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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记得当年违章停车的时候，米粒就是这样拜托交警哥哥，最后免于一罚的。但是眼下，她却一声都不敢吭。如果被人发现哑巴小四突然会说话了，而且声音如此清亮，谁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结果。
　　米粒内心战战兢兢，表面强作镇定，扯出一个笑脸。
　　好吧，只有采用方案四以求全身而退了：她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忽然变色，将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统统翻出底来检查又检查，做出一副丢失了证件的样子。
　　男人的反应是立刻拔出枪，绷紧肌肉，像一头压紧了身子、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这时候，他已经靠得足够近，能够看清米粒的五官相貌：“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你，原来做清洁的克里哪儿去了？”
　　米粒冷汗骤冒，手心、背心凉得彻骨：糟了，要死在这里了！早知道应该学会男人说话，也不至于连骗骗别人、蒙混过关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二十年以后要当一条女汉子的时候，站在大门的男人冲着前一个男人喊道：“行了行了，山姆，一个清洁工而已，让他回去找到证件再来！”
　　“可是，头儿……”
　　“行了，照做就是。”那小头目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不过米粒没有看到。
　　她一听见有活命的机会，几乎是逃一样地跑回杂物间，然后拍着胸口一个劲地喘气：妈妈咪呀，幸好我米粒运气一向不错。
　　但是立刻，她就变得愁眉苦脸：时间这么紧张，叫我在哪里找一张出入证出来？
　　回到百千的房间，百千正在着急：“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米粒有些不敢看他，嗫嚅着说：“我想出门去逛逛，可是那些守门的人还问我要什么出入证。”
　　百千大惊失色：“你怎么不问问我再走，夜场里有很多地方是我们不能随便涉足的，出门也是要经过批准的，你没有被一枪毙掉真是运气啊！”
　　“真毙掉我了也许还好点儿。”米粒一急，眼泪哗哗地往外冒，“那个青红看我不顺眼，今天晚上他一定把我往死里整。”
　　百千安慰道：“你有这么一副嗓子还怕什么，只要一张嘴，就是我这个头牌也要让给你，青红是绝对不敢为难你的。”
　　“不要，我不要做伎，哪怕死也不想做伎。”
　　这一瞬间，米粒斩钉截铁的宣言令百千一震：他记起飞燕在日记本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哥哥，我们之所以做伎，全因为我们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时间重来，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用重复我走过的路。
　　他沉默了，低下头，眼眶中泪光盈盈。半晌，他毅然咬牙说：“小四，我能力有限，也许不能帮你脱离伎人的身份，但是我可以帮你过得稍微像样一点儿。”
　　“稍微像样点儿？”
　　“跟我来！”
　　百千带着米粒直奔红墙小楼旁的乳黄小楼，小楼侧面有一个地下室入口。两人一踏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和腌臜味。
　　米粒忍不住问：“我们到这儿来干嘛？”
　　“这儿有你需要的东西。”百千答道：“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一般的东西，虽然团长的夜场不算多高档，不过只要有钱，烂酒鬼总有办法弄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米粒还没明白百千所说的“她需要的不一般的东西”是什么，就见到那个哈医生醉醺醺地窝在一堆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中，鼾声如雷。
　　“醒醒，烂酒鬼，生意来了。”
　　呼——呼——哈医生睡得人事不省。
　　百千也不着急，凑近前去大喊一声：“好酒来了。”
　　哈医生立刻一翻身坐起来：“酒在哪儿？酒在哪儿？”待看清面前只有满脸戏谑的百千和忍俊不禁的米粒后，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无精打采地说：“今天太早，还没开张，下午再来吧！”
　　百千说：“有一笔大生意，足够你一年的果子酒，有没有兴趣？”
　　哈医生千年不变的醉眼突然睁开了：“什么生意？”
　　“e级激素剂，你能不能搞到手？”
