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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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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人太自谦!”
“其实,”秦桧道,“王爷何必急着知晓呢?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你说吧!”完颜宗廷道。
秦桧神色沉住,起身至门边、窗棂,皆一一细看,又紧紧锁上。
尽管如此,他依旧压低了声音:
“实不相瞒,小人要归宋。”
归宋!
完颜宗廷怔然,微醺的眼一瞬锃亮,举杯的手蓦地悬在半空。
果然是把随时能杀死人的利剑!
完颜宗廷缓了缓气息,沉声道:
“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本王有心无力。”
秦桧笑道:
“九王爷过谦。如今四王爷征战在外,城门的兵士,早已换作九王爷的人吧?”
完颜宗廷心头暗笑,果然是个有备而来的!
他方道:
“本王是否还得太多了?”
秦桧又笑起来。他虽清瘦,笑起来却很可亲。
他道:
“借钱还有个利息呢!况且,王爷与侧妃的情意,岂是这点人情能衡量的?再者,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这点蝇头小利,还与小人计较不成?”
完颜宗廷亦笑了:
“城门守卫确是我的人,可若将你放走,皇上跟前该如何交代?”
这样的责任,谁也不愿白白担着。
秦桧捻须:
“王爷,回到宋地,还怕我不能给你回报么?”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
“许多事,小人也有利的。”
完颜宗廷背脊一僵,心头塞满了惊愕,忽觉一阵寒意涌上来。
难怪他想方设法要归宋。
在宋地,他是个大功臣,自然高官厚禄地优待。
但他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如今宋廷多有主和之声,秦桧一旦归宋,凭他在金国多年忠心护主,定会让他主事。
而金国贵族与秦桧亦多有往来,不论是战是和,他们是无法知己知彼的。到那时,免不得仰仗秦桧几分。
两个国家,好似在他股掌之间。翻个手背的功夫,不知引起多大变数!
完颜宗廷自诩心思深沉,多有算计。今日与秦桧过话,倒是遇着个更甚于他的人。
他为此庆幸,还好他如今与自己在一条船上。
但他也为此害怕。
与虎谋皮,是步步惊心的。
完颜宗廷定了定神,又问:
“秦大人打算何时启程?”
“小人也说不好,应是这几日吧。”秦桧含笑道,“这要看朱妃了。”
完颜宗廷一愣。
怎的又扯上朱凤英?
“莫非……”
莫非要带朱凤英归宋?话未说完,完颜宗廷又咽了回去。
这很荒唐!
朱凤英身在深宫,他根本带不出来。况且,若有朱凤英在,完颜宗廷又怎敢放他们出城?
那秦桧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秦桧看出完颜宗廷的疑问。
今夜酒喝得高兴,他也愿意多说几句,遂解释道:
“九王爷在汴京长大,自然知晓,朱妃是最爱惜才名的。可惜过几日,她便会臭名昭著。到那时,小人就能安心回家了。”
他说起“回家”二字,脸上竟扬起温情的笑。
秦桧的话没头没尾,听得完颜宗廷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凝视着秦桧,只觉此人还有更深的心计,可惜自己没能力察觉。
完颜宗廷有些挫败。
如今秦桧将所求之事言明,可他的不安却更深一分。
………………………………………………
临安的早市已热闹起来,街市叫卖声四起,人群来来往往。
最热闹的,自然还是茶肆。
“听说了么?”
不知谁说了一句,茶肆之人立马聚在一处。
有人接着道:
“是不是金蛮子的皇妃发的《告天下书》?”
“什么金蛮子的皇妃!”有人插话,“那是咱们从前的郓王妃!”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献衷心1
“呸!”一人刚吃口茶,尽吐了出来,“这等卖国之人,也配当咱们的郓王妃?”
有人感慨:
“想当年,郓王在汴京的风姿,可是不输潘安宋玉的!掷果盈车之事也不是没有过!要才有才,要德有德,偏偏娶了这样的女人!”
