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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公子爷今天实在是有些古怪，只要留意，自然不难看出这变数是出在聂大小姐的身上。”

　　　　杭二微笑了一下，点头，心中实在佩服这位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如尘的大哥。

　　　　“那你说……”

　　　　杭一直直的望向杭二，眼神之中有着不确定的神色，“那你说，这位聂大小姐是不是应该及早出去才是？”

　　　　自从跟在萧成晔的身边，已有十数年，杭一从未见过自家公子爷会为了任何人而乱了自家方寸，可是今日萧成晔却为了聂昭阳而改变了一连串的计划。

　　　　先是放弃跳崖的苦肉计，后来又决定收了聂子桓的命，平白将一份送给荣王的人情就此放弃，只是为了将聂子桓斩草除根，以图日后那聂大小姐少被算计。

　　　　萧成晔身份贵重，人才出众，尚未成年之时便已经是众多名门世家的小姐们想要追逐攀附的最佳人选，可是偏偏萧成晔虽然生就一副俊雅稠艳的浓丽样貌，唇上也似时时在笑，可是实际上却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这么多年以来身边从未有过任何特殊意义的侍女，可是如今萧成晔对待这位聂大小姐却是明显不同。

　　　　荣王向来行事小心谨慎，虽然是萧成晔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之一，可却不会轻易向人低头效忠。

　　　　而如今，荣王的府上却又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对萧成晔影响颇深的女儿，如此情景对于之后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并不好说。

　　　　所以杭一难免担心，也难免会忍不住想要未雨绸缪，却又隐隐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所以才会询问杭二的意见。

351。死要见尸

　　　　看着杭一满脸的担心和关切，杭二微微一笑，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搭到了杭一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公子爷平日里其实并不爱笑。”

　　　　“我知道。”

　　　　杭一有些不明白杭二的突然转换话题，诧异着点了点头。

　　　　“可是今天我们却都看到公子爷脸上的笑是由内而发的畅快。这样的公子爷虽然让人觉得有些担心，可是却也让人觉得欣慰。”

　　　　杭二望着眼前面色黝黑的粗壮男子，将话语说的字字清晰，紧跟着却是忽然含笑反问出声，“大哥你觉得呢？”

　　　　“那……”

　　　　听了杭二的话，杭一脸上神色微动，略想了想之后才抬起眼来，对着杭二艰难点头，“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实在到了那一步再动手也不迟。”

　　　　“好，我听大哥的。”

　　　　杭二拍了拍杭一的肩膀，重重点头。

　　　　杭一对着杭二报之一笑，然后兄弟两人并肩前行。

　　　　……

　　　　因为月姨娘母女的受伤，所以大夫人原本定于当晚返程的计划便有了改变。

　　　　荣王府一心人等虽然是临时决定留宿在法华寺中，可是留宿一应所需却是丝毫不差，衣物被褥，香炉灯盏，茶碗汤盘，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一应俱全。

　　　　到法华寺进香祈福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如今到闹出如此丑事，饶是大夫人心性平静却也没有了丝毫往日礼佛的平静之心。

　　　　不过好在聂紫琼的心思不重，经过大夫人的一番盘问之后已将聂子桓设想除掉月姨娘母女的全部计划和步骤和盘托出，并且书写成文，最后还特意嘱咐聂紫琼在那成文的纸上落款确认。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荣王回来，大夫人也总算是有了交代。

　　　　晚饭之后又去探视了一遍月姨娘母女，得到了随行的大夫和寺中善医的僧人双重保证之后，大夫人紧皱着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一些。

　　　　将月姨娘母女身边的丫鬟奴才统统吩咐了一遍，交代仔细照顾主子之后，大夫人才疲惫的出了门。

　　　　一出门才知道，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零星雨丝。虽然雨霏一路上小心的撑了伞遮挡，可大夫人却还是湿了鞋尖。

　　　　脚尖处微微湿润，染湿了脚上布袜，整只脚掌只觉得一片冰凉粘腻，可大夫人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烦躁的神情。

　　　　回到自己歇着的院子坐下，雨霏雨桐伺候着大夫人洗脸净手，换衣换鞋。

　　　　一身干爽之后，大夫人靠在椅上捧着一盏温热的茶水，长长的吁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明显比在探望月姨娘母女时要好了许多。

