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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话……就更加多了。”

　　　　殷朔坐在书案后头，面前堆着高如小山的书卷，细看都是记录西昆国情的典籍。

　　　　他把各宫妃嫔的名字和她们所出的皇子的名字，一一对应写在纸上，写到公主的时候犯愁不已。

　　　　无论哪个国家，都没有把公主的情况详细外传的道理，唯恐失了女儿家的闺阁颜面。

　　　　北璃人似乎不在意这个，他们的公主和皇子是一样养大的，但是北璃的皇族记载，外邦之人知之甚少。

　　　　殷朔蹙着眉头，越写越觉得乱。

　　　　“好了，光靠这些，你是找不出玉扶的身份的。”

　　　　殷兖在书架上找出了一份公文，殷朔抬头看了一眼，便知是朝臣上奏给宁帝的奏折抄本，殷兖一向有习惯储存这些抄本，遇事时可以拿出来参看。

　　　　殷朔对玉扶身份的猜想，倒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你看看，这是顾怀疆前两个月上奏给陛下的奏折。其中言明西昆为了侵袭东灵不择手段，甚至使用毒术。他建议陛下也向西昆人一样，派遣有学之子到仙人谷学习医术和毒术。”

　　　　“儿子记得这件事，陛下采纳了顾侯的意见，只是朝中不少高门贵府舍不得让自家的子弟去吃这个苦，真正办起来未免懈怠。”

　　　　殷兖讽刺一笑，“那个时候为父便觉得不对劲，今日结合你的猜想，我便明白了。玉扶若是西昆公主，极可能是昆帝许给顾怀疆的人质，让他继续为西昆效力的。”

　　　　“还有那个什么昆吾伤，谁知道顾怀疆把他绑了送到陛下面前，是不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苦肉计？”

　　　　殷朔顿了顿，想到书房那道窗缝里的一瞥。

　　　　若是苦肉计，这戏也演得太像了些。

　　　　若说不是……

　　　　玉扶的身份，实在说不过去。

　　　　丹阳公主是东灵的嫡公主，位居众公主之首，能和她比肩的，除了西昆公主还能有谁？

　　　　“父亲，会不会是那个丫鬟记错了？又或者，只是玉扶身边的丫鬟一时气话，故意说出来气她的。堂堂西昆公主给顾侯当养女，未免太耸人听闻。”

　　　　“她若不是西昆公主，顾怀疆为何待她百般宠爱？昆吾伤又为何百般维护？她小小年纪，又如何能有那么高的琴艺？再想她当日宫宴上一举一动，皆端庄大气，非同一般高门贵女。”

　　　　所有的线索，都直指她是西昆公主。

　　　　殷朔抿了抿唇，再看西昆皇室的人物关系，搜寻玉扶可能对应的位置。

　　　　西昆有二十多个公主，从未听说有哪个送去了仙人谷，或者哪个不在皇宫之中的。

　　　　她今年十二岁，当然，也有可能是十一岁或者十三岁。

　　　　过去的十一到十三年左右，昆帝的哪个妃子有可能生产？又或者，是个宫女什么的……

　　　　“朔儿，把派去仙人谷的人手都派去西昆吧。只要能够坐实玉扶是西昆公主，顾怀疆这回可就百口莫辩了。”

　　　　连昆吾伤去顾侯府走几遭，宁帝都难免心里不舒服，何况知道他收养西昆公主假充养女呢？

　　　　殷兖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慢慢查，日后你可以随意到书房来，不必请示为父了。记住，一定要早日查出玉扶的身份。”

　　　　说罢不再看殷朔的神色，径直走出了书房。

　　　　殷朔恭敬地拱手躬身行礼，直到听不见殷兖的脚步声，才慢慢直起身子。

　　　　“昆吾伤明目张胆进了顾侯府的书房，陛下都没敢拿他怎么样，看来是铁了心不想再和西昆生出战事了。就算你真的是西昆公主，陛下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他自言自语，重新坐书案后头，提起笔来继续在纸上计算。

　　　　西昆皇后。

　　　　太子的生母，她身为一国之母，如果悄悄生下一个公主必定瞒不住人。

　　　　蘸饱了徽墨的金针狼毫，在昆后二字上斜划了一杠。

　　　　往下，郑美人。

　　　　昆吾伤的生母，玉扶和昆吾伤两个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同父同母的兄妹之间，生得再不像，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昆吾伤俊朗得棱角分明，飞扬挺拔，独具西昆男子的野性和雄壮。

