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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手早已站在城垛边，他一声令下，人人就位，弓箭在手，弯弓如满月。
　　然而，对方鼓点突然一变，一声尖利号角即长且刺耳。西宋这边，便只见漫天飞蝗般扑来的利箭。
　　“大将军小心！”亲卫们忙将陈玄兄弟护在身后，用身体，用手中兵刃保护主帅。城头之上，猝不及防中箭者很多，大部分还是及时躲避开了。
　　陈玄脸色发白，不解道：“尚未进入射程，他们怎么做到的？”
　　守城一方，照理说居高临下，有效射程更远才对，他们测量过的。
　　然而对方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箭雨密不透风，铺天盖地一般。在箭雨掩护之下，先头骑兵步兵骤然加速，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很快冲向西宋一方。
　　大将军董舒淡淡一笑，马背上的身躯稳若泰山。身旁副将笑道：“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的弓箭都经过改制，射程大大增长了。”
　　董舒得意的点着头：“本将军坐镇西南，朝中只看到我数年兵不血刃，又有谁知道，本将军一刻未曾懈怠！”
　　“大将军的苦心，这一日终于为天下知了！”
　　“哈哈哈……”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同样的箭雨扑向不同城头。


第八十四章　攻伐（一）
　　陈玄等将领后退在安全的地方，心有余悸的看着士兵们冒着箭雨拉弓还击。但对方先声夺人，自己一方怎么看都像是垂死挣扎一般。这个念头一浮现在脑海，陈玄顿时面色灰白。不会的，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不该这么不堪一击！
　　陈玄当即冲出亲卫们的保护圈，大喊一声：“擂鼓！”嗖的拔出长剑，大喊：“弓箭手，放箭！”
　　亲卫们不好拦他，只能站在他周围，挥动手中刀剑打落飞来的箭矢。主将都冲到前面去了，其他将领更不敢躲藏，纷纷站出来给属下下达各种有用的没用的指令。一时虽有些乱，倒也稳定了军心。弓箭手们站得高，瞄准目标有优势，频频射中对手也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对方进攻的步伐稍稍被遏制。
　　固安是大城，又有主将坐镇，情况很快稳定下来。其他小城就没这么幸运了。董舒要给西宋人一个下马威，所以第一天便用上了杀手锏，勿要一招摧毁对手信念。所以其他几城，攻势通通猛烈。守城的西宋士兵们被对方箭雨压得不敢几乎抬头。正在胆战心惊躲避的时候，突然冲上来一队人马，大喊着：“站起来，还击！燕人也是血肉之躯，没什么好怕的！弓箭手，放箭！……”
　　这些人一边喊着，一边从箭壶中拔箭射击，几乎都不瞄准，信手捏来的随意，和穿行箭雨之下的从容，当即让城上守军自惭形秽。羞耻过后便是拿起自己的弓箭，朝着下面簇拥而来的敌人放出去！
　　缓过一口气之后，城头上的西宋士兵才想起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全都很面生，口音也不像是西宋的，难道……
　　这一队人马并不多，几十人的样子，在城头上走了一圈后，便散入人群协助守城，指挥放箭，投石，燕人的骤然猛攻营造的紧张气氛减弱很多，西宋的防守也严密起来。毕竟为了今日一战，他们也是准备了许久的。
　　数里之外的另一座小城，形势则十分不同。携势而来的燕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在他们首轮放箭之际，城上西宋军士当即反击。他们的箭与普通西宋军中制式羽箭略有不同，更长一些，更粗一些，射程也更远一些。
　　骑马而来的燕军不少直接落马，被后面赶来的骑兵践踏。双方的羽箭在空中交汇擦肩而过，像两片青云汇聚又分离，密集的箭矢在空中碰撞，落地不少，但仍有过半飞向对方。
　　此时，齐悦然等人并没有参与守城，一行人扎在林中，听着战鼓阵阵，号角不停，猜测着场上形势。
　　陈郁兄弟心中不安，朝着战场方向频频张望。梁飞道：“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
