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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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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姐姐现下住在二姐姐从前的院子,倒叫七娘觉得是二姐姐回来了。
  可怜许姐姐身子弱些,前些日子犯了旧病,水土不服又闹了几日。
  御医来看过几回,用了新药方,如今总算略好些,却偏赶上这清明前夕的阴雨天气。眼看着人已瘦了一圈,就着湿气,怕是又要费些功夫了。
  七娘只挑了好的便往许道萍这里送,也不知有用没用。老夫人与其他夫人娘子也着人来看过,都各自嘱咐了一番。
  倒是朱凤英有心,听闻许道萍至谢府,又带着病,忙赶了来探望。
  原是她读过许道萍的文章,二人同为才女,到底有些好奇,也有些惺惺相惜。
  这样的情感,此时的七娘多是孩童心性,却是无法体会的。
  朱凤英来时,穿戴比之往日素简了许多,她知许道萍寄人篱下,本就清苦些,不愿再添难堪。
  许道萍自然也听过朱凤英的才名,此番一见,心下激动,病也去了一半。
  朱凤英初见着她,倒像是多年知己,只把自己的诗集赠她。又道:
  “我读过许娘子的诗文,我想,我们的心是一样的。你写过许多徽州的风光,我总想去游览,也好拜访你。如今你来了汴京,我恨你不能住朱家。既是在谢府安顿下来,只把此处当作自己的家,我与七娘便是你的亲姐妹。日后常在一处,就与自小长大是一样的。”
  许道萍自然也读过朱凤英的文章,此番她这样说,许道萍甚是感念。
  她只激动地拉过她的手,半含眼泪道:
  “从前读你的文章,便认你是个知己,总想拜会。如今既能时常一处,倒是从前不敢想的,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大病一场了。”
  许道萍来此,本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心中自然多些拘谨。好在谢七娘与朱凤英心性开朗,时常陪伴,她也得以一同说笑,稍谴闷怀。
  自辞了许道萍,七娘与朱凤英一道出来,要往老夫人处请安去。
  一路上,朱凤英却连声叹气,她一向是无忧无虑的,今日怎么这般?
  七娘心下奇怪,暗自偷瞧了她几眼,只道:
  “表姐,你今日怎么了?如何哀叹连连?”
  “哎……”她又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只是为许娘子难过罢了。”
  “大嫂已请了御医来瞧,不日也就好了。”七娘道,“况且,还有我照顾她呢!”
  朱凤英摇摇头:
  “也就是你,什么也不懂!她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寄人篱下,那是心病,岂是太医能治的?否则方才那番话,如何说着说着便哭了?”
  “可家中之人皆待她很好。”
  还不待朱凤英答话,却见顾姨娘朝此处来。
  只见她衣着艳丽,满脸堆笑,嚷着就来了:
  “我说远远见着哪个小娘子风姿绰约,原是朱小娘子和七娘呢!这是往哪里去?”
  七娘笑笑,道:
  “才同表姐去瞧了许姐姐。”
  “可是不巧了,我正要去看看她呢,你们又走了。”顾姨娘笑道,“朱小娘子何时来的,怎么不来坐坐?八娘子念叨你呢!”
  “姨娘说笑了,”朱凤英道,语气里自有一番不屑,“我不过是来看看表妹,连婆婆那处都还没去呢,如何好惊动姨娘?至于许娘子这里,她才学颇高,我与她说得上话,又听闻她病了,才先赶着来看她。您别见怪。”
  “我见怪什么!你八表妹可是仰慕你的才学,常说要向朱表姐请教呢!”
  “八娘子得张夫人教导,再好不过了。”朱凤英又看着七娘,“不像七妹妹,需单独请个先生。”
  “表姐又取笑于我!”七娘只噘嘴瞪着她。
  顾姨娘得意笑笑。朱凤英亦笑笑,又告辞道:
  “我与七妹妹要与婆婆请安去,先告辞了。”

  ☆、第二十五章 念奴娇5

  待顾姨娘走得远些,姐妹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盘算些什么,竟猛地笑了出来。
  既是笑了,一时自顾忌不得,二人前仰后合的,哪有半分闺阁女儿之态。
  七娘只捂着肚子,指着朱凤英:
  “表姐这张嘴也太坏了,她又没惹你,你做什么这般奚落她!”
  朱凤英从袖间抽出折扇,一面扇一面笑,看着得意轻狂。她道:
  “便是看不惯她那副谄媚的模样,浑身衣饰更是妖艳无格!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咱们不过是平日里爱拌嘴,她当你我真不和呢!还拿她女儿来挑是非,咱们才是亲亲的表姊妹,那谢菱算什么东西?”
