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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寒气陡然从花慕青脚底钻上来。
　　　　她立马往旁边躲了躲，试图躲开慕容尘牢牢桎梏住她的手，却还是被按住。
　　　　接着便听头顶上，那人的低沙嗓音，再次清冽响起，“娘子放心，夫君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娘子一人足矣。”
　　　　花慕青眼瞳震动，一下子咬住唇，低下眼，只觉心跳得更加不安分了。
　　　　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隔着那么厚的衣衫，却只觉得慕容尘按在自己肩侧的两手，烫到肌肤都开始微微颤栗。
　　　　正好这时，戏耍的地盘里，铜锣敲起，一个干瘦的汉子笑着走出来，对着周围抱拳一圈。
　　　　高笑道，“多谢各位捧场，看来各位都是有眼力的，晓得年年这海神祭祀大典上，就我家这戏耍，最是有趣！”
　　　　有熟识的人听他一通啰嗦，已是不耐烦。
　　　　叫道，“可别扯淡了！赶紧的，今年是不是又给你们捞到那什么鱼了啊！去年就只叫大家伙瞅了个新鲜，今年怎么说地，也得让大家伙，好好地看上一看啊！！”
　　　　有人立刻附和，一时那催促声竟此起彼伏，很有些喧嚣。
　　　　花慕青也惊讶地朝那人看去，还与慕容尘议论，“什么鱼啊！似乎去年也是耍弄过的？不知是不是以前话本子里看到过的那种烛龙婆呢！”
　　　　烛龙婆，也亏得你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敢想出来的。
　　　　慕容尘低笑，“你倒是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连烛龙婆都知晓了，还知道什么？”
　　　　花慕青直接忽视了乱七八糟那几个字，有些得意地笑道，“那我知道的可多了，譬如这个，”说着，她还将手里那海女夜歌的团扇举起来，让慕容尘看，“海女，说是一种半人半鱼的妖怪，会在夜里出现在海面，轻吟浅唱，可那歌声却能传出很远，引得在海上捕鱼的渔民靠近。”
　　　　慕容尘低笑，“哦？那海女想引了那渔民做甚？”
　　　　花慕青晃了晃手里的团扇，带了点神秘兮兮的语气，“她啊，引了那渔民靠近，好一口吃了他们啊！”
　　　　“嘶！”
　　　　旁边一个靠得比较近的妇人立马倒抽一口冷气，不满地看了眼花慕青，似乎想发火，可转眼又看到她身旁的慕容尘。
　　　　顿了顿，才不满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那海女，分明就是以歌声引导失踪的渔民回家。再乱说，当心海神娘娘要责罚的！”
　　　　花慕青无辜地眨眨眼。
　　　　慕容尘却单手将她按在怀里，扫了那妇人一眼。
　　　　妇人原本还觉得这小郎君当真俊俏，不想这一眼望过来，陡然阴森如海中妖魔，吓得她连连往后退，撞了好几个人，引得一场谩骂指责。
　　　　花慕青撇撇嘴。
　　　　慕容尘倒是如常地又对花慕青笑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这故事？”
　　　　花慕青下意识说道，“山海经啊，从前”
　　　　骤然卡住。
　　　　慕容尘眉眼未动地低头朝她看来，“哦？山海经？”语气里却有一丝不可捉摸。
　　　　花慕青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遭了！差点忘记，大理朝可是只有一本珍藏的山海经，就放在皇宫的藏百~万#^^小！说里！
　　　　她前世为皇后时，深宫长久寂寞，便时常去藏百~万#^^小！说打发时间，偶然翻看过这本山海经。
　　　　所以方才多说了几句。
　　　　可是，她看过山海经，她现在的这个血凰身份，却是绝对不可能进入藏百~万#^^小！说的啊！
　　　　又是哪里得知的！
　　　　正心下百转心思想着如何应对。
　　　　慕容尘已经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山海经，我记得只有那地方的藏百~万#^^小！说里有。你这山海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花慕青脱口而出，“是从前娘娘看过，回来无意跟我们说起过的。”
　　　　这借口里显然漏洞百出。
　　　　花慕青一颗心都提起来了，生怕慕容尘知晓了什么。
　　　　可是，在一瞬极短可又仿佛很长的沉默后，慕容尘已经低笑道，“原来如此。”
　　　　像是信了。
　　　　花慕青松了口气，提起的心落下。
　　　　可又骤然浮起一层让她极其不适的失落为何？
