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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处，两人对峙，一人黑衣，一人红衣，一个笑意森然，一个脸色苍白。

风乍起，拂过两人的青丝，亦吹得他们的衣摆嗖嗖作响，一时之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缭绫，一日是我的东西，那么一生都是我的东西，即便哪一天我不要了，我也只会毁掉。”他那略带飘渺的话语随风而来，“缭绫，即便我死，我也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即便是恨着，也一辈子都记着，再也忘不了我。”他勾唇，笑容灿烂，转身一跃而下，直直地掉入了悬崖，只余下那话语随风飘散，余音渺渺。

“啊……不要。”一阵惊呼响起，刹那之间划破了沉寂。

惶然之中，我从睡梦中惊醒，呆呆地望着帐顶，身体冰凉一片。

又是这样的梦……

我已经忘了在多少个夜里，我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似乎从魅掉下悬崖的那一刻起，这个梦境就不断地缠绕着我。

梦境不断地重复着魅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也不断地重复着他坠入悬崖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就如此把魅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生命之中，无法摆脱。

魅，真的死了吗？

可是不管怎样，他的确是因为我才被夜倾城打入悬崖的。

手无意识地触碰着手心的那一道疤痕，那里依然鲜活地好像昨日刚划开一般，我不知用了多少药，可就是无法除掉这疤痕，便好似那横亘在我心头的那一道伤，再也痊愈不了。

始终还是未能猜出魅的用意，也始终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他和我之间，究竟有什么牵连？

最后一次，他明明可以避开那个结局的，他又为何偏要如此选择？

似乎是刻意地借了夜倾城的手让自己坠入了悬崖。

无法忘记那一幕，也无法忘记他所做的一切，就好似在心底扎了根，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手心的那道伤口似乎又在发烫了，隐隐作痛，一股灼热不断地席卷而来，就和那一次他为我换血的时候身体里充斥的那股灼热一样的烫人。

心头一片杂乱，魅好似化身成了一根藤蔓，不断地纠缠着我的心，让我几乎无法自己。

我抱着头，不断地摇首，“走开……走开……”

说什么不要报仇，说什么忘记一切，说什么离得远远的，快乐地活着。

这根本就不可能，再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除非我再失忆一次。

恨吗？

我恨，恨他们把我拉入了这个漩涡，却又站在岸边笑着告诉我，“缭绫，我给你自由。缭绫，只要你爬上岸边，那么幸福就在眼前。”

是啊，岸明明就这么近，可是他们却不肯伸手来拉一把掉在漩涡之中的我，只是看着我不断地沉浮。

自由吗？

幸福吗？

如果走不出这个漩涡，又何来自由，何来幸福？

我恨，恨夜倾城在给了我这么多的希望之后，又让我彻底的绝望。

☆、临终托付（2）

我恨，恨魅在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之后，又为我做了这么多牺牲自己的事，让我恨也不是，怀念也不是。

我恨，恨姬流潇总是一副爱我至深的模样，却又在转身之际伤害我，明明把我当作替身，却依然不肯放手。

我恨，更恨我自己终究不能化身成魔，忘记一切，做一个真正的妖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所以，到最后我也只能在这里纠结，在这里逃避，在摆脱不了的梦魇中彷徨。

一阵敲门声陡然响起，把我拉出了自己的思绪。

“谁？”我起身，一边披着外衣一边往门口走去。

“救救我娘。”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啜泣从门外传来。

我打开了门，便看到楚玉立在门外，一脸的惶恐，明明想哭，却又拼命地压抑着。

如此孩子，坚强得让人心疼。

“我马上去。”我从屋里拿来了药箱就跟着楚玉往他们的小屋走去。

这里是西越国边缘的一个名叫骊村小山村，远离大城，也远离了一切喧嚣和恩怨。

这里没有繁华，却有让人心静的祥和。

越是远离是非的人便越是单纯热情吧。

许是看惯了那些虚伪的嘴脸，也许是不想再那么累的算计和被算计，所以才会来到这种与世隔绝的山村。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会欺骗我，更不会有人利用我。