　　　　玉扶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粉雕玉琢，正是天地钟灵毓秀的妙人儿。

　　　　他们俩一点都不像。

　　　　就好像他和殷姬媱，也没有一点儿相似……

　　　　殷朔抬笔，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落下。

　　　　郑美人三字上，又是一道墨黑的、果断的斜杠。

　　　　－－－－－－题外话－－－－－－

　　　　忽然好奇问一下，有小可爱能猜到殷朔和殷姬媱具体是什么关系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雪落下（二更）

　　　　玉扶两手插在雪白的狐皮手笼里，身上加了一件紫色的披风，站在廊下掂着脚等。

　　　　等到天越来越暗，大哥哥还没来。

　　　　“小姐，外头起风了，小姐还是进屋等吧？”

　　　　瑶蓝出来给她换了个手炉子，旧的里头炭都快烧完了，玉扶还浑然不觉地抱着。

　　　　“我再等等吧，大哥哥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他说好让自己等他回来的。

　　　　站在廊下能早一点见到他，要是在屋里等，她会更心急。

　　　　“一会儿就下雪啦，小姐没瞧天色越来越暗了么？”

　　　　瑶蓝指了指天边，一层灰蒙蒙的云压下来，看起来脏兮兮的。

　　　　话音刚落，白白的雪花就飘了下来。

　　　　玉扶喜得跳起来，“这是今年的初雪呢，大将军的寿辰下了初雪，这可是好兆头！”

　　　　她把手从手笼里抽出来，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诵。

　　　　保佑大将军长命百岁，每次征战都能凯旋而归！

　　　　“下雪了，小姐还在外头么？”

　　　　屋里传来怜碧的声音，玉扶怕她出来催自己，索性捡起手笼就跑。

　　　　“瑶蓝，你告诉怜碧她们，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小姐，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瑶蓝想跟上她，又怕怜碧她们找不到人着急，犹豫了片刻还是回房告诉了怜碧她们一声，再掀开帘子走出来，哪还有玉扶的踪影？

　　　　纷纷扬扬的大雪，瞬间侵蚀了整座顾侯府，化为一片白茫茫的雪海。

　　　　玉扶出来得急，没有换上雪天穿的羊皮靴子，这会儿脚冻得不得了，只能跺跺脚恢复知觉。

　　　　这个时候，大哥哥不是在上房，就是在书房。

　　　　她想了想，朝上房的方向走去。

　　　　鹅卵石的小径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玉扶抬脚试探了一下，雪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前脚掌印。

　　　　积雪还不深，却足够淹没她的脚面。

　　　　要是从这里走过去，脚一定很冷。

　　　　她裹紧了披风的帽子，一张小脸都藏在帽子的风毛下，低着头朝前走。

　　　　雪花落在她的头上和肩上，白色和紫色互相映衬，格外好看。

　　　　才走了两步，她的身形便摇晃了起来。

　　　　不好，这底下的鹅卵石平日不滑，到了下雪天就不好走了！

　　　　她张开双手保持平衡，风呼啦啦地往披风里头灌，她顾不得冷，抬脚试图走到鹅卵石路的边缘。

　　　　小路的边缘是青石铺的，平整又防滑，走上头就不会摔倒了。

　　　　可惜她腿不够长，眼看就要够到青石上头，忽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朝后摔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有人一把抱住了她，让她摔在自己怀里。

　　　　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两抹紫色交汇融合在一处，分不清谁的衣角牵着谁的裙摆。

　　　　玉扶费劲地撑着他胸口爬起来，这才发现顾述白被自己压在底下。

　　　　“大哥哥？”

　　　　她头一回见顾述白这么狼狈，被人压在雪地里，一手还吃痛地捂在胸口上。

　　　　玉扶看了看自己沾着雪粒的巴掌。

　　　　嗯，他捂的就是自己撑着爬起来的位置。

　　　　“不是说好让你等我么？”

　　　　她还真不老实，大雪天就自己跑出来了。

　　　　“我是等你来着，站在廊下等的！可是忽然下雪了，怜碧姐姐她们定要催我进屋，我干脆就自己跑出来找你了！”