  七娘听她提起谢菱,只无奈笑道:
  “这关菱儿什么事?顾姨娘不过是看着大表姐与太子定亲,一心攀附你。可菱儿是最老实的,才做不来此事呢!”
  “你没看出来?”朱凤英又摆出那副嘲笑的神情,“她句句不离谢菱,只怕想借着姐姐的东风,让她女儿也嫁位皇子呢!真是蠢得可以。”
  “既知她蠢,表姐又同她计较做什么?世间总是蠢人多的,否则怎么显出表姐的聪慧来?”七娘又凑近几步,“陈小先生说了,与蠢人计较,人家便分不清谁是蠢人了。”
  “好哇,七娘!跟着你的小先生越发长进了,竟敢拐着弯骂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一时间,朱凤英忙收了折扇,追着七娘要打,七娘一个转身竟躲开去。
  二位小娘子你追我赶的,头上步摇、腰间禁步,晃得玲玲作响,引来四周鸟儿也声声叫起来。
  七娘面对朱凤英倒着跑,一面还朝她做鬼脸。
  朱凤英初时还笑骂着,忽猛地顿住,只生生立在那里,还一面同七娘使眼色。
  七娘正得趣,哪里理会,还一面笑着往后退:
  “表姐可是打不着我了?啊!”
  七娘只觉猛撞上一个人,脚下不稳,眼见着就要往下摔。那人忙顺势一环,这才将七娘接住。
  她惊魂未定,呼了几口气,才缓缓抬头。那人也正望着她,一脸担忧地将她扶起。
  七娘忙要立起身子,谁知竟踩了裙摆,猛又滑在他怀里。
  “怎么样?可摔着了?”那人直打量着她。
  七娘羞得咬着唇,行了万福:
  “陈……陈小先生……”
  朱凤英趋步过去扶起七娘,也行一万福:
  “二表兄好,陈先生安。”
  七娘闻声忙抬眼,原来二哥也在。
  她吓得只垂头立着,又与朱凤英相互看看,双手紧拉着裙带揉,再不敢言语。
  二郎冷眼看着她二人,又转向陈酿道:
  “陈贤弟平日里都如此教她的?”
  陈酿恭敬行了一揖:
  “教不严,师之惰,是酿的不是。”
  二郎蹙了蹙眉,又厉声向七娘道:
  “花园冷清,小娘子艳装嬉笑,成何体统?”
  七娘低头不敢言语。
  平日里,母亲是最厉害的,二郎此番的模样却更胜母亲,直叫人害怕,“二家长”的称呼断不是虚名。
  他又瞧了朱凤英一眼,只道:
  “婆婆与母亲都很是想念表妹,来了怎不去看看?跟着七娘闹什么!”
  朱凤英又行一万福:
  “正要去婆婆那里的。只是方才与七妹妹说起一个笑话,在二表兄与陈先生面前失仪了。”
  “那还不去?”二郎道。
  朱凤英捏了捏七娘的手,只道:
  “就去了。”
  她说罢便一溜烟地逃了。二表兄最厉害,凶起来谁的情面也不给,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也好在他不是自己的亲兄长,并不大训斥她。朱凤英不时回头看看,此番七娘落在二表兄手里,可是惨了。
  记得从前五表兄犯错,二表兄要法,连姑父谢诜也是拦不住的。只盼那陈小先生能多说些好话。
  七娘看着朱凤英逃开,心中只埋怨她不讲义气。她噘嘴嘀咕道:
  “春色如许,不笑,莫非哭么?”
  “小娘子!”陈酿忙打断她,又向二郎道,“谢二哥,小娘子年纪尚幼,难免随性些,慢慢教导也就是了。”
  “我听闻,你除了教她学问,并不大管束于她。”二郎摇摇头,“她如今大了,越发放肆,你也要严厉些才是!她如今有了你这个先生,我也不好罚她了,你看着办吧!”
  “谢二哥言之有理,”陈酿拱手,“是我疏忽了。”
  “父亲那里还有事,我先去了。”临行前,二郎又瞪七娘一眼,“听先生的话。”
  二郎迈步而去,气宇轩昂,袍服带风,光这背影也够震慑七娘了。
  待二郎走远,七娘方吁了口气,朝他的方向做个鬼脸。
  陈酿只觉好笑,故意斥责道:
  “做什么呢!”