　　陈疏看向齐悦然：“齐小姐，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们真的不回去吗？”言下之意，听她吩咐。
　　“我们只有两百人，不管放在哪，都与大局无碍。”齐悦然耐心解答。“但是相信你们自己人，也相信周叔和吴叔，他们会给你惊喜的。”
　　两国之间除了正经的城门，想要走到对方国境之内也不难。许多小路依山势绵延盘桓，是可以绕开关卡的。只是这样的小路比较难走，也就猎户或者山上砍柴的樵夫愿意走，大队人马很难通行。两国正式开战之前，吴良晏和周兴都暗中遣人从小路潜入燕国境内。这边大战拉开序幕，那边的人手便开始了动作。在燕军后方作乱，重点便是粮草和兵器库。
　　魏民来到约好的聚集地点，一个口哨，数十名百姓服饰的军士从墙后，屋顶，树梢露面。对着魏民拱手道一句：“魏校尉，人到齐了。”
　　魏民：“好，跟我来！”
　　他们提前几天到达，联络上之前留在此处没走的西送人，打探清楚燕军大营位置。今日董舒大举进攻，后方必然空虚，正好掏他老窝，建阳大营！
　　除了魏民，还有另外几路人马，包含了陈国人和一些西宋军中精锐，加在一起有几百人。人不算多，但偷袭贵在一个出其不意，董舒自大，只想到西宋守军在他的猛攻之下瑟瑟发抖，全力抵抗还来不及，定然想不到他们还敢来偷袭他的老巢！
　　魏民带着其中一只队伍，飞速靠近目的地，路径都是提前打探好的，尽力避免与燕军正面对上，免得打草惊蛇。若一路顺利避开所有巡视队伍，最后只需与看守粮仓的队伍短兵相接。他们一部分人正面战斗牵制对方，剩余人手发射点火的箭矢即可。
　　集合的地点距离目的地不算太远，运气很好，没有撞上什么人。西宋人喜出望外，说道：“周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燕人自大，根本料不到我们会来偷袭。”
　　魏民骤然停步，不对，这一切太过顺利！
　　“且慢，隐蔽，待我先行查看！”
　　然而话音刚落，地面隐隐震动，道路前方岔路口闪现大量骑兵！众人连忙回头，便见后方亦是出现大队人马！那段路刚刚走过的时候还宁静如常，此时汹涌而来大批刀兵在手的燕军，便是再没经历过战事的西宋军也知道自己这是中埋伏了！
　　魏民提刀在手，棋差一招，狭路相逢，那就杀出去吧！大喊一声：“杀出去，能走一个是一个！”魏民的副手已经非常利落的向天空射出一枚响箭，提醒尚未暴露的兄弟，计划失败，撤！
　　“哈哈哈……不必这么麻烦了，你们就是最后一波了！”马背上高坐着卢平，冷冷的断绝魏民等人的希望，大喊道：“兄弟们利落点，不然庆功宴上的好酒给他们喝光了！”
　　“杀！”燕军嘶吼着，握着兵器冲向街道中央的敌人。来犯的都是敌人！
　　“杀！”魏民带领着手下的陈国和西宋军人，杀出去才能活命！
　　街巷之中，鲜血飞溅。激烈程度，远远胜过前方大军的羽箭互射。十数万人隔空对射，真正激烈的战役却发生在燕军后方，粮仓重地不远处的街巷。西宋人再是没亲身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此时为了活命也不得不拼尽全力。
　　能被挑选出来深入敌人后方的，自然都是胆略武艺都拔尖的好手，动起手来，并不比任何人逊色！


第八十五章　攻伐（二）
　　卢平那句话，其实是随口说来诈魏民等人的，目的是要他们绝望。那个时候有另外两只队伍看到那只信号箭，为首之人当即带领大家分散撤离，免除了一场灭顶之灾。魏民等人陷入重围，信念，毅力，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很多时候可以帮助一个人脱困，但在悬殊的实力碾压下，奇迹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霍连杰骑在马背上，一队亲卫紧随左右，唯恐刺客中的漏网之鱼垂死反扑。结束战斗的卢平驾马跑来，回报战果：“禀世子爷，杀死潜入我大燕的贼子六十七人，重伤五人，无人逃离！”
　　“兄弟们呢？”
　　卢平低头：“贼人困兽犹斗，我方战死八十三，伤者二十余。”这样的战果实在拿不出手，卢平紧接着补上一句：“粮仓安然无恙。”
　　霍连杰黯然：“带兄弟们回去吧，好好休息，记得把战斗经过记在本子上，回头呈给董大将军。”
　　“是！”卢平带人下去，随手拉了个亲卫问道：“许松回来了吗？”
　　“还没有。”
　　“哦。”
