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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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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状元楼名气大、气派大,房价更非别处可比。
当年陈酿念着钱袋里的孔方兄,只婉拒了掌柜。况且,堂堂状元之尊,岂是住一夜店便能有的?
如今想来,那掌柜的倒是一语成谶。
头名的状元,果然是与自己无缘的!
七娘见陈酿久不言语,才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那件事本已过去许久,纵然陈酿不在意,可七娘却从不曾释然。加之前阵子遇着史雄,又勾起了七娘的愁思来。
她明白科举在陈酿心头的重量,亦明白,他那时候是怎样的忍痛剜肉。
七娘沉了沉神情,突发奇想道:
“酿哥哥,不如咱们住状元楼吧!”
她想着,左右科举不止一回。眼下国难当头,自然顾不得这许多。但天下总有安定的一日,朝廷也总会赴考。
眼下这一住,也总算是博得个好意头!
如今漂泊之际,七娘力所能及的,尚可聊作宽慰的,似乎也只得此事了。
陈酿与她相识多年,她又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心中想些什么,自然瞒不过他。
见她事事顾及着他,陈酿心头忽涌上一丝暖意。
只是……那时没钱住,眼下亦是没钱住。
从前不过是为着不与家中添负担,尚且好说。而如今,钱袋中为数不多的银两,却尽是救命钱!
七娘想着陈酿,一时又忘了银钱一说!想来,这也是她生来便带的娇贵气。
纵然落魄至此,纵然逼着自己计算银钱用度,可于她内心之中,对这般之事,却依旧抗拒不已。
陈酿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只抖了抖钱袋,遂道:
“住一旁的旅舍吧!我带你去我从前赶考时的下榻之地,如何?”
他本当哄得七娘好奇心起,这事也就过了。
谁知七娘只微蹙眉头,竟立在状元楼前不走了!
她将状元楼的牌匾直直审视一回,似在任性耍赖,坚定道:
“酿哥哥,我就要住此处!”
☆、第四十四章 孤馆深沉3
陈酿一时愣住,霎时不知作何反应。
从前七娘也有任性之时,比之更甚的,更不讲理的,亦不在话下。
只是,自汴京城破,她一路与陈酿相伴,也知他的不易。便是心中再忍不得,再嫌这嫌那,也只埋在心里,不曾任性胡闹。
岂知她此时见了状元楼,却又作出这等模样?纵使要为陈酿日后科举搏个好意头,也总不该如此钻牛角尖!
陈酿遂上前拉起她的手腕,只好言劝道:
“蓼蓼,住下便中状元,这不过是商户的说辞。那样多的住客,可见人人都中状元了?”
七娘依旧站如松,丝毫也不动,只道:
“酿哥哥与他们不同!你是有状元之才的!”
陈酿行至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又道:
“可那不与住店相关!我知你一心为我,可咱们的盘缠着实不多了,这两日还需尽快再凑些。至于状元楼,你若愿住,日后咱们再来一回也就是了。”
若在往日,话及此处,陈酿说得有情有理,便是七娘再是不愿,也只得依了。
偏偏此番,她只不依不饶地立着,重复着方才的话:
“我就要住状元楼!”
陈酿见劝将不动,一时有些气恼,只道:
“蓼蓼,你再这般,我可要生气了!”
闻得此语,七娘方才抬眼看了看他。
她心中觉着好笑,生气?莫说发火恼怒,陈酿连半句重话亦不曾同她说过,又哪里会生气来?
七娘吃准了他的脾气,依旧不由陈酿拉扯。
她轻哼一声,直往牌楼里行去。
“祁郎!”陈酿喝了一声,见她不理自己,又喝道,“谢蓼!”
七娘仍然不为所动。
陈酿三两步追上前去,一把握上她的手腕,言语中有些薄怒:
“谢蓼!你今日莫名其妙地闹什么?”
七娘一面往里走,一面不服道:
“我哪里闹了?好不容易到了应天府,没有身后的战火,没有遍野的饿殍。为何我们还要住那些地方?酿哥哥,我不想,我受不了!你究竟明不明白?”
陈酿心头直窝火。还只道连日以来,她总算懂事了许多,是个大孩子了。
不想,刚至应天府,七娘任性骄矜的本性,却又暴露了出来!
