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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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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陛下赏的。”
  刘汾眸光犀利起来,骂道:“死蠢的奴才!撒诈捣虚张口就来!为显皇恩浩荡,陛下赏人的银子,那银锞子底下都是刻了字的,你连这都不知,还敢说是陛下赏的?杂家果然没看错,你这奴才满嘴就没一句真话!”
  长安见他气冲冲地转身欲走,忙上前拦住他,急得抓耳挠腮道:“干爹干爹,您先别生气。奴才并非有意欺瞒您。这事……唉,我不敢说实话也是怕您生气啊。”
  刘汾听她这话说得蹊跷,便又停步转身,问她:“此话怎讲?”
  长安支支吾吾道:“这银子……是掖庭丞崔公公给我的。”
  刘汾眉头一皱,问:“他为何会给你银子?”
  长安睁大眼睛看着刘汾,有些惊讶地问:“干爹您真想不明白?”
  刘汾不悦道:“你与他之间的事,我如何想得明白。”
  长安松了口气,道:“既然您不是与他一伙的,那奴才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是这样……”她环顾四周一圈,凑过去附在刘汾耳边道“您也知道奴才没事就爱抱着猫四处闲逛。前一阵子,在闲逛之时奴才无意中得知这崔公公在宫里卖寒食粉,且这寒食粉是宫中禁药。奴才一时利欲熏心,就找了个机会去诈他。
  一开始他不承认,奴才威胁说要将此事告诉陛下,他才给了奴才这两锭银子做封口费。他还说他也不易,卖的银子大多要孝敬上头,求奴才放他一马。还说这事如果真闹到陛下那里,谁也讨不了好,因为他孝敬的那个人,即便是陛下,轻易也是动不得的。
  奴才想着在宫里卖禁药这事,他一个人的确兜揽不住,方才不敢对您实话实讲,是因为他说他孝敬的那人陛下也动不得。那这宫里头陛下动不得的人,除了太后还能有谁?奴才从他手里拿了银子,不就等于从太后嘴里夺了食么。”
  刘汾闻言,思虑一阵,道:“既然知道他孝敬的那人有可能是太后,你还敢拿他银子?”
  长安干笑道:“干爹,您不知,这银子拿过来容易得很,可再要还回去……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奴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拿在手里就跟黏在我手心似的,怎么也摘不下来啊。”
  刘汾用拂尘敲了她一下,骂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看你这奴才早晚也逃不过这句话。”
  长安缩着脖子道:“所以才要请干爹您多多关照啊。”
  刘汾瞪她一眼,转身往长乐宫门方向去了。
  长安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定是找冯姑姑说道此事去了。方才她话语里没有透露她知道崔如海是寇蓉干儿子这件事,所以猜测崔如海孝敬的人是太后无可厚非。然而以刘汾的地位和身份,他是不可能不知道崔如海是寇蓉的干儿子的。于是在他那里,崔如海所谓要孝敬的上头人,就多了一个人选——寇蓉。而且崔如海孝敬这个寇蓉的可能性要比孝敬太后的可能性大得多,因为如果他孝敬的是太后,他根本没必要怕长安说出去而给长安封口费。
  让刘汾知道崔如海卖寒食粉这件事,后果无非有三个。第一,如果冯春刘汾加起来分量与寇蓉相当,他们就会有这个底气去与寇蓉分一杯羹。若是寇蓉拒绝,两方就会狗咬狗,长安自然乐见其成。第二,寇蓉同意与他们分一杯羹,那么正好全部拉下水,将来事发一网打尽,长安还是乐见其成。第三,冯春刘汾加起来也不能与寇蓉相抗衡,但又想吃这块肥肉,那刘汾就很可能借用陛下的势力,也就是利用她这个干儿子继续去敲诈崔如海。打着刘汾的名头去对付崔如海这样的事,长安自然也是愿意干的。
  四合库之行的目的至此全部达到,长安甚是满意,看看天色不早,便往含章宫去了。
  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摸出钟羡的作息规律,不知道钟羡是否天天用完饭之后都会来竹园这边的凉亭散步消食,于是决定碰碰运气。
  在凉亭之侧等到日上中天,远远看到竹林那头出现了一条身影,修长清俊风度翩翩,定是钟羡无疑。
  长安急忙溜到湖边,从怀里掏出那本《六韬》,放到水里浸了个湿透,然后往湖边的大石上一摊,转身就藏到了不远处的迎春花丛后面,悄悄往这边张望。
  片刻之后,钟羡来到亭中,却未如那天一般坐在亭栏上吹竹叶,而是沉默地看着湖水,眉宇间心事重重。
  没错,他的确心事重重,因为除了慕容宪之死的谜团之外,如今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个谜团,那就是昨天慕容泓对他说的那句话——谁能告诉我我哥是怎么死的?
