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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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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卞大娘子语塞。
那婆子瞥她一眼:
“我们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娘子!娘子若是不满,直挑些伶俐的也就是了。”
说罢,她衣袖一震,皱了皱鼻头,便径直出去。
卞大娘子还恍然不知所以,一旁的丫头看她一眼,只道:
“我去瞧瞧。”
小丫头牵起小裙,忙追着婆子出去,一面唤:
“李嬷嬷留步!”
李嬷嬷看她一眼,挖苦道:
“怎么?又打算同谢娘子编排婆子们?”
丫头忙作赔笑:
“瞧您说的!平日里,我见嬷嬷很是稳重。昨日钏儿姐姐已发话,怎的今日还是这般吃食?想来,有些蹊跷。”
李嬷嬷忽抬起一双老眼看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眉眼间,倒有一股精明劲。
李嬷嬷遂道:
“原来这妓儿房里,还有个通透的!钏儿的话,便是谢娘子的话,哪有不从的?我们敢这等行事,你也不想想缘故!”
那丫头猛地惊愕,又长长舒出一口气。还好多个心眼,问了一遭。否则,真是如何死的也不知!
她遂问:
“如此说来,是谢娘子的意思?”
“呸!”李嬷嬷忙四下看看,“这话好胡说的?”
丫头忙会意。
谢菱表里不一地行事,自然是不愿让人知晓。尤其,不愿让赵廷兰知晓。
“嬷嬷,”丫头又试探着说,“兰郎君总会去卞娘子房里的。他若知晓……”
李嬷嬷笑了笑:
“你忘了?兰郎君今日便往洛阳去,少则月余,还怕治不了屋里那个?”
丫头闻言,忙俯身行礼。
她委屈道:
“幸得嬷嬷提点。我跟错了主子,这一身性命,也全然错系了。”
李嬷嬷见她伶俐,只道:
“你只看这偌大庭院中,谁是主子?小小侍妾,你还真当正经主子伺候了?”
那丫头恍然大悟:
“是了!谢娘子才是正主,旁的又算什么?”
李嬷嬷笑笑,便要去了。
才至院门口,她忽回身问:
“你叫什么?”
那丫头讨好地笑来:
“茉儿,茉莉的茉。”
李嬷嬷点点头,这才走了。
茉儿目送李嬷嬷走远,遂转身回卞大娘子屋中。
她双手搅着裙带,轻咬下唇,又有些不敢进去。这般行径,总是不大厚道的。
卞大娘子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下慌乱,只不时地四处张望。忽见茉儿立在帘外,却不进来。
她忙唤道:
“茉儿,你进来。”
茉儿闻声一惊,粗喘了几口气,便故作平静地进屋。
“是怎么回事?”卞大娘子一把拉着她。
茉儿神情闪烁,不耐烦道:
“婆子们气性大,也是有的!你昨夜叫她们那般没脸,不对你使性子,又对谁来?”
卞大娘子一怔,更是不解。怎的匆匆出门一趟,这个丫头便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默了半晌,遂道:
“你去同钏儿说一声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茉儿撇撇嘴,讪讪道:
“钏姐姐昨夜才来过,此时再去,倒叫人家觉着咱们多事。不过吃得素简些,娘子且忍忍,也就过了。”
卞大娘子惊地不知如何言语。
那婆子究竟与她说了什么?眼下连个丫头,也这般猖狂了?
还不待卞大娘子缓过神,此后送来的饭菜,一日不如一日,连茶水亦两日不曾换过。
惯了的残羹冷炙,加之她心中郁结,时日一长,已然是病来如山倒之势。
只见她半倚着枕屏,鬓发散乱,因着出虚汗,皆贴在颈上。
她额前一根素丝抹额,直映得面色苍白如纸。
卞大娘子半眯着眼,双唇颤抖,只道:
“水……”
她的嘴唇早已无甚血色,干裂得凸起皮来。
几个丫头在帘外围坐着玩打马,一面吃些瓜果茶点,好不热闹。玩得兴起,还有人高声大笑。
这般境况,哪里还顾得屋中的声音?
只听一人道:
“咱们只管的玩,外面的药可是煎好了?”
另一人笑道:
“你管那个?快快快,该你了!”