来这里纯属偶然，只不过是无心闯入，留在这里更是偶然，因为一些人的挽留，也因为一些人的称赞。

来到这里之前，我曾遇见过一个人，一个因为救人而心力交瘁而死的大夫。

我以为他一定是那种高风亮节的人。

可是他临死前却说，他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快乐，所以才会不断地救人。

当来到骊村的时候，在遇见一个重病的人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大夫的话，所以我救了他。

我本只会用毒，却不会配制毒药和解药，可是我却发现魅还给我的袋中竟还多了一卷很薄的珍贵丝帛，那上面记载了很多东西，足以我学会魅的绝学。

无止境的寂寞之中，我学会了魅留下的东西。

所以我才可以救人，而不再是杀人。

只是我却始终不明白魅为何要留给我这些？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吗？

难道连坠崖也在他的计划中吗？

虽然明白了魅和我之间有着不一样的牵连，可是对他的感觉却依然是复杂的。

几分怨恨，几分怀念，几分不解，几分心痛……

而我没想到的是，在骊村的人挽留我的时候我会留下，而一留就留了数月，从夏日到了秋日，从绿意盎然到了秋风萧索。

一路疾走，我随着楚玉来到了他们的小屋。

“娘，你撑着，她来了。”楚玉一脸悲切地跑到了床边，对躺在□□的女子柔声道。

□□的女子脸色苍白，眉心隐隐透着几缕煞气，那便是楚玉的娘楚楚。

“玉儿，你先出去，我有事跟缭绫姑娘说。”楚楚伸手，摸着楚玉的头，虚弱地道。

☆、临终托付（3）

楚玉乖巧地颔首，然后急急地退了出去。

“缭绫姑娘，其实你一直明白是不是？”等楚玉离开之后，楚楚才把眼神投注在了我的身上。

是的，我是明白。

明白楚楚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名为红颜误的毒。

毒如其名，红颜误，误红颜，此毒只对女子有用，一旦中毒，便注定了香消玉殒。

如果我早点遇见她，或许我还能救她，可是如今，毒素早已渗透到了五脏六腑，便是神仙也难救。

而这几个月，我亦不过是在用药物压制了她体内的毒素，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那些药物再也压制不住毒素的时候，她便只能香消玉殒。

天下三大其毒，醉生梦死，缠绵悱恻，红颜误。

醉生梦死，至今无人能解，而缠绵悱恻却是两种毒，一种名为缠绵，便是魅给我下的，只对女子有效，而另一种名为悱恻，是下在男子体内。

缠绵悱恻，是毒，却能互解。

所以缠绵悱恻又被称为情人咒。

而我想要解开缠绵，便只能和一个身中悱恻的男子行周公之礼。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亲，除了魅。

可是缠绵悱恻本就天下少有，要找一个身中悱恻的男子谈何容易。而且即便找到了，我也不想用这种方法解毒。

而楚楚中的红颜误之所以能排在第三，不是因为如醉生梦死那般无解，也不是如缠绵悱恻那般残忍，而是毒，最毒妇人心，红颜误本不是毒，可若要在红颜误之中加一滴处子之血，那么便是天下奇毒，它可以让人受尽折磨，即便到死了，连遗体都无法保存，只能化作一团血水。

红颜误，一误红颜终不在。

它能解，但是药引便是至爱之人的血。

而那血，并非一滴就可，而是要很多，要让中毒之人浑身可以浸泡方可。

所以即便我会解，我答应帮她解，她也不会答应吧。

我凝了她半晌，才颔首道：“是。”

她之所以要支开楚玉，必定是有话要跟我说。

他们并非土生土长的骊村人，也不过是一年前到来的，而楚楚既然会中红颜误，必然曾经卷入过很大的恩怨纠缠之中。

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所以本不想插手他们的事，可是却因为楚玉那种骨子里倔强而心软。

