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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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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良领命。
  退出甘露殿后,徐良带四人去了內侍居住的东寓所,长安等四人同住一间,大通铺,房内桌椅板凳立柜斗橱一应俱全。
  徐良将四人留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长安瞄一眼那大通铺,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勋,也就是如今的长寿,道:“挑个位置吧。”
  长寿表情一僵,讪笑:“你们先挑,我去上个茅房。”说着迫不及待出门去了。
  长福长禄面面相觑,长禄(王二宝)凑到长安身边,问:“安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长安奇道:“问我作甚?”
  长禄一笑,唇红齿白,颊上还有梨涡两点,十分讨喜,道:“陛下都按着你的名字给我们取名了,咱几个以后就跟你混了。”
  长安照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道:“可长点心吧,跟我混!我一个养猫的,能提携你们什么?”
  长禄这小子噗通就给长安跪下了,抱着长安细麻杆似的腿求道:“长公公,安哥,安爷!看在咱俩一辆车上京的份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长安甩了甩腿没甩开,对站在一旁的长福道:“来,把这小子扯开!”
  长福走过来,噗通跪在她另一条腿边,默默抱住她的腿,不吭声,只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长安:“……”怎么早没发现这俩小子这么奇葩?
  不过反过来想想他俩来这么一出倒也没那么不可理喻。
  陛下虽是年轻,看着也好说话,但毕竟身份在那儿,轮不到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小太监去讨好。
  徐公公位高权重,看样子是宫里的老油子,没有相当的好处也不会理他们。
  长寿那小子显见是个自私自利翻脸无情的,净身院那俩太监可说就毁在他手里。
  剩下的就只有她长安了,与陛下算是故人,又正好比他们大了那么一两岁,被当做救命稻草也不稀奇。
  反正此事对长安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人在宫中,身边怎能没几个得用之人呢?不过这俩小子到底能不能做她长安的人,倒还需要考察考察。
  念至此,长安便坐了下来,问:“你们知道长寿那小子做什么去了?”
  “不是说上茅房去了?”长禄道。
  “笨呐,他说你就信!这会儿他百分百在徐公公那里摇尾巴呢,信不信?”长安翘着二郎腿道。
  长禄明白,长安的差事陛下亲自给定了,可他们仨的差事如今还着落在徐公公那儿呢,长寿这会儿去摇尾巴不足为奇。
  “我倒是也想去摇,可是两手空空,徐公公愿意看我摇么?”长禄愁眉苦脸道。
  “进来当太监的,谁不是两手空空?就算有点油水,也早交代在净身房了。徐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你当他不明白?”长安道。
  长禄琢磨片刻,眼睛一亮,道:“多谢安哥提点,那我去了!”说着站起身屁颠屁颠地出门了。
  剩下长福与长安大眼对小眼,半晌,长安叹口气,摸摸这憨厚孩子的脑袋,道:“你就老实呆着吧,徐公公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没多久,长寿回来,一声不吭卷了被子铺盖就走。
  然后长禄也回来了。
  “怎么样?”长安问。
  长禄道:“徐公公让我做殿前听差。”
  “长寿呢?”
  “御前听差。”
  长安:“……,你怎么跟徐公公说的?”
  长禄道:“我说以后有月例了会孝敬他。”
  长安翻了个白眼,骂:“你是不是傻?你应该让他帮你领月例!”
  长禄有些委屈道:“可是……我还想攒点钱给我哥娶媳妇呢。”
  长安愣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果然傻,只要你能在陛下面前站稳脚跟,哪处没有人孝敬你,还在乎这点月例?殿前听差,你等着穷一辈子吧!”
  长禄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长安往后倒在铺上,心里却暗自琢磨:长寿那厮居然能说服徐良让他搬出去,这能耐倒真是不容小觑。


第7章 太后
  听说家庭温暖有爱的孩子三观正性格好,所以长安上辈子把自己渣这个锅是甩到她父母身上的。
  如今见了慕容泓,她又默默地把这个锅捡回来扣自己头上了。
  此君一岁丧母三岁丧父,是他哥一手把他带大的。三观正不正目前不得而知,然而性格却是真的好,温柔优雅得让人觉得他根本做不出什么激烈之举,更别说疾言厉色这等有失身份的事了。说句直白的,就他现在给人的感觉,长安打赌以后在床上,他也是喜欢女上位的多。
  照此来看,要么此君天生性格好,要么就是他哥既当爹又当妈,给了他一个温暖有爱的家。
  长安偏向于相信第一种情况,倒不是她有多相信人性本善,她只不过不信一个自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戎马倥偬的男人能够一人分饰三角来哄自己弟弟开心罢了。
  不过拼杀十年打下的江山自己屁股都没坐热转手就给了弟弟,这样的哥哥可以给她来一打么?
