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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摆摆手道，“萍儿多想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谁敢多说一句？”江采萍依旧跪在地上，心想若是成了贵妃，自己做起事来靶子太大，前朝的眼睛一定是会盯住自己的。
　　这样算计着，“陛下，妾尚且年幼，如今尚不足二十岁，而华妃娘娘入宫日久，实在比妾更适合此位。”李隆基原以为江采萍是谦虚推脱之言，不想却这样坚持，“你当真不做这贵妃？”
　　江采萍跪在地上点点头。李隆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笑了。“好，朕的萍儿果真不爱慕权势。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你，只是这生辰是一定要好好贺一贺的。一晃你入宫也四年了啊。”
　　江采萍不由得一愣，四年？是啊，入宫之时自己才15岁，如今已经是快20岁了。岁月匆匆啊，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入宫，此时此刻又会在何地何处呢？
　　她想起徐陵川。若是自己没有入宫，他还会来长安吗？若是自己没有入宫，自己会不会和他一起漂泊江湖呢？
　　“萍儿，走，咱们去太液池吧。”李隆基的一语惊醒自己的思绪。她收好心神，又是一幅宠妃的雍容端庄。太液池畔，总有许多深宫中的女子在此停留。只因为李隆基有膳后游太液的习惯。今天，二人碰见的却是一个让人意料之外的人。
　　一位女子身着深绿色的阮烟罗襦裙，头上梳着扇形高髻，发髻中插着象牙白的玉梳，发髻背后简单插了几个雕花木簪，耳上只一点银白。江采萍并不认识这个人，只听李隆基惊讶道，“秋娘，秋娘你怎么出来了？”
　　许是注意到了江采萍的茫然，旁边高力士低声说道，“这是郭顺仪。”江采萍这才点点头。因着江采萍的位分高，见着郭顺仪是不必见礼的。
　　这位郭顺仪也是奇怪，见了李隆基和江采萍皆不见礼。江采萍也就罢了，李隆基竟然也未见怪。江采萍望着郭顺仪的面庞，只见她肤色微黑，却长相极别致。
　　一双微蓝的眼珠仿佛秋水含愁却又极诱惑，樱桃小唇上却是高挺的鼻梁。江采萍用疑惑的眼神望向高力士，见高力士点了点头，江采萍这才明白郭顺仪并不是大唐的人。
　　郭秋娘只微微一笑，用一口生硬的话语说道，“唐皇，我要走了。”李隆基说道，“你要去哪里？”
　　郭秋娘的眼神望向波光荡漾的湖面，“昨天，我梦见了我的儿子。他生病死了。所以我再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说完话，未待人回应，郭秋娘一个纵身跳进了水势不小的太液池之中。
　　江采萍为眼前的一幕惊呆，“来人，快来人，快救人。”李隆基仿佛也惊着了，嘴上却说道，“算了，算了。心都死了的人，救她干什么。”
　　江采萍回头用诧异的神色望着李隆基，又见四周侍卫又因为李隆基的一句话而无动于衷，于是一咬牙也跳进了太液之中。
　　高力士在旁吓了一跳，瞅着李隆基也有慌张的意思，这才说道，“快救人，快救人。救梅妃娘娘。”
　　太液池的水不深不浅，却足以淹没不会水的两个人。李隆基望着梅妃如鸿雁入水的身姿，却想起她的惊鸿舞。“快把朕的梅精救上来。”侍卫这才纷纷扑通通跳入水中。
　　等到江采萍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寒香一脸担忧嗔怪的眼神，“娘娘，您终于醒了，可吓坏我了。”江采萍用手指向茶杯的方向，连忙有小丫头把茶杯递过来。
　　寒香接了过来，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照顾娘娘就好。”江采萍轻轻抿了一口水，才说道，“郭顺仪呢？”寒香急道，“娘娘您自己都险些丧了命，还惦记什么郭顺仪？”
　　烛光一跳一跳，显得生命力十分充沛。“我问你，郭顺仪救过来了吗？”寒香垂着眼眸道，“娘娘，郭顺仪殁了。陛下连个体面也没给，听说卷着席子就给丢到荒山去了。”江采萍深深叹了了口气，“何必如此无情呢？”
　　寒香说道，“娘娘您别多想了。您身子受了风寒，且得养着呢。”江采萍伸手抚向自己的脸庞，“病躯残心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倒是郭顺仪，你可曾帮我打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太子良娣