　　“e级？”哈医生声线颤了颤，“是不是豢养宠物用的？”
　　“是。”
　　哈医生面露好奇：“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你应该超龄了吧，那东西只有不超过十六岁的雏儿有用。”他看了一眼米粒，恍然大悟，“那是你找的雏儿吗？看起来有点儿成熟啊！”
　　百千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东西能不能搞到手？”
　　哈医生一副奸商的嘴脸：“我是谁啊，就算晋级基因剂我也能搞到手，何况是小小的e级激素剂。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算你便宜啦：每支e级激素剂一千个金币。还有哦，我提醒你，一旦开始注射e级激素剂，就得每天一支，否则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毁了。”
　　米粒目瞪口呆。在杂物间的时候，她可是听到那些伎人买的各种药剂仅仅几个金币，最多十几二十个金币，这个豢养宠物专用的激素药剂竟然一支就要一千金币，哇靠，抢人啊！
　　不过她立刻明白百千的好意：他想替她买来激素药剂，助她维持豢养宠物的优势，以便在夜场中争取头牌的地位。相较之下，头牌总比普通的伎人过得滋润一点。每天一千个金币，想必对作为头牌的百千也是不小的负担。
　　虽然很感动，但是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激素药剂啊！


第十二章　女神米粒
　　米粒拉了拉百千的衣裙，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e级激素剂。
　　百千却坚定地说：“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钱没了还可以赚，但如果我们失去了做女人的资本，那就连翻身也不可能了——对自己一定要舍得下本钱。”说罢，他果断将一大袋金币交到哈医生手中。
　　哈医生顿时喜笑颜开：“百千是真正的明白人啊，难怪能做到头牌。新来的，你应该好好学学头牌的气派，别辜负百千的一番心意啊！放心吧，老头子我下午就能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米粒满腔仇恨地盯着哈医生手中的钱袋，内心在流血：一千金币啊！想必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人生活好几年，转眼间却在一天之内打了水漂。
　　可恶！哎，头疼，怎样向百千解释自己不需要激素药剂这件事呢？
　　回房后，百千一派喜色：“小四，以后我这个头牌就要让给你啦！除了王都和少数的贵族家族之外，我还没听说哪里的夜场有豢养宠物，消息一旦传出去，你绝对会引起轰动的……”
　　米粒无可奈何地打断他：“你的好意心领了，但是我压根不需要那支见鬼的激素药剂，你赶紧去找哈医生把钱拿回来，免得被他买成了酒，就退不了了。”
　　百千面色严肃异常：“小四，你还没有明白吗？哑巴小四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而活路就是维持你豢养宠物的身份，这就是我们的命！只要你让团长另眼相看，无论青红是否对你怀恨在心，他都不可能对你动手——小四，你一定要活下去，代替飞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才能看见未来！”
　　米粒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百千是真心对她好，没有功利之心，不图任何回报，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弟弟看待。在绝境中能够碰到百千，不能不说是天大的幸运。即便她无法踏上他所指出的道路，她也很承他的情。
　　本来米粒准备胡诌一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何不用激素药剂，现在她却决定告知真相：“百千，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用不着激素药剂，因为我是真正的女人，也就是生而为女人。也许你不明白……”
　　百千骤然变色：“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一出生就是女人？”
　　“是的！我是不需要激素药剂的，相反，激素会导致我内分泌失调、情绪紊乱、生理期混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半晌，百千才缓缓开口，神情凝重如山：“我明白。但是据我所知，整个南星都应该没有天生的女人。”
　　“你说得对，我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倒了霉从遥远的地球穿越到南星上来了。”米粒哭丧着脸，莫可奈何。忽然，她意识到百千的不对劲，惊道：“你居然知道世界上有天生的女人？”