　　　　她忽然想，就算慕容尘真的知晓了她就是宋云澜，又能如何？
　　　　可这念头刚一起来，就募地被她强行熄了下去。
　　　　知道了，能如何？
　　　　她是宋云澜，是当年那个功高震主的宋家之女。
　　　　而慕容尘，是一心维护大理朝皇权的忠心之人，就算他行事诡谲手段正邪难辨。
　　　　可只要对于皇权有威胁的任何存在，他都不会容许的。
　　　　虽然他现在以为自己是血凰，想要给云后复仇，可前提都是建立在不触动大理朝皇权的根本上。
　　　　且，花慕青私下曾想过，慕容尘，怕是也极其不满了杜少凌登位后的所作所为，也是图谋着另寻人选来代替这大理朝的皇位。
　　　　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曾经对皇权产生的任何一人，包括，宋家，以及那个死在皇权争斗下的自己。
　　　　所以花慕青无法想象，假如慕容尘知晓她是宋云澜的话，会不会，会不会再容不下她。
　　　　她，并不想面对那样的境地。
　　　　所以，不能让慕容尘发现她的秘密！不能叫他挡了自己复仇的路！
　　　　他想要她的无相之体，步步维护。
　　　　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穷尽利用了他呢？
　　　　这时候，还想着那些无妄的心思，有何用？
　　　　已经说过要纵了这半月，便，抛下那些可笑的胡思妄想吧！
　　　　花慕青笑了笑，点头，“就是这样的啊！娘娘曾经还给我们说过很多的有趣的故事。哦，对了，上回我在殿夫君的书房里看的那本书，似乎是从前娘娘看过的？夫，夫君怎么会有娘娘的书？”
　　　　因着周围都是人，花慕青只得对慕容尘换了个称呼。
　　　　慕容尘眯了眯眼，那夫君的轻唤，绵绵软软，甜甜糯糯，很像宫里头常做的红豆糕。
　　　　黏糊糊的，却又甜蜜蜜，软绵绵。
　　　　叫慕容尘听过一下，便还想听第二下，第三下，无数下。
　　　　低眸，扫了眼身边的小家伙，忽然感觉那兜帽实在碍事，连小丫头唤他夫君的模样都瞧不见。
　　　　没听到他回答，花慕青有些疑惑，便抬头去看。
　　　　不想，正好看到慕容尘低眼看来的姿势，不由一愣。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鱼
　　　　　　　　
　　　　纵使隔着帷帽的遮掩，花慕青却觉得，那双精髓幽黑的深眸，准确又牢牢地抓住了她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便见慕容尘说道，“她的书，我都有。”
　　　　“嗯？”
　　　　花慕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啊！！！”
　　　　这时，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出一阵惊呼。
　　　　花慕青立刻转脸去看，就见，刚刚站在场上说话的干瘦汉子已经下去，与另外三人，抬出一个普通但是却极重的圆形木桶。
　　　　那木桶里，有水哗啦啦地溅出来。
　　　　然后，花慕青就见，木桶的边缘，露出一个约莫与福子年纪差不多，十一二岁的少女的头来，容颜清秀，长发未束，只湿漉漉地披在耳后。
　　　　像是怕极了地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好些人都是望着这个少女发出惊呼，花慕青却不知他们在惊叹什么。
　　　　只是觉得，这少女的脸色不太好，也不知为何会缩在那水桶里。
　　　　花慕青还以为是什么杂耍。
　　　　直到那几个汉子，架了高梯，将那水桶对着场地中央摆放的巨大琉璃缸里一倒！
　　　　“哗啦！”
　　　　满堂哗然。
　　　　花慕青也猛地睁大了眼！
　　　　连慕容尘都低低发出了一声似是低笑的惊叹，“哦？？”
　　　　落在水缸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竟赫然是一个，半身少女半身鱼，只存在于神话传说戏说画本里的美人鱼！
　　　　或者说，是花慕青刚刚戏谈中，说到的，海女。
　　　　存在于深海的神物，神出鬼没于幽海之中，会引诱渔民，会夜月高歌。
　　　　传说，美人鱼的眼泪，会落地成珠。传说，美人鱼的鲜血，能令人长生不老。也传说，美人鱼，是海底最美丽却又最残忍的杀手，她们的海底宫殿，都是人类的枯骨搭建。她们会坐在骷髅之上，歌唱吟笑。
　　　　她们，是大海里，最让人惊惧，又憧憬的存在。
　　　　花慕青从没想过，那种她只在书中读过的海女，会真正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的震惊，远远大于曾经书上看到时所想象的惊讶。
　　　　她瞪大了眼，紧紧地看着那被装饰得像龙宫华丽的巨大琉璃缸里的美人鱼。
