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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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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纵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坊间传颂的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描绘与说法,甚么生而不凡,当人站在权利的最高位上,下头的人都会夸赞你不平凡,恨不能说你功绩盖过秦皇汉武,朱家基业永世传承、千秋万代。
  包括唐纵自己,他出生的时候,还有人说唐家屋顶冒红光呢。
  “马大人和贝参将有些龃龉,马大人逮捕贝参将的时候,贝参将反抗激烈,反而误杀了马大人。”
  寥寥数句,唐纵懒得去讲马世远和贝兆楹之间的狗咬狗,这些话他懒得说,反正皇帝也不是真的关心马世远,充其量就只是康嫔想知道她哥哥是怎么死的。
  唐纵离开嘉靖帝的偏殿,瞧见一个穿红裙的女子走过,冬日的天气,那女子穿着长长的拖地的红裙,她披着猩红色厚丝绒的斗篷,缓缓往嘉靖帝所在的偏殿里而去。
  唐纵看着她,那女子也回头看了唐大都督一眼,眼神疏忽怠慢,好像她并不知道唐纵是谁,也不知道她面前这人是出自陕西榆林的正一品中军大都督。
  引路的小黄门低声告知唐纵,“大都督,那是恭奉夫人,白娘娘。”
  “哼,妖姬。”
  不知怎么的,唐纵看见白湘灵的感觉非常不好,这种不舒畅和沈约对白湘灵的感觉如出一辙。沈约当年看见白湘灵的感觉也是复杂,一方面他觉得白湘灵貌美太过,不该出现在市井乡野之中。另一方面,沈约怕白湘灵这种美人进了宫廷,祸害更大。
  唐纵今日见了白湘灵,感觉亦是不好,这种女人,最应该划花她的脸,她也就安分了。
  唐纵以一种摧毁式的力量和思维去蛮横霸道,但事实上他和白湘灵只是第一次见面,而白湘灵也不认得他。白湘灵去了嘉靖皇帝的偏殿,原因是嘉靖帝刚刚服用了不死药,实际上就是一种道教的壮。阳。药,皇帝需要纾解,白湘灵也只是奉命进殿而已。
  马世远死了,马鸣衡在锦衣卫独木难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范游来去无踪,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陆燃更是难以掌控,锦衣卫森严的等级制度此刻好像成了一个阻碍,马鸣衡被隔层架空了。
  事实上,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下面还应该有个锦衣卫指挥同知,但目前这个位置是没人的,在张千山任职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同知这个位置就是空置的。兴许是都指挥使张千山觉得同知一职可有可无,又或者是指挥使大人害怕同知权力过大,所以他空置了这个位置,以保全自己的权利。
  唐纵也很赞同张千山的做法,一切威胁自己权利的人,都不应当提拔,更不应该培植。
  但这套理论至于马鸣衡身上就说不通了,马世远身死,马鸣衡被架空,马指挥使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学习张千山对锦衣卫的管理模式,他更应该倾力培养自己的嫡系,与自己同气连枝的嫡系,然后利用嫡系势力再去跟南北镇抚使分庭抗礼。
  可惜晚了,马鸣衡已经被架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估计还比不上锦衣卫的一个百户知道得快,所谓层层相隔,等大小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马鸣衡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和张千山是不一样的,虽说他们都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但张千山的妹妹是皇后娘娘,下头人对张指挥使的尊敬程度与对他马鸣衡是不一样的。因为他马家的娘娘,说到底只是个普通娘娘,嘉靖皇帝人数众多的后宫中的一个嫔而已。
  想到百户,马鸣衡今日就见了百户长费庭兰,他想着去塑造自己亲民的形象,结果费庭兰一瞧见他,扭头就走了。
  马指挥使忘记了,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和费百户有过一次小小的不愉快。马鸣衡有些失望,他这锦衣卫指挥使的权杖,快握不住了。
