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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绯糜(浮動的顆粒)-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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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以后,他怎么还可以再以这种柔得能腻死人的眼神看我,怎么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喊我“絮絮”。

  肩头被施加了重量,我蹙了眉,庆幸隔着厚厚的冬衣,那人的体温才没有传到身上。不同于一年四季像个火炉的嬴锦廷,邹亦哪怕是酷暑的三伏天,身上也总透着一股凉气。

  他见我的视线扫向肩头,十指微拢了下后收了回来。

  “絮絮,赏脸吃个饭吧。”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跟不熟的人一起用餐,还请邹先生找别人。”特意加重了“不熟”两个字,我没有看他,越过他,不管周围略带好奇的眼光,直接朝楼里走去。

  走进屋里,我第一时间跑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去冰箱舀了勺冰块,然后抖着手,将混着冰块的水从喉间灌了下去。

  寒意从腹中升起,擦了把嘴角的水珠,我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竟然又出现了,从四年前那漠然的转身后,他又回来了,站在我面前,依然用温柔的语调跟我说着“好久不见”。

  他可知道这几个字有多刺耳。

  四年里,我拼命忘记过往的种种,尽量不去触碰跟他有关的人与物,尽量活得潇洒,想不到,被他的一句“好久不见”弄到差点落荒而逃。

  翌日下班后,我直接回了家,刚进门,便看到门口放着一双陌生的男鞋。

  我盯着那双褐色的Mezlan皮鞋看了好久,直到安姨的声音传来:“哎呀,小絮回来了呀,你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我了然,跟着她进屋。

  靠近阳台的一角,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和父亲下着棋,轮椅上的中年男子脸上难得噙着一抹尽兴的笑。

  见我回来,邹亦立马站起来,说道:“絮絮回来了。”

  我碍于父亲和安姨在场,不好一直冷着脸,淡淡地对他一点头,蹲下,抚着父亲的双腿,说道:“是不是坐很久了,累不累,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他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枯瘦的脸上有着孩子气的满足,“邹亦陪我下了会儿棋,这会儿很精神,想不到他的棋艺那么好,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室的尴尬,我蹲着,背对着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灼热感。

  父亲看了我一眼,立马转了个话题:“你饿不饿,快开饭了。”他说着,转而又对站着的男人道,“邹亦,你也留下来吃点吧。”

  邹亦笑笑,婉拒道:“柳叔,改天吧,今天我还有点事,改天一定来尝尝安姨的手艺。”

  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对他说:“你有事就先忙吧。”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我口里逐客的语气,朝轮椅上的父亲道:“柳叔,我的事情就是想请絮絮吃个饭,可是她不肯给我这个面子,您能否帮我说一下?”

  闻言,我黑了脸,父亲笑了下,转而对我道:“絮絮啊,邹亦都开口了,你就去吧,别驳了人家面子,这么多年没见,叙叙旧也好。”

  父亲都开口了,我便不好意思推脱,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男人无辜地朝我笑笑,向父亲道:“那柳叔,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说完,接过安姨递过来的风衣穿上。



  卷二 我现在过得很好

  在一家名为“追忆”的西餐店里,我们靠窗相对而坐。

  邹亦招来服务员点餐,我就呆坐着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短短的几分钟,脑子里又将四年的大学生活过了一遍,直到男人唤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问道,眼波流转,在点着橘黄色温馨灯光的西餐厅里熠熠发光。

  瞄了一眼四周的情侣,压下心头突然涌起的异样感,冷冷地开口:“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笑容僵在他脸上不过一秒,随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

  “不过想见见你,和你吃顿饭而已。”

  他说话的瞬间,菜已陆续上来。

  顶级的SIRLOIN,做成五分熟,口感韧度强,肉质硬,有嚼劲,配上香浓的玉米甜汤,是我一贯的口味。

  “82的Lafite,尝一下。”他说着,为我倒了一杯。

  我见他一副我不喝他就一直举着的样子,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下杯,象征性地抿了口,口感醇厚,入喉香甜,确实是良品。

  “怎么样,好喝吗?”他问道,目光中竟带着点期待。

  我淡淡地点了下头,又说道:“邹亦,我这个人你应该清楚,不喜欢拖泥带水。”

  他的脸暗了,开口的声音似乎有点艰难:“即便做不了情侣做朋友还是可以的吧,再不济,普通同学?只是一顿饭而已,我没存什么心思,你不用多想。”

  我看他一脸诚恳,眸子也平淡如水,便不再说话,一顿晚餐,吃得十分安静,连刀叉的摩擦声也很少闻。

  吃完饭,他付了钱,我听见门口的服务生和刚进来时一样喊他“邹少”,便问道:“你经常来?”