陈酿一个跨步,只堵在她面前,正色道:
“你再不听话,我可动粗了!”
七娘一怔,猛地顿住脚步。她抬眼望向陈酿,眼圈霎时红了。泪珠滚滚,止不住地盈盈而落,显得委屈又可怜。
她瞪着陈酿,似是质问:
“你说过‘无妨’的!”
又是这个“无妨”!
陈酿无奈摇摇头,见她这副模样,方才的气恼忽地退却,心也软了半分。
“抱歉,”他道,“我不该吓你。只是,我们眼下的境况,你也不是不知。今日住了这状元楼,又拿什么回扬州呢?”
七娘本不想理他,见他言语,还是忍不住回了话,只道:
“我只知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应天府犹如第二个汴京城,赚钱的法子遍地都是,盘缠慢慢赚也就是了!”
她这话说得来势汹汹,倒逼得陈酿不由得苦笑。
赚钱的法子,说得倒轻巧!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又逢战乱之际,岂是那样容易的?
此前陈酿与她轻松说来,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这会子,倒成了她的说辞。
可见,有的事,是不能随意胡说的!谁知什么时候,便给自己备了个坑呢!
陈酿遂苦笑着打趣道:
“莫不是,你已有赚钱的法子了?”
七娘闻言,心下一慌!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敷衍道:
“我能有什么法子?”
罢了,她又瞪陈酿一眼,依旧任性道:
“我不管!我就要住!”
还不待陈酿阻止,却是状元楼的掌柜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见七娘面带泪痕,他只赔笑作揖道:
“小郎君这是怎么了?怎的在我家牌楼前哭了起来?”
七娘见着掌柜,只当是盼来了及时雨。
她也不与陈酿留面子,只抬手直指他,告状似的同掌柜道:
“他不让我住状元楼!”
掌柜顺着她的手臂看向陈酿。只见那是个气度俊逸的书生,他神情略带无奈,似乎还有些面善。
掌柜上下打量陈酿一番,又转头看向七娘。
正哭的这个,倒是娘里娘气的,还这等好哭!直同小娘子无二!
掌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二位小郎君能这样闹,是什么关系,他只觉自己心知肚明!
虽说荒唐了些,可古往今来,哪朝没有这样的事?
况且,他每日迎来送往,怎样的人没见过?莫说这是二位小郎君,就是二位小娘子,他也见惯不怪了!
掌柜嘿嘿笑了两声,只向陈酿道:
“我说,读书人,住这处也是为你好啊!”
说罢,他又凑至陈酿耳边,低声道:
“这小郎君啊,是要哄的!他要住,你就让他住嘛!为这事也能闹,日后如何长久?”
陈酿听他言语,只觉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掌柜见他一脸木然,还以为他是碍于面子,不好承认自己的癖好。
掌柜又了然地笑了笑,只道:
“这有什么!大叔懂的。”
闻得此语,陈酿忙蹙起眉头。这个掌柜,也太不正经了!
七娘见二人神情极为丰富,又极为奇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坚持里,提了提声音,直望向陈酿:
“我就要住这里!”
陈酿被掌柜看得心下直发毛。他看了看七娘,二人再这般争下去,确是太不像了,只怕引人驻足围观。
陈酿无奈地叹了一声,只朝七娘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七娘见他松口,方舒了一口气,转而破涕为笑。
她倒也不记仇,方才还怒目而视,这会子已然挽上陈酿的手臂。
只听她甜甜道:
“酿哥哥真好!”
陈酿瞥她一眼,又朝她眉心轻敲一记:
“别高兴太早,只许住一晚!过会子回屋,咱们还需再将盘缠合计合计。”
七娘此时倒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晚就好,她只需他同意这一晚。
明日,他们会有充足的盘缠的。
七娘心中高兴,一时兴起,又道:
“我与酿哥哥住一间,好不好?”
陈酿一怔:
“这是什么话!”
这个七娘,不会真将自己当作小郎君了吧!
七娘方笑道:
“一路行来,我夜夜与酿哥哥一起的。骤然分了房,我有些怕。况且,你不是也会记挂着,睡不安稳么?”