　　　　干等着可不是她的性格，万一顾述白有什么事脱不开身，她也可以去见他。

　　　　“你摔得不疼吧？”

　　　　玉扶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衣角沾的雪粒。

　　　　顾述白披风一扬，顿时黑压压地遮过她的头顶，“别在这里淋雪，到廊下说话。”

　　　　“你身上都是雪花，还有心思管我——怎么鞋子都湿了？”

　　　　他让玉扶在廊下的长椅坐着，心道要不是眼见她滑到，自己怎么会宁可损害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也要扑过来垫在她身后？

　　　　上下一查看，这才发觉她鞋子都被雪濡湿，浅紫的鞋面湿成大块深紫。

　　　　“我出来的时候忘记换鞋了，今年还没有下过雪，新做的羊皮小靴大概还没有拿出来罢？”

　　　　顾述白眉头微蹙，“你落过水，孙太医叮嘱了不能受寒。”

　　　　若是不小心再生病了，顾怀疆必定又要自责，说他不会照顾女儿。

　　　　“里头袜子湿了没有？”

　　　　玉扶脚尖翘了翘，仔细感觉了一下，“好像湿了一点。”

　　　　这双绣鞋好看是好看，就是鞋面薄了些，雪水都渗进里头去了。

　　　　顾述白伸手一扯，三下五除二把湿了的鞋袜全都扯下来，又飞快把她的脚掖进自己的披风里。

　　　　“我先带你回去换一双干的鞋袜。”

　　　　着把她打横抱起，小小的人儿整个缩在他宽大的披风里，傻傻地看着他。

　　　　迎面是怜碧等人打着伞出来找玉扶，见到这一幕不由站住。

　　　　“你们小姐的鞋袜在后头廊下。”

　　　　顾述白朝后头扬了扬下巴，抱着玉扶快步朝西厢去。

　　　　－－－－－－题外话－－－－－－

　　　　这章一边写，一边甜得我的小心心都要开花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哥哥生气了（三更）

　　　　熏笼上烤着玉扶的袜子和鞋，瑶蓝摸了摸，暖烘烘的，便取下来给玉扶穿上。

　　　　她解了披风，屋子里头暖和，也用不着手笼和手炉子，轻巧地跑出来见顾述白。

　　　　他正坐在外间的榻上喝茶，见玉扶站在门边看他，好一会儿也不过去，便朝她招了招手。

　　　　“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没花。”

　　　　不但没花，还有点严肃。

　　　　玉扶怯生生的站在他跟前，也不上榻，像犯了错的小孩子被先生责罚一样。

　　　　他抬头一扫，伺候在旁的怜碧等人识趣地退下。

　　　　玉扶的小脑袋低低的，盯着自己的脚面。

　　　　早知道刚才就不换鞋了，不换鞋大哥哥就舍不得训斥她了。

　　　　“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知道！”

　　　　玉扶掰着手指，“要听话，说等你就等你，别出去乱跑。下雪天更不能随便跑出去，要换鞋子要撑伞，要带上人，不能着凉生病……”

　　　　她倒是条理清晰，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想到却没有做到。

　　　　顾述白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可惜玉扶正在低头掰手指，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大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又不是故意的……

　　　　“我生气，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顾述白很少一脸正色地对她说话，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是因为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顾述白一手拎着她放到榻上，暖烘烘的热气舒服得人不想挪窝。

　　　　“地上凉，你可以坐着慢慢想。”

　　　　玉扶随手抱住一个引枕，双腿盘膝，手不自觉地引枕上揪着。

　　　　除了刚才跑出去，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顾述白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白嫩的手指抚摸着怀中的引枕，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得人浮想联翩。

　　　　他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父亲为你我定亲，你为何拒绝？”

　　　　“啊？”

　　　　玉扶一脸无辜，“我哪有拒绝？我是说师父他……”

　　　　她巴不得有这么一天呢，误以为苏夫人是说给他和苏云烟定亲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念头。

　　　　连带着大军把顾述白抢回去的细节，都在脑中模拟了一遍。

　　　　谁知道意外之喜，苏夫人和顾怀疆提的，竟然是自己和顾述白。

　　　　她当时就欢喜极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傻笑。

　　　　可他为什么说，自己拒绝了定亲？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指尖勾着她尖尖的下巴，一挑，那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中空白了一瞬。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顾述白好脾气地解释，“父亲当着满帝都亲贵的面，要为我们二人定亲。若你不拒绝，你我当场便可互换信物，由父亲和大姑母做主，满座宾客为见证，就算是定了此事。”