  “这家店就是我的。”他掏了车钥匙,手微微一样,轻微的开锁声传来。

  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就离开了P市,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因此听说他在P市还有一家店我还是有点好奇的,况且这家店的名字还叫“追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正含笑望着我,一时有点尴尬,开口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邹亦没有听我的话,径直走到一边,拉开车门,对我道:“我既然在柳叔面前将你带了出来,必须把你安全地送回家。”

  他的态度坚定,我想了想,也没拒绝,反正饭都吃了,也不差这会儿送回家。

  上了车,我想到了一件事,提到:“以后不要去我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了,就是看看柳叔而已。”

  我默默地在心底冷哼一声,接口:“是吗,你是想借我爸爸的口把我约出来吧。”

  见他不语,我又道:“还有,我不知道你前阵子在我家楼下干什么,也不知道你突然回来的目的,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被一些无关的人和事打扰。”

  “是吗?你过得很好?”他突然一转方向盘,将车在街角停下,转过身来盯着我,茶色的眸子又开始翻滚些不明的情绪。

  他一露出那种眼神,我就懵了。

  这时的邹亦是复杂的,陌生的,孤寂和冷漠共存,算了,反正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弄懂他。

  “是,我过得很好。”我肯定地回答,潜意识里不想让他破坏现有的平静。

  熟悉的TroubleMaker铃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坐直身子,重新发动车子,滑入马路。



  卷二 一个手表,换一句“我想你了”

  接起来自大洋彼岸电话的同时,我竟然有种偷情的感觉,狠狠地鄙视了下自己,说道:“喂?”

  “在干什么?”嬴锦廷听起来心情不错,估计和金慎的合作很愉快。

  “刚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

  “你自己开车?”

  我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邹亦,否认道:“没有,出租车上呢!”我编道,心想要是让他知道我开车讲电话,他必定让我挂断,我正嫌车内气氛压抑,怎么也不想放过这个唠嗑的机会,但又一想这话好像也有漏洞,幸好他没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开车或者和谁在一起等能噎死我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是急于避开邹亦吧,我竟然想马上见到嬴锦廷。

  低笑自那端想起,他说:“怎么,想我了?”

  “嗯。”我含糊道,同时觉得在他面前的气势低了一截。

  我含糊其辞的说法并没有使那个变态满意,他说在美国看中了一款CHANEL腕表,白色的,觉得我会喜欢,想给我带回来,前提是我要在电话里跟他说句“我想你了”。

  许是知道我不会随便接受他的礼物,跟他的日子里,他很少送我东西,但腕表着实是我的最爱,我可以对女孩子热衷的衣服裤子毫无追求,但对腕表的杀伤力一点免疫都没有。

  还好他没有要求我用什么含情脉脉的语气说,努力忽略掉旁边的男人,我低低的开口,竟量使声音听起来温柔点:“我想你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车子颠簸了下,我估摸是自己实在太肉麻了,恶心到旁人了,就和嬴锦廷随便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男朋友?”邹亦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嗯。”我随便应了声,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是恩客。

  整个车厢又陷入了沉默,我在心里偷偷想象着嬴锦廷千里迢迢给我带回来的那个手表,精细到表面镶了几颗钻,数字的构造,表带的纹路,连车子什么时候到了家楼下也不知道,等邹亦停下车时,我的脸上还是喜滋滋的。

  “絮絮,到了。”他说道,在看到我敛了笑容,又恢复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时脸色有点难看,一把拉过我的手,将我拖近,说:“你就那么开心?”

  他抓得紧了,我的手腕处隐隐发疼,但我没矫情地大呼疼然后让他放开,反而寒着脸,对他说:“是。”

  过了9点,外面黑压压的,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再怎么暗沉都抵不过车里的压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凭借听语气猜测他估计有点不高兴,我不清楚他的情绪为什么起了波动,邹亦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脾气比谁都大。

  “一个晚上,你没有对我笑过,如今只不过一个电话而已,你就开心成这样,柳棉絮,你用得着把我当成陌生人吗!”他质问道。

  “邹亦,你管太宽了吧,我跟男朋友说话,还要看你脸色吗?”我回敬他,丝毫不客气。

  一个“男朋友”似乎将他的气势压了下去,松了我的手,他突然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拿起一根烟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我记忆里邹亦也是不抽烟的,他说过,抽烟的男人手指不干净,会将干净的画纸弄脏,曾几何时,他也染上了这个坏毛病。

  不过,这次的对象不同,我不会傻到再像上次替嬴锦廷灭烟一样,拿手堵上去。

  我的手按上门把,对他说了句:“比起‘絮絮’,我还是比较习惯听你叫我‘柳棉絮’。”

  我想他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我前脚刚下车,他的车就绝尘。也对,看了我一个晚上的脸色,一向骄傲的邹亦怎么受得了。



  卷二 谁是孩子的父亲

  进门,安姨对我说父亲在房里等我,我换了鞋,脱下厚厚的大衣,推门而进。

  “爸爸,怎么还没睡?”

  “小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邹亦是怎么回事,当年到底为什么分手?”