  七娘忙低头站着,偷瞧陈酿,怯生生地:
  “你生气啦?”
  “嗯!”他重重点头。
  “是因为二哥斥责你么?”七娘摇着他的袖子,“抱歉,连累你了!不要生蓼蓼的气,好不好?”
  这孩子,向来任性倔强,竟也有这卖乖的时候。
  她只抬头看着陈酿,满眼的楚楚可怜,似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陈酿抬手摸摸她的头,她今日梳了低髻,只戴一对珍珠流苏步摇,娇小玲珑的,人又娇气,总叫他不忍心责罚。
  只是这样闹下去,也太不像样子了。
  “倒不是气你二哥,气的是你呢!”陈酿道,“你二哥说的不错,小娘子日渐长大,又不是孩子了,总该稳重些。”
  “可从前,陈小先生说无妨。”七娘抬起委屈的眸子。
  “在我跟前自然无妨。”陈酿低头看她,“今日撞上的是我,见着的是你二哥与表姐,若是外人呢?难免惹些口舌,口舌易生是非。”
  “口舌?”七娘似懂非懂,那回与赵廷兰吃酒的事,琳琅也是如此说。
  “家里人自是疼你的,放肆些也就罢了。可并非人人都疼你,可明白么?”陈酿认真同她讲。
  七娘亦听得认真,只是自打出生,她便是家里的掌中宝,有人不疼她的话,到底不能全然明白。
  她只点点头,若有所思,似乎做了个重大决定:
  “那日后,我只在陈小先生面前放肆。”
  陈酿忍俊不禁,只得揉揉她的头,又笑道:
  “无妨。”

  ☆、第二十六章 庆金枝1

  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任何事都能传得满城皆知。
  这些日子,官僚贵戚们最爱谈起的,自然是鲁国公府夫人七十大寿的宴会了。
  就着为鲁国公夫人祝寿的由头,有脸面的世家子弟皆纷然而至,小娘子们也多爱凑热闹。
  虽说是老人家的寿宴,借机看看别家的小郎君小娘子,若定个什么亲事,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二郎作为谢府长子,少不得替父亲应酬,五郎自是惯爱这样的热闹。
  陈酿本无心去的,奈何二郎盛情,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遂也应下了。
  谢府小娘子们则随朱夫人的车驾去,二房四郎一家与周夫人一处,仪鸾宗姬自有车驾。
  这样的场合,七娘自是惯了的,只许娘子是头一回。来此之前,七娘特意与她嘱咐过一番,像是国公夫人的喜好,将会在场的夫人娘子……
  七娘年纪虽小,这些应承也是见惯了的,叮嘱起来头头是道,许娘子也佩服起来。
  想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孩子,竟懂得这许多,到底难得。
  府门前,七娘瞧了一眼五郎,一身绫罗光彩熠熠,风流世家子的模样。
  她摇摇头,正欲上车,却见陈酿也骑着马过来。
  他一身鸦青长衫,胯下一匹雪白的马,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发带,好一位意气风发少年郎。
  七娘忙拂开阿珠、琳琅的搀扶,向前行了几步,兴奋道:
  “陈小先生也去?”
  陈酿闻声,策马过去,见七娘头戴幕篱,周身华服灿若云霞,小小的身子隐在镶嵌珍珠的斗篷里。
  他躬下身子,牵起她幕篱的一角,恰只他能看见。这样的宴会,她必是精心装扮过,胭脂比往日浓些,像个留有鲜花余香的白瓷瓶。
  七娘见着他来,自然开心,只冲着他笑。陈酿一恁,也笑了笑。
  “自然去了,出门在外,小娘子可要听大夫人的话啊!”
  “知道了,”七娘嗔道,盖下他掀起的幕篱,“七娘乖呢!”
  说罢,便自入了马车,只留陈酿在车外浅笑。
  二郎见着好奇,策马过来道:
  “陈贤弟,可是七娘又淘气了?”