  一开始他没留意,以为慕容泓只是在发泄对他们没能护住先帝这件事的愤懑之情而已。然而回去后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先帝在攻打盛京之时于乱军中一时不慎身中毒箭,射箭之人当场就被斩杀,事后经俘虏辨认,那人确实是赢烨麾下的一员副将。
  慕容泓到达盛京之后,先帝将帝位传给他,弥留了两日才死,他们兄弟有两日相处时间。而先帝在清醒之时除了对他交代后事外,并未提及其他,他们这些先帝亲近之人当时都守在龙榻前伴驾的,听得十分清楚。可以说,先帝的死因,是一目了然明明白白的。
  那么慕容泓为何会问这样一句,而且是以那种表情,那种沉静于表却激烈在骨的表情?
  与慕容泓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此人身上藏着无数秘密。可想撬开他的嘴,却又委实无计可施。
  钟羡一手搭上亭柱,抬眸往远处看了一眼。眼角余光却发现湖边大石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转头一看,却是一本书。
  他走下亭子来到湖边,拿起那本湿淋淋的书看了看,眼神微变。四顾一番,不见有人,他心中疑惑,便拿着书来到亭中坐下,将书放在亭中石桌上,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将那书一页一页地用帕子吸干水分,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长安躲在花丛后,暗戳戳地观察着钟羡的一举一动,一面对自己五体投地,一面对钟羡垂涎三尺。要说这一向冷峻的人突然温柔起来,还真是别样迷人啊!
  表面的水分吸干了,书自然还是湿的
  钟羡站起来四顾,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只得重新走下湖堤,将手帕铺在石上,再把书放在手帕上摊开晒太阳。自己站在一旁,一边等着书的主人出现,一边不时地翻动一下书页。
  长安看着湖边那身姿比修竹更为俊雅清逸的少年,暗暗地咬住自己手指,眯着眼心中窃喜:他在等姐,他那样乖巧老实地在等姐!不行了,好想咬他一口!
  乖巧老实的钟羡等到最后都没能等来书的主人。将书拿走显然是不妥的,于是他将自己的手帕与书一起留在石上,自己回明义殿上课去了。
  待钟羡走了一会儿,估计走得远了,长安才扭着腰肢嘚瑟地从花丛后走出来,去石上取了书和那方手帕。
  爱书的人都知道,湿书直接铺在石上晒干,干了的书页有很大可能会粘在石上,一扯就破。钟羡既有才子之名,这点常识应该还是有的。
  而设下这一计骗得了钟羡手帕的长安其实却是没有这个常识的,她之所以知道这一点,不过因为她小时候看了西游记而已。
  “哎,贴身之物呀,这么容易就得手真是连成就感都降低不少呢!钟公子,你要矜持,矜持呀!”长安挥着帕子,看着钟羡离去的方向笑眯眯道。


第58章 踩奶
  时近六月,天气开始一天三变。中午阳光艳烈,下午天就阴了,到了傍晚,更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甘露殿内殿灯烛辉煌人影乱晃。慕容泓静静地坐在窗下看一本山川志。爱鱼趴在他腿上闭着眼咕噜咕噜。长安在殿内来回踱步。
  晃了半天也不见慕容泓看她一眼,长安停在他面前,感叹道:“唉呀,是不是夏天快到了呀?怎么这么热,走两步都让人热汗直冒。”她一边说,一边拿出帕子装模作样地在自己额上摁了摁。
  慕容泓抬头瞥她一眼,目光在她手里的帕子上停了停,重又低眸去看书,口中淡淡道:“难怪他下午用袖子擦鼻子,原来手帕在你这儿。”
  用袖子擦鼻子?钟羡?陛下,黑人的技术就不能再高明纯熟一点吗?
  长安将手帕往袖中一塞,凑过去蹲在他腿边道:“陛下,钟羡已经开始一步步走入奴才设下的圈套之中,现在您能不能告诉奴才,您要奴才接近他,究竟意欲何为啊?”
