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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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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玉亦见着了,二人相视一眼,心下了然。他们轻手轻脚地靠近,靠墙躲着,直要去看是谁抢了七娘的灯!
那人的脸半遮在斗篷的帽里,可太熟悉了,太亲近了,那是仅凭脚步声便能认定的人!
不是陈酿是谁!
七娘惊得僵在那里,他为何拿走自己的花灯?
绍玉亦满脸惊讶,难怪守灯的丫头说不认得。王家的小丫头,如何认得陈酿呢!
还不待七娘上前,只听他道:
“小娘子是猜着的吧?”
七娘一愣,四下看了看,并无旁人,也不像说给自己的。莫不是又被发现呢?
她只秉着呼吸,一动不动,双手紧抓着绍玉的胳膊。
忽闻得一女声,带着虚弱,却答非所问:
“七妹妹喜欢这灯呢!”
陈酿向前行去,又瞧不见他人了,只余一丝微弱的花灯的光。
他道:
“是了,本想着无人猜出,便带回去给她。”
“这最好了。”对面的女子道。
七娘哪里听不出,那不是许姐姐么!所以,那灯,原是打算给七娘的?她有些偷偷的庆幸,只继续听来。
谁知陈酿话锋一转,依旧重复着方才的问话。
只听他向许道萍道:
“可你,是猜着的吧?”
许道萍勉强笑笑:
“那不打紧。”
陈酿低头,亦笑了笑,只将花灯递给许道萍:
“它该是你的。根生同柳絮,气并共清莲。浪里飘摇客,朝朝尽似烟。我想,只有你明白这意思。”
许道萍缓缓伸出手接过,忽想起她前些日子说过的一句。
她只叹道:
“浊浪滔滔,谁个不在舟中……”
“果是知己。”闻得陈酿道。
之后他们渐行渐远,后面的话,都听不大清了。
那灯,原该是许姐姐的……
七娘渐渐松开抓着绍玉的手。便是再不解世事之人,也知是怎么回事了。
见她这个模样,绍玉方才明白,她之前那些“不对劲”都是为了什么!七娘啊七娘,竟是有了与他无关的心事。
她直直向前走,似乎心存侥幸,想要去追上他们。
绍玉忙一把拦住:
“你做什么!”
七娘只呆愣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你知道谜底么?”绍玉忽道。
七娘猛抬头看着他,眼圈已然微红了。谜底,像是她的救命稻草。
“浮萍。”
绍玉说得轻描淡写,可“浮萍”二字却像千金重石,直压在七娘心口,叫她喘不上气。
浮萍,原是浮萍……
他特意为她写的谜,七娘如何猜呢?偏她还装作猜不着!
七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像是耍猴人牵着的猴子,以为得到了满堂喝彩,其实不过是旁人的讥笑。
许姐姐、酿哥哥,她见过他们在高亭说话,在海棠树下说话。今日听真切了,原是说的这样的话。难怪见着七娘来,便不说了。
“七娘,”绍玉道,“我从不知,你的心是如此。”
“自打他暗里说,春闱过后便要走……”七娘忽哽咽起来,“我才知我离不开他,我才知……”
她一时说不出话。
绍玉蹙眉看着她,十三年来,从未见过她这般狼狈。那个骄傲任性的谢七娘,顷刻间荡然无存,她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娉娉袅袅十三余,这个年纪该有这样的痛楚。
可七娘怎能与旁人同日而语?谢府最受宠爱的小娘子,王贵妃与王府都争抢的媳妇,就差给她天上的星星了。
或许,陈酿便是那颗星吧!
“七娘,回去吧!”绍玉不敢看她。
“三郎,你看过我的花灯么?”她忽问,眼神只空洞地望着前方。
绍玉一愣,她为何问这个?
他只点头道:
“自然。我记得,谜面是‘何以解忧’,打一人名。”
“你知道谜底么?”七娘低声问。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绍玉恍然大悟,只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果然是不了解她的。都道他们青梅竹马,可眼前的谢七娘,陌生又疏离。
至于那谜底……
七娘自嘲地一笑:
“陈酿。”
☆、第八十三章 佳人醉5
七娘垂下眸子,只朝长街的另一头行去。那一瞬间,她再不想见着陈酿,再不想见着许道萍。
她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的伤心难过,俱是没道理的。他只是她的小先生,而她,不过是他的女学生,那又凭什么难过呢?
