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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海一天，傍晚才回到海滩边的旅馆。
　　陆时见不在。他虽然没说，程绡知道他这段时间其实挺忙的。陆时见早就和她和纪宣不一样，他的时间每一秒都很珍贵，浪费不起。
　　况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
　　程绡洗完澡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快要睡着前她忽然想到。她和陆时见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敌对的两方。
　　而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
　　半夜的时候程绡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人，她实在太困了，连眼睛都睁不开，那人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后动作轻柔地将她圈进怀里。
　　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程绡意识不清地蹭了蹭他，他似乎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最终程绡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她身边已经没了人，要不是看到她身边放着重新整修过的语音器，程绡差点就以为昨天晚上只是她的梦。
　　接下来的一周陆时见有事忙，来见她的次数少了很多。倒是部长夫人她们时常有意无意给她和纪宣制造机会。程绡叫苦不迭，她与纪宣相处得本就尴尬，再加上部长夫人她们刻意为之，更让人觉得倒胃口。
　　纪宣没说，程绡大致猜得出他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其他人的逼迫下做事。部长夫人她们这样只不过是适得其反。
　　一来二去程绡越发后悔。
　　与陆时见见面时，她对他说：“求求你带走我吧QAQ”
　　程绡万万没想到她也有对陆时见说这句话的一天。
　　陆时见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不可以哦，你说过的，我要学着尊重你。”
　　程绡：“……”
　　他绝对是在报复。程绡敢肯定。
　　一想到还有三周才能回去，程绡心如死灰。
　　*
　　原本说好的私人行程，却临时有变。
　　部长夫人通知了他们，第二天一起去赴宴。
　　宴会是海域域主主办，域主是渐渐式微的埃塞尔星球最后一代贵族。埃塞尔不同于蓝星，直至今日仍然实行君主制。域主曾受封公爵。埃塞尔在前探险时代是当之无愧的宇宙霸主，后因种种原因而逐渐趋于覆灭，现如今的实力已经远逊于同期星系。希尔公爵是埃塞尔第四代贵族后裔，随着父亲定居在外，并不持有任何国家星球的居民身份。他尽管没什么实职在身，却有着庞大的身家和数以亿计的宇宙通行币，政。府上层不少与他有着来往关系，算是相当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宴会在不开放的私人岛屿进行。
　　公爵夫人三年前去世，她与希尔公爵感情很好，两人膝下无子，公爵去不在意。他在公爵夫人病故后也一直未再娶新夫人。因此公爵百年之后数量惊人的家产何去何从，也是坊间争论不休的问题。
　　出于礼貌，公爵一早就派人来接他们。部长夫人和纪夫人身份特殊，上岛后他亲自接见他们。希尔公爵已将近六十岁，从外貌看却像是四十上下。他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周身带着贵族沉稳从容的气质。看得出他是一个真正热情好客的人，待每一位客人都一视同仁，并不因身份而有高下之见。
　　尤其对小辈，他更加的谦逊温和。
　　“上一次见到你们还是十多年前，没想到一晃已经这么久了。”希尔公爵说道，“小厅里有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们，你们去和他们一起吧。”
　　程绡按着来之前部长夫人专程交给她的宫廷礼向着他行了礼。希尔公爵略有些惊讶，随即笑道：“你的动作很标准。”
　　小厅里都是适龄的少年少女们。不过不同于蓝星，这里的人程绡大多不认识，也不需要费心周旋，因而并没有什么压力。
　　程绡端了一盏花茶到小厅后的小花园休息。庄园里绿草如茵，花圃修剪适宜得当，往来其间的佣人都受过良好教养，一举一动不紧不慢，与他们的主人希尔公爵如出一辙。
　　程绡就当是来赏风景的，她端着花茶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两个陌生的少年上前来搭讪，都被程绡笑着回绝。
　　庄园管家来到程绡身旁。他穿着统一的黑白制服，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条。
　　庄园里没有机械管家，希尔公爵从来不喜欢用任何机械时代的受造物，整座岛屿全是人工维持，这样逆时代的行为自然造价甚高。
　　“请问打扰到您了吗？”管家彬彬有礼地问道。