  宁波卫出现第二个叛将,这个叛将不再和大明朝讲感情,贝兆楹彻底失望之后,他去海上当海盗了。
  沈约给兵部写信说明了宁波卫的情况,原先的参将贝兆楹带走了宁波卫的一千多士兵,他们将卫所洗劫一空,粮食和钱,还有部分船只,贝兆楹领着将近一千三百人的士兵躲到海上去了。
  崔蓬考虑过贝兆楹想做什么,但她没想到贝兆楹真的能狠下心去当海盗,她记得贝兆楹虽然好大喜功,有些不务正业,但她不知道贝兆楹被逼到一定份上,真敢率兵造反。
  沈约的信送出去之后,崔蓬说:“我打算去和贝兆楹谈一谈。”
  沈约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贝兆楹和她本身就是老熟人,他们起码在宁波卫一起战斗了快十年,说他们之间有没有一点同袍之义,恐怕是有的。
  但沈约也犹豫,贝兆楹即使同意投降,最后也只是死路一条。想必贝兆楹心里也清楚,这么一来,似乎就没有甚么谈话的必要了。
  崔蓬说:“他们一千多人,难以为继,抢的东西吃不了多久,就上次他们抢的粮食,能吃多久?尤其是在海上,海上要水,要粮,这么多人,不可能单纯靠抢就能活下去的。”
  沈约也觉得贝兆楹的海盗队伍不成体系,起码他们还没养成倭寇一般的穷凶极恶,首先他们没有战船,也没有军备,只是一千多人蜗居在十几艘战船里,生活都没有着落。
  沈约说:“我陪你一起去,可以谈,贝参将下头哗变的士兵暂时可以不追究,但他本人。。。。。。”
  崔蓬心道,这就有点意思了,你这一出能把贝兆楹直接折腾成光杆司令,等贝兆楹手底下那一千多人都没有了,那朝廷和贝兆楹还有甚么谈判的必要,派人来直接斩杀就是了。
  想到此处,崔蓬看了沈约一眼,笑言道:“沈大人这算盘打得真响,人家贝参将又不是个傻子,你要拿人家的兵,人家恐怕也不想和你谈了。”
  沈约也笑,“崔公子又有何良策?总不至于让大明朝廷继续养着这一伙叛将逃兵吧?”
  崔蓬低头,说:“沈大人要从大局入手,不能再说贝参将是叛将,而且他的兵也不是逃兵,咱们就说这伙人是招安来的,是海盗想从良,这样不但贝参将能逃脱死罪,那一千多兵士也可免去责难。”
  沈约没有反驳,他竟然觉得这女人说得很有道理。招安是好事,朝廷喜欢不说,并且换个说法就能让贝兆楹安心回来,并且他那一千多士兵也不必流亡海上继续打劫掳掠,招安确实是个好说法。
  崔蓬道:“沈大人也同意的话,那就这么办?”
  两人敲定了说辞,准备去劝服贝兆楹,长久流亡海上不是正途,反之将与大明朝渐行渐远,想来贝参将也不想做个真正的海盗头子,遭万民唾弃。
  崔蓬与沈约去海上找贝兆楹,可杨宝儿已经给北京去了信,他在信中严厉痛斥了原宁波卫参将贝兆楹的恶劣行径,说贝兆楹不配为大明朝的军人,不配为大明朝的武将,更不配居于大明朝的高级武官之列。
  贝兆楹的参将位置来得不容易,他为此排挤同僚,陷害同为游击将军的戚英姿,他花钱买通马世远,并拿钱让马世远去南京打通关系,他为此做出了种种努力,可仅仅六年之后,他的武官升迁征程就到头了。
  贝兆楹没想过他的仕途结束得这样早,他虽不奢望官居一品,但他想他做个能世袭的实职武官还是有希望的,从他排挤戚英姿的那天开始,他就想长长久久干下去。尽管他不是非常能耐,但他没想过要叛国,并且带兵洗劫生他养他的宁波一府。
  贝兆楹的洗劫频率并不高,有钱的时候他就去买粮食,实在没钱又没粮食的时候,他才允许手下的士兵们登岸去抢一点。
  但事情往往难以全部如人所愿,就好比将士们许久不碰女人,见了女人,忍不住,作奸犯科,奸。淫。妇女,总归是有的。
  沈约与崔蓬找到贝兆楹的时候,贝参将正在严厉处罚一个奸。淫。女童的士兵,那士兵奸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幼女,结果那女孩子当场就死了,身下流了一地血。事情被捅出来,贝兆楹正下令将那士兵绑上石头,沉海。
  “这样的悲剧不仅现在有,明天也有,可能明年还有,士兵们需要安家乐业,需要耕种谋生,需要繁衍后代,这些都不是当一个海盗能获得的。”
  崔蓬准备了满满一嘴大道理,她想劝劝贝兆楹,谁知道她的道理还没说出口,贝兆楹就说:“老子腻味了,当海盗腻味了,你们将他们带回去,不追究最好,要追究的话,就说是老子的责任,是老子逼他们造反的。”
  沈约与崔蓬登了船,贝兆楹也没端茶倒水招呼客人,他看了沈约一眼,又看崔蓬,“戚将军,咱们这地儿风水不好,你说是不是造化弄人?老子当了参将要死,你没当上参将也要死。咱们活在这大明朝的海边上,命好的升官加爵,命歹的战死沙场,好像怎么都要死,逃不脱。”
  贝兆楹走到这一步,似乎徒增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宿命感。
  “沈大人,你恨我吧?”贝兆楹冷不丁看着沈约,“老子连着祸害戚将军和徐乐乐,你恨我吧?啊?沈大人,都是你的女人,结果都被我贝兆楹给害了,你恨我吧?”