又有人道:
“是啊!迟些吃药,又死不了人,你快些!”
众人正待接着玩,门边忽闯进来一个小丫头。
她急急忙忙的,又跺着脚:
“是哪位姐姐煎的药?火候已然过了。”
屋中众人只专心打马,却似不闻。
茉儿看那小丫头一眼,只道:
“火候过了你自承来便是,还需咱们教的?”
那小丫头怯生生的,支支吾吾道:
“过了许久,怕是吃不得了。不若重新煎一副?”
茉儿白她一眼:
“前日那大夫只配了这些,另煎一副,明日吃什么?”
被她一说,小丫头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一人向茉儿笑道:
“她一个烧火的丫头,犯得着说着许多?”
她转而又向小丫头道:
“煎坏了便煎坏了罢!一日不吃不妨事。况且,也不是什么好大夫!我看啊,像个江湖郎中,哪里就能药到病除了?”
说罢,众人一阵哄笑,只说卞大娘子配不上名医的药方。
她们打发了那小丫头去,又专心致志玩起打马来。
卞大娘子轻喘着气,强撑着抬眼。
四下望去,只见帘帷漫垂,陈设如旧。房中空空如也,实无半个人影。
她这几日病得厉害,每日神思昏昏,只觉头痛欲裂,想不得事。
怎的一病至此,人皆不见了?
她蹙眉,只唤:
“来人……”
那声音凄凄楚楚,绵软无力。
莫说帘外之人,便是有人附耳在床边,也未必能听清。
卞大娘子又缓缓闭上眼,只觉口干舌燥,心力交瘁,再说不出话。
至四更天之时,她庭院之中,忽刮起一阵风。
暮春的风,还没这般凌厉过。
卞大娘子被风激醒,似乎清醒了不少。也能下地了,也能自己找水吃。
她随手取了件褙子披上,倚在窗口,细数着庭前落花。
眼眸已然凹陷干枯,她却见出从未有过的柔情。
只听卞大娘子喃喃自语:
“我记得,有人说过,待到夏来,是要携我去采红菱的。只是,我已记不起那是谁了,也……等不到夏日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伤春怨5
卞大娘子没了!
是倚在窗前,站立着断气的。
丫头们见着之时,吓得目瞪口呆!卞大娘子的尸身,背脊立得僵直,众人只当是见鬼了!
鲁国公府霎时喧闹一片,议论纷纷。
本来,不过一个侍妾,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哪值得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嘴?
只是,这死状,也太怪了些!
怎会有人站着死的?
莫不是生前受了极大的委屈,只提着一口气?
这般想来,众人只觉毛骨悚然。
卞大娘子的出身,谁又没说嘴过呢?
自她来了鲁国公府,众人便看她不起。也不与她说话,也不与她吃茶。这才将她十二分的热忱,尽熬做了冷淡姿态。
一时间,鲁国公府人人自危。那些心中有数的,皆防着她鬼魂复仇。
这样的奇事,在汴京城传得最快。
次日,事情已传到谢府。
正是落花时节,七娘拾了些各色花瓣,想要制成香囊。
白牡丹气味幽微,需搭配着月季。清爽怡人,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她拨弄着小称,忽想起在太学的陈酿。
许久不见了,若赠与酿哥哥,他是否会喜欢呢?
七娘浅笑着低下头去,千般情思,只怕叫人瞧去。
“小娘子!”只听阿珠的声音自帘外传来。
七娘抬头,只见她慌慌张张。一个不稳,险些绊倒!
“光天化日,这是见鬼了?”七娘掩面笑道。
阿珠踉跄几步,待站稳了,只噘嘴道:
“还真是!”
七娘一怔,放下花瓣,看着她道:
“这是何意?”
阿珠缓了缓气息,又压低了声音。
她俯身过去,耳语道:
“我才自街市回来,听闻,鲁国公府近来闹鬼呢!”
闹鬼?
七娘猛地一惊。到底还是位年轻的小娘子,骤然闻着,难免惊吓。
她绷着神情,紧紧抓住阿珠的衣袖,问道:
“怎会闹鬼呢?”
