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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是贺寿的对联么？不是。不管哪个贵妃看见了这种来“贺寿”的东西，都得一口咬死那送对联儿的。

　　这就差指着人家鼻子骂了。妲己是什么？妲己是火锅，啊不对是祸国妖女，传说还是千年狐狸精，最后据说让当众砍了脑袋。正常人，谁乐意和这位写在一起呀。

　　叶贵人挥笔写就这么一副对联，可见她心中早就想骂贵妃了。然后她嘿嘿阴笑着，提着这对联就出门儿去了。

　　叶贵人去找宋锦绣了：

　　“宋嫔呀！我写了个新对联，你看看怎么样？”

　　宋锦绣心说叶贵人这两天文思泉涌啊，这是一篇接一篇儿的？接过来，背着手点头：“好文章！”

　　——还好哪！

　　叶贵人这下子敲砖定角的确认这是真不识字了。眼睛一转，就笑眯眯的问宋锦绣：“那你就送这个怎么样？我这次写的挺多，咱俩可以分开来一人送一个。”

　　宋锦绣挺乐意。有人给写这不跟白捡的一样么。没问题！就提笔签上名儿了。

　　宋锦绣呵呵一笑，叶贵人嘿嘿一笑，俩人笑眯眯的分开手，就分开来去送礼了。

　　叶贵人回去的时候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小样跟我斗！只觉得神清气爽天也蓝来草也绿。却没想到，在日后会想起来这一刻的时候，她无数次骂自己就是一头猪。如果有可能，她宁愿选择什么也不知道……





第41章　昔日妲己贺千岁
　　暮春时节，贵妃娘娘千秋。

　　这一天，从一早上，豫燕宫门口就是人来人往的。不到这样的大场合，你根本看不出宫里面有这么多只活人儿！

　　如今宫里面也没有皇后啦，皇上呢轻易也见不到，大家都是跑到贵妃那里奉承去。就连外面的大文官大武将家里面的夫人，也多是趁这个机会给贵妃送礼的。

　　贵妃娘娘今儿起来心情也挺愉快的。先去养心殿打了个花唿哨，装了会儿孙子。回了豫燕宫，就坐在主位上等别人来给自己装孙子了。有人笑话当官的“前倨后恭”，哪里知道这俯仰之间，人生秒谛，尽在其中呢！

　　两个大宫女莲叶和菡萏一个在门口做知客，把品阶稍高点的妃嫔，让进来给贵妃娘娘捧哏，品阶低点的就直接打发回去。另外一个在旁边收礼物，一边查看一边验货，在心里面记出一本帐单来。类似“容贵人三百两”，“白答应五十两”之类。再有就是遇到了特别珍奇的礼物，也进门来和贵妃娘娘说一声。

　　宋锦绣的礼物一般就挺让这些负责点礼物的人高兴的。像送什么前朝字画，不能吃不能用的，谁知道那玩意儿值多少钱啊，如果不当心点错了，还得被娘娘责备。看看宋嫔，多给大家省事儿呀。

　　宋锦绣不知不觉落了这么个名声。今年她这一露面，就有人笑盈盈带着她往正厅走了。礼物自然有两边的宫女们进行接洽。

　　然后负责清点的莲叶突然就惊讶了：哎呀！宋嫔今年还单独送了个书画？

　　这姑娘，是后来顶上来的。不怎么识字，不过贵妃娘娘这里，也用不着儿。方才这一位收了不少绿水填过来的小费，有心给宋嫔卖个好，就跑出去，跟主座上的贵妃娘娘悄悄招呼了一声。

　　贵妃娘娘听见字画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听说是宋嫔送的，这才略微舒展了几分表情。宋嫔么，这几年一直十分听话不惹事，送钱的手笔又大，好下属啊！贵妃娘娘决定给宋嫔一个体面，随口就吩咐：“宋嫔的贺礼有对联？那就挂出去，就挂在咱们豫燕宫门口去么！”

　　莲叶就拎着对联出去挂了，挂好了一眼也没回头端详，吩咐小宫女端柚子叶洗手，端的是程序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回干了。

　　…………

　　再说叶贵人。

　　叶贵人昨儿报复了宋锦绣，晚上真是好梦一场，睡得那叫一个沉。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知道今天是贵妃娘娘的千秋，可不能怠慢了！