　　程绡怔了下，抬头看去，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您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楼上有图书室和休息室，可以上去休息。”他说道。
　　竟然还能这样。
　　程绡受惯了部长夫人的高压统治，稍有些不可置信：“可以吗？”
　　管家笑道：“当然可以。您是客人，有权选择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第56章　
　　程绡跟着管家上了二楼。他打开门，对程绡道：“请便。”
　　那是一间私人藏书阁，不算大，但看得出主人布置得很用心。
　　程绡见状迟疑：“公爵大人不会在意吗？”
　　管家笑了笑：“当然不会。里面的书您可以随便翻阅。”
　　程绡往里去，最左边是一排玻璃柜，里面陈列着许多奇珍异品，是希尔公爵周游列国时购得的稀奇物，件件都有市无价。
　　程绡看得入神，管家悄声离开，走前替她轻轻掩上门。
　　她一路走下去，路过一张合照时站定。照片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应该是年轻时的希尔公爵和公爵夫人，看背景是在照相馆，两人穿戴得体，笑得很开心。
　　接着往后看，后面全部陈列着他们的照片，无一例外是在同一个地点，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有所改变的只是时间和容貌。中间缺了两年，随后又接上。
　　最后一张停留在四年前。
　　那个时候的公爵夫人似乎已病入膏肓，从照片上都看得出她的勉强与苍老，和身边并肩而立的希尔公爵形成鲜明对比。
　　程绡心生唏嘘。
　　希尔公爵真的很爱他的夫人，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些照片放在这样的位置。
　　程绡去看后面的书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收藏纸质书，尤其是大部头的，希尔公爵的藏书阁却有很多。程绡取下一本，里面是用通用语记录，她没带翻译器，一句也看不懂。
　　程绡把书放回，却发现塞不进去。
　　她上前去看，发现原来是刚才取走时里面放着的东西倒了下来。
　　程绡将那样倒在架子上的东西取出，是一个软皮本子。
　　她正要重新放回后面，本子里却掉出一张照片。程绡弯腰去拣，恰好看到上面的人。那是一张半身像，照着一个少女，穿着套裙，笑吟吟地坐在花园中，天空碧蓝如洗。程绡第一眼险些将照片上的人看成是陆夫人，又细细看了看才发现不同。
　　她翻过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Raphael”。
　　程绡怔住。
　　“在看什么？”
　　有人在她耳边问道。
　　程绡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逆着壁灯的光晕，陆时见站在她身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模样竟然与照片中的那少女有几分相似。
　　“你怎么在这里？”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陆时见答道。
　　程绡：“……”
　　算了，反正他每次都安然无恙，她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担心。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程绡给照片给他，打量着他的反应。
　　陆时见随意扫了眼，无动于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程绡直接问他。
　　“认识。”
　　出乎意料，他回答得又干脆又坦然，程绡反而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说多了总有种窥探他隐私的微妙感。
　　程绡将照片夹到本子里，细心地放回原处。
　　陆时见用手臂圈住她，俯身在她耳边问：“有没有想我？”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他。
　　程绡还惦记着他用那句“我要学着尊重你”回怼她的事，故意道：“没有。”
　　陆时见捏了捏她的脸：“真的？”
　　“真的。”程绡躲开他的手，“你专程来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谁说是专门来见你？”陆时见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和你一样，也是来做客的。”
　　程绡微微一愣。
　　陆时见现在的身份着实特殊，希尔公爵就这样公然地邀请他参加这种场合，难道不怕蓝星政府的施压为难吗？
　　程绡没有问出口，陆时见却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
　　“有空的话多去外面走一走，顺便好好补一补你的国际政治课。”他道。
　　程绡一下没反应过来，迷迷怔怔的：“什么？”