阿珠自然也有些怕,只是小娘子跟前,不得不强撑着。
她揉搓着裙带,只道:
“听闻,死了个侍妾。这本不足挂齿的,只是,那死相极是奇怪。”
“怎么?”七娘又怕又好奇。
“是……是……”阿珠粗喘几口气,道,“是站着死的。”
人还能站着死?
七娘忙捂着嘴,一时难以置信。
像是过了许久,七娘似乎想起什么。她身子忽猛地一颤,继而一动不动。
她神色空洞,只道:
“那个侍妾,是谁房里的?”
“说来也巧!”阿珠遂回道,“倒是八娘子那房的。便是八娘子进门前,赵小郎君收的那个。”
岂不是卞大娘子——卞红菱!
七娘霎时满脸惊愕,唰地起身:
“怎就死了呢?”
“病死的。”阿珠道,“听他家丫头说,八娘子待她极好,还着意添了用度。她此前生病,八娘子又忙请大夫来瞧。奈何,依旧是无力回天!”
“怎就病死了呢?”七娘又蹙眉喃喃道。
阿珠不解,只道才问过,怎的又来问?
七娘的眉头越蹙越深。此事突如其来,卞大娘子一朝魂归,五哥那处,又该作何想呢?
她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心头一团乱麻,也理不出个头绪。
于情,卞大娘子确是背弃了五哥;可她生来命苦,一生漂泊无依,好不容易得个归宿,总不该是这个下场。
七娘叹了口气,向阿珠吩咐道:
“我妆奁匣子底层,有个翠玉镯子,其上刻了个卞字。你去取来。”
阿珠又作不解。闹鬼的事,还余悸未平,好好的,又寻什么镯子来?
这个七娘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也无法,只得依着七娘。
上回得知卞大娘子嫁人,七娘为五郎抱不平,本打算扔了。
谁知杂事一多,倒也忘了,遂才留至如今。
阿珠拿出镯子,忽觉好奇。这般成色,连阿珠亦看不上,又怎会出现在七娘的妆奁中?
她把玩一阵,只见得镯上的“卞”字。
初时,阿珠还不曾在意。眼下想来,鲁国公府那病死的侍妾,可不正是姓卞么?
她霎时惊诧,忙将镯子抛出去。
七娘闻声一惊,回过头来,只见那镯子已分作两半,躺在地上。
“小娘子,我并非有意的!”阿珠忙行礼道。
七娘摇摇头:
“怎的这般冒失?”
阿珠只怯怯地指着那镯子,委屈道:
“其上有个卞字,方才说那侍妾,也姓卞。我……我有些怕……”
阿珠平日里虽凶得很,可胆子却是极小的。提及鬼神之事,倒也难为她了。
七娘无奈,遂自将镯子拾起。
刚碰着,她蓦地一怔。那镯子,原是另有玄机的。
只见镯子中空,其间一卷密色小笺,映衬着外边一层玉环。
难怪,从前只觉这镯子成色不好,想来是这个缘故。
这等中空的镯子,本就是极费神的。究竟密色小笺中写了什么?值得这般工夫!
七娘半眯着眼,偏着头,朝孔中瞧了瞧。
她摘下金钗,尖头对着镯子,一点一点将小笺推出来。
阿珠看得目瞪口呆,不想这等不起眼的小镯,竟藏着秘密!
“小娘子,”她还未缓过来,只满心好奇,“你何时得的?这是什么?”
七娘摇头。
这张密色小笺,她亦是头一回见。
七娘深吸一口气,正待展开,却见阿珠一把合上七娘的手。
她只道:
“小娘子,快别看了!这镯子来得蹊跷,恐有怨灵!”
七娘抬头看她一眼,又看看密色小笺。思及眼下的境况,她亦有些不敢看了。
倒并非惧着鬼魂之说,若真有鬼魂,请些和尚道士,哪个治不得?
只是,小笺之中,尽是未知。
便是未知,才更叫人害怕。
这镯子,是卞大娘子从前赠七娘的。
那时,她还与五哥很是要好;那时,她还当七娘是位不折不扣的小郎君。
既如此,小笺之上,又会写些什么呢?
七娘紧紧拽着小笺,既不说看,也不说不看。她只兀自发愣,一时犹豫不决。
这可急坏了阿珠。
她本就怕鬼,只急切道:
“这镯子很是邪门!如今玉碎,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小娘子,不如,我拿去烧了吧?我听人说过,如此最是干净!”