　　　　大夫人一夜安眠，吃早饭时便有管事过来回话，说是昨夜已将几十人送到了断崖之底，如今还在寻找。

　　　　听说聂子桓的尸体还没找到，大夫人也能理解，点了点头便让管事吩咐下去继续寻找，直到找到为止。

　　　　在法华寺中留到吃过午饭，确认了月姨娘母女两人能够上路之后，大夫人便命令返程，只留下了管事在法华寺中督促着寻找聂子桓。

352。忆当年

　　　　回到荣王府后，大夫人又请了帝都有名的大夫来给月姨娘母女分别真挚，得到的结果和之前一致，都说虽是看着惊险，可实际上却并无大碍。

　　　　听了这话，大夫人才真正放心，双手合十的对着西方连念了十几句阿弥陀佛。

　　　　看到大夫人为了自己和聂昭阳如此上心，月姨娘满脸动容。

　　　　吩咐了月姨娘母女好好休息之后，大夫人便回了红豆园。

　　　　大夫人刚走，聂昭阳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任凭雨馨雨洁大呼小叫的阻拦，却还是去了月姨娘的屋子。

　　　　到了堂屋的内室，聂昭阳便将房中的大小丫鬟统统打发出去，只留下了手上缠有纱布的兰嬷嬷一个人。

　　　　那一天密林中月姨娘眼睁睁的看着兰嬷嬷被蒙面人击中之后一声不吭的就倒了下去，本以为兰嬷嬷是没了命，却不料那蒙面人竟然只是将兰嬷嬷打昏，然后随便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将兰嬷嬷丢了过去。

　　　　后来兰嬷嬷自己苏醒过来，看到天色已晚，虽然惦记遇险的月姨娘却也只能一路晕晕沉沉的回了法华寺去找人帮忙。

　　　　却不料回去之后才知道月姨娘母女已经被人送了回来，兰嬷嬷这才放下了心。心头一松，身上的各处痛感便清晰起来，到了此刻，兰嬷嬷才发现原来一直麻嗖嗖没有什么感觉的手臂竟被严重扭伤。

　　　　不过除了手臂受伤之外，兰嬷嬷身上其他各处却都是小擦伤，没有大碍。

　　　　本来月姨娘是要让兰嬷嬷养好了手臂再来跟前服侍的，可是兰嬷嬷却认为扭伤并无大碍，坚持不肯休息，于是虽然手上带伤，却还是留在月姨娘的身边服侍着。

　　　　“小姐一身的伤，不好好休息却跑来这里做什么啊？”

　　　　看着聂昭阳身上脸上伤的乱七八糟，兰嬷嬷的一颗心便心疼的不得了，一面埋怨一面上前搀扶着聂昭阳到月姨娘床边坐下。

　　　　“本来我是打算去你那里的，却没想到你这个孩子如此性急。”

　　　　月姨娘并不奇怪聂昭阳的突然到来，将身子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让聂昭阳能够坐得更舒服些，然后就示意兰嬷嬷也坐下。

　　　　“如今已经到了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应该是安全的，娘亲便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

　　　　聂昭阳看了看已经关好的房门，望向月姨娘催促道。

　　　　对于月姨娘为什么会被聂子桓绑到断崖的事情，聂昭阳一直十分不解，之前是担心法华寺隔墙有耳，所以聂昭阳才一直忍耐着没有询问。

　　　　“嬷嬷端杯水给我吧。”

　　　　看着聂昭阳一脸的严肃，月姨娘微微一笑，却是望向兰嬷嬷。

　　　　兰嬷嬷起身端了一杯水送到月姨娘的手中，又在一边的锦凳上安静坐下。

　　　　月姨娘捧着温热的茶盏在手却并不喝，只是一直柔柔的望着聂昭阳。

　　　　见月姨娘不喝水也不说话，聂昭阳也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回望着月姨娘，耐心的等待着。

　　　　“如今你也已经长大了，那些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

　　　　看着聂昭阳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月姨娘抿了一口温水，慢慢说起当年的那段往事。

353。灭门血案

　　　　十六年前，海滨之城江州曾经发生过一桩血案。

　　　　曾因辅助当今圣上开国而立下功劳的匡家家主匡一文时任江州父母官，在任期间花费朝廷重金修建而成的江州大堤却在当年夏季汛期之中崩堤毁于一旦，致使当年洪涝泛滥，灾民无数。