“她自诩汴京第一才女,却毫无品行!也不知郓王在天之灵如何安息?”有人愤愤。
一矮胖妇人也凑上来。议论女子之时,她们更感兴趣些。
“哥几个说何事呢?”她探着头问,“那份《告天下书》是个甚么?”
小二正来添茶,抢了话便道:
“婶子不大出门走动,自然不知。那是金贼传来的文章,洋洋洒洒千余字。”
话音未落,又有人抢道:
“字字皆为金贼开脱,拍金贼的马屁,说在金国如何受尽礼遇!我呸!”
“枉为汉人啊!”
“还是宗室呢!”
“真不要脸!”
……
流言穿得很快,朝中上下更是无人不知。金国的动向,没人比文武百官更清楚。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
这份《告天下书》,既不讨好主战派,亦不讨好主和派。
唯一讨好的,只有金贼。
主和派虽不愿征战,但也只是利益的权衡。如《告天下书》这等卖国言论,自惹得朝堂群起而攻之!
连皇帝赵构,也再不愿以皇嫂相称,只以朱氏代之。
唯有陈酿,将抄录下的《告天下书》紧握手中,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其上真正所言,旁人不懂,他却是一清二楚。
按照他与七娘的解法,解出的每一字,都叫他惜字如金。也字字锥心。
街市之上依旧人来人往,四周充斥的,俱是对朱凤英的谩骂之声。
她最惜才名,陈酿是知道的。
从前朱凤英与七娘时有拌嘴,也多是为着这个。可这份《告天下书》,让她的才名品性毁于一旦。
陈酿托着笺纸,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字,太沉重了!
“陈先生留步!”身后传来史雄的声音。
已是深秋时节,他却满头大汗,还粗喘着气。显然,是疾步追着陈酿来的。
史雄一手拍上陈酿的肩,一手摆了几下:
“兄弟,我同你讲,你这回是非续弦不可了!”
陈酿心绪本就不平,被他一拍,竟呛了两声。
史雄尴尬笑笑:
“兄弟,抱歉啊!哥哥也是心中着急。”
陈酿白他一眼,继续前行:
“我有妻室。”
对于这件事,他倒乐于不厌其烦地解释。
史雄又追上,摇头道:
“正是因着你有妻室,才要续弦啊!”
这话听着好没道理!既有妻室,又续甚么弦?
话既出口,史雄也愣了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心急,竟这等语无伦次!
他又道:
“我是说,如今出了朱氏《告天下书》一事,你若再为谢七娘子守着,又不知受人什么诟病!”
要知道,你夫人与万人唾骂的朱氏,可是嫡亲的表姊妹。二人还一同入过太学!
再如此守着,你就有位卖国的表姐了!
“她没死。”陈酿淡淡一句,却斩钉截铁。
史雄愣了半刻,转而又很无奈。他已经劝了陈酿无数次,莫要自欺欺人。怎的劝不听呢?
史雄挠挠头,道:
“你们读书人,怎的这般轴?口口声声说七娘子没死,你确定么?”
陈酿低头一笑:
“我确定。”
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确定。
朱凤英悔了自己的名声,替他、替大宋传出许多重要消息,他又岂能辜负?
他将笺纸叠好,揣入怀中,一时忽觉斗志昂扬。
他要迎回七娘,再替朱凤英平反。
七娘没死的喜讯,与她陷落金地的忧心,在陈酿心头不停盘旋。
他行路越发快,行过点心铺子时,却蓦地顿住脚步。
今日的藕粉桂花糕还不曾买。
见着陈酿身影,掌柜忙递了一盒上来。
陈酿一愣,想着此前秦榛之事,倒有些不大敢接。
掌柜立刻会意,只笑起来:
“陈先生,是我早替你包好的。”
陈酿礼貌地一笑,松了口气。
见他离去,掌柜感慨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只管守着亡妻,却不知也有人守着他。人呐!怪哟!”
小二正送客,见掌柜念念有词,便竖着耳朵要听。却窸窸窣窣,甚么也听不清。
掌柜余光见着,抬手便是一掌:
“小猴精,鬼头鬼脑的!”
