一个人留在宫里。”
  王放挑眉,“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真的啊!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寻思着迟早要跟她说,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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