  慕容泓眉眼不抬道:“钟羡是钟太尉的独子。”
  “然后呢?”
  “我要钟太尉绝后!”
  长安:“……”擦,这是多大仇,要人家绝后?
  “这……陛下,那传宗接代的玩意儿长在他身上,奴才也管不住啊!难不成你想让奴才阉了他不成?”长安愁眉苦脸道。
  慕容泓转过头看她一眼,突然拿书敲了她一下,眯着眼道:“你再装傻充愣试试?”
  长安伸手捂着头顶,哀怨地看着慕容泓,道:“陛下,您的气质呢?您的风度呢?怎么老在奴才面前原形毕露啊?”
  慕容泓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缓缓道:“没错,如朕这般身份,怎么可以亲自动手呢?”
  长安唇角一弯。
  “如你这般不知好歹的奴才,直接让人叉出去打板子才对。”慕容泓说完,抬头作欲唤人状。
  长安抿着唇,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眼神看着他。
  不见她求饶,自己也不可能真为了这点小事叫人打她板子,慕容泓一下掉进了自己刚挖的坑里,进退不得。
  主仆俩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地暗自较劲。
  慕容泓眼神愠怒:你个死奴才,还不求饶?以为朕真的不忍心打你?
  长安长眸眯眯:你打呀你打呀,打死我我也不会伤害我的钟羡小乖乖一根手指的。
  两人正相持不下,救场的来了——爱鱼醒了!
  它站起身子在慕容泓腿上撅臀伸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这凑在一块儿气氛微妙的两人,不明就里地“喵”了一声。然后,它做了一件让长安乐不可支,让慕容泓啼笑皆非的事。
  它开始在慕容泓的肚子上踩奶。
  这件事虽然它以前也干过,但从来没在人的身上干过。
  看着它那对小爪子一下一下认真地踩揉着慕容泓的肚子,而慕容泓则一脸尴尬地敞着怀让它踩,长安唇角拉得平平的,一双长眸流光溢彩。
  偏这时慕容泓不知好歹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长安笑得捂着肚子直接滚到地上去了。
  慕容泓抚额,感觉自己在这奴才面前的确是毫无形象可言了。
  半夜,雨势渐急。
  甘露殿内殿的长窗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叩声,有人在外面轻声唤:“安哥,安哥。”
  殿中两人同时惊醒。
  长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过去开了窗,只见长禄湿淋淋地站在外头,低声道:“安哥,有个叫吕英的来找你,说是有急事。”
  长安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长禄一溜烟地跑了。
  长安回身看慕容泓,慕容泓点点头。长安便装着肚子痛,拿了把伞出了甘露殿。
  长寿自从被贬去看守宫门,已经搬到下等太监的房里去了,故而吕英此番来得还算凑巧。
  长安自然知道他来意味着何事,故而两人见面之后,长安二话不说将伞往屋里一放,就与吕英一起冒雨出去了。
  一路来到紫燕阁前,雨势太急,视线十分模糊,但隐约还是能看到阁上似乎有亮光。
  “看来人还没走。”长安伏在草丛里,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
  “我一见有黑斗篷从广膳房出来,立刻就去找你了。”吕英道。
  长安潜伏片刻,道:“不行,雨太大了,即便待会儿有人出来,我们也看不到什么。”
  “那怎么办?”吕英问。
  长安略一沉思,便想出一条奸计,问吕英:“会唱戏吗?”
  吕英摇头:“不会。”
  “一两句也不会?”长安问。
  吕英还是摇头。
  长安泄气,道:“这样,我教你两句,你跟我学。”
  吕英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有心情教自己唱戏,但想着他既然能做御前红人,总不可能是个疯子,于是点了点头。
  “公子呀,可见石阶己覆满苔霜,鸿雁几渡这青天一方。十年来成全春归梦一场,为何落个玉损消香,却落个玉损消香……”长安尖着嗓子教吕英。
  吕英学了几遍,也就能唱个八九不离十了。
  “记住一定要尖着嗓门学女子的唱腔。好了,现在把外袍脱下来,头发散开往前披。”长安一边说一边帮他拾掇,弄好之后长安抬眼一看,自己心里也是一毛。眼前之人白衣惨然披头散发,如果再凄婉哀怨地唱着戏文,再于这样的雨夜远远看去……
  长安嘴角勾起奸笑,观察一下紫燕阁那边的情况,叮嘱吕英道:“待会儿我会到紫燕阁那边去,你听到有人大喊‘鬼呀’,就站起来唱着戏迈着小碎步往梅渚那边走,记住了么?”