  慕容泓手里拿了一支冰花芙蓉玉如意,如意上系了一根丝线,丝线上栓了条小鱼干,正在殿中甩来甩去地逗爱鱼玩。
  没错,那只肥肥的大橘猫有个形象生动的名字——爱鱼。
  周围一圈人围着助兴,反倒是长安这个御前侍猫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表面看着那橘猫看似灵活实则笨拙的动作傻乐,暗地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身边的那几个人。
  皇帝反正不管是怎样的人都得伺候,但他身边这些人则不然,若不把他们的脾性摸透,哪天碰着个长寿这样的奇葩,要对付起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长寿虽坏,毕竟段数尚低,他们这些能杀出重围站到皇帝身边的,至少也是奴才中的人精,轻忽不得。
  长安最先注意到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御前侍女总管彤云,一个是中常侍徐良。原因无他,其他人注意力大多被猫吸引,唯独这两人对慕容泓的关注始终多过于对猫的关注。
  彤云大约二十岁左右,作为御前侍女总管,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只肤色白净眼眸温润,看着别有一种温柔大方的气质。
  她看向慕容泓的眼神满含温情,带着一丝克制的迷恋,是个心中爱慕慕容泓,却又理智多于感情的人。听说她也是从潜邸过来的,自小伺候慕容泓,应当凡事都以慕容泓的利益为出发点,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什么人。
  徐良的表情比较耐人寻味,他面无表情。
  虽则有些人天生就是面瘫,然而这种情况出现在宫中本已少见,出现在一个奴才身上更是少见,试问谁愿意整天面对一张死人脸?且徐良看慕容泓的眼神虽是平静,却不像一个奴才在看着主人,倒像一个监视者在观察目标。这一点其实很明显,然而众人却似毫无所觉,包括慕容泓自己。
  长寿那厮暂不去管他,接下来便是宝璐和怿心,这两个也是潜邸来的。
  怿心借着逗猫之机一直往慕容泓面前凑,显见是个表现欲强爱争强好胜的,而宝璐则略有些腼腆地站在一旁笑,看着有些内向。
  再往旁边是御前侍卫褚翔,听说是慕容泓奶娘的儿子,长得高大强壮,鹤势螂形的看着很有安全感。
  这哥们儿一直在偷瞄彤云,心仪之意不言而喻。
  看完这一圈下来,长安发现,除了徐良之外,慕容泓还真是没有其他御前随侍太监,所以长寿这个位置还真是极好的。只是……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继位有四个多月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御前內侍寥寥?且初来甘露殿那天他说他身边的內侍换了几茬,为何会换?换下来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想到这一点,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如被众星拱月的那个人。
  慕容泓不喜束发,上朝回来就散了发冠,用一根银色发带抓了几绺头发松松地系在脑后,行动间长发衣袂飘逸如仙。
  他倒是全神贯注地逗着猫,从长安这个角度看过去,但见雪肤花唇眉走丹青,长睫翕合间,雪夜月色般的目光拂过哪里,哪里就能开出花来的感觉,如果给一点山岚雾霭,他能本色出演神仙中人。
  长安心中默默地给他以后的皇后妃子点了一打蜡,后宫争宠最大的资本——美貌,在这样的陛下面前,怕是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太后驾到——”殿中正一片和乐融融,门外忽传来一声唱喏。
  慕容泓动作一顿,微微侧过脸,彤云忙上前用帕子将他额上些微汗丝拭了拭。
  “长安。”慕容泓将玉如意递过来,长安忙弓着背上前双手接了,低眸一看玉色晶莹通透,触手温润滑腻,打眼就知是经年累月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才得如此。
  长安忙把丝线解下,将玉如意又恭恭敬敬地递了回去。
  慕容泓接了,也没说话。
  这会儿太后一行已经进了殿门,殿中除了慕容泓之外,其余人都矮了下去。
  慕容泓在奴才们的行礼声中迎了上去,口中道:“姑母,您怎么过来了?”
