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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寒陌一下子被她顶住，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憋出了四个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贩夫走卒和唱戏的优伶，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的。”

　　　　顾温卿听着玉扶这话，一时万分痛快。

　　　　说得好！

　　　　顾寒陌一向不善言辞，料想玉扶年纪尚小，不懂得在东灵国戏子之中不乏男娼这回事。

　　　　待要解释，又觉得不能和一个小姑娘家说这些肮脏事，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转身离开。

　　　　看着顾寒陌离去的背影，玉扶自觉闯祸了。

　　　　“糟糕！好不容易才和三哥亲近些，我又把他惹生气了。四哥，我该怎么办？”

　　　　她仰头一看，顾温卿不但没有替她担心，还一脸痛快。

　　　　“放心吧，三哥没有生气，他是嘴笨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其实三哥看不上那些唱戏的优伶也是有道理的，这里头道理不方便和你细说，但玉官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

　　　　顾温卿弯下腰来，耐心地同她解释，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脸。

　　　　“不过你方才说的那番话，真是好极了。只要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行的正做的直，就不应该被看不起。这也是父亲一直教导我们的，怪不得父亲那么喜欢你。”

　　　　她年纪虽小，却不是一味懵懂无知，也懂得大是大非。

　　　　这在女子之中，可谓十分难得。

　　　　他的眼中笑意温柔，说罢牵着玉扶的手回到了前头，锣鼓之声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

　　　　“玉扶，快过来。”

　　　　顾述白在席上给她留了一个位置，三人一席，那个位置上除了他和玉扶，便是顾酒歌。

　　　　从座次的排序上，便可看出顾怀疆对玉扶的看重，一个私生女能得到和世子并肩的待遇，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玉扶却不懂得其中的门道，见顾述白唤他，便笑嘻嘻地跑上前，头上的银铃叮当乱响。

　　　　“四弟带你去哪玩了？”

　　　　玉扶看了看四周，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说了实话只怕对顾温卿不好。

　　　　“没去哪玩，只是在前头逛了逛，看看今天有什么好节目。”

　　　　顾述白一眼便看出她没说实话，却也不揭穿，耐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好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花梨班新排的戏，叫做刁蛮公主，是我特意给你点的。”

　　　　刁蛮公主？

　　　　玉扶心跳漏了一拍，差点以为顾述白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等戏开场了她才明白顾述白话中的意思。

　　　　这戏的主角刁蛮公主年纪小，内容多半也是她和家人、宫女嬉笑逗趣的故事，正适合玉扶这个年纪的人看。

　　　　不像牡丹亭之类的讲的是男女情爱，又或者是逼上梁山那样的家国大义，不适合孩子看。

　　　　顾酒歌朝玉扶面上看了一眼，不由端起酒杯来笑了笑。

　　　　“大哥的眼光不错，你果然喜欢这戏。可怜我们这些军中这些大老爷们，要陪着你看这些小姑娘家的戏码。”

　　　　台上演正旦刁蛮公主的正是玉官，玉扶因和他见过一面，此刻看他在台上演戏便十分投入。

　　　　玉官年纪和顾温卿差不多，应该也是十七八岁，演起十三岁的小公主却一点都不违和。

　　　　顾酒歌这一句话，才把玉扶拉回到现实中。

　　　　她朝下首一看，那些朝廷大臣、军中武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台上小公主撒娇的样子，还要假装极有兴致地鼓掌叫好，着实诙谐。

　　　　玉扶一下就乐了。

　　　　“大家都不喜欢看，花梨班为什么要排这出戏呢？”

　　　　“还不是为了你吗？满帝都谁人不知，顾侯遗落在外的女儿回来了，今日的端午节宴也是为你而设的。他们排了这出戏，哪怕只是博你一笑，也算值了。”

　　　　顾酒歌晃了晃酒杯，朝上头看了一眼，玉扶忙转头看去。

　　　　“这戏很好，赏！”

　　　　顾怀疆果然笑得乐呵呵的，吩咐齐管家打赏花梨班。

　　　　一时便见十来二十个仆人端着大笸箩，在戏台下朝上头撒钱。

　　　　铜钱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花梨班的班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宾客们也随之拍手叫好。

　　　　顾侯都说好了，那能不好吗？

　　　　玉扶抿了抿唇，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她和顾侯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从顾怀疆起，侯府的每个人都把她视若珍宝。