　　要知道连来头甚大的伏波也曾视天生的女人为一个传说，并向米粒反复确认，而一介见识不广的伎人却轻易地认可了女人的存在，这其中实在不能不令人生疑。
　　百千凝视米粒良久，方缓缓地说：“我的弟弟飞燕之所以早逝，是因为他被发现信奉了被世人认为是邪教的女神教。女神教的圣经说，很久很久以前，南星有两种人，一种生而为男人，一种生而为女人，男人和女人通过神秘的仪式结合后，会诞育基因趋近于完善、不需要基因药剂维护的人类，圣经中称之为完人。而能够诞育完人的女人被称之为女神。
　　由于男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女神降下雷霆之怒，抛弃了整个南星以及南星的男人，她欲使失去女人的南星男人渐至灭绝。但圣经中还说，如果男人们能够诚心忏悔自己的错误，那么有一天，女神会回到南星，拯救走向灭亡的人类。”
　　老实说，米粒完全被这个南星版的圣经故事给震撼了！
　　从逻辑上说，她毫不怀疑女人曾存在于南星，否则在圣地拥有如此发达的基因技术之前，人类该是怎么传宗接代的呢？
　　但从理智上讲，她又不得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先不说南星的男人得犯下多大的罪孽才能引来物种灭绝之祸，单单女人会突然集体灭绝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地球的圣经里，上帝虽然也发过雷霆之怒，但好歹留下了诺亚方舟（否则没法自圆其说嘛），人类至今欣欣向荣，没见着伤了筋动了骨。而南星上的女人真真实实都没了。
　　这是怎么实现的？
　　除了神的手段之外，米粒真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想不通的问题只能暂且放下，她奇怪另外一件事：“为什么女神教被认为是邪教？”
　　“‘女人’在南星是低贱的存在，被奉为神灵当然是大逆不道的。”百千嗤笑一声，“况且没有几个人相信女神的存在。不过，飞燕在笔记中说，历年来谎称自己是女神的大有人在，其中不少都是豢养宠物，他们倒是骗了不少钱财——反正没人见识过女神长成什么模样，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关。”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米粒一遍，面部的线条变得冷峻而严肃：“这个想法虽然取巧，但绝对是杀头的生意，特别是在团长的鼻子底下，你千万不要兵行险招。否则到时我也救不了你。”
　　敢情百千把她当成了胆大包天的巨骗。兴许编个谎话还能赢得信任，倒是真话没法让人相信。米粒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哦……”明显怀疑了、只是不忍戳破谎言的语调。
　　“我不用激素药剂和基因药剂也能活得好好的，这就是证据。”米粒把胸口拍得邦邦响。
　　百千垂下眼眸：“这需要时间证实。”
　　“可是我现在就缺时间。哥哥，请你一定相信我。”
　　百千思索良久，才抬起眼皮：“我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
　　米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们逃吧！只要你找到两张出入证，我们就可以逃脱这个该死的夜场。”
　　百千摇摇头：“我们这种人逃到哪里都一样。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整座城都是团长的地盘，连市长也对他俯首帖耳，团长手下还有职业军人，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米粒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天真。她以为伤疤男不过是普通的黑社会老大，结果人家却是只手遮天、跺跺脚地皮也要抖三抖的奸雄人物。天啊，她怎么惹到这样的煞星了。
　　她如丧考妣，两条腿软软地坐下去：“那怎么办，难道我只有以死明志了吗？”
　　此刻，百千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第一眼见到米粒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感觉非常亲切，完全勾起了他对人生中温馨童年的回忆，所以他毫不犹豫保下了她；而后她发誓绝不做伎的决心也让他动容，因为那也是弟弟飞燕的心愿；但现在，她突然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南星震动的惊天消息。
　　这是步步为营的阴谋还是破釜沉舟的无奈？
　　他不知道眼下是否应该相信她，但他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机会，几次三番想要忽略这个想法也不能够。最后，他终于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加入伎人行列，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句话对米粒简直就是仙音，她咽了咽口水，无比紧张地望着百千。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比起伎人来说，那个选择更加肮脏和龌龊。”百千有些犹豫。