可她忍不住,心中针扎似的,忍不住地难过。
“你去何处?”绍玉又一次栏着她。
七娘摇摇头,她只是不愿回到观灯台。她见不得热闹,见不得团团圆圆!
绍玉自然清楚她的性子,只一把牵起她的手,拽着往别处去。
行了不多时,巷子深处,只见一座小巧庭院。不见精致繁复,反倒有些大隐隐于世的冷清。
绍玉叩门,一布衣妇人正迎了出来。她约莫五十上下,身形肥胖,横肉堆在脸上,笑容却是可亲的。
她见着绍玉,猛一把抱在怀里:
“我的小郎君,怎么想起过来了?夫人可知道么?带了多少伺候的人?”
“顾嬷嬷!”绍玉笑道。
此人原是照顾过绍玉的奶妈,因着年纪大了,遂放出来养老。这宅子便是王家赠的。
“顾嬷嬷,今日上元,外边闹腾得很。我无处可去,借嬷嬷的地方一用?”
顾嬷嬷忙将他们迎进来,跟着的下人,或在外院,或在外宅,也都一一安顿好。她又在院子的暖亭里置了张小几,伺候二人坐了。
顾嬷嬷依然守着从前伺候小郎君的规矩,瓜果点心,虽不及王谢二府,也总是尽力周到的。
她瞧七娘生的好看,穿戴也体面,遂问:
“这是哪家小娘子?瞧着倒眼熟。”
绍玉笑了笑:
“嬷嬷怎么连她也不认得了?”
顾嬷嬷仔细端详一阵,又见绍玉与她很是亲近,略想一想也知了。
她试问道:
“敢是谢七娘子么?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
七娘方才只管伤心,听道唤她姓名,这才回过神。她只朝顾嬷嬷笑了笑,实在没心思寒暄。
想来,王家下人极多,她也不是都认得。况且顾嬷嬷这个人,七娘多年未见她,怕也早忘了。
绍玉见七娘无心理睬,遂拉开顾嬷嬷,低声道:
“七娘心情不好,借嬷嬷的地方躲躲清净。嬷嬷忙去吧,此处有我呢!”
顾嬷嬷饶有兴味地看着绍玉,笑道:
“你自小就对谢家这小娘子上心,嬷嬷能不明白么?”
她拍了拍绍玉的胸膛,眯着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绍玉无奈地笑了笑,只赶着她去。
七娘倒不在意他们,只兀自托腮看着天,神情淡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绍玉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默然陪着。
过了半晌,七娘方道:
“三郎,为何带我来此处?”
“别处有你不想见的人,不想见的景。”他顿了顿,“除非,你连我也不想见。”
“我是不是挺蠢的?”七娘把头埋进臂弯。
绍玉转过头看着她,陈酿所言不虚,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
“蠢,何止是蠢?”
七娘闻声,猛抬起头。只见她涕泗满面,虽是楚楚可怜,却还带着娇贵的任性。
她瞪着绍玉,怒喝一声:
“王绍玉!”
绍玉轻笑了笑:
“你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七娘不解,一时有些茫然。他们一处念书,她喜欢同他逗趣,喜欢与他说话。不论酿哥哥说什么,她都听的,怎就不是一路人了?
“你可曾见过你五哥与卞大娘子?”绍玉问。
七娘点点头。
“那叫两情相悦。”他看着她正色道,“而你,叫一厢情愿。”
绍玉的话如此不留情面,七娘真想一拳挥过去!可他的话,却又如此一针见血。
是啊,从小到大,她要怎么便怎样,从来也没有不顺着她的。她以为此番没什么不同,可酿哥哥,本就是不同的。正如那盏花灯,也不是她喜欢,就能得到的。
“还记得你做的那篇鳏寡孤独么?”绍玉道。
七娘自然记得,那回她奋笔疾书,在陈酿书房熬至深夜。他们一起踏月,一起行过恼人的酴醾架。哎!那个酴醾架!