　　寒香叹气道；　“今日午时华妃娘娘来过；　我就偷偷问了。华妃娘娘说；　郭顺仪原是宋王举荐给陛下的。因为不是咱们大唐的人，样子生得又娇媚；　陛下便留下了。
　　可谁知这位郭秋娘竟是有夫婿的。陛下一怒杀了她的丈夫。可郭秋娘此时却已经有孕；　并不是咱们这位陛下的。郭秋娘美貌；　陛下想痛下杀手也不忍心。
　　郭秋娘就说，只要陛下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她就愿意终生与陛下相守。陛下耐不过美人苦求；　便答应了。于是那个孩子一出生便被送出宫去了。而郭秋娘就只能留在宫中。
　　可咱们这位陛下；　新鲜了一阵子也就腻了；　再不理这位异国的美人。于是郭秋娘便终日在殿中为那个孩子祈福。至于为什么突然投河，华妃娘娘就不得而知了。”
　　窗户微微的开着；　一阵风吹了进来；　江采萍不禁打了个寒颤。“寒香，她说她的儿子死了。”
　　寒香疑惑道；　“娘娘，她身在长安深宫，怎么会知道她的儿子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许是母子连心吧。”寒香不解的点点头。
　　江采萍用手挽起鬓间的碎发；　“寒香；　想法子厚葬一下郭顺仪吧。另外，那件事快些办吧。对了，你把消息传给采芹了吗？”
　　寒香点点头；　“公子说了，定能办好此事。”
　　“那就好。只是，你别和他说出事情的原委。”
　　“娘娘您放心吧，我只说是帮您固宠，让公子找几个相貌绝伦又机智聪颖的。公子一向听您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江采萍这才欣慰的笑笑，“去做蔗浆樱桃来吧，冬蕊最爱吃了。”
　　三日后是逢十五的日子，太子循例进宫请安。因为太子妃抱恙，故而带了妾侍赵良娣（即赵静雅）入宫。赵静雅初次面圣，特意贡上一道镂金龙凤蟹。
　　赵静雅款款道，“此菜是在糟蟹、糖蟹的壳上贴上用金箔刻成的龙凤花云而成。父皇治国有方，才得这万里疆域的平安顺遂。今日此菜，正合咱们这大唐的富贵气度。”
　　李隆基果然大喜。又听说赵静雅怀了身孕，更是赏了不少。是夜，李隆基留二人在宫中一同用膳。又因为赵静雅的镂金龙凤蟹勾起了李隆基吃蟹的劲头，便特意派人来请江采萍做一道拿手的蟹酿橙。
　　江采萍虽然因落水而感的风寒将好未好，但终究圣命不可违。于是，搭了寒香的手，缓缓往尚食局走着。
　　二人走到尚食局侧殿外的时候，却看见尚食局存放食材的库房外面，澈芳在四处张望着。寒香用手指道，“那不是惜美人身边的澈芳姑姑吗？怎么会在这？难道陛下也找了惜美人做蟹？”
　　江采萍把寒香举着的手拉下来，“不会。陛下这一年来很少想起吴氏。吴氏平时更是不爱出门的。除了派澈芳来咱们这送吃食，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们了。”
　　寒香正要走上前去，江采萍却说道，“吴氏是来报仇的。”
　　“娘娘说什么？”江采萍说道，“赵静雅，太子良娣。”寒香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个赵氏，当真是活该。娘娘，咱们走吧，咱们什么都没看见。”
　　江采萍摇头道，“不行。走，我们去把她拦下来。”“娘娘，您别忘了，那个赵氏可是害过你的！”江采萍美目一瞪，“跟我走。”
　　当江采萍冲进库房的时候，吴馨岚正在里面往一捆绿色的菜蔬上撒着什么粉末。澈芳死命拦了，但并没有阻挡住两个人。
　　见到江采萍，吴馨岚又惊又吓一下子把手里的粉末全都洒在地上。澈芳则干脆跪在地上，只哭着喊了一句梅妃娘娘。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阵寒风从后窗吹来，粉末被吹的四散开来。江采萍走上前去，寒香连忙冲过去，在江采萍之前伸手拈了一些，凑到江采萍的鼻翼前。
　　江采萍轻轻一闻，便知道是剧毒的毒药。“惜美人，你好糊涂的心思。”吴馨岚并没有被戳破的惶恐，反而跌坐在地上，“梅妃娘娘，您如今什么都有了。您自然不会再记得当年的事。”
　　“不，我一直都记得。当初赵静雅想害我脱发，又害了你想嫁祸于我。我记得。”
　　吴馨岚冷冷道，“梅妃娘娘，您既然记得，今日就不该阻拦我。当初，您把真相告诉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后来，我和澈芳反复的查过，这才知道果真是赵氏狠毒。”
　　吴馨岚抬头用含了恨意的眼神望着江采萍，“梅妃娘娘啊，如果不是您这张脸，赵氏怎么会如此嫉妒？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无辜受害啊？”