　　只可惜怎么也弄不醒自家贵人呀。最后，还是个从小跟着叶贵人的大宫女，一咬牙，搞了一块冰凉冰凉冰冰凉的毛巾，往自家主子额头上一盖，才算把这位叫起来。

　　叶贵人前两天构思文章，还真有点心里交瘁的意思，这一醒来，先“啊嚏”几声。又在心里暗骂贵妃那个老妖精，过什么生辰啊，真是让大家不消停。

　　骂归骂，不去却是不敢的。

　　等到好容易洗漱完毕，叶贵人也清醒过来了。突然想起来今天可以去看那位“才女”宋嫔的笑话！顿时动作一块，表情也雀跃了，走着！

　　叶贵人醒来晚了又折腾了一会儿，等她到豫燕宫的时候，大部分妃嫔已经进去了。往常遇到这种事情，叶贵人还不知道心里面怎么惶恐呢，可是今儿不一样啊，今儿是来看笑话的，说不定，一进门就能看到宋锦绣被贵妃娘娘骂的狗血淋头哩！

　　走近了，突然觉得有点什么不对。第一眼没看出来，第二眼看到了，身上的冷汗也“唰”的一下下来了——豫燕宫门口，那对联是？

　　那对联可不就是她自己写的么！

　　“昔日妲己贺千岁，今朝贵妃寿万年”呀！

　　叶贵人顿时懵在那里了……贵妃娘娘疯了不成？怎么，怎么会把这么个对联挂出来？

　　叶贵人傻呆呆的张大嘴站在豫燕宫前。和她造型一样的人还有呢。

　　茉贵人也是走着走着看见这么个对联，她这受的冲击更大一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中还想呢：“难道贵妃自己也醒悟她做的坏事儿多了，心生悔改之意？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俩人愣在这儿了，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就这么也傻站着呀。大家连忙提醒各自主子，已经来得不算早了，还不赶紧进去。

　　茉贵人先反应过来了，抓着身边的宫女，让赶紧打听，这对联是哪儿来的。那宫女没多会儿就回来了：宋嫔送的！

　　茉贵人摇头一叹：“我原本以为宋嫔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却不知道人家才是真正的风骨高格之士！能当面辱骂奸妃，想必心中已有以身赴道之念，我等残喘于世者，真真当以与宋嫔同世而惭愧呀！”

　　茉贵人感慨着走了，身形一下子挺拔高大起来，步履一下子坚定无畏起来，好像受到了某种高尚人品的感召和洗礼……

　　叶贵人：我靠！




第42章　今日贵妃寿万年
　　茉贵人一脸大义凛然的进去了。头脑中模拟了若干大殿里可能发生的场景：

　　场景一：大殿里一侧挂满了鲜肉，洗澡池里灌满了美酒，赤身的宫女和……没有和，只有宫女——宫女们嬉笑着裸体着穿梭在其中。当中坐着一个裹着狐狸皮披风的女人，赫然长了一张贵妃的脸。她奸笑着。下面，一根巨大的铜柱被烈火烧的通红，宋嫔！宋嫔她被人强迫抱住那铜柱，接触铜柱的皮肤已经被烧伤烧坏。奸妃大笑着，恶狠狠的问：“说！谁让你写的这个对联！”接着抓出一把小刀，直冲宋嫔的心剜去……

　　场景二：高高的宝座上，坐着一个面瘫的女人，赫然，长了一张贵妃的脸，看着下面烽烟滚滚，无数兵马汇聚，嘴角露出一抹奸佞的微笑。宋嫔她越众而出，大吼道：“不能啊！娘娘！不能这样子呀！”那奸人翻脸勃然大怒：“敢写对联骂我。拉下去！砍了！”于是宋嫔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拖走了……

　　场景三：阴森森的屋子里，一个女人在狞笑，赫然，长了一张贵妃的脸：“让你再得意，让你再讽刺我！看我砍了你的手足，毒哑了你的嗓子，弄瞎了你的眼睛，再把你装在坛子里……”

　　“宋嫔啊！你好惨呀！”茉贵人越思越想越伤情，一点珠泪落怀襟。

　　昔日里熙朝有奸党，后宫院贵妃称霸王。她狠心布下了天罗地呀网，宋嫔她命丧在未央，九月十三雪霜降，盖世的忠良……

　　茉贵人怒发冲冠气冲天，正当提刀立马在殿前。心思回想又百转，贵妃呀！你害了宋嫔，看我学人撞死在你眼前。长吸一口气推开门，嗯？当下愣在了大门间。

　　大殿里众人言笑晏晏，寿筵开处风光好，贵妃端坐在上边。可是望那下首看，不正是宋嫔在眼前！

　　茉贵人被这与头脑中想象太不相同的现实场景，惊得一时间木讷起来。

　　不对啊。

　　说好的残害忠良呢？

　　贵妃站起身，茉贵人握拳……贵妃笑着和宋嫔对饮一盅酒，茉贵人惊得失了言：

　　这个世界好疯癫！

　　茉贵人有点呆滞的行过礼，坐在下手。忠良既然没有被残害，自己也应该不用挺身而出了。不用去撞柱子当然很好，只是，看着活灵灵的宋嫔，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间……