  沈约抬头睃了贝兆楹一眼,贝兆楹哈哈大笑,“老子算是想明白了,一天的英雄也是英雄,没有人是永远的英雄!老子好歹也当了六年的参将,六年啊,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老子也曾在这宁波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子风光过,老子高兴!”
  崔蓬侧着脸,没有做声。贝兆楹弄得自己好像个悲剧英雄一样,他有啥英雄的,上战场垫底,人家打完了他清扫战场,回回最后才来收个尾,摆造型亮个相?
  崔蓬觉得他贝兆楹误会了自己的能耐,贝兆楹也瞧见了崔蓬嘴边怪异的笑,他低头看他昔日的同僚,说:“喂,戚英姿,老子说老子的,你笑甚么,你瞧不起老子是吧?”
  崔蓬叹了口气,她站起来,“贝兆楹,是你自己想胜我一筹,从来都是你不服输。你非要当我的上峰,你也做到了啊,你确实比我有钱,你给马世远送钱,给浙江镇守太监薛国义送钱,你他。妈到哪里都送钱,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在背后管你叫散财童子?”
  “哎”,女人低头,搓搓手指,说:“我过去就想,你这么有钱,怎么不给卫所捐点钱?你想想咱们军队卫所那环境,那几间屋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你怎么就不捐点钱干正事呢?”
  崔蓬仰起头,她看贝兆楹的脸,“你说你现在有意思么,有意思么?你满心满意想升官封爵,你觉得你还有可能么?你说你就安心当个海盗吧,偏偏还有颗假惺惺报国的心,你就是这么报国的?你说你绝对不会背叛大明朝,可你就是个吃里爬外的狗,走狗!”
  崔蓬睃他,道:“你有甚么资格装作自己被冤枉了,谁冤枉你了,到底谁他。妈。的冤枉你了?你家的钱哪里来的,到底他。妈。的哪儿来的?”
  贝兆楹叉着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就是跟日本人腻歪,赚人家一点好处费么,你当人是瞎子,还是聋子?贝兆楹,我告诉你,你就是掩耳盗铃,你就是那自欺欺人之辈!你当年就跟日本家族做交易,你给他们发放通行证,让那些人的船优先通行,谁给你的钱多,谁就先上岸,我没冤枉你吧?还有赖苞,他也没少给你好处费吧,你回回都捉不到他,怎么会捉不到他?他明明经常到宁波岸上来,我记得他还有个外室在宁波府住着,那外室还给他生了孩子的,对吧?”
  崔蓬现在其实已经很少这样大段说话,她的声音又开始沙哑,“你带着沈约和马世远去烟波楼,徐乐乐一晚上的费用是一万八千两,左呦的花费是八千两,光这两个花姑娘就花费了你贝参将两万六千两的银子,你带人嫖姑娘都这么大方,你怎么不想想你手底下一个普通士兵每年的粮食才多少石大米啊?贝兆楹,你不要脸,我告诉你,你就是我大明朝的蛀虫!罪人!”
  崔蓬的情绪在见了贝兆楹以后爆发出来,沈约站起身,拍了拍女人的背。
  崔蓬单手抱臂,她一手撑着头,说:“我不想跟你叙旧情,我们之间也没有情谊可念,但你策动哗变,你带走了那一千士兵,他们会因为你而遭到惩罚,你才是思变者,你才是动摇军心的叛将,以军法论,你罪该万死!”


第67章 胭脂鸟意
  “你们就说; 究竟想奈我何?”