　　吴馨岚含着哭腔的指责让江采萍身形不禁晃了一下，寒香在一旁扶住，说道，“惜美人心思狭隘至此吗？赵氏不过就是害您脱发，可您如今的头发也是茂密得很呢？我家娘娘尚不计较，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清冷的月光伴着烛光洒在吴馨岚泪水涟涟的面庞上，“脱发？哪里有脱发那么简单？自从我侍寝以后，就盼着有个孩子。可我百般服药都没有动静。
　　后来我找医女细细查过才知道，当初的甘松香香囊里面还有几分麝香在里面。医女说甘松的香气浓郁，所以遮掩了麝香的气味。梅妃娘娘，您受宠最多，您也没有孩子，难道您没有起疑吗？”
　　吴馨岚并不知道，江采萍自己也用过绝孕的法子，所以才不会怀孕。但江采萍也并不知道，当初的甘松香里有麝香的成分。寒香虽说是懂香料的，但毕竟女子是慎用麝香的，所以也很少接触过。
　　此刻，二人也是满面震惊的神色。吴馨岚冷冷笑道，“梅妃娘娘也有这样马失前蹄的时候。今日之事，您若不拦着我，赵氏早就死过百遍了。”
　　江采萍犹不相信，她疾步走上前去，抓住吴馨岚的手，感受她的脉搏，直到她确信吴馨岚说的是事实。门外，内侍过来催促江采萍做蟹酿橙。
　　江采萍这才醒过神来，“馨岚，此事因我而起，我必然会为你报仇雪恨。既然你不能有孩子，那咱们就让赵氏也绝了这个心思。你放心，不出半月，静候佳音即可。”说着，江采萍示意澈芳收走粉末，这才换了神色走出门去。
　　蟹的鲜嫩配上橙的芳香，一道菜果然再次让众人赞叹不已。江采萍坐在李隆基的身边，轻轻笑道，“陛下得了这样好的儿媳，妾也不能小气。来人，把陛下赏给我的金海棠花胜取来，送给赵良娣做贺礼。”
　　赵静雅望着江采萍雍容华贵的笑容，配上那惊鸿发髻只觉如谪仙一般，心中不禁又恨又妒。
　　不过，赵静雅望了望身边的太子，心中冷冷笑道，“将来我才是真正的皇妃。到时候，你不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江采萍，没有你，我何至于斯。”
　　赵静雅的面上却把这样的心思掩藏的极好，“娘娘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江采萍望着这位表里不一的良娣，心中不禁觉得有趣的很。转头却对李隆基说道，“陛下，妾觉得和赵良娣极投缘，不如妾的生辰邀请赵良娣来吧。”
　　赵静雅听言心中一惊，未待出言拒绝，已然听见李隆基说道，“好！”赵静雅慌忙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没有几日，果然赵静雅带着厚礼来为江采萍庆贺诞辰。除此之外，不少妃嫔命妇也都陆陆续续到达。因为来仪殿太小，李隆基特意准江采萍用花萼相辉楼设宴，更是让诸妃羡慕不已。
　　楼阁之中，所有的窗户上皆贴着寒梅窗花，更有李隆基亲手所书的寿字遥遥挂在正殿之上。诸多命妇坐在下首，逐个向江采萍举杯庆贺。
　　而因为贺礼过多，特意多开了一间库房专门盛放贺礼。至此，江采萍在后宫之中的权势地位达到顶峰。
　　几位命妇推杯换盏间，寒香在江采萍耳畔轻轻说道，“娘娘，您左手边中间位置那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就是康安郡夫人董氏。公子给咱们的名单里就有她的女儿董仙芝。”
　　江采萍冲着寒香说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董氏正冲着自己微笑，想来是采芹已经将消息递了过去。
　　江采萍也和蔼一笑，又冲着董氏身后望去，果然见一位容貌娇艳的女孩低着头扒着果子。饶是江采萍在后宫之中见过这样多的美人，也不禁为之心神一震。
　　“董氏果然好容貌呢，采芹还真有眼光。”
　　寒香在一旁轻轻说道，“奴婢也觉得这仙芝姑娘美貌非比寻常。如果说娘娘是梅精，那么这仙芝姑娘就象水蜜桃成了精似的，教人垂涎欲滴呢。”
　　江采萍轻轻把手帕甩在寒香脸上，嘴上啐道，“哪里来的这些浑话。”
　　寒香不以为意的吐着舌头笑了，江采萍才说道，“看归看，可别忘了另一件正事。”寒香点点头，“娘娘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江采萍的眼光轻轻掠过人群中正与人笑谈的赵静雅，嘴角微微扯动。


第34章　静雅失子
　　席上；　一道道菜与甜食瓜果流水一般呈上。众人用的正欢；　武贤仪出言道；　“陛下果然是把尚食局最好的厨子都找来了，亏得是梅妃娘娘才有这样大的面子。”