　　　　半身少女，便是方才花慕青看到的桶边露出的少女，长长的青丝，在水中如散不开的团墨，一点点散开，飘逸又朦胧。
　　　　而那鱼身，则是让花慕青最为惊叹的地方！
　　　　那鱼身，通体鳞片闪亮，仿似是缝制上去的假鳞片一般，一枚枚都十分巨大又光彩耀人！
　　　　整个鱼身，竟比少女的上半身还大！
　　　　在巨大的琉璃缸里，拍打出一层层的水浪，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真的是夜里海浪浮动的声音。
　　　　花慕青下意识地抓住慕容尘的袖子。
　　　　旁边已经有无数人朝琉璃缸的方向砸钱砸银子。
　　　　还有个看上去是个地主的肥胖子，一下子砸出个银锭子，哐一下砸在那琉璃缸上，吓得那美人鱼往后一缩，像是怕极了一般。
　　　　花慕青一愣，下一瞬，皱了皱眉，然后身旁的众人却哄堂大笑。
　　　　那肥胖子咂了砸嘴，道，“听说这玩意儿唱曲儿极好，让她来给爷唱两曲！”
　　　　立刻就有人附和。
　　　　干瘦的汉子笑道，“爷见谅，咱这可是稀罕物，不是您能让唱就唱”
　　　　“废特么什么话！不就银子么！爷有的是！”
　　　　那肥胖子骂了一句，一抬手，又扔出个银锭子，再次砸在那琉璃缸上。
　　　　“哐。”
　　　　美人鱼少女吓得缩成了一团。
　　　　底下有个男人，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敲了敲琉璃缸。
　　　　花慕青抬眼，就见少女，虽是害怕，却还是瑟缩地慢慢舒展开来，再次摆动了一下大尾巴。
　　　　鳞片闪闪，华美极了。
　　　　众人再次欢呼。
　　　　两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地主胖子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不唱啊！别是个假的吧？”
　　　　这么一说，那干瘦的汉子可就不乐意了，皱着眉道，“爷，您看热闹，我们辛苦，断也不会拿假的东西糊弄各位大人们。您上眼瞧一瞧，这鱼尾，像假的么？”
　　　　地主胖子不满，“那怎么还不唱？”
　　　　旁边有人笑道，“别是那鱼妹妹嫌钱少了吧？”
　　　　地主胖子皱眉，还没说话，那干瘦汉子已经笑道，“这回这个是个新鲜的，胆子还小着呢。怕是被这么多大人们瞧着，不敢开了这口。不如让她给众位大人们表演几个花式，大人们且看看？等明日，小的定然有办法让她开了口。”
　　　　这海神祭祀大典，是要热闹三日的。
　　　　胖地主虽不乐意，可也没法，抱怨了几句，总归还是有些心疼刚刚扔出去的银子。
　　　　便有那汉子，分别拿着棍子，在琉璃缸的四面站着，不时敲打。
　　　　缸里的少女，被吓得躲到这一处，便有那敲击响起，又连忙躲到另外一处，却又再次被声音吓到。
　　　　一时无处可躲，竟在水缸里不断地转起圈来。
　　　　那样子，像极了被蛛住的飞蛾，怎么也挣脱不出去。
　　　　突然，花慕青看到少女，猛地趴到琉璃缸的透明壁面上，拼命地捶打着那缸面。
　　　　似乎想砸碎了琉璃缸，逃脱出来。又像是绝望了的挣扎，要告诉旁人她此时的恐惧害怕。
　　　　嘴里也在嚷嚷着什么，有大大的水泡，从她嘴里吐出来。
　　　　花慕青募地皱了皱眉，捏着慕容尘袖子的手指猛然抽紧。
　　　　慕容尘察觉，低头，看了眼那用力到几乎发白的指节，轻轻覆手上去。
　　　　花慕青一颤，转过脸来，看向慕容尘。
　　　　这时，正好有花灯游街而过，透过清晰明亮的灯光，慕容尘看到，花慕青藏在兜帽底下的脸，苍白一片。
　　　　他蹙了蹙眉，低声问：“怎么了？”
　　　　花慕青噏动唇畔，刚要说话，那边的美人鱼表演已经结束，干瘦汉子在大家的不满中，将巨大的琉璃水缸推走。
　　　　接着开始表演起其他节目。
　　　　人群散去不少，花慕青却还站在原地。
　　　　慕容尘看了看她，将她揽进怀里，这才发现，小家伙，竟微微地发起抖来。
　　　　他的眼神冷了几分，再次问道，“何事惊吓？”

第三百六十九章　救命！！
　　　　　　　　
　　　　花慕青看着那边场地上喷溅的水渍，闭了闭眼，片刻后，缓缓说道，“方才那个，不是鱼。”
　　　　抬头，对上慕容尘的视线，“她是人。”
　　　　慕容尘神情一变，“因何而断？”
　　　　花慕青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刚刚在说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她哐哐地砸着水缸，想让人去救她。
　　　　可是，那些人，却把她当作玩物，戏弄赏玩，极尽作践。
　　　　她是人，她不是鱼啊！！
　　　　沉闷的水，压抑了她拼命呼救的声音，一颗颗破碎的水泡，全是她传达不出去的求救与最终的绝望。
　　　　救命！
　　　　救命！！！
　　　　慕容尘皱了皱眉，脸色渐渐阴暗。