想来,他确是不放心她一人独住。好在,此处双人间皆有屏风遮挡,也勉强算个两全之法。
掌柜替他们开过房,又亲自送他们上楼。临走时,又作出那副很是了然的神情,直看得陈酿满脸尴尬。
☆、第四十五章 孤馆深沉4
七娘与陈酿仔细洗漱一番,连日的奔波劳累,也催得他们早早入睡。
自于山上与史雄分别,这是他们第一回睡上正经的床铺。行船的日子,众人皆是在舱内打地铺,又冷又硬,难免膈得腰疼。
纵然陈酿让出自己的褥子给七娘,她一个从娇而养的小娘子,到底有些受不得。
而状元楼的褥子温暖又软和,是许久不曾感到这般的舒适了。虽不比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只是连日的狼狈落魄,倒显出此地的极好之处来。
这是头一夜,陈酿闻不见她的辗转之声。想来,屏风的另一头,她必是睡得极安稳的。
住在此处,虽任性了些,但她一夜的熟睡,却是千金也换不来的。
陈酿忽微微笑了笑。也好,明日自己出去寻凑钱之法,若运气好,供她在状元楼多住几日,也是好的。
思及此处,他又将二人所剩银钱盘算过一回,心中有了数,方才睡去。
七娘这里虽闻不着动静,可她却一直不曾入睡。
灯火已然灭了,屋中是黑漆漆的一片。月光透过窗棂,映上屏风的绢帛。
屏风上绘了水墨山水,颇得文士之风。眼下看来,是模糊而意境高远的。
她直愣愣地,毫不遮掩地看向屏风,似乎神情可以穿过绢帛,直望着陈酿。她双手缓缓掩上心口,千般心事,正如这夜里的山水,是不为人知的。
更不为他知。
他只道她住状元楼,是一番任性骄矜。却不知,她不过是想他好生歇上一歇。至少,安安稳稳,衣食饱暖地睡上一晚。
一路行来,七娘见着陈酿日日胡乱睡眠,日日强撑着精神带自己逃难,身上之物,多已典当殆尽,又于心何忍呢?
其实,他们诚然不必过得这般苦闷的。
七娘心头早已有了盘算,她紧了紧被子,双手在被窝里摩梭着冰凉的手炉。
也是时候,她为酿哥哥做些事了。
次日一早,二人还在熟睡之时,便闻着楼下早点叫卖之声。
七娘惯了的赖床,陈酿也不唤她。他揉揉双眼,披上枕边棉布春袍,便推窗朝下望去。
楼下几个小摊,皆是一番热气腾腾,直冒着香气。
早听闻应天府点心品类极多,精致细巧之处,汴京亦是不及。只看楼下便可知一二了。
楼下不过一条细窄小巷,便大大小小立着十来个摊子。
有的摆出几张桌椅,供人饮食落座;有的则由货郎担着,走街串巷,随喊随停。
只听有货郎高声叫唤:
“新出锅的如意糕,事事如意,事事顺遂!如意糕哉!”
陈酿朝那处看了看,这名字听上去有趣,他遂叫住担货的少年。
那孩子的年纪与七娘相仿,约莫十四五的样子。小小年纪,便起早贪黑地做生意,到底辛苦了些。只见他生得白白净净,很有南方人的柔和气。
听闻楼上有人相唤,他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只招手道:
“小郎君,要些什么?小的这就给你送上来!”
陈酿见他货担满满,想来今日生意不佳,忽见了楼上这位买主,才颇是殷勤。
陈酿一时好奇,遂问道:
“你都有些什么?”
那少年也不含糊,只将如意糕、梅花糕、桂花拉糕等点心,一一与陈酿说来。
陈酿回头看了眼熟睡的七娘。她一向喜吃甜食,这些糕点,应是极对她胃口的。
“小哥!”陈酿遂唤道,“就你先说的三样,一样给我来一个吧!”
那少年咧嘴一笑,欢喜应声,连忙抽出两张纸,熟练地将点心包裹。奇怪的是,除去陈酿要的,他又多包了十来份。
罢了,他又嘱咐了一旁的摊主替他看着货担,便连跑带跳地上得楼来。
那少年行动很是麻利,陈酿正开房门,他便已然侯在此处了。
陈酿倒是一愣,遂笑道:
“小哥好快的身手!只是,我并与你言及门牌是甲是乙,你怎知我是这间?”