  吕英这才明白他想做什么,有些担忧地问:“万一有人追我怎么办?”
  “不是让你往梅渚那边去么?如果有人追你,你跳进水里也就是了。怎么,不会水?”长安问。
  吕英道:“会。”
  “那就行了。记住,走了之后千万别再回来。今夜能否有所收获,就看你了!”长安拍拍他的肩,自己猫着腰在夜色的掩映下一路跑到紫燕阁的后墙根一株高大的杨树旁。
  紫燕阁二楼,慕容瑛坐在灯下,眉目阴森。赵枢负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半晌,停住脚步看着慕容瑛道:“我早说过,不能让赵合进宫,你偏不听劝。”
  “我哪知道你把他教养成这样!”慕容瑛不悦道。
  赵枢一噎,转身在慕容瑛对面坐下,放缓语气道:“不然,还是借故将他拘在府里,待芜菁书院修缮好了,再放他出来?”
  “你还能拘他一辈子不成?”
  “那依你之见呢?”
  “一不做,二不休……”
  “鬼呀!”楼下忽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男女不辨的尖叫。
  楼上二人一惊,忙止住话头不敢出声。
  守在楼下的燕笑指挥着屋里另外两名侍女出门去查看,自己推开窗往外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树影暗处一道白影正往远处飘去,淅沥的雨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哀怨凄婉的戏文唱腔。
  她只觉背上一凉汗毛直竖,大着胆子继续观察片刻,见除了那道越来越远的白影外,并无别的异常,于是又将窗关上。
  这时那两名侍女回来了,显然也受到了惊吓,白着脸对她道:“只看到一条白影,周围并无其他人。”
  燕笑点头,转身往二楼走去。
  “怎么回事?”慕容瑛问。
  “回太后,只看到一条白影在远处唱戏,这会儿已经不见了。”燕笑抑着恐惧道。
  慕容瑛眉头一皱,问:“那喊‘有鬼’的人呢?”
  燕笑摇头道:“奴婢没瞧见,外面并没有人。”
  “此事蹊跷,我得赶紧回去。”赵枢拿过一旁的斗篷道。
  “好。”慕容瑛也不留他。
  “那事……”赵枢看着慕容瑛,神情略显迟疑。
  慕容瑛侧过身道:“我自有主张。”
  赵枢见她这样,知道多说无益,叹口气出去了。
  慕容瑛对燕笑道:“待会儿哀家走了之后,你埋伏在近处,看看今夜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
  燕笑想起方才那道唱戏的白影,心中害怕,却又不敢不应。
  楼外,长安躲在那棵大杨树的枝叶间,看着楼里之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直到楼里的人全部走光,她还是没动。
  燕笑按着太后的吩咐在近处道旁的花丛后站着,看着眼前黑夜寂寂阴雨绵绵,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方才那白影哀怨的唱腔。想起这宫苑里头历朝历代后宫倾轧毒计迭出,本就不知死过多少人。前两年连着换了三任皇帝,更是血流成河,这后苑中的冤魂野鬼,也不知有多少。
  这样无星无月阴雨连绵的深夜,岂不正是这些孤魂野鬼出来找替身的好时候?
  她忍着心底巨大的恐惧强撑了两刻时间,终于撑不住步履凌乱地落荒而逃。
  而长安却在树上耐心地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估计周围应该不会再有潜伏的眼线了,这才从树上滑下来,迅速地没入雨幕之中。


第59章 意外的任务
  长安淋了近两个时辰的雨,回到东寓所换了身衣服,继续去甘露殿守夜,顺便将今夜之事告诉慕容泓。
  她虽没看到那两个穿斗篷的人的脸,但推开窗户探头出来的燕笑的脸,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由此看来,在二楼与人私下会面的必是太后无疑,只是另一人是谁呢?
  而且为什么沉寂了这么多天后,偏偏选在今夜又再次会面?是因为今夜下雨不容易被人发现,还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让两人不得不碰面?还是……纯粹是因为太后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长安想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寅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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