　　　　鬼三走过来，低声问：“主公，可要打探一番？”
　　　　慕容尘还没说话。
　　　　花慕青已经再次开口，“殿下可知道前朝曾有过一个震惊全国的人鱼案？”
　　　　慕容尘眉头更深，看了她一眼，幽凉声音说道，“前朝二十七年，有一民妇突然击响位于皇宫前的鸣冤鼓，此鼓上可达天听，只是要鸣此鼓，便要先受三十道鞭刑。她一个妇人，硬是抗下了那鞭刑，击响鸣冤鼓，告御状。”
　　　　那件案子实在太耸人听闻，以至于如今还有人时常说起。
　　　　花慕青并不意外慕容尘会知晓，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妇人，告的正是一处二品大员，告他敛财为权，竟为了自己的私利，将许多当地少女及年轻女子，抓走，然后将那些女子们的双腿皮制到一起，套进特制的巨大鱼尾里。再将女子连同鱼尾一起放进水里饲养许久，直到女子的双腿皮肉，与鱼尾长到一起，再将那些女子，当作人鱼进行贩卖。”
　　　　“那官员也因此，收敛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也在官运上一路亨通。最后，竟差点进入内阁。”慕容尘有些讥讽地冷嘲道，“那妇人上告御状，龙威震怒，当即命人彻查。这一查，竟然连根拔起朝中近一半的大员！可笑，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官员们，私下里，竟有这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慕容尘扫了眼方才被推下去的美人鱼方向，“听说，当时还查出，好几个官员私下豢养美人鱼，当作宠物，极尽玩弄。”
　　　　这下不止花慕青，连旁边的鬼三鬼六，甚至一直冷面的灵儿，都露出十分不忍难以想象的神情来。
　　　　花慕青咬唇，看向慕容尘，“我觉得，方才那少女，恐怕也是”
　　　　方才两人虽然只是三言两语说了那案子的经过。
　　　　可只要一想，便能知晓，这内里人鱼制作的过程中，女子要经历何等的生不如死。
　　　　被做成了宠物，还要受尽作践糟蹋。
　　　　简直令人发指。
　　　　鬼三也是知道当年这件几乎人口相传的案子的，说道，“前朝因为此案，一下揪出大半朝廷官员，也因此国力骤损，这才有了之后的颓势。若是任由这东西再继续下去，只怕大理朝也难免重蹈覆辙。殿下，不如让鬼十先暗中探访一番？”
　　　　慕容尘看了眼花慕青，这一次已是看不清她藏在兜帽底下的神情。
　　　　却还是点了点头。
　　　　花慕青果然又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这样的角度，能让慕容尘窥探到她双眼里的一抹亮色，心情竟然也因为她的这一笑，欢喜了几分。
　　　　勾唇，握住她的手，看了看四周，说道，“此事急不得，且等鬼十的消息。娘子可还有什么想买的？”
　　　　花慕青本担心慕容尘因为要事需办，不会理会这样只是她单纯猜测的事。
　　　　不想他竟然愿意伸手一管，当即高兴。
　　　　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伸手一指那祭祀大典要举办的高台边，一座十分华贵的茶楼，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大典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先去那里歇一歇？”
　　　　慕容尘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低笑，“不是想先占了好位子，方便看热闹？”
　　　　花慕青被戳破，也不恼，笑嘻嘻地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连带慕容尘的手臂也被晃了凉晃，“那夫君可愿相陪嘛？”
　　　　这撒娇的语气，让后头鬼三鬼六灵儿同时后退一步，莫名觉得暗器千层，也不比刚刚那娇嗲让他们受伤更多。
　　　　鬼三还好些。
　　　　鬼六垮着个脸，灵儿无声地垂下眼。
　　　　慕容尘却是笑意陡然浮动唇畔，无限风情自凝霜妖冶之中倏然绽开。
　　　　一时间，无数曼陀罗自他身后如花雨落下。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百媚生。
　　　　花慕青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哐当哐当，跟兔子乱蹬一样。
　　　　然后，就被含笑的慕容尘，牵走了。
　　　　而此时，皇宫之中。
　　　　杜少凌刚刚与内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