绍玉见她伤怀,狠了狠心,又接着道:
“你的鳏寡孤独,是茶余饭后的施舍。而他那篇,你读过么?他的鳏寡孤独,是江山社稷,是治国平天下。”
绍玉说罢,再不言语。七娘惊地抬头,他还做过一篇?连绍玉也知道,可自己却不曾见过!
想来,自己只是盼着他高中,却并不曾明白,他为何要念书考科举。
自卑的心绪又涌上来。去年今日,酒楼初见,他那样清高傲慢,逼得她越发卑微。可如今,他没在眼前,那股可恨的清高,依旧压得她喘不过气。
“到底,”七娘叹了口气,“是我配不上他。”
绍玉摇摇头:
“可你已经很好了。只是,你们不合适。”
七娘抬起头,又自嘲地一笑:
“这话,算是巴掌后的一颗糖么?”
绍玉亦低头笑了笑。
他自知今夜的话有些过分,可七娘太聪明太狡猾,话不说透,她只会自欺欺人。到头来,不还是一身的伤么!
“三郎,有酒么?”她忽问。
绍玉略惊,她一个小娘子,这算是借酒消愁吗?如何同家里交代呢?
罢了!她心中本就憋闷,倒不如一醉方休!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去的事,回去再说罢!
他唤了人来,不多时,几坛子好酒已然在侧。
“我王三郎可是有求必应的!”
“少废话!”七娘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干!”
酒气呛人,七娘猛地咳了起来。咳得鼻尖也红了,眼圈也红了。她只放肆地哭起来,像是所有委屈与不甘,都要在此刻哭尽。
绍玉从未见过她如此,为着她的陈小先生!他只深深看着她,看着她一盏一盏地喝,一盏一盏地醉,心中五味陈杂。
他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二人一来二去,倒见得些江湖豪气。
他们在此处狂饮,五郎却避开人,要寻卞大娘子去。去年出了七娘的事,尽剩担惊受怕了,全然没意思。今年可要好好过这上元节。
他只往坠花楼的方向去,一路上连走带跑,周遭的花灯把戏,哪里还管得!
“哎哟!”
只听得一声叫唤,一小娘子跌坐在地。
五郎忙停下脚步看去,只见她身着月光衣,蹙眉扶着脚腕。原是自己心急,撞着人家。
☆、第八十四章 佳人醉6
五郎奔了几步至那小娘子身旁,有些自责,只抱歉地挠挠头。
他也知闯了祸,遂关切道:
“实在是抱歉,小娘子可伤着了?”
那小娘子抬起头,双眉秀气,只微蹙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只怔怔看着五郎。
还不待她说话,却是身边的丫头闹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么!”
她瞥了五郎一眼,只蹲下身去扶自家小娘子。那小娘子一瘸一拐地起身,这才瞧出,她原来个头不大,约莫与七娘差不多年岁。
五郎忙作揖,又道了声抱歉。
由于脚疼,她勉强行一万福,有些羞。
她先呵斥了自家丫头,又向五郎道:
“不打紧的,丫头不懂事,小郎君莫放在心上。”
五郎见她着实扭伤了脚,人又知书达理,心中更觉过意不去。
“不若我送小娘子上医馆去?”他道,“好医好药只管用就是,都记在我头上。”
“呵!”那丫头抬头冷笑,“你看我家小娘子的装扮,像是吃不起药的人么?”
那小娘子的衣饰也着实好看,虽不及王谢二府,总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
“是我唐突了。”五郎又作揖,“小娘子别多心。”
那小娘子间五郎这样有礼,只羞涩地低下头,又有些脸红。想来她长居深闺,是不大见小郎君的。
只听她轻声道:
“小郎君行色匆匆,相必是有要事。我这里不要紧的。”
五郎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他再不去,卞大娘子该等急了,免不了又挨卞苍一顿臭骂。
“那我去了,”五郎一边走一边挥手道,“小娘子兀自保重!”
那小娘子只望着五郎的背影,径自浅笑。
谁知五郎没走几步,却又猛地回过身来。只见他面色惊讶,全然不似方才的模样。
那小娘子心下好奇,只缓缓行了几步,轻声问道:
“小郎君怎么还不走?”
五郎闻声,看向那小娘子,忽而来了主意!
“帮个忙!”