　　陆时见笑道：“你以为真实的世界和他们要你看到的一样吗？官方的课本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虚假信息。”
　　程绡这才想明白，他是在吐槽她见识浅薄。
　　程绡：“……你既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就不能直接点告诉我答案吗？”非要旁敲侧击嘲笑她。
　　陆时见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银河系有多少国家？蓝星实力是第几阶梯？除了各个国家还有哪些无政府地区？”
　　程绡：“……”
　　好吧她都不知道。
　　陆时见看程绡这副模样，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她的头，得出最后结论：“所以就算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是这样。”
　　程绡：“……”
　　正好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小少爷。”
　　是刚才那位管家的声音。
　　陆时见放开程绡，眸中略有些遗憾：“有人在找你，你该回去了。”
　　程绡问：“那你呢？”
　　陆时见笑着亲吻一下她的手背：“明天见。”
　　程绡对此不抱什么期待，她可以想象得出部长夫人如果在这种场合见到他将会有怎样的反应。
　　程绡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陆时见忽然道：“绡绡。”
　　程绡停住脚步，纳罕地回头看他。
　　陆时见轻笑着，因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眸色：“当作和我不熟就好。不用抱有任何心理负担。”
　　程绡怔了下。
　　她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才开门离去。
　　楼下部长夫人正在找她，看她下来，问道：“怎么一会儿看不住就找不到你。”
　　“又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就去上面歇了会儿。”程绡说着，她看出部长夫人隐隐有焦虑的神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部长夫人微蹙着眉，摇了摇头。她像是想起什么，问她：“你没有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怎么了？”
　　“听说陆时见也在这里。”
　　“……这样啊。”
　　“早知道他也被邀请就干脆拒绝不来了。”部长夫人冷笑，“他们又不是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局面，还叫到一处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部长夫人怨气满满，程绡听不下去想走开，部长夫人拦住她。
　　她压低声音对程绡道：“我知道你以前和他关系好，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要认清他现在的身份，也要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你纪阿姨不知道这些，你注意些，免得不留神说漏嘴。”
　　尽管程绡从来没有承认，部长夫人却私心认定她和陆时见“曾经在一起过”。
　　现在的情势确实很紧张，蓝星政府与R雇佣兵团的关系日益恶化，可以用你死我活来形容，完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这一切比原作的时间线生生提早了好几年。
　　程绡无话可说。至少现阶段来讲，他们与陆时见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尤其部长夫人他们那一代人，对蓝星现存的政治体制有着超乎寻常的拥护。毕竟他们目前的生活与所享用的一切都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陆时见作为入侵者和破坏者自然与他们是死敌。如果光是原著程绡还可能会站在蓝星一方，但这一年发生太多，她已经没有办法做出合理判断。
　　就比如HD那件事，现在已经成了程家的不可说，只要一提起来部长夫人就会和她生气。程绡至今仍不清楚原委。
　　他们一定是正义的吗？那也或许只是站在女主视角的主观看法而已。
　　她无不悲观地想。
　　部长夫人虽然对这样的安排意见很大，但面对希尔公爵还是恢复了平日里的风度，谈笑自若，丝毫没有与程绡抱怨时的样子。
　　纪夫人则更甚，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失态，面上一直带着恰到分寸的笑容。
　　纪宣则与希尔公爵相谈甚欢，他这段时间总是怏怏不乐，也难得在这时多了些精神。看得出希尔公爵同样也很赏识他，谈话间屡屡有称赞之意。
　　纪夫人没有说话，程绡却感觉得出她隐隐的骄傲。毕竟在场这么多小辈，每一个都出身不凡，能得希尔公爵这样对待的却也只有纪宣一个。
　　晚宴过后，希尔公爵邀请他们住下，在岛上游玩几日。
　　程绡原想着部长夫人她们会拒绝，没想到纪夫人竟然同意了。