　　世界上还有比伎人更加肮脏和龌龊的吗？不可能吧！
　　米粒连忙表白心意：“只要不做伎人，不管怎么肮脏和龌龊，我都可以接受。”
　　见米粒如此坚定，百千方才淡淡说：“那么，你愿意做掏粪工么？”
　　正如《阿甘正传》里所说：如果上帝对你关闭了一扇门，就必定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在任何情况下，每个人至少都会有两种以上的选择，孰优孰劣全看各人的价值倾向。
　　在夜场里，哪怕是做厨娘、清洁工、绿化工人的女人都难以逃脱男人的魔爪，不过只有一个工作除外，那就是浑身散发着熏天臭气、让人退避三舍的掏粪工。
　　饶是米粒坚定了决心，听到“掏粪工”三个字也不由得一愣。米粒同学说不上国色天香，好歹也是热爱生活、爱好整洁干净的妹子，公共马桶从来不用，稍微腌臜一点的蹲坑也避而远之，有时为了找个干净的蹲位，可以隐忍不发长达两三个小时。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唯一生路居然是掏粪工……
　　百千察言观色，知道米粒犯了恶心，于是说：“从心底里说，我并不建议你做掏粪工，既脏且累又臭，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一个月仅有一个银币的收入，还不够我买一支稍有品质的基因养护液，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伎人虽然辛苦，但总算是锦衣玉食，收入不菲，等到钱存够了，我们还可以找个地方安享晚年。”
　　“不用说了，哥哥，我愿意做掏粪工。”米粒昂起头，以不可动摇的语气咬牙说，仿佛一名要奔赴抗日战场、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我要立刻开始工作，从今晚开始！”


第十三章　毁容
　　如果要评比史上最悲催的穿越者，大概非米粒莫属了。
　　继被人追杀、濒临饿死、差点儿被一枪爆头、被逼做伎之后，现在又不得不沦为一介掏粪工。
　　在后院的三栋屋子之后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袋状空地，垃圾场以及掏粪工的住处就落在这里了。
　　这是夜场最偏僻的角落，少有人涉足，偏偏树茂根深，遮天蔽日，是以四处污水横流、阴暗潮湿、霉菌横生，满地堆积着形形色色的废弃物，各种腌臜色难以形容，苍蝇与老鼠齐出，气味直令人作呕。
　　“要做掏粪工的话，以后你就得住在这儿了。”百千捂住鼻子，强忍不适，郑重告诫米粒，“如果忍受不了，还是及早回来，免得……咳咳！”
　　免得什么，百千没有说，不过米粒也明白。做过掏粪工的人想重新做伎，先不说那些客人答应不答应，就是在一栋红墙小楼里进进出出的其他同僚们也非把她赶出去不可。
　　“我住哪儿？”因为捂住鼻子，米粒的声音闷闷的，即便这样也能听出她几乎要反胃的作呕声。
　　“呶——”
　　顺着百千指示的方向，米粒看到在垃圾场边缘的小角落里有三两片废弃的木板、黑黄黑黄的防水布团成的一堆低矮的东西，如果不是百千特别指明，她压根想不到那是人住的屋子——因为那团偏偏倒倒、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屋子比举世闻名的印度贫民窟还要破上三分。米粒看了好久，总觉得那应该就是一堆被随意扔做一团的垃圾而已。
　　这种东西能挡风吗？能避雨吗？能供一个成年人伸长身子睡一觉吗？
　　大概是看出了米粒的惶惶然，百千叹口气：“算了吧，我让人帮你搭间像样点儿的屋子作为容身之所吧，有什么缺的托人给我说一声，我恐怕很少有机会来见你。”他也没把米粒的话当真，在他看来，米粒只是因为不愿做伎而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尊重米粒坚守底线的勇气。
　　作为头牌，百千涉足垃圾场这样的腌臜地是极易招人非议的。米粒也知道百千此次陪她过来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她唯有感激不尽。
　　虽然放出豪言、鼓足了勇气要做一名掏粪工，但是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工作有多恶心人：自从踏足垃圾场以后，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有消退过，脚底与地面隔着一层鞋底都直觉瘙痒，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头晕想吐。这个地方简直没有可以稍微倚靠或者歇息之处。她恨不得能够用一个套子将自己密不透风地罩上，以便隔绝此处的空气。
　　但是比起这些，那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