　　　　这种久违的亲情，让她心底生出暖意。

　　　　可让众人陪着她看小孩子的戏，她又有些愧疚之感。

　　　　“谁说大家都不喜欢看？”

　　　　顾述白的目光落在戏台之上，神色不动，双唇轻启，“我就觉得，很好看。”

　　　　顾酒歌手上动作一滞，朝他看了一眼，眉梢恣意地挑起。

　　　　－－－－－－题外话－－－－－－

　　　　满朝文武，将军士兵，陪着一个小姑娘看小猪佩奇……

　第二十五章　处置齐婷

　　　　端午节宴的宾客都散去之后，众公子才隐约听闻齐婷的事。

　　　　“什么？她竟敢如此大胆，构陷你闯入父亲的书房，还要抓你？怪不得我方才在席上没看到齐管家，齐管事的脸色也难看得很。”

　　　　宴席散后众人聚在上房，顾相、顾宜一听这话就炸了毛。

　　　　他们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在顾侯府不可能有人不喜欢玉扶，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

　　　　顾述白想到玉扶在席上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点刚被人陷害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大事才对。

　　　　玉扶双手抱着一个大大的桃子，像个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着，听顾述白问话才放了下来。

　　　　“大将军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也没有人相信瑶红的话。方才府里宾客那么多，我不想他们知道府里的丑事，也坏了大家看戏的心情。”

　　　　像齐婷这样的另类，不能代替将军府其他的丫鬟，更不能让她抹杀了齐管家一辈子的辛劳。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此事，只怕日后齐岸、齐舟替顾侯府出去走动，都要被人诟病。

　　　　她说罢又啃起了桃子，全然不知自己的话，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涟漪。

　　　　玉扶总是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懂事，在他们以为这是玉扶的极限之后，她又会继续突破他们的想象。

　　　　这样的她，懂事到让人心疼。

　　　　“玉扶，你在仙人谷的时候，也会想这些吗？”

　　　　玉扶朝顾怀疆一笑，嘴角桃子新鲜的汁液流了下来，瑶蓝忙用帕子给她擦嘴。

　　　　“可不是吗？师父的性格最放肆不羁了，老是得罪人。虽然他很厉害不怕得罪人，但是谷中三国的势力都有，师父毕竟只是个凡人，我不想他得罪太多人。”

　　　　怪不得玉扶被带到东灵帝都，熏池巴巴地派人把瑶蓝送来伺候，还在她身上塞了那么多金银，生怕玉扶在外受苦。

　　　　换成谁有个这么懂事的徒弟，不会百般照拂呢？

　　　　“三国的势力？仙人谷中难道有什么别国的权贵之人吗？”

　　　　顾酒歌敏锐地抓到了她话中的一点。

　　　　北璃倒罢了，那是三个国家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却从不侵略另外两国。

　　　　他想知道的是西昆。

　　　　西昆和东灵连年征战，对北璃却是秋毫无犯。

　　　　说到底，是没那个胆子罢了。

　　　　玉扶咬了咬唇，“很多，西昆的人尤其多。师父说西昆比东灵有野心，他们知道医和毒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说着看了顾怀疆一眼，目光落在他腹部，那里曾经被她开膛破肚过。

　　　　“所以，西昆人懂得用昆仑雪来伤大将军，但是顾家军的军医却对昆仑雪的解药毫无头绪，这就是差距。”

　　　　在座之人都是东灵沙场的栋梁，如何听不出玉扶这话是在提醒他们？

　　　　她虽不是东灵人，能把这样重要的讯息透露给他们，可见是视他们为一家人了。

　　　　顾酒歌还要问什么，被顾怀疆眼神阻止。

　　　　她是仙人谷的人，那些西昆的野心之辈，说到底是她的同门。若再多问些什么，便是逼她对自己的同门不利了，顾怀疆不想逼迫她。

　　　　他把她带回来，是要让她高兴的，而非利用她做什么。

　　　　顾酒歌识趣地闭上了嘴，细想自己确实浮躁了些，不该问玉扶那么多。

　　　　顾述白见状笑道：“话题扯远了，现在是该说，瑶红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她毕竟是齐管家的孙女，处置她事小，齐管家的颜面是大。”

　　　　在东灵，稍有名望的门第都是很敬重家中老仆的，伺候过长辈的仆人甚至比年轻主子更有体面些。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小厮进来通传，说齐岸和齐舟带着齐婷来认罪了。