  陈酿想着方才,又笑了笑:
  “没有,小娘子最得‘天然’二字。”
  鲁国公府今夜格外热闹,如今老鲁国公不涉朝政,但皇亲国戚的架子却不减分毫。
  府中虽不是奢靡堂皇,到底世袭爵位,自有一番天家气派。
  身为长孙的赵廷兰正在堂上应酬,有相熟的小郎君,便上前寒暄几句。
  至于那些官高禄厚的大人们,自有几位叔伯安排。他的几位叔伯皆在朝廷混个寄禄官,虽无甚权势,倒也靠着国公府的庇佑过得安稳富贵。
  只是赵廷兰在汴京名声不好,是个众所周知的纨绔,有几位小郎君也不大爱搭理他。
  二郎本也不必理他的,从前多是与他叔伯照面,见他正过来,少不得要应酬几句。
  从前他灌七娘吃醉酒,五郎心中很是气他。他在袖里攒成拳头,恶狠狠地盯着赵廷兰,若非二郎在此,怕是要出事的。
  赵廷兰却似不懂五郎的表情,只热情地迎过来:
  “是谢家兄弟啊!怠慢了,怠慢了。与五郎自上元偶遇,便再未见过,五郎一向可好?小谢兄弟可有来?”
  五郎紧咬着牙,忍无可忍,只敷衍地抱拳行礼,便转头走开。
  赵廷兰一脸莫名,只向二郎道:
  “这是怎么了?我得罪他了?”
  二郎亦不知五郎发什么疯,只敷衍笑笑:
  “他这些日子病着,不爱理人,赵小郎君不与他计较就是。”
  “谢二哥如此说,我便放心了。”赵廷兰笑道,“上元那日我把小谢兄弟灌醉了,那时五郎就生气,还当他气没消呢!”
  “小谢兄弟……”二郎沉吟片时,“他酒量浅,怨不得你。”
  罢了,二郎又道了“恭喜”,便由赵廷兰领着入座。
  小谢兄弟?七娘最喜扮作小郎君出游,又惯了的没规矩,除她还能是谁?竟与陌生男子醉酒!难怪五郎那副样子!
  二郎强压着火,只盼宴会早些结束,好回家教训这一双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妹。
  谢家的夫人娘子们,则由鲁国公府的当家长媳迎进屋去,听闻才封了淑人,也是个端庄稳重的。
  众人歇息片时,便该与鲁国公夫人拜寿。她今日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又儿女双全,众人都盼着沾些喜气。
  谢家女眷去时,只见鲁国公夫人身着命妇服制端坐堂上。
  堂中围满了人,各家都瞧着她们,七娘偷看见朱家表姐也在,还有几位相熟的小娘子。
  至于那些小郎君,除了自家与王家兄弟,多是不认得的。
  祝罢寿辰,鲁国公夫人满目慈祥,只笑道:
  “你家老夫人一向可好?”
  朱夫人道:
  “劳您挂心,母亲近日嗜睡,未能来祝贺。”
  “无妨无妨,”鲁国公夫人道,“我们都老了。”
  七娘见鲁国公夫人可亲,上前笑道:
  “才不老呢!夫人与婆婆都是老当益壮,满满的福气!”
  鲁国公夫人瞧着堂下说话的孩子,她一身锦衣华服,行动有度,又不失天然可爱。
  老人家一时高兴,遂笑道:
  “这是谢七娘子吧?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快上前我瞧瞧。”
  七娘微笑着至鲁国公夫人身边,作一万福:
  “给您祝寿。”
  鲁国公夫人拉过她的手,手上一对金约腕倒是别致,再上下打量,瞧着哪处都好。
  七娘生的好,打扮又出挑,怨不得旁人羡慕嫉妒,这谢府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众人见七娘得老寿星喜欢,都瞧过来。听闻谢家小娘子向来谨守闺仪,深居简出,若非这样体面的宴会,哪是能轻易见的!
  一时众人皆看着七娘,艳羡的、妒忌的、好奇的,比比皆是。她像一颗明珠,照得旁人黯淡。
  朱夫人笑了笑,唤七娘道:
  “七娘快回来,别去闹老寿星。”
  “是。”七娘又向鲁国公夫人行一礼,便回母亲身边去了。
  谢家郎君们亦在一旁瞧着,见七娘的表现,二郎满意地点点头,这孩子倒越发会哄人开心了。
  想起陈酿来之前,她还与陌生男子醉酒,此时却知礼温顺。到底是教好了。
  也罢,权当七娘年幼无知,且饶她一回。
  二郎遂向身旁的陈酿道:
  “父亲果然好眼光,陈贤弟教得很好。”
  陈酿望着七娘,不觉间,教她读书已半年了,当真是白驹过隙。他只道:
  “小娘子天资好,任谁教她,也是一样的。”
  二郎只笑笑不答。
  七娘倒似听见他们说话,转过头一看,正对上陈酿。
  他一双眸子像水一样深,包容万象,深不见底,是桃花潭水深千尺。
  七娘一时恁住,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陈小先生的心里,应也有许多心事吧!

  ☆、第二十七章 庆金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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