　　　　听闻江州惨讯，龙颜大怒，派出钦差大人治水疏灾，同时兼任彻查江州大堤崩毁一事。

　　　　三个月后，钦差大人的奏折送回帝都。看到那奏折上列陈匡一文贪污王法亏空库银，中饱私囊鱼肉乡里的条条罪状，天子当庭震怒。

　　　　又因其时正是大轩刚刚开国，正需立威震慑群臣之际，于是皇帝御笔朱批，一张圣旨便判了贪污王法玩忽职守的匡一文获罪腰斩，匡家全族则判流放之刑。

　　　　这匡一文似是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劫，于是早在不曾案发之时就已经将膝下唯一幼女许配给了自己最为看重的门生，一顶红轿将这位匡家的大小姐送去了距离江州千里之遥的陈州。

　　　　匡一文本以为这样一来，就算自己伏法之后，也能够为匡家留下女儿这一根独苗，并保女儿不受牵连，却不料那匡家大小姐虽然远嫁陈州，却在听说此事之后大呼冤枉。

　　　　因为心中认定了父亲绝非贪爱钱财之人，如此获罪定是被人陷害，于是这匡家大小姐血书陈词，誓要上京告御状，可是夫家却不同意这匡家大小姐如此抛头露面的行为并千般阻挠，于是匡家大小姐一怒之下逃出夫家自行上京。

　　　　可怜这匡家大小姐自幼便养在深闺，虽然一心要为父洗清冤屈，却因识人不清而在刚刚入京之后就被人贩子用蒙汗药所诱卖入青楼为妓。

　　　　这位堂堂的匡家大小姐虽然沦落风尘却仍然一心想要为父喊冤，于是很快便在青楼之中崭露头角，以色艺双绝在帝都之中闻名遐迩。

　　　　成为花魁之后，这匡家大小姐仍是自持身段不肯卖身，为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名声诱到帝都之中位高权重的朝臣爱慕，不惜以己之身来为老父匡一文赢得一个能够辩白的机会。

　　　　这位匡家大小姐艳名远播，果然引来了无数王孙公子的竞相追逐。就在这匡姐大小姐细心挑选着最为合适的人选之时，她却突然在自己的爱慕者中发现了曾经和自己有过婚约的夫君。

　　　　原来这夫君当初虽然不满匡家大小姐抛头露面的行为却一直惦念至今，从当初匡家大小姐私逃出去就一路追随而来，甚至在发现了匡家大小姐沦落风尘也不为所动，坚持要将匡家大小姐赎身带回。

　　　　匡家大小姐当初虽然和那夫君定下婚约，可是却还未行夫妻之礼就发生了匡一文被斩杀的事情，于是匡家大小姐逃出夫家之后一直以为夫家早已将她忘记，却不料她这夫君竟然如此长情的一路追随而来。

　　　　匡家大小姐对夫君的真心所动容，却又无法坐视老父死后也要背负佞臣骂名，于是一面从那些对自己竞相追逐的王孙公子之中挑选了一名合适的人选，一面却在青楼之中设宴款待夫君。

354。惊天事实

　　　　这一次的夜宴是匡家大小姐为了酬谢夫君对自己的一腔深情，于是匡家大小姐将她尽力保存的清白交付了出去。

　　　　匡家大小姐本来是打算和她的夫君一夜共欢之后就恩断义绝，然后毫无牵挂义无反顾的投身到那个能够帮助到她的王孙公子怀中的，却不料在同夫君共枕之时，匡家大小姐却从夫君歉意满满的梦话之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原来当初那钦差之所以能够在江州挖出匡一文挪动库银中饱私囊的一系列证据竟然是匡家大小姐的这位夫君暗中手笔。

　　　　所以自从匡一文被斩杀之后这夫君夜夜不能安睡，所以自从框架大小姐逃出陈州之后这夫君日夜惦记，所以明知道匡家大小姐置身青楼这夫君却仍然执意要将框架大小姐迎娶回府！

　　　　原来这匡家大小姐自认为夫君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竟是杀害老父之后的愧疚使然！

　　　　匡家大小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即便将酣睡在身边的夫君叫醒，两厢对峙之下，夫君无从辩解，只得承认了当初揭发匡一文的事实，然后跪求匡家大小姐谅解。

　　　　匡家大小姐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便在酒水之中混入毒药，然后假意装作谅解诱那夫君喝下。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月姨娘已是脸色苍白，捧着茶盏的双手也是微微颤抖。

　　　　“他可喝了那毒酒吗？”

　　　　聂昭阳已是听得满眼震惊，此刻见月姨娘停顿，下意识便询问出声。

　　　　听到聂昭阳的问话，月姨娘身子一抖，大口大口的喝下温水，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看到如此脆弱模样的月姨娘，兰嬷嬷一脸心疼，聂昭阳则是满眼懊悔。