  太后慕容瑛微微笑道:“这几日让你去长信宫与哀家一同用膳你总也不去,哀家当你还在为抄书之事生气,便过来瞧瞧。”
  慕容泓一边让着慕容瑛往座上走一边道:“将帝师气病虽非泓儿本意,却也确是泓儿的过错,姑母罚泓儿抄书理所应当,又何来赌气之说?不过这几日仔细想想,泓儿深觉愧对先帝重托,也愧对姑母期望,无颜去见姑母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入座,跪在地上的奴才这才敢起身。
  长安抬眼一瞧,发现爱鱼两只爪子扒在慕容泓的小腿上,喵呜喵呜地想往他身上爬。那么一点高度,换做其他猫早就一跃而上了,爱鱼这货简直丢尽了它们猫族的脸。
  见慕容泓并无伸手抱它的意思,长安忙往地上一趴,嗖嗖地爬到慕容泓腿边,把爱鱼抱了过来。
  慕容瑛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安,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问慕容泓:“如今这猫,也肯让奴才抱了?”
  慕容泓道:“这奴才是潜邸来的,为了伺候朕净身入宫,也算忠心,朕赐他一个闲差,算是关照故人了。”
  “哦?潜邸来的。你抬起头来。”慕容瑛兴味盎然地看着长安。
  长安:擦!奴才不能与主人对视,怎么都喜欢叫她抬头?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太后的脸,定在太后的左肩。这太后看着十分年轻,仿佛才三十多岁,听说她原是东秦贵妃,慕容一族靠着她才得以中兴最后式微天下。先帝慕容渊父母早亡,称帝后为了表彰她对慕容一族的贡献奉她为太后。在宫中浸淫久了的人,那股子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到底是炉火纯青浑然天成。
  “长得倒也不错,就是人小了点。哀家问你,为何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入宫伺候啊?”慕容瑛和颜悦色地看着长安。
  长安恭恭敬敬道:“回太后话,奴才是觉着宫中一定比潜邸好。”
  “哦?那宫中是否比潜邸好呢?”
  “是!”
  “好在何处?”
  “小鱼干好吃。”
  殿中静了一静,随即掀起一阵笑声。
  慕容瑛脸上挂着含蓄得体的笑容,对慕容泓道:“你这奴才,倒是个逗趣的。”
  慕容泓笑得满室生艳,道:“不过是个嘴馋的奴才罢了。”
  慕容瑛便将长安撇到一边,转而对慕容泓道:“说起嘴馋,近来广膳房频频丢失肴馔,也不知是宫人嘴馋还是闹了鼠患。饮食之事马虎不得,哀家正派人彻查此事,这两天陛下的御膳,便先由长信宫那边送来吧。待广膳房整顿好了再恢复供膳。”
  慕容泓道:“有劳姑母。”
  慕容瑛见他神情温雅,眉间眼底却总隐着一分黯然,便软言劝道:“我知你与先帝兄弟情深,先帝走得突然,你一时难以适应也是应当。只别一味溺在里头,把自己给熬坏了。如今在国丧期,也不方便让你出宫散心,不如这样吧,哀家下一道懿旨,让朝中官员家中适龄子弟进宫参选郎官,你看着若有合意的,便留下随侍伴驾,陪你说话解闷也好。”
  慕容泓无可无不可道:“过几日再说吧,这几日我总觉得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
  他们姑侄二人在说话,长安借机偷偷观察太后带来的人。
  离太后最近的一位太监年纪约三十出头,面如敷粉唇若涂丹,一双眸子黑亮透彻,兼之身形高挑姿仪秀雅,很有几分男色。
  他旁边是位五十左右的妇人,圆脸,身材略丰腴,打扮虽素净,露出袖口的那只玉镯却是成色极好的,应是太后身边得脸的管事姑姑。
  再旁边是两位二十出头的侍女,虽是不动不语,但那股气场就不是宝璐怿心之流能比的。
  长安眸光一转,发现徐良此刻垂眸顺目,既不看慕容泓也不看太后,然而其上半身却显然比方才往前倾了一些,带着一丝他自己怕也没有察觉的恭敬。
  长安心中恍然的同时,也忍不住犯疑:如今看来,宫中能主事的也就太后和皇帝,比之尚未亲政的皇帝,太后显然权力更大,爪牙更多。但这两人好似都不清楚她为何会入宫?那么,究竟是谁,基于什么目的,把她弄进宫来的呢?