　　　　齐管家走在前头，齐舟拖着被五花大绑的齐婷走在后头，三人进来便跪在了地上。

　　　　“老奴教子不善，养出了这样一个孙女，胆敢以仆污主，是老奴的过失。请侯爷秉公处置瑶红，老奴绝不敢有异议。”

　　　　齐舟膝行两步上前，朝顾怀疆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齐舟教女不善，养不教父之过，这件事责任在我。请侯爷连我一同治罪，否则齐舟无颜再居管事之职！”

　　　　被绑成一团的齐婷头也不敢抬，想到顾怀疆看她的眼神便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顾怀疆使了一个眼色，年纪最小的顾相和顾宜便站了起来，把齐岸和齐舟扶了起来。

　　　　“此事是瑶红一人所为，责任很是清楚，不与你们什么相干。瑶红，今日之事你自己说，不必牵连齐管事和齐管家。”

　　　　瑶红被点到名字，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玉扶。

　　　　顾怀疆身为家主自然坐在上首，底下两边是两排太师椅，从前府中六位公子是按长幼次序坐的。

　　　　可她分明看到，现在玉扶坐在右首第一的位置。

　　　　那个位置，本应该是排行第二的顾酒歌坐的。

　　　　她一下子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坐那个位置？你就算是侯爷的私生女，也不能坐在那个位置！更何况你还不是，你只是一个乡野来的丫头！”

　　　　齐婷一声大喊，顿时让齐岸和齐舟愣在了那里，两人半晌才回过神来。

　　　　“瑶红！你在胡说些什么？玉扶小姐是侯爷的救命恩人，侯爷让她坐在什么位置，岂是你一个丫鬟管的？都怪爹平时太宠着你，让你目无尊卑！”

　　　　齐舟厉声训斥瑶红，他一向是个慈父，骤然严厉起来却起到了反作用。

　　　　“她是侯爷的救命恩人，那为什么公子们也都那么喜欢她？她凭什么？要论起身份，我才是从小在侯府长大的，凭什么让我伺候她，还要改我的名字羞辱我？”

　　　　顾怀疆听了几句便明白了。

　　　　原来她陷害玉扶，不过是嫉妒她在府里的地位罢了。

　　　　－－－－－－题外话－－－－－－

　　　　齐婷：我还没活过三集，我不服……

　第二十六章　惊人的胸襟

　　　　顾侯府的公子从小没有丫鬟伺候，除了顾酒歌之外，都和女子接触不多。

　　　　是而对齐婷暴露出来的这种嫉妒，他们觉得分外肮脏和丑陋。

　　　　齐岸只觉得自己半辈子辛劳换来的脸面，被自己的亲孙女踩在脚下。

　　　　“越说越放肆！公子们喜欢妹妹有什么错，你从小在侯府长大却是丫鬟，伺候小姐应是你的荣幸才对，怎么会是羞辱？当初我让你去伺候小姐，你不是很欢喜吗？”

　　　　齐婷涨红了脸，委屈地落下泪来。

　　　　“当初我以为她是侯府的正经小姐，谁知道只是个乡野丫头！”

　　　　“啪！”

　　　　齐岸一巴掌挥到齐婷面上，她的侧脸顿时高高肿起，可见这一巴掌是多么不遗余力。

　　　　同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首认罪。

　　　　“侯爷，话都问明白了。是齐……瑶红她不知好歹，妄议主子，心思歹毒。请侯爷处置！”

　　　　有水滴从他低垂的头落到地上，众人看着他们祖孙三人，又是可气又是可怜。

　　　　可怜的是齐岸在府中兢兢业业伺候了半辈子，他的儿子齐舟也十分能干，可父子两人大半辈子的脸面都叫齐婷丢尽了。

　　　　可气的正是齐婷，她做出这样可恶的事情，到现在仍然不思悔改。

　　　　顾怀疆有些为难。

　　　　齐婷他自然是容不下了，可随意赶出府去，伤了老仆的脸面才是大事。若要留下来，玉扶的脸面又往哪搁？

　　　　有此先例，日后岂不府中人人皆可欺负玉扶？

　　　　那绝对不行！

　　　　“送到乡下庄子去吧，她也算在侯府锦衣玉食被惯坏了。在乡下贫瘠的地方历练历练，对她有好处。”