　　程绡略一惊讶，很快明白过来。陆时见说得对，她来到这里之后一门心思只在自己身上，从来不曾关注过外面，蓝星对她来说就是全部的世界，她就像井底之蛙一样，以为所有人都和她所看到的天空一样大。实际却并不是这样。
　　从部长夫人她们的态度可以推测希尔公爵的身份非常不一般，也难怪他能毫不避讳地邀请陆时见赴宴，因为蓝星根本威胁不了他，甚至还可能需要争取他的帮助。纪夫人选择留下来，也是为了纪宣考量。希尔公爵能赏识他是一份难得的殊荣，这对他的前途大有助益。
　　第二天来赴宴的人陆续离岛，只有程绡他们有幸留下来。
　　希尔公爵确实很喜欢纪宣这个有胆识有抱负的年轻人，称赞他“有他父亲的风范”。纪宣听后反应平静，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当晚希尔公爵邀请他们共赴晚餐。
　　程绡换好他派管家送来的礼服，大小与她正合适，十分贴心。
　　到时间后部长夫人来接她，进餐厅前她对程绡说：“你不用紧张，和平常一样就好。”
　　近门前，管家微微行礼，帮他们开了门。
　　部长夫人端起了合乎礼仪的笑，正要携着程绡款步走进去，目光不经意触及到落座于希尔公爵左手边的那人。
　　她僵在原地。


第57章　
　　陆时见穿着正装，他收敛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文雅而谦逊，举止不紧不慢，一看即是有过良好的教养。见她们来，他露出礼节性的笑容，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部长夫人着实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
　　程绡扶住身边的部长夫人，生怕她受的刺激太大当场昏过去。
　　部长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尽管有过初时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往日的镇定。她拿开程绡的手，越发挺直腰背，就当作没有看见陆时见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程绡跟在她身后。
　　管家贴心地为她们拉开椅子，部长夫人落座，全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纪夫人和纪宣早她们一步到了，在希尔公爵的另一边，与陆时见相对而坐。纪夫人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同样当作看不见他。
　　希尔公爵轻轻摆了摆手，其他人退下，他笑道：“你们应该认识，我也不用再介绍。”
　　他竟然还专门提了这一句。
　　部长夫人气得微微有些发抖，程绡从餐桌下握住她的手。
　　“不论你们过去是怎样的关系，今晚在这里都只是我的客人而已，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希尔公爵的场面话说得很好听。
　　纪夫人微笑着，态度得体，落落大方：“当然。”
　　她这样说，却仍是没有理会对面的人。只不过是给希尔公爵一个面子罢了。
　　部长夫人相比之下就显得不够圆融。她微牵了牵嘴角，并不作回答。
　　陆时见笑着，举止散漫而优雅，尽管没有说话，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上位者的气场。这和她们印象里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的苍白少年截然不同。或许纪夫人他们也是到现在才彻底认清他，而不仅仅是他过往的伪装。
　　陆时见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程绡，笑容似是而非。
　　程绡稍稍移开视线。
　　这顿饭吃得异常尴尬。只有希尔公爵和陆时见谈笑风生，纪宣也会时不时恰到好处地说上几句。纪夫人再无言语，她虽然好涵养，但也并非全无底线。部长夫人更不必说，她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好脸色。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部长夫人先请辞，起身带着程绡离开。
　　出了门，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后来程绡甚至有些跟不上，小跑着才不至于被丢下。
　　回到房间，部长夫人将脚上的高跟鞋踢掉，对程绡说：“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走。”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部长夫人并不理会。程绡无奈地叹口气，只好去开门。
　　是纪夫人。
　　她见程绡，温和地问道：“你妈妈在吗？”
　　“在，您请进。”
　　纪夫人进屋，穿过小客厅到里间，部长夫人在整理行李。
　　纪夫人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才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