小二护着头,赔笑道:
“嘿嘿,见您老说话,还当有什么吩咐。”
掌柜白他一眼:
“还不干活去?”
小二又赔笑两声,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
朱凤英的宫殿中堆满了各府送的礼。一整日的迎来送往,平日的冷清乍然变作热闹。
从前,她也是顶爱这热闹的。
只是今日,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
那份《告天下书》得了金主的赞许,龙颜大悦。这是金人的热闹,是叛国之人的热闹!
朱凤英乍一声冷笑。
如今,国人们该怎样看她呢?他们的郓王妃,他们的汴京第一才女,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连带着阿楷,也会为人所不耻吧?
朱凤英双手环抱,只蜷在宫殿角落,将头狠狠埋进臂弯。
指甲掐入肉里,掐痕绯红。
灿烂又血腥。
原本,凭她的才学,是足以流芳百世的。可眼下,都付之一炬了!
他们会如何说她?
卖国求荣?
还是,妖言惑众?
或许,还有更难以启齿的骂名。
朱凤英深吸一口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秦桧不肯帮忙,她别无选择。
总不能,姊妹二人皆困在此处,无所作为吧?
破这死局,便从《告天下书》开始。
朱凤英心头猛一阵酸。
她难受,难受得要死!
但她不悔。
总有些事,比她的声明更要紧。阿楷去了,她的未来黯淡无光,但七娘不是。
千千万万大宋子民更不是!
身为大宋宗室,堂堂正正的郓王妃,总该拼尽全力去护住自己的子民,护住自己的国家。
她抬起头,透过窗棂看向天边。
阿楷,你的凤娘,问心无愧!
………………………………………………
完颜宗廷行在街市之上,背脊一阵发麻。
在朱凤英宣布《告天下书》之时,他才恍然大悟。秦桧说等朱妃,原来是等的这个!
秦桧啊秦桧,行事太过谨慎,简直滴水不漏。
完颜宗廷倒吸一口凉气。
只怕日后,须得再多几个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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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献衷心2
秦桧周旋于宋金之间多年,也在金国安然生活了多年。做的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未必没有卖国行径,只是为人所不知。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一朝归宋,一旦被人揭了老底,那将是万劫不复。
不过如今不同了。
自朱凤英发了《告天下书》,一切就都不同了。
在宋人眼中,朱凤英已然是叛国之人。若东窗事发,尽可以推到她身上。而秦桧,再无后顾之忧。
试问,大宋子民会信一位奸妃,还是信一位护主的忠臣呢?
想来,朱凤英是被困在了死局。否则,也不会找上并不熟悉的秦桧,更不会行这破釜沉舟之举。
一切算得刚刚好,滴水不漏。
思及此处,秦桧手指捻须,满意地笑了笑。
至于朱凤英为何这般急切,她的字里行间真正要说的是什么,利于金还是利于宋?
这些都与他无关。
左右他不姓金也不姓宋。
他只姓秦。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只想做个渔翁。
秦桧悠然坐在小驴车上,轻扬起鞭,忽吹起口哨来。
田野乡间,自有一番怡然自得。
待过了眼前这条河,便是大宋地界。他是“心念故国,仓皇逃窜”,载着美名而归的。
秦桧的眼神难得发亮,似乎已看到了日后的一路繁华。
他默了半晌,嘴角又泛起个温情的笑。
也不知家中两个小家伙蓦地见到自己,是怎样的惊喜?
他低头含笑,加快了驴车的步伐。
………………………………………………
完颜宗廷脑中一直盘旋着秦桧的每一句话。现下想来,似乎都别有一番深意。
连他的一句“好”,一个笑,都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头一回,完颜宗廷为一个人的心机感到恐惧。
他一路蹙眉,不觉间,竟是行回了九王府。他抬头看一眼匾额,其上是金文,如此陌生,却又理所当然。
侍从涌上来牵马,侍女们则接过外衣小物。从前在鲁国公府时,也是如此尊贵,所有人都捧着他啊!
至少,表面如是。
一时思绪恍然,自有一番感慨。
完颜宗廷举步,一面问侍女:
“侧妃今日都作甚?可闹了?”