  贝兆楹也被弄烦了; 他心里烦得要死; 和马世远撕破脸; 他原本想拿马世远的罪证去唐纵面前邀功; 最不济也能换个将功折罪。
  他带兵去烈港支援曹令君和戚英姿,他可不是念旧情,他早就知道叶明的船停在烈港; 他和叶明那伙人又没有深仇大恨; 实在犯不着真刀真枪火拼一场。要不是唐纵找到他家里来; 他才不会带人去剿了烈港。
  贝兆楹有些后悔了,他觉得他轻信了唐纵; 唐纵来去就像一阵风,在宁波放了一把火,自己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了。
  贝兆楹没了和戚英姿沈约叙旧的兴致; 尤其是见到戚英姿那一张怨气深重的脸; 他说:“戚将军; 你也别像个怨妇一般地看着我; 我他妈的又没睡过你,你要怨,不如怨那位唐大都督; 要不是唐大都督抢走沈大人; 恐怕你们也早就喜结连理了。”
  贝兆楹心想,反正唐纵不在,火也不能光往我一个人身上引; 他说:“唐大都督官居一品,原本以为唐大都督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谁知道他说话也好比放屁。”贝兆楹双手叉腰,道:“不瞒戚将军和沈大人,我之所以围剿叶明一伙,都是唐大都督答应我的,他说既往不咎。”
  “唐大都督说既往不咎,那我就赶快和马世远那奸人划清界限了,戚将军、沈大人,你们不知,我除了给了马世远一点银子,我可没做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是马世远和叶明一伙加入谢家一族合理造□□的事情,我可是一丁点不知情的。或许还有烟波楼的徐娘子参与其中,我可真的是一点不知情的,两位见了唐大都督,千万要帮我多说好话。”
  贝兆楹瞧沈约,“沈大人,您现在是唐大都督的妹婿,换句话说,也就是唐家的人,唐家要保我一个小小的参将,应该不是问题吧?”
  “咳”,沈约看了戚英姿一眼,女人仰着头,她将沈约挡在身后,回道:“贝参将,你千万莫要妄自菲薄,沈大人是唐大都督的妹婿不假,可他姓沈,他又不是姓唐。再说你既然敢杀了马大人,还怕人来找你算账?”
  “戚将军,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也忒不念旧情了。”马世远嬉皮笑脸,他突然在沈约和戚英姿的话语中找到了生机。
  沈约听够了贝兆楹的内心剖白,他原先担心贝兆楹会激怒戚英姿,这两人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所幸贝兆楹无脸无皮,而戚英姿的脾性,她的脾性。。。。。。好像成熟了。
  沈大人将挡在他身前的女人拉开,说:“明人不说暗话,贝参将也是个明白人,咱们有话就直说了。”
  贝兆楹许是说得口渴,终于想起招呼人上茶,“来人,上茶,上好茶!”
  沈约低了声音:“贝大人也不是全无生机,只要。。。。。。”
  贝兆楹附耳过去,听了半晌,“沈大人真没意思,我交出了我的兵,谁知道朝廷怎么想,会不会把他们都当逃兵叛将,一刀砍了。或者活埋。先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沈约摇头,回道:“贝参将此言差矣,东南沿海兵员严重不足,各个卫所都不满员,朝廷怎么会把士兵们都一刀砍了?我朝注重教化,皇帝陛下也推崇德治天下,这点贝大人尽管放心,兵士们只要肯归顺,都是无恙的。”
  贝兆楹问:“那我一人逃走?”
  沈大人点头,“可以。”
  这是一次很长的密谈,事实上也很成功,贝兆楹答应将他弄走的十多艘战船归还,也答应带领他麾下的一千三百多士兵归顺大明,唯一的条件就是,朝廷要放他本人一条生路。
  中国过往朝代,均以德治代替法治治理天下,其中又以明代为甚。
  沈约对于贝兆楹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大明朝的文官们不惯于杀人见血,他们整治人的方式,通常以放逐、别调、贬谪见长,很少说刺刀见血。
  崔蓬也同意放贝兆楹一条生路,死死生生,她在战场上见得太多,贝兆楹死了,于她的人生也无益处,不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密谈结束之后,贝兆楹派人给沈约和杨宝儿送来投降信,说海盗头子贝兆楹自愿带领麾下勇士一千八百人归顺。
  “哼,他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崔蓬自沈约手中接过信,想要发笑,“这个贝兆楹,他哪里有一千八百人,他最多。。。。。。”
  崔蓬着一身白衣在庭院长廊下站着,沈约今日恰巧也穿白色锦袍,两人凑在一处,好一副公子如玉的景象。
  天空阴阴沉沉,崔蓬说:“杨大人那里,你?”
  雪花粒粒落下来,只过得片刻,那雪粒子便成了雪花,雪花一片一片,一阵风吹过,雪花落在崔蓬的头发上,“别动”,沈约拿手去拂。
  “你也有。”
  崔蓬伸出手,手将要落在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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