  进来前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知道父亲会问我什么,但我实在无法启齿,难道要告诉父亲下午陪他下棋的那个男人四年前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被我撞见吗,以父亲的脾气估计会气得晕过去。

  “爸爸,我跟邹亦就是性格不合而已,分手很正常。”

  “是这样吗?”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今天人家来的时候你态度怎么那样,一直板着个脸。”

  “爸爸,分手的时候毕竟闹得不愉快,他来得那么突然,我心里总归是有疙瘩的。”我说得坦然,到了都把自己诓住的地步。

  从我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拉过我的手,说道:“小絮啊,年轻人总有不理智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们都不成熟,现在你们都走上社会了,能不能……能不能……”

  父亲没说下去,我还是猜到了他的意思:“爸爸,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当初是谁对谁错都好,我不想计较,现在挺好的,我不想有点改变。”

  “你……”父亲突然睁大了眸子,“你不会喜欢上嬴锦廷了吧。”

  他这么问的时候,我有一刻的晃神,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恐怕连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跟嬴锦廷,注定是不可能的,他有老婆,以后也许还会有孩子,我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他亦如此。

  起初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毕竟我们之间只有一场交易,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场交易是你情我愿的,要说唯一的感觉,那就是厌恶,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厌恶,我由着这种厌恶慢慢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最后演变成决绝的恨意,但这些负面情绪都是冲着一个人去的,那个人就是我。

  一切的一切,我痛恨鄙视的都只有我自己,无他人无关。

  我没有给父亲一个安心的答复,这个问题只能用时间去回答,至少现在,待在他身边,我已没有了初时的抵触。

  *

  我以为那晚过后,邹亦不会再来找我,想不到没过几天,他又出现了,手里还抱着许久不见的李瑞。

  那个瞬间,四年前那种脑袋轰炸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看我张着一张合不上的嘴,来不及跟我解释,简单道:“他发烧了,我需要个人照顾他。”说完,也不顾我的反应硬将我塞到了车里。

  从医院回来,李瑞还处于昏睡中,烧暂时退了,原本想留院观察的,他中途醒来过一次,吵着叫着要妈妈,见了我一口一个柳老师的就是不要住院,没办法,邹亦只好将他带回家来静养。

  “你是李瑞的父亲?”将孩子安置在房间里,轻掩上门,我对走到阳台边的男人道。



  卷二 发疯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否认:“不是。”

  我没出声,他回答得很慢,似乎是挣扎了一段时间才吐出这两个字的,但我也没怀疑。

  李瑞7岁了,怎么算都是在邹亦认识我之前就出生了,邹亦这个人我是看不透,但还不至于过分到有了孩子还跟我在一起。

  可我心里还是有疑惑的,此刻看他一脸疲倦地倚在栏杆旁我便没再问什么。

  入了夜后我又去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小家伙,摸摸他的额头,似乎没什么大碍了,起身跟邹亦告辞。

  “留下来吧。”他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我还有事要处理,瑞瑞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你留下照顾一下吧。”

  我迟疑了下,倘若这里不是邹亦的家亦或是这个房子里没有邹亦,我想我是愿意留下来的,但是……

  “你放心,我要去会里处理点事情,这里就你跟瑞瑞两人,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又看了我一眼,说,“号码,还是原来那一个。”说完,也没等我答应或拒绝,身影立马消失在门后。

  李瑞醒来闹着喊着着要爸爸,我告诉他邹亦工作去了,他就又吵着要妈妈,没办法,我只好带他回了原来那个家。

  重新踏入这个邋遢昏暗的小区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邹亦怎么能放任他们住在这种地方。

  李瑞被我牵着,安安静静地往家走去,远远地我就看见李笑和李阿姨在争执着什么,李瑞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发丝凌乱的女子身躯一僵,回过头来。

  看到我们的瞬间白了脸,冲我大喊着:“柳老师,你快走,快带瑞瑞走。”

  我怔愣地看着前面纠结地扭在一起的母女,李阿姨手上那把锃亮的菜刀晃花了我的眼。

  我弯下腰,对李瑞道:“瑞瑞,你在这里等着,别过来知道吗?”他似乎也被外婆发狂的样子吓坏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滚开,我要杀了那个小杂种,杀了他……”李阿姨像疯了似地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叫嚣着欲望这边冲过来,李笑拦着拖着她,满头大汗地对冲过来的我喊:“柳老师,你别过来,快走啊,快带瑞瑞走啊。”

  我没理会他,冲过去,两手握上李阿姨的刀柄,气喘喘地说:“李阿姨,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奈何,李阿姨像中了邪,猩红着眼,面目狰狞得可怕,她死死地盯着前方躲在柱子后面的小人,枯瘦的小手频频欲往下砍。

  我见开拦不住她,忙对李笑说:“你快抱住她,我好把刀拿下。”

  李笑见状,整个身子扑到母亲身上,死死地抱住她的腰,李阿姨的半个身子被控制住,人立刻像发了疯似的挣扎了起来,手上的菜刀被我控制着,只能小幅度的挥舞着。

  我借着身高优势把主动权控制在了我手里,哪知李瑞突然喊了一声“爸爸”,李笑下意识地往匆匆赶来的男人看去,手下一松,少了腰上的束缚,李阿姨一把夺过已快被我拿下的菜刀,怒目圆睁,疯狂地嘶叫着,我心下漏了一拍,眼睁睁地看着泛起青筋的手握着菜刀向我砍来。



  卷二 四年后,为什么还来动摇我

  “恩!”闷哼声从耳边传来,我瞪大双眸怔怔地看着邹亦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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