那样的他和我很像，都是宁愿自己在心底哭泣，也要独自面对世人的倔强。

而他似乎比我更甚，至少我是笑着，可是他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成熟样。

这样的他，让我忍不住想要去逗趣他，想让他找回做孩子的快乐，可是逗趣他的结果便是他连我的名字都懒得唤，更不会唤我姐姐。他只会用喂和她来代替我。

“姑娘……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但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楚楚很美，即便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依然有种惹人心怜的韵色。

这样的对话，或许我早就猜到。

而如今我既然站在了这里，便已经在潜意识之中决定帮他们。

☆、临终托付（4）

“你说。”那个大夫说，救人会让自己开心。

或许吧。

至少我的心远没有当初杀人时候的那般麻木。

楚楚从怀中掏出了一锦囊递给了我，幽幽地道：“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照顾……玉儿，等他长大以后……再把这个锦囊交给他，到时候不管玉儿做什么决定都好。”

我自然明白，这个锦囊必定关系到楚玉的身世。

我虽有好奇心，却也不会去偷窥这里面的东西。

我把锦囊放在了袖中，颔首应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许是楚玉得我的心吧，不然我或许并不会如此爽快。

毕竟我和他们不过相处了数月，谁都不知道彼此曾经是什么来历，我不可能就如此让一个孩子来束缚住自己。

楚楚了然地一笑，带着几分释然，“谢谢姑娘，姑娘真是个好人。”

好人吗？

还真是没有人如此对我说过。

“是缘吧。”有时候，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早已注定，注定会相遇，注定会擦肩而过，注定会彼此伤害，又或者注定了会在一起。

是缘吧，不管是缘分，还是孽缘。

楚楚本是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绝美，“姑娘，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玉儿见到我死后的样子。”

她也知道自己中了红颜误吧。

死后的样子的确……有那么一点惊心。

我也怕楚玉会接受不了。

“对不起，缭绫。”她闭上眸子，一滴泪水慢慢地滑落眼角。

是的，我们都明白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必须背负起她的命来。

或许有人会误会，也或许我从此再也不能留在这里。

只是算是我前世欠她的吧。

她的一句缭绫，想来也是把我当成了朋友，只是我们相逢的太晚，相处的时间又太短，如果再早些时候，或许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吧。

楚楚这样的女子表面上虽然楚楚可怜，没有我那般的淡定，也没有我那般的张狂，可是她的内心却很坚强，或许连我都未必都比得过她。

她的泪水流得越来越多，只是唇角却是微微扬起，该是在回忆着以往的一些美好吧。

我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几个大穴，然后抱起她，从窗口翻身而出，直往骊村的瀑布边走去。

第一缕晨曦划破了夜空，刹那间整个天地都慢慢地明亮了起来，只是那萧索的秋风却依然肆意地吹拂着，似要把一切都席卷而尽。

如今，我的身子不再冰冷如雪，可是为何还是会忍不住战栗。

我当真决定了吗？

决定再一次面对别人的谴责了吗？

一步一步，我走的极慢，却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路上好几个人，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以为我是带着楚楚去治疗，可是谁又知道我是去送她最后一程。

走到瀑布的时候，楚楚又幽幽地醒了过来，望着我的眸底都是笑意，那般的柔和，一点都不像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

对不起，她已然发不出声，可是我却能从她的口型之中看出她想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我也笑了，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没关系。”或许这一刻，我也体会到了那个大夫的心境吧。

可是我终究不是那个大夫，所以想救的也惟独是自己认为值得救的人。

于是挥手拔掉了她身上的银针，把她推入了飞流而下的瀑布之中。

几滴血水参合着水滴飞溅而起，溅到了我的红衣之上，却又丝毫不改其本色，唯有那血腥味淡淡地飘散了开来……

☆、以恨之名

第34章以恨之名

转身之际，我看到楚玉立在不远处，没有尖叫，只是静静地望着我，那里面有种不属于少年该有的沧桑。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于是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为什么。”