　　　　“可父亲问你愿不愿意的时候，你说医神尚未许可。我东灵是礼仪之邦，你把医神抬出来，父亲便只能代表我的父亲来做主，不能做你的主了。”

　　　　原来是这样啊……

　　　　玉扶欲哭无泪。

　　　　“我不知道你们东灵的规矩是这样的，那我快点给师父写信，让他快快答应我们定亲，这样是不是就算定下来啦？”

　　　　话一出口，她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述白笑得未免太灿烂了些。

　　　　她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糟了糟了，没羞没臊，这下大哥哥定要笑话她了！

　　　　她在外人面前说话一向最有分寸，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顾述白会出这么大的差错。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当做没听见。”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想让她在自己跟前，永远不必担心说错话。

　　　　只要确定了她的心意，别的都不要紧。

　　　　玉扶小声道：“虽然还不算定下来，但是大哥哥不能再喜欢别人了。特别是丹阳公主，你不能喜欢她。”

　　　　她很确定，只要顾述白表现出一丝丝对丹阳公主的喜欢，他就甩不脱了。

　　　　因为，丹阳公主也很喜欢他。

　　　　顾述白一愣，笑容掩饰不住。

　　　　“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我担心吧？”

　　　　他身边顶多只有一个丹阳公主，玉扶身边……光是府里就危机四伏了。

　　　　一丝一毫都容不得人松懈。

　　　　“大哥哥担心谁？”

　　　　玉扶一脸疑惑。

　　　　大概是身边对她好的人太多了，她还无法分清，谁对她是对妹妹一样的喜欢，谁对她是那种特殊的喜欢。

　　　　除了顾述白的喜欢以外，旁人是什么样的喜欢，她并不在意。

　　　　“我不担心，你也无需担心。”

　　　　那些觊觎玉扶的男子，他会一一清理。

　　　　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如吼。

　　　　玉扶痴痴地望着他的侧脸，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的话，笑得弯了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跟我有什么关系（四更）

　　　　纷纷扬扬两日大雪，整个顾侯府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雪地上，披着褚青石鹤翎披风的男子缓步而来，身后是一排整齐的脚印。

　　　　他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连不远处松树的树梢动颤得诡异都没察觉。

　　　　松树后头，四个人挤在一起，手里捧着雪团子。

　　　　“待会儿他一过来，就砸他，照脸砸！”

　　　　顾宜一派“大将风范”，指挥众人。

　　　　“六哥，这样不好吧？我们四个人呢！”

　　　　四坨雪团子照一个人脸上丢去，非把他脸冻僵不可。

　　　　尤其是……

　　　　玉扶瞄了一眼顾宜手里的雪团子，结结实实地压成了一个球，比她的脑袋还大一些。

　　　　这样真的不会砸出鼻血来吗？

　　　　顾相少年豪气，手里的雪团也不小，苏云烟的已经算最小了，也足有巴掌那么大。

　　　　玉扶想了想，从地上抓起一掌心散雪。

　　　　她就这样吧，意思意思。

　　　　苏云烟嫌弃道：“玉扶，你这点也太少了，一砸出去就轻飘飘飞走了，没有杀伤性。”

　　　　说着掂了掂自己手上的雪团，再比一比顾相和顾宜的，犹嫌不足似的又往上拍了些雪。

　　　　玉扶道：“这样不好吧，那是四哥呢！”

　　　　顾温卿，那可是哥哥们之中，待弟弟妹妹最温和亲切的一个。

　　　　“就是四哥才能砸，你敢砸三哥试试？”

　　　　顾相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他非拿刀劈了你……我们不可。”

　　　　劈了玉扶是不太可能的，但他和顾宜肯定逃不了。

　　　　“还有大哥和二哥，你敢砸他们吗？”

　　　　玉扶一脸不以为意。

　　　　顾宜说罢，飞快地嘘了一声，“准备！”

　　　　顾温卿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

　　　　“嗖——”

　　　　两大坨雪团朝顾温卿面门袭来，他飞快地一转身。

　　　　“啪——”

　　　　两大坨精心按压成的雪团，就这么含恨碎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