不待那小娘子应答,他只执起她的手,揽过她的肩,正对着面前走来的人。
来人亦是一双男女,五郎挑衅似的看着他们。那男子正是鲁国公的纨绔孙儿,赵廷兰。而他身旁的女子……
卞大娘子——卞红菱!
二人态度亲昵,卞大娘子还俯在赵廷兰肩头,说着悄悄话。赵廷兰闻得,只旁若无人地浪笑。
五郎气急,生咳了两声。
卞大娘子一抬头,二人恰恰四目相对。
她一时语塞,笑容也霎时没有了。今夜王谢二府不是举家观灯么?五郎怎会独自在街头游荡?她只尴尬地回避五郎的目光。
赵廷兰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他饶有兴味地看了五郎几眼,遂道:
“润郎,好巧啊!”
五郎瞥他一眼,冷笑道:
“每年上元都有你!”
“我生性好热闹嘛!”赵廷兰笑道,他又看了眼卞大娘子,“你我如今,可是同靴之好了!”
这等言语!五郎心中憋火。
他怨卞大娘子不贞,可她本就是个烟花女子。她的朝秦暮楚,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也不敢发火,今夜家人都在,真闹起来,谁也瞒不过!
赵廷兰依旧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又道:
“起初我还怕润郎心里难受,如今见你已有红颜知己,也就安心了。”
五郎不语。
赵廷兰只将卞大娘子搂得更紧,张扬地向别处行去。卞大娘子脸色有些不好,却又不敢回头看。
赵廷兰遂将卞大娘子的头埋进自己胸口,低声道:
“你再这样,我可不帮忙了!”
见着他们远去,五郎遂对那陌生的小娘子放了手。
那小娘子吓得面色苍白,方才只觉脑中哄乱,根本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她身旁凶巴巴的小丫头亦吓傻了。就算今日上元节,也不该有如此浪荡行径!随便跟小娘子拉拉扯扯?如今的小郎君,都这般大胆么?
“抱歉,”五郎低声道,“我送你上医馆吧。”
那小娘子缓缓回过神,有些畏惧地看了五郎一眼。适才的情境,换做旁人,早叫人报官了!
五郎知她心有余悸,也不勉强。
他遂道:
“我是谢府五郎,谢润。你的脚是我撞的,可随时来寻我。”
说罢五郎便要走。
“谢小郎君!”那小娘子唤住他,吞吐道,“你家门房可不认得我。”
五郎心下混乱,确不曾想周全。
他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只手里还提着一盏琉璃花灯。方才撞上她时,不知在哪处磕碎了一角。
他递过花灯:
“这个,落款有个‘润’字。”
那小娘子点点头,咬着唇,似有话说。
她犹疑片时,终道:
“我,我姓何。”
五郎心道:管她姓何姓张呢?真断了腿,不过安排几个下人,好好养她一世。
他点点头,遂兀自去了。
何小娘子望着五郎去的方向,只紧紧将花灯握在手中。
凶丫头自是不解,有些生气:
“他就这样走啦?”
何小娘子低头浅笑,面上升起一层红晕:
“他是谢五郎。”
“凭他是谁!敢轻薄我家……”凶丫头猛住了嘴。
谢五郎!不正是小娘子日思夜想之人么?
她只觉小娘子疯了,这什么人啊!轻薄无礼,一派浪荡,也值得小娘子这样?
她只看着自家娘子不解,这些小郎君、小娘子,是越发奇怪了!
五郎气冲冲地回到观灯台,其他人也大都回来了。虽不见七娘、绍玉的闹腾,可此处还是一派热闹景象。
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这儿孙满堂的景,满门朱紫,满门荣光,不正是这样的景么!
忽而,楼下安静了下来,只闻得敲锣的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年节下都听着的,是宫中来人了。
王谢二府众人忙下楼去,排列成队,俯首相迎。
只见一內侍公公领着人往此处来,其中还有张公公与沈宫人的身影。宫娥们提着光彩熠熠的花灯,周身锦绣宫衣,好似仙子下凡。
街上的百姓哪里见过这阵势,皆挤破了脑袋要看,不时还有人山呼万岁。
“陛下有赏!”只听领头的內侍高声道。
众人垂目谢赏。
那內侍又道:
“赏琉璃多宝金丝灯一盏、御笔灯谜一副、御酒千瓯,官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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