那少年一面递上点心,一面笑道:
“见窗户的方位,推算而来。其实,我也算不大准,故而不曾敲门。若错了,待小郎君开门之时,我再殷勤上前也就是了。”
陈酿闻言,颇有些惊异。
他接过点心,又递了几个铜板与他,问道:
“我见你包了许多份上来,可是还有旁人的?莫要混了。”
那少年依旧咧嘴笑着,只摇头道:
“不会错,小的心里记着呢!”
说罢,他只将怀中包好的十来份点心,一一点名说来。有条有理,断无错处。
他又道:
“小的想着,能住状元楼的,皆是不差银钱的外地人。到了咱们应天府,自然要尝一尝应天府特有的点心了!这才包了这些,想着难得进来一趟,不如做几桩生意。”
才说罢,他又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陈酿。别的客人确是不差钱,可陈酿一身粗布衣衫,倒是个例外。
陈酿自不在意这些。他看了看四周紧闭的房门,又问:
“状元楼自有点心,他们为何买你的?”
那少年得意地笑了笑,态度比之前更加殷勤。
他又递了包点心给陈酿,一面赔笑道:
“这便要劳烦小郎君提携我一把了!”
“提携?”陈酿不解,“此话怎讲?”
那少年正待言语,只见店小二正气冲冲地朝这边跑过来。
见着少年,店小二的脚步更加急切,举起抹布便要打。
一面道:
“徐秣,又是你!自己外边的生意不做,跑这里撒野来!不知状元楼的规矩么?外边的东西,若吃坏了客人,岂是你能担待的?”
唤作徐秣的少年,忙朝陈酿身后一躲,店小二便直扑了个空。
他指着陈酿,作出一副无辜神情,道:
“是这位小郎君要买点心,教我送上来的!”
店小二狐疑地看了眼陈酿,见他衣衫寻常,很是不放在眼里。
徐秣见店小二又要打来,忙道:
“不信你问!”
陈酿到底是住客,店小二纵使心下窝火,也不得不自作一番敷衍。
他没好气地问:
“小郎君,可是如此?”
陈酿回头看了看徐秣,忽轻笑一笑。
原来,着少年是在此处等着自己呢!方才他在楼下的一番殷勤,不过是为了进得状元楼,继而做更多的生意!
而他蓦地送陈酿的那包点心,也只是为了要陈酿替他应付店小二。
斤斤计较,滴水不漏,从不花冤枉钱,从不送冤枉礼。果然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啊!
☆、第四十六章 孤馆深沉5
陈酿的猎奇之心更重了些。
他心道:这少年不过是倚仗着做点心的营生,可行事说话却十分周到,心下算计亦明明白白。
他不仅脚程甚快,又懂推算方位之术。也算得位隐没市井的奇人了。
陈酿客居在此,自不愿做恶人。况且,多出的那包点心在自己手上。
所谓拿人手软,于情于理,都该帮他一把!
陈酿方向店小二道:
“小二哥,确是这般。是我不懂贵店的规矩,冒犯了。”
店小二无奈地瞥了陈酿一眼,见他穷酸模样,只道是个好欺负的。
他正欲说话奚落,却听陈酿抢先道:
“此番之事,确是我的不对。不如,我与你上掌柜那处,赔个不是。你看如何?”
一提起掌柜,店小二立马怂了。
如店小二这般的人,眉眼高低,不过因着贫富贵贱而异。而掌柜却不同。
于掌柜而言,给钱的都是客,自然都要伺候好了!谁也犯不上和钱过不去!
再者,状元楼是靠着口口相传的名声,才得以做大。若落个苛待贫贱之名,传出去如何好听?
那些爱住状元楼的考生,大多颇懂礼仪。他们本是状元楼的主要客源,若被他们知晓这不义之举,无异于自断财路!
店小二虽然想不透这些,确知他家掌柜的规矩。
他连忙换了副和颜悦色的神情,赔笑道:
“小郎君说笑了,既是客人叫的,那有什么?小的这就去了。”
话音刚落,他又瞪向徐秣,厉声道:
“送完便滚!再让我见着,看不打断你的腿!”
说罢,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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