　　　　齐婷霍然抬起头来，想要向顾怀疆求情，却被齐舟死死捂住了嘴。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宽恕！”

　　　　以下犯上这样的大罪过，侯爷只是把她发落到乡下庄子里去，已经很宽容了。

　　　　虽说是乡下，毕竟是顾侯府的产业，她还是顾侯府的丫鬟，将来改邪归正还是能回来伺候的。

　　　　等回了西厢，怜珠怜碧几个都站在院门外迎接，见玉扶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小姐没事吧？奴婢们都听说了，小姐今天差点被人算计了！”

　　　　“是啊小姐，您身上没受伤吧？快进屋让奴婢瞧瞧。”

　　　　“没事没事。”

　　　　玉扶见众人殷勤探看，不由好笑，“我身上藏着毒针呢，谁都近不了我的身，不信你们看！”

　　　　说着小手一翻，指缝里头果然是四根亮晶晶的银针，针尖上寒芒闪现。

　　　　众人吃了一吓，不由退开一步，玉扶手上又是一翻，那四根银针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小姐把针藏哪啦？！”

　　　　众人方才听见是毒针还有些害怕，见她变戏法似的把针变没了，又按捺不住好奇要刨根问底。

　　　　玉扶得意洋洋地把手摊开，“你们来找呀，谁想找到，晚膳奖励一个蟹粉酥！”

　　　　几个丫鬟闻言对视一笑，果真在玉扶的衣袖里翻找了起来，一边翻一边不怀好意地挠她痒痒，玉扶咯咯直笑躲闪不及。

　　　　“不带你们这样使坏的，找不到针就闹我，哈哈……饶了我吧，好痒！”

　　　　瑶蓝连忙挺身而出，把玉扶护在身后，她自己是一点也不怕痒的。

　　　　“好瑶蓝，你从小跟着小姐，肯定知道小姐把针藏哪了，快告诉我们！”

　　　　众人见从玉扶身上找不到，便把目光放到了瑶蓝身上，诱使她出卖玉扶。

　　　　瑶蓝眼珠子一转，圆圆的脸庞看起来十分憨厚，张嘴就脱口而出：“我当初翻了一个月才翻出来的，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至少要五个蟹粉酥！”

　　　　众人闹了一通，对玉扶今日差点被陷害的紧张全然散去，又听说齐婷被赶到乡下庄子去，众人就差拍手称快了！

　　　　“瑶红竟敢做出陷害主子的事，把她赶到乡下庄子算轻的了！她在西厢一向对小姐不敬，小姐好气性才忍着她，我们早就看不下去了！”

　　　　怜珠比旁人还更称意一些，谁叫齐婷总是排挤她，说她生得像个狐狸精？

　　　　她好几次想反问她，见过这么珠圆玉润的狐狸精吗？可李大娘说大家同是伺候小姐的人，要以和为贵，不能让主子难堪，怜珠也不敢发作。

　　　　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齐婷这就被赶出府去了。

　　　　“就是！她仗着自己是大管家的孙女，在府里一向横行霸道。对小姐都敢不敬，在我们面前就别提多猖狂了。小姐就不生气吗？”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痛快，发现玉扶只是看着窗外的泉水，并不答话，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玉扶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世上脑子糊涂的人多的是呢，要是一个个都跟他们生气，这气就生不完了。我只要知道，大将军会秉公处置就行了，别的一概和我无关。”

　　　　她手中拈着一朵凤仙花，一面说，一面用小手轻轻扯着花瓣吹到水中。

　　　　鲜红的花瓣飘在清澈的泉水上，玉扶便笑得弯了眼，而后继续低头去扯那花瓣。

　　　　这一低头，才发觉众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继续聊天啊，不必拘束。我知道你们平时受了她不少气，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李大娘他们的。”

　　　　众人越发对她叹为观止。

　　　　怜珠道：“小姐，你真的是十二岁而已吗？”

　　　　玉扶自打到顾家军的军营中，就一直被老金那些糙汉子嘲笑个子矮，看起来最多十岁。

　　　　故而她一提到年纪便敏感了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腰杆，“当然是十二岁啦，我可没骗人！”

　　　　“小姐十二岁就能有如此胸襟，真叫奴婢佩服。若是早听小姐这一席话，我们也不必白和瑶红生气那么久了。”

　　　　众人颇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原以为玉扶只是聪明可爱，拿她当成孩子一样对待。

　　　　不想她的气度和眼界，都不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