就在我答应楚楚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自己会背负这一切。

楚玉的眸光穿过我，望向了我身后的瀑布，一脸深沉，已经全然不是昨夜那个一脸惶恐的少年。

“是你杀了我娘？”他收回了视线，定定地看着我的脚尖，一字一句地道。

“是。”挤出这一个字的时候，我却只觉得全身突然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一个人一旦失去依附就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我这么说纯粹是让他恨我。

我答应过楚楚要让楚玉好好的活下去，那么即便以恨之名也要好好地活着。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他相处，唯一能想到的竟是这个。

他依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安静的诡异。

我受不了这份沉默，于是淡淡地开口，“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依旧没有回话，我也没等待他的回话，继续道：“只要你愿意，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报仇。”

我……竟真的打算把这么一个危险品放在自己的身边，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更何况是他。

他本是低着的头终是抬了起来，一脸疑惑地凝着我。

身后的瀑布依然四处飞溅，血腥味依然淡淡地散在空中，而身前的人的眼神却让人觉得心惊。

沉默，缠绕。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好。”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老成？

从他的那双眸中，我并看不到。

我忘了那一日我们到底在瀑布边站了多久，我只知道那一日之后，我便带着楚玉离开了骊村。

一路西行，终于在十日后到达了涂城。

“小玉玉，别老绷着脸，看起来多不舒服，笑一个的话，姐姐就给你买冰糖葫芦。”一进涂城，我便指着街边的小贩打趣他。

这十日下来，他是乖乖地跟着我了，可是却不和我说一句话，真当是无趣的很。

心底虽然依旧纷繁，可是我也从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我在这边苦苦地恨着他们又有何用？

他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所以与其自怨自艾，何不如以前那般活得自由自在。

当然，内心深处我还是时时牢记着当初的一切。

以后的事，谁都无法知晓，何不好好地过当前的生活。

楚玉瞪了我一眼，却还是没开口，只管自己往前走去。

我笑着从那个小贩的手中取下了两个冰糖葫芦，转身离开之际，却被小贩一下子揪住了衣摆，“姑娘，你还没给钱。”

我还当真是在溟月城逍遥惯了，几乎忘了吃东西还要给钱。

只是我此刻还真是没钱。

“大哥……”我摆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如此凝着那个小贩，直到他不知不觉地松了手，还另外再奉送了两根给我。

☆、以恨之名（2）

“大哥……”我摆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如此凝着那个小贩，直到他不知不觉地松了手，还另外再奉送了两根给我。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张脸是美丽的，所以有时候稍微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这些边缘地方的百姓真的比较善良可爱。

我拿着四根冰糖葫芦快步转身，想去逗楚玉，却发现他早就一溜烟没了踪影。

好不容易追上他，可是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笑着道：“小玉玉，真的不要吃吗？可好吃了。”

“我不认识你。”这一次，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道。

我忽略了他的表情，一副发现了宝的样子，“哎呦，小玉玉开口了，小玉玉跟姐姐讲话了。”

说完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在他错愕得张嘴之际把一个冰糖葫芦塞到了他的嘴里，“小玉玉真可爱。”

逗弄闷骚之人实则是我的一大恶趣，总觉得能把他们逗火也实乃功德一项。

看着楚玉那涨红的脸，我就明白他的怒气已经被我勾起。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想和我斗还嫩了一点。

怒气一旦被勾起，就会失去理智。

于是我笑得越发的灿烂，看着楚玉从口中抽出冰糖葫芦，恨恨地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小玉玉，怎么这么狠心？明明这几天跟姐姐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睡，怎么转身就说不认识姐姐呢。”我故作一副哀怨的样子，还说得分外暧昧，惹得一些路人也开始驻足望向这边。

如此年纪，便该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实在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