　　茉贵人这一日过的十分恍惚。别人和她说话，得重复道第三遍才能听懂，回答得时候还是单字，一大半的回答都是“啊？”，一小半的时候是“啊！”，就好像发音系统，突然崩溃了一般。

　　比茉贵人晚了一步的叶贵人，倒是脑补能力比茉贵人稍差，没有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经。只是，这一位是那对联的原创者，在一个挂着自己写的骂主人的对联的屋子里，给贵妃祝寿，难免也就有点心不在焉。

　　前半部分时间这人都在祈祷，没人发现那破对联是自己写的就好了。后半部分的时候她在疑惑，那对联都挂了一整天了，怎么贵妃还没发现呢？

　　…………

　　发现的人其实挺多。

　　可不是么，那么斗大的字，挂在豫燕宫的正门上，还是贵妃过生日的当天，来来往往的，熙朝皇宫里的“文化人”儿可不少呢！

　　可是贵妃她真没发现。

　　这一天贵妃都忙着收礼物听拍马屁的话了。

　　这个说“贵妃娘娘呀，我得批评你。您怎么能不注意身体呢！您的身体，可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而是关系着我们全熙朝上上下下多少官民的福祉，您怎么能那么努力工作，从而忽视了您的身体呢？”

　　那个说：“贵妃娘娘呀，您这样的一生，是伟大的光辉的一生。有您在前面做榜样，这日后，被人选上做宫妃的，她都不能高兴，她都得大哭呀！为什么呢？前朝有了贵妃娘娘您这样的杰出女性，后面的人她压力大呀！”

　　贵妃这一天过得就挺乐呵的。这种时候，谁敢凑上去说：“你还笑？你都让人骂啦！”那才是传说中的不识时务。

　　宫里面其实也不是没有不识时务的人。就算贵妃不高兴么，还是提醒一下，总比这正门外面挂着个骂贵妃是祸水的对联好呀。只可惜，不久前——具体说是三天以前，雷答应的例子还在提醒着大家呢。

　　雷答应当时是怎么说的？

　　雷答应说：“有人骂您呐！”

　　贵妃怎么回答的？

　　贵妃娘娘说：“有人骂我？他该死！你也听见了？你也该死！”

　　这谁还敢去提醒呀……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么。提醒了之后不仅落不到好，说不定还得搭上命，这种事情哪儿有人愿意干啊！反正骂的不是我。

　　你别说，看着贵妃娘娘让人骂了还不知道，咱这“旁观者清”的，心里面还有点小爽耶！

　　于是那对联，就这么在豫燕宫门口挂了一天。当天晚上被人撤下来后拾掇进了库房里。豫燕宫里上上下下，整理得东西挺多的。许多外面没有门路的人还托人送礼呢，大家整理着东西一忙乱，谁有工夫仔细端详这看完之后还得用柚子叶洗手的玩意儿呀。于是贵妃后来，一直也没听说过曾经有人送了副骂她的对联这件事。




第43章　宋锦绣发现怀孕
　　贵妃生辰，除了宋锦绣那对联，其实，还有不少奉承的让旁人想吐的精彩文章。

　　郑地刺史辗转让人送来贺礼，贺词说：“四月花开，四月仙来。我妃万年，我皇万年。”“仙来”指得是传说中某神仙生辰，后面，更是毫不掩饰的谀词。

　　宫中白答应手笔更大，贺寿时直接说道：“一人有庆，万寿无疆。”这简直已经把“傀儡”龙四海看成了死人。

　　贵妃娘娘如何玉怀大喜暂且不表，只说这一位生辰当日，皇上龙四海，根本没有露面。

　　对于上位者来说，记着下位者的生辰，除非二者的私人关系很近。即使这样，也不会轻易参加对方的庆生典礼。皇帝比一般的上位者更加尊贵几分。就好像如果皇帝出宫去探望某位病重老臣，对方受不了这等浩荡皇恩一命呜呼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龙四海是个有雄心的皇帝。亲征一场大病归来，对他不是没有打击，性格上讲，或许更加阴暗了些，褪去了那一番建功立业超赶前人的阳光少年梦想，对着身边的人开始怀疑，开始希望更多的控制力。