　　　　感受着那热热的水温从喉中一路滑下，似乎冰凉的心口也被微微暖热，月姨娘轻轻吁了口气。

　　　　聂昭阳歉然的帮着月姨娘拍胸顺气，而月姨娘则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聂昭阳的手指，以示宽慰，紧跟着又这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他喝了。喝的义无反顾。可是他在一饮而尽之后却笑着对匡家大小姐说他早就知道匡家大小姐虽然性子温和却外柔内刚，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原谅杀父仇人，所以这杯酒水之中必定有毒。

　　　　可是因为这杯酒水是匡家大小姐为他所斟，所以即使其中有毒，他也愿意甘之如饴。听到这话，匡家大小姐就算再硬的心肠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于是便叫来了人将他救活。

　　　　所幸那酒水之中毒药很少，而且施救及时，那夫君最后虽是落了一身的毛病，却终究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后来，那匡家大小姐便委身给了她所挑选的那名高官，不过为免匡一文冤案平反之后那夫君难逃当年揭发之责，那匡家大小姐之后便再未提过要帮老父伸冤之事。

　　　　也正是因此，匡家大小姐觉得自己无颜去见老父，也不配再为匡姓，便自行改了姓氏，从匡变为康，取其谐音而已。”

　　　　说到这里，月姨娘又顿了顿，然后抬眼望向聂昭阳，微微涩然道，“如今，你应该知道这匡家大小姐到底是谁了吧？”

　　　　……

　　　　

355。从未怀疑你

　　　　“是……，娘亲你？”

　　　　聂昭阳直直的看着月姨娘，轻声说道。

　　　　“没错。”

　　　　月姨娘点了点头，又道，“当年父亲为我定下的那门婚事夫家姓林，夫君名字叫做林子沫。自从那日他喝下毒酒之后，我就当是我们两人已经恩断义绝。当日他因为毒酒而昏迷，我叫人将他一路送出帝都，随后我便嫁入王府，成了王爷的一名妾室。

　　　　自此之后同那林子沫再无任何瓜葛，而且自从嫁入王府我也对于当年往事只字未提，这么多年过去了，知道当年那段往事的人只有兰嬷嬷一人而已，就连你，我也都瞒了下来。

　　　　因为我想着既然做不到将他杀掉为父亲报仇，那就只当是和他从未认识。当年我还年轻，将恩断义绝想的简单痛快，可是事后想来，却又觉得当年那件事情之中疑点重重，十分后悔当年为什么只顾着气愤却忘记了问清楚那林子沫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在背后暗算父亲。

　　　　林子沫身为父亲当年最为看重的门生，依附着父亲在江州的势力读书进学，父亲对他一向照顾有加，又将我许配给他，还附赠了那样庞大的一笔嫁妆。照理说，攀上这么一门亲事不应该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他却偏偏要算计父亲害死父亲？让他结下那么一门招致羞辱的亲事？难道他不明白为了攀附那钦差大人却出卖自己的岳父，根本就是自毁根基的蠢事吗？

　　　　如果那林子沫真的只是个卑鄙小人也就罢了，可他当年在我远嫁去了他的老家陈州时他却不曾占我丝毫便宜，坚持要我等到他出远门的父母双亲回来之后再行举办婚礼才能有那夫妻之礼。

　　　　无论人前人后，他始终对我恭敬有礼，就算是后来在帝都重遇也是我主动设宴款待以身相许……，所以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或许并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为了攀附钦差大人所做出来的。”

　　　　月姨娘叹了口气，眼神中浮起一丝无奈，淡声说道，“正是因为心里存了这些遗憾，所以才会想着有生之年能够再见林子沫一面，至少让我问清楚他当年举动的真正原因，也好让我在百年之后能够有话去对父亲解释。

　　　　本以为这个想法只是奢望，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林子沫，毕竟陈州距离帝都远在千里之外。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日在法华寺后山上竟然有人将字条缠在石子上投到我面前，而那字条上落款人便是林子沫。见他约我到后山断崖处见面，我便去了，却不料竟是聂子桓设下的圈套。”

　　　　“娘亲不是说你的身世从未对人说起过吗？怎么聂子桓竟然会知道林子沫的名字？”

　　　　聂昭阳咬了咬嘴唇，忍下心中无限的唏嘘，问出疑点。

　　　　“奴婢是发过重誓的！”

　　　　听到聂昭阳问月姨娘的话，兰嬷嬷匆匆开口，脸上满是郑重。

　　　　“我从未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