第8章 剪指甲
  慕容泓说御前侍猫是闲差,长安起初不以为然,过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还真是闲差。
  长寿和长禄一个御前听差一个殿前听差,一天站到晚就不必说了,长福这个殿前洒扫更是整天扫把不离手。唯有长安抱着只猫东游西逛,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慕容泓尚未大婚,后宫十室九空,然而这些空着的宫苑虽是没人住,却也需要人看守和打扫。
  十年间这座皇宫几经易主,宫人们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是些年老无依无处可去的,用来看守宫室正好。
  长安没事就爱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听他们讲东秦宫里的故事,往往一混就是一天,慕容泓想撸猫还得着侍女满宫去找她。好在这位脾气委实好,长安屡教不改,也不见他生气。
  不过一般午膳前后长安都会呆在甘露殿里,原因无他,蹭点东西吃。
  这天下连年兵祸百废待兴,物资十分不丰富,连慕容泓这个皇帝午膳都只有四菜一汤,他们这些小太监伙食就更简陋了,唯一的好处是不会再饿肚子。
  慕容泓用过膳之后,底下人就会将剩下的分而食之,彤云是个好姑娘,每次见长安凑在那里,都会分她一部分。
  这天自然也不例外,长安得了半碗糯米糖藕后,一溜烟来到甘露殿后小花园的凉亭内,长福和长禄早就在等他了。
  慕容泓用过午膳后照例要小憩片刻,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可以趁机偷一会儿懒。
  几人的午餐是大饼就咸菜,长安探头一看,发现盘子里居然有五张大饼,忍不住看着长禄笑道:“你小子行啊!”
  长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捎捎后脑,道:“认了个干姐姐而已。”
  长安打趣他两句,十三岁的少年脸皮子薄,很快就红透了。长安看他这模样,想着若是个家境好的,用不了两年也是个翩翩美少年了,实是可惜得很。
  三人正吃着呢,长寿忽然来了。
  长福和长禄忙放下手里的饼站起来打招呼,长安坐在亭栏上,背靠亭柱晃荡着腿,懒懒瞟了他一眼,张口咬下一大块饼。
  长寿看到她就来气,无奈现在又动不了她,只能当做没看见,转头对长福和长禄道:“今天发月例了。”
  长福和长禄点了点头。
  “若没有徐公公提拔,你们能得这么多月例么?”长寿看着别处拖长了调子道。
  长禄愣了一下,随即强笑道:“明白,奴才们明白。”一边说一边去怀里掏上午刚发的月例。
  长福见他如此,也跟着动作。
  他们到甘露殿当差也就十天左右,发了两百多枚铜钱,长禄还想给自己留点,长寿早一把抢了去。长福见状,也乖乖将所有的铜钱都交给了他。
  长寿拿了两人的铜钱,刚想走,长安冷笑一声,骂道:“蠢货!”
  长禄和长福回身向长安看来,长寿一脸不悦,冷声问:“你骂谁呢?”
  长安已经啃完了饼,伸手一抹嘴,扫一眼长福和长禄,道:“想孝敬徐公公,你俩没长腿还是没长手?自己不能去?把钱给他?嗤,没听过有句话叫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长安,你骂谁是狗!”长寿怒了,上来指着长安的鼻子问。
  长安把脸凑上去,一副欠扁模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骂你呢,来呀,打我啊。”
  长寿气极,偏又不敢真的动手打她,憋得脖子上青筋贲起,忍了良久将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要走可以,把钱留下,否则我现在就去陛下面前告状,说你抢夺月例欺压我们,到时候人赃并获,看你如何为自己辩解。”长安闲闲道。
  长寿将那包铜钱往桌上一扔,指着长安的鼻子道:“有种你就别给!”说完扫长禄和长福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长禄看看长寿,再看看长安,手足无措,道:“安哥,这……”
  “怕呀?怕你可以去追他啊。”长安斜睨着他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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