　　霍连杰身边亲卫见他神色没有一丝喜悦，知道他心疼阵亡的将士，忍不住劝解道：“世子爷，若不是您提前发现陈人混进西宋，说服董大将军留您防守后方，此时说不定贼人已经得手了。我们守住了粮草，这已经是大功一件，兄弟们算是死得其所，您切勿过分挂怀！”
　　“瓮中捉鳖，尤死伤如此惨重，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对手。”一命换一命的打法，霍连杰从来瞧不上，此战，己方死的还更多些，这样的惨胜根本不能算赢！
　　“这些人必然是军中挑出来的高手，比我们普通军士厉害一些不奇怪。”亲卫继续开解。
　　“不是还有五个重伤的吗，给他们治伤，看能不能撬开嘴巴。”
　　“是！”
　　激战之中，并没有人看到建阳城方向有浓烟四起。周兴等人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结果，他不知道在董舒全力攻打固安城的时候，后方大营还会留下什么厉害人物值守。所有的计划不可能都会成功，周兴自然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当真正的面对失败，他心痛了。失败，意味着人，回不来了……
　　吴良晏派出一部分人手给周兴调动，此外，他也瞄准了一个地方，就是邻近的燕来关。此地距离他驻守的弱水城最近，先下手为强，日后压力也小很多。霍连杰不确定对手会偷袭哪里，又不好所有地方都严防死守，便只在建阳设了伏兵。此地几乎无人防守，是以吴良晏派出的人虽不多，却得手了，燕来关的粮草被付之一炬。
　　燕来关的守将指挥士卒们全力攻城，久攻不下，损失惨重，他心里正焦灼着，不想身后一连数声惊呼。他不耐烦的回头喝道：“吵什么，调人手……”
　　滚滚升腾的浓烟，看方位，不需多想。
　　“他妈的！”守将气的大骂，“鲁刚，带你的人火速回去！”
　　“是，将军！”得到命令的将领马上翻身上马，带走不少人手。
　　吴良晏等将领站在城头上，远望前方升起的黑色烟柱，众将无不欢欣雀跃。尤其西宋将士们，已经做好了被动挨打的准备，不想意外的赢了一场，燕人也不过如此啊！
　　一将请命道：“吴将军，属下愿开城门与之一战，望将军恩准！”
　　“属下请战！”
　　“属下请战！”
　　当即又有数将请战。吴良晏笑了笑：“不急，此时燕将正在气头上，怕是会下命猛攻，我们将士们的性命珍贵的很，何苦跟他们硬拼。先用弓箭控制着，让儿郎们看着，见见血。无谓的损耗可不是血性，是愚蠢。”
　　说完吴良晏走去看看其他地段。身后众西宋将领几乎热泪盈眶。这位可不是他们西宋的将领啊！主将贪功，不在乎士卒性命是军中常态，也是他们十分担心的一件事。这位大将如此在乎将士们的性命，让他们既意外，又感动。难怪他们被称为“国之长城”，难怪他们能同燕国战无不胜的威远王对峙多年！
　　吴良晏心里想着，这次的偷袭能够得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燕人疏忽大意，根本不曾想西宋有胆量这么做，日后怕是很难故技重施了。
　　董舒坐镇军中，眼看己方数次强攻都未能得逞，心中也有些焦虑。攻城损耗向来巨大，人命铺就蹬墙梯，城墙有多高，尸身有多厚，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怕的是，白死。
　　一名传令兵穿过层层守卫来到董舒面前，禀报道：“大将军，城中霍世子设伏成功，果有敌军偷袭粮草库，已被霍世子拿下！”
　　“什么！”
　　“好大的胆子！”
　　……
　　在场众将又惊又气。
　　日前最后一次的会议上，北地军营来的霍世子提到西宋敌军有可能偷袭我军，在场诸将只当笑话听了。西宋历来胆小怯战，能守住城池不跑就算他们好汉，还偷袭？哈哈哈……
　　董舒也是不信的，可霍连杰一本正经的提出，他不好不给他面子，便调了一千人给他，严守建阳城。
　　一千。
　　在场将领都努力绷住不笑出来，他们随随便便一人手里都不下五千之众。不想霍连杰想都没想就答应：“够了。”
　　那日一幕，历历在目。
　　董舒脸色有些难看，论年纪论资历，霍连杰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不想此次差点晚节不保，多亏有他在城中防守。他也怀疑过他跑到这里来的用心，不说别的，此时确实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眼前城头之上，隐约可见数名西宋将领，看不清是谁，不管是谁，都是一样可恶！董舒站起来，亲自拉弓搭箭，含怒射出一箭。