　　馨婉仪如今与武贤仪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这话不错；　咱们满宫之中谁又能比得上梅妃娘娘呢。”这样看似夸耀的话语却含了浓浓的醋意。
　　江采萍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一言不发。倒是华妃听不下去说道，“梅妃话少；　这才显得人金贵。”华妃的言外之意是武贤仪与馨婉仪话多才显得人低贱。
　　在座的各位命妇听了也不由得笑出声来。王采女听了替馨婉仪愤恨不平道；　“华妃娘娘打理六宫；　每日说的话比咱们吃的米都多。如此说来…”
　　王采女的这话就显得颇为直白了；　而她以采女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僭越。
　　当初馨婉仪之所以将王采女纳入麾下，也是因为这样有貌无脑的人更好把持。但有时太没有脑子；　也让馨婉仪颇为头疼。
　　此刻这样的话说出来；　华妃不怒反笑。未待说话，就听馨婉仪说道；　“娘娘，王采女最近神思倦怠，总是这样胡言乱语，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华妃一脸优雅的说道；　“噢；　是么？那王采女可要给我讲讲为什么要神思倦怠？难道是我这个打理后宫的，哪里做的不周到？”
　　大殿之中，方才的喧闹之声已然不见。华妃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王采女这才意识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只是大殿之上人多，王采女又一向颇为得宠，此刻也放不下面子出口求饶。
　　说到底，不过是华妃在陛下面前不受宠，所以许多妃嫔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众人仿佛已经忘了此时是江采萍的生辰。
　　见境况尴尬，江采萍柔声说道，“陛下想来快到了。王采女言语无状，冒犯华妃娘娘。寒香，按照宫规，如何处置呢？”寒香恭敬答道，“启禀娘娘，按照宫规，须执杖刑二十。”
　　江采萍的双眼波澜不惊，眼神却望向赵静雅，“在宫里，不管是犯上僭越还是有伤人害人的心思，都是需要接受惩罚的。既然敢说敢做，就别害怕承担后果。”
　　江采萍的这句话表面上是说给王采女，实际上却是说给赵静雅听。
　　赵静雅此刻果真惨白惨白的一张脸，双手紧紧拧着自己的帕子，仿佛江采萍的一眼已将自己看透。江采萍见到赵静雅的表情，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华妃转头说道，“倒是我不好，没事在这和她计较什么，平白惹得你生辰也过不好。”
　　江采萍和颜悦色回道，“姐姐别多想。不过是个蠢丫头罢了。来人，上杖刑，赏王采女。”王采女这时才想起来求饶，然而已经为时太晚。
　　殿中的命妇们皆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场好戏。华妃素来知道江采萍说一不二的性子，而江采萍此举更是在替自己立威，所以华妃自然不会阻拦。
　　木棍打击在王采女身上，王采女的呼救声与噼啪的打击声交织着传入众人的耳中。
　　饶是诸位命妇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皮开肉绽的场景。而这一切落在赵静雅的眼中，仿佛都是在杀鸡给猴看，而自己就是那只被吓得恐慌极了的猴。
　　大殿之中，宴舞继续。赵静雅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坐立不安。突然，一阵腹痛席卷而来，仿佛如滔滔江水要把人淹没。
　　赵静雅睁大双眼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惊慌的喊叫起来，“救命啊，痛，好痛。”周围的命妇知道这是太子身边得宠的良娣，连忙起身搀扶。
　　江采萍不慌不忙的起身，“这是怎么了？”华妃惊慌道，“仿佛是胎儿不好了。”
　　华妃连忙吩咐左右去请医女，却听得江采萍说道，“赵良娣倒真是胆子小，想来是我方才惩罚王采女给吓着了。这可怎么是好，我可是要向陛下请罪呢！”
　　华妃望着江采萍说出这一番言语，心下顿时明白。此番事，如果陛下怪罪下来，自己和梅妃作为执掌宫权之人，自然逃不了干系。而江采萍的这番话语则给了华妃提示。
　　只要两个人都把原因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