说罢,她便伸手去拿。
谁知七娘一惊,竟骤然护住:
“不行!不看一看,我总放不下心。”
只见七娘将小笺徐徐展开,笺上数排簪花小楷,是极工整的笔记。
她细细读来,原是一封短小书信。
其题头写道“谨请谢郎惠鉴”。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伤春怨6
信中有云:
“观得此笺,必先玉碎。料得谢郎为五郎不平,盛怒之下,方有此摔玉行径。
妾自南来,十载飘摇。上无父母教导,下无兄弟帮衬。蒲柳弱身,情寂人孤,所托烟花酒巷,实非本意。
幸得五郎解意。赤诚之心,知己之处,或尊或重,总与旁人不同。
又蒙谢郎、王郎不弃而相交,是为君子无邪。
然人如抚琴,久理丝弦,必有哀音。又如四时,极寒之处,未必春归。
井底小蛙,难随鸿鹄高影。微贱花门,莫承朱紫之恩。
更有东风薄情,两下分散,只作一般冷眼。
骤然从良于赵氏,实是无奈之举。
贵府曾来人相逼,以坠花楼相挟。坠花楼虽为烟花,然上下数百姊妹,日后何以为生?
妾心惶恐,不得不求赵郎相援。
然事已至此,今作此笺,亦别无他意。
谢郎既为我友,又为他兄弟;妾有一事,唯盼谢郎成全。
若五郎万事顺遂,贤妻在侧,还请谢郎将此笺付之一炬,莫提半句。
若他用情至深,就此沉沦,便劳谢郎将此笺予他。
也叫他明白,偌大天地,匆匆人间,还有人念他一世。
薄命妾红菱顿首。”
七娘读罢,捧着密色小笺的手有些发颤。
她似乎从未如此郑重地捧着几行字,亦从未如此正式地审视卞大娘子的情感。
笺上字字句句,无不是锥心言语。
若非用情至深,如何会在分别之际,还有这样一番交代?
从前,七娘只道五郎痴傻。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样的痴傻,从来不是一人之事。
她紧紧咬着唇,眼神凝在小笺之上。
过去劝五哥的话,七娘自以为是为他好,这般看来,果然是自己错了么?
情之一字,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难怪五哥总说,七娘是从不懂何为“情”的。
她轻叹一声,又将小笺与碎玉镯子尽放入妆奁匣子底层。
如今空守着这方笺儿,又有何用?
左右,人已经没了!
七娘思索半晌,又将妆奁匣子打开,只望着碎玉与小笺,托腮发愣。
“七娘!”
忽闻得一个声音。
七娘心下一沉,霎时又猛提到嗓子眼。
她慌忙着站起。转身时,袖摆带倒了一排脂粉头油。
那人正进来,七娘直直盯着他,不时拿身子遮着妆奁匣子。
“五……五哥……”她神情有些闪烁。
五郎上下打量她几眼,又道:
“你又闯什么祸了?”
七娘一愣,只摇摇头:
“没,没有。七娘乖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开着的妆奁小屉轻轻推回去。
七娘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又道:
“五哥此来,所为何事?”
五郎向七娘的书架行去,遂道:
“父亲说,陈二哥有篇论水患的策论极好,要我学一学。那日我问他来,他只说放你这里了。”
七娘亦行过去,指着一摞册子,只道:
“酿哥哥的策论么,尽在此处了。”
她抽出一册,正是论水患的那篇。
“五哥,这篇……”
七娘一怔,转过头,却不见五郎身影。
谁知,五郎早已至她妆奁边!
他指着匣子缝里露出的小笺一角,不苟言笑地质问:
“你藏什么?”
七娘微微张口,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
她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举步过去,将小笺尽塞进去。
七娘转而又抬眼看着五郎,正色道:
“我再藏什么,也是我的东西。总犯不上事事皆与五哥说!”
五郎垂下头,只扶着她的妆台,忽一声轻微地冷笑。
他道:
“可此物,与我有关,不是么?”
七娘瞥他一眼,挺身护在妆台前,只道:
“我的东西,怎会与你有关?”
“你当五哥瞎么?”五郎无奈。
他摇摇头,一把推开七娘,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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