　　陈玄刚刚得到消息，吴良晏开战之际遣人偷袭燕军粮草得手。想着自己这边寸功未立，还要发自肺腑的真诚赞美感激这个陈国大将，陈玄心里很复杂。一时未留意，待到发觉已经晚了……
　　“大将军！”
　　“二哥小心！”
　　陈崇猛地扑了过去，挡在陈玄身前。


第八十六章　攻伐（三）
　　陈崇身着甲胄，且这箭射程较远，射到城头之上已是强弩之末，肩头入肉不深。陈玄脸色苍白，好险，差点中箭。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挡事啊！
　　“三弟，三弟！快，叫军医！”陈玄叫着扶住陈崇。
　　陈崇疼的咧嘴，强自说道：“二哥，无妨，快看看有毒没有？”
　　“噢，你别怕，应该没毒，血是红的。”此时闻讯赶来的人群中，有几名陈国老兵。一人看不下去，挤开众人道：“我来！”说着一手把箭拔了。
　　陈玄正要发怒，看清那陈国老兵手里的箭矢，也不好说什么了。原来箭头被陈崇身上甲片卡住了，只有半个指头长的一截入肉。那长箭卡在身上掉不下来碰到伤处很痛，拔下来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陈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也不好意思，连连道谢。陈兵抱拳点头，掉头去别处看守了。
　　陈玄有惊无险，拍了拍陈崇肩膀：“三弟，不管怎样，谢了！”
　　“咱们兄弟间，客气什么！”陈崇想到自己方才叫的声音有点大，尴尬道。
　　燕来关守将动用了几乎全部人手，依然无法登上弱水城头，气的大骂。天色渐渐暗了，只能鸣金收兵。粮草大事，不能不上报。当即写了折子将今日诸事上报给大将军董舒，同时心里未尝没有一丝别的想法，若是其他关口也被偷袭，自己便不是最无能的一个。
　　收兵后，伤亡人数正在统计，董舒大帐中聚集了大半参战将领。今日被偷袭一事，让霍连杰得到这些西南将领的看重，纷纷向他问候示好，霍连杰笑着应承着，多余的话也不说。这个地方不是他的主场，一次小胜算不得什么，暂时不宜张扬。
　　很快，其他各地战况折子纷纷送来，第一天的战事主要是震慑，尚未到关键时刻，只不过一座城池都没有拿下，只打下了一座小山还被对方抢了回去，这样的战果，怎么说都有点拿不出手。更可恨的，还有一处关隘粮草被偷袭得手！
　　守将折子中写到，正面遭遇偷袭的军士描述，那些人行动迅捷，说话并不是熟悉的西宋口音！
　　陈国人！
　　众将都看向霍连杰。同时再一次后怕，若不是有他在，自己的后方也完了！
　　霍连杰迎上众人目光，说道：“生擒的几个活口正在医治中，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审问了。”
　　诸将尤有不解：“陈国跟我们大燕已经议和了，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齐瀚旧部吧。”霍连杰说的轻描淡写，众将神色却是各异。
　　齐瀚旧部啊，难怪。
　　西宋人果然狡猾！
　　至于那个被拿下又被夺回去的小山，燕军将领倒没怎么在意。如果有陈国将领指挥的话，拿回一座小山倒也不奇怪。霍连杰低头沉思，齐悦然，是你吗？
　　对于这些陈国军人的来路，霍连杰早已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只是昨日他们没有认真听取而已。此时霍连杰不得不再说一遍，董舒低头想了想道：“如此来说，来到此地的陈国人并不多，对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们今天险些失利，这是轻敌大意，明日切不可如此！霍贤侄你曾与他们交过手，对付他们最有经验，不妨提点几句？”
　　董舒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这样开口请教，很明显的抬高霍连杰，算是还他一点人情。
　　霍连杰笑了笑道：“再厉害的队伍，也不过是由人指挥的。陈人并不比我们厉害，大家收起轻敌之意就足够应付了。”
　　这话说的众人比较容易接受。霍连杰又道：“我希望大将军能调给我一队人马，自由行动。因为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陈军这支队伍的主力会出现在哪里？”
　　董舒自然答应，当即一块令牌交给他，可支配五千人马。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