　　作为一个皇帝。他的控制欲最先开始的地方是朝堂。后宫里贵妃如何权倾，在龙四海看来，不过如同家里的猫狗，在主人打盹的时候抓花了窗帘一样，根本是放不到台儿面上的小事。

　　龙四海冷眼看着朝堂上几个尚书大学士，抢首辅位置抢的头破血流。私下里却抽调若干太监，并几个自己看好的年轻人，建立了一个监察机构。南沧海和刘太监，是这两拨人马的主管。

　　宫外传言，南沧海升迁迅速，是因为搭上了刘太监的线路，这话其实好笑的紧。这俩人的关系不仅不算密切，倒有点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意思。至于龙四海为什么挑选关系这般恶劣的两人来共事，多少离不开所谓帝王心术。

　　此时龙四海就在翻着昨日送进来的情报，看见某排名第二的大学士，把自己的孙女嫁给政敌，也就是首辅大人的儿子，去做小妾，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会太久了，这些国蠹庸人们。

　　…………

　　宋锦绣给贵妃贺了一天寿，然后吃得酒足饭饱，笑呵呵的回自己院子去了。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签过名儿的那长纸条儿，搞得别人多么心潮涌动。

　　因为有雷答应这大好例子在前面，后来这事情也没人提起过。不过当日看见的人可不少，大家心照不宣对个眼神“你看见啦”“你也看见啦”，就成了一桩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反正宫里秘密多了去了，时间久了，还真不差这么一桩。日子一长，这事情也被其他的事儿盖了下去。比如贵妃娘娘今天弄了二十个碟子三十个碗吃饭，还只吃了一口什么的，比如白答应天天在贵妃前面奉承昨天说了投缘的话，被贵妃娘娘奖赏金珠一对银簪两根之类。

　　储秀宫里的几个大宫女，向来也是喜欢听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言的。跟了个不着调的主子，日子长了，难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然而最近，这几个人一点听消息的心情都没有。因为自家主子宋锦绣宋嫔，大概可能怀孕了。

　　这事情一开始没有及时发现。因为宋嫔上次承宠还是贵妃娘娘生辰前，然后接下来的那个月她来月信了，虽然比往常少么，不过还是按时到了，大家也就没往别的方向想。

　　接下来就不太好了。第二个月的月信，没来。宋锦绣身边负责这些事儿的是绿水，比她家主子还清楚到底宋锦绣有没有见过男人呢。这一个月还真没见过！大家就开始想了，难道是什么葵水不调之类的妇科病？也不敢乱吃药，更不敢看大夫，如果是……怎么办？弄了点水鸭子血假装月信挂出去糊弄着，等等看！

　　第三个月就等到了。还没有月信。这下子众人心理确认了，是怀孕没错。这时候宋锦绣的其他症状也出来了，晨起孕吐，口味古怪什么的。绿水现在最庆幸的一点，就是这事情控制的挺好，只有她和顺心两个人知道。宫里面最是一荣皆荣，主子倒霉了奴才混得好的真是风毛麟角，你以为人人都是珠玑呢——珠玑是原来舒嫔虚冰冰的丫环，现在是兰贵人，这就是另外的一桩事儿了日后再说。

　　那么情况确认了，怎么办？

　　宋锦绣现在怀孕三个月多点儿，打胎是能打的，可是说起来胎已经比较稳定，打下来，怎么不可惜。

　　不在局中，真不了解当时那位绰央院的，为什么宁愿冒着一尸两命的风险，也不想坠胎——宫中唯一一个皇子是个傻子，这孩子生出来如果是个男孩，那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甚至如果是个女儿，也不见得没有一拼之力。

　　该做决定了：保命，还是一搏？

　　宋锦绣说：“找人告诉表哥。”

　　绿水如蒙大赦。这么大的事情，决定的压力实在可怕，就连自己在旁边也几乎承受不了。找人决定就好很多，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么。南沧海虽然和刘太监交恶，可是宫中也颇有几个熟人。这些年间对于这个宫中的表妹也很照顾，至少送给贵妃的礼物中他出的钱占了大部分。

　　绿水在很久以后，才模糊想到，其实自家那个看起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操心的主子，胸中早就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