侍女摇摇头:
“侧妃在书案前忙了一整日,看书作文,却不曾闹。”
完颜宗廷一怔,旋即又有些失落。
他只觉越发看不透她,不再了解她。眼前的谢七娘,与从前不同了。
他为此而懊恼。
这几年,她日日跟随陈酿,竟也养成了迂腐冷淡的性子么?
小院的铜锁再一次打开。
只见玉戈正摆弄碗筷,七娘依旧伏在案前,神情专注而仔细。
这样的七娘,完颜宗廷不曾见过。
他眸子沉了沉,摆手示意玉戈出去。
玉戈看了眼七娘,行个礼,方悄然去了。
“我来此一阵,你闻不见么?”完颜宗廷凝视七娘,冷言道。
七娘不动声色,默然写下一行字。她伸了伸胳膊,总算又成一篇。
她看了他一眼,淡地视若无物:
“闻见了,只是不想理会。”
完颜宗廷一声冷笑:
“袅袅,这会子倒很坦然嘛!”
七娘端直着身子,行至饭桌前坐下,神情严肃:
“王爷,请唤我陈夫人。”
完颜宗廷心似一撞。
他压着火,在七娘对面坐下。看来,是要一同用饭的意思。
“你不赶我?”完颜宗廷有些好奇。
七娘摇头:
“这是你府上的饭菜。我寄人篱下,没资格拦。”
完颜宗廷越发握紧筷子。
她的话听着是示弱,实则是与他划清界限。寄人篱下!他到底是个外人!
“袅袅,”他深吸一口气,“用饭吧。”
“请唤我陈夫人。”
说罢,七娘夹了一筷子菜,是她喜爱的鲜笋。这本是江南风味,金地能有,确是难得。想来,也是完颜宗廷费了不少心思的。
完颜宗廷抬眼看向她。
又是这句!
他亦夹了一筷子菜,像是说家常话: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激怒我?”
“知道。”七娘神情淡然。
啪!
完颜宗廷一把将筷子拍在案上。
七娘依旧淡然:
“但王爷记性不好,我陈谢氏会不厌其烦地提醒。”
嗙!
砰!
碗碟一个一个不住摔碎。
门外的玉戈闻着,心头跟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起伏。她紧绷着脸,不敢进也不敢走,只吓得一身冷汗。
屋内烛火不安地摇晃,一地杯盘狼藉。
完颜宗廷锁住七娘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
七娘的脸苍白又冰冷,而完颜宗廷却像一头猛兽,眼里燃着怒火与欲望。
“我记性不好?”他冷笑,“别忘了,失忆的是你!乌林侧妃!”
七娘面色沉稳,身子却早已瑟瑟发抖。若说不怕,是假的。
她深吸几口气,道:
“你看,你又忘了。故而我要提醒你。”
她虽强撑着,声音中亦是颤抖不已。
“提醒?”完颜宗廷咬着牙,“我想,我也该提醒提醒你!”
说罢,他一掌擒住七娘的脸,猛地靠近。
七娘瞳孔噌地放大,脸一侧,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被他束缚,动弹不得,一时慌乱又无助。
忽一瞬!
完颜宗廷猛放开她。
七娘身子霎时瘫软,跌坐在地。
完颜宗廷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明白了么?”他道,“在此处,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又蹲下身子,嘴角带了个嘲笑:
“本王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说罢,他手掌霎时撑住墙,蓦地凑近。七娘心下一紧,猛地缩了缩。
“这个道理,你记住了!”他道,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压迫,“本王没工夫不厌其烦地提醒。你记不住,本王有的是办法教你终身难忘!”
完颜宗廷伸出手指,轻挑一下她的下巴。他含着笑,笑容却阴森又**,直教人恶心。
七娘蜷在墙角,再不敢言语。
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七娘这才松了半口气。
谁知刚至门边,完颜宗廷却猛地顿住。他又在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直要将人逼疯!
他半转过身子,道:
“对了,别指望你表姐来!最后提醒你一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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