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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将军听了苏浅的提议，虽然知道皇帝不过是在拿这件事堵他的口，然而到底还是担心起来。

　　　　他的女儿还那么小，才不过十四岁，若是自己的话真的惹恼了皇帝，他真的下旨将他的女儿接进宫，又该如何是好？

　　　　眼下这情势来看，皇帝若要从失去白雪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怎么也得一段时间，更何况，后宫里还隐藏着那样一个女子……

　　　　众人虽然都不曾说，然而因着白雪的死，沈愉的身份到底还是瞒不住了。

　　　　众人心中都明白，若不是因着皇帝对那个女人的钟爱，白雪未必会将自己的胸膛挡上拿冰冷的剑锋。

　　　　而她就那样死了，留给皇帝一个再不能逢的念想，如此一来，两个女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恐怕是要改变。

　　　　可是，这帝王到底还是年轻，他心里是何等想法，对白雪又能追忆多久，又都不好说。

　　　　萧将军正是明白这其中种种关节，才更不可能将那么小的女儿送进宫去。

　　　　他知道，依自己女儿单纯的心性，是万万不可能在宫中立足
的！

　　　　更何况还要母仪天下，做后宫之主？……她一个小小的孩子，若自此进了皇宫，恐怕这辈子都相当于进了冷宫！

　　　　萧将军担忧着，额头不自觉地出了冷汗。

　　　　苏浅见了，便冷哼一声，极具威严的道：“雪懿皇后刚刚离开，你们就劝说朕尽快立后，怎么对得起雪懿皇后的在天之灵？立后的事莫要再提！谁若是再说一句，就是对雪懿皇后不敬！休怪朕降罪于他！”

　　　　话虽是这样说，立后的事不要再提，可是众人心里都明白，苏浅这样说，就等于将皇后的位置悬空了。

　　　　——他若是从此再不提立后一事，还有谁敢上奏？

　　　　皇后的位置，除了白雪，难道就没有人可以坐了吗？

　　　　众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忐忑，而其中最为担忧者，就要数沈愉了。

　　　　所以，当这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苏浅之口！

　　　　自白雪出了事后，苏浅就日益对她冷淡起来。

　　　　事发后的第一天，她就不顾危险仍然潜伏，去找苏浅，希望能在他身边陪伴。

　　　　就算不爱，那个女人却因她而死，也因他而死，他们心里都是愧疚的。

　　　　然而刚到了宫门口，就有宫人将她拦在了门外。

　　　　沈愉和那宫人相熟，然而无论怎么央求，那宫人只说皇上吩咐过了，请姑娘回去！

　　　　一句话，就将她关在了门外。

　　　　沈愉看着高高的宫殿，深重的宫门，忽然开始心痛。

　　　　……苏浅，我再也走不进你的心了么？

　　　　……那你扥心里，又藏了什么人？
　她明知道答案是什么，然而却迟迟不敢对自己承认。

　　　　直到那一天得知了皇帝再不许大臣上奏立后的消息，她才再一次坐不住了。

　　　　可是她没有理由去见他。

　　　　他后宫的事，原本与她无关。

　　　　——她甚至连他的妃子都不是，只是一个被隐匿于背后，见不得光的人！懒

　　　　可是，她却不能坐以待毙！白雪是死了，可是他要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而自责一世吗？那样的话，就算白雪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白雪也希望他会幸福，而不是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吧！

　　　　她想，她要把这番话告诉他！

　　　　所以，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挡住她的脚步！

　　　　宫人将她拦在门口，她就拨开他们，冲了进去！

　　　　反正他们也不敢伤她！

　　　　她虽无名无份，然而这宫中，敢责备她的，也只有那个最尊贵的男人！

　　　　就凭着这一点，沈愉像以往的白雪一样，见不到苏浅，就横冲直撞的冲了进去。

　　　　本以为见到她，苏浅多多少少会欢喜一些，就算不欢喜，至少也不会斥责她，至多只是命人将她送走。

　　　　然而却没料到，见到男子的一刹那，他眼中虽有惊奇，然而那抹别样的眼神，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瞬间就归于无边的岑寂之中……

　　　　他只是看着她，好半晌，才冷冷开口道：“怎么是你？”虫

　　　　怎么是你……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深深的刺伤了沈愉的心。

　　　　她看着他，眼中的失落浓烈到无法化开。

　　　　心中只是道，不是我，还能是谁？……苏浅，那人已经死了！你以为，她还活着吗？

　　　　她心里愤懑，话到嘴边，嘴角抽动了几下，然而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心情不好，她明白的。

　　　　而她今天过来，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现在还不是闹僵的时候。

　　　　她素知苏浅的性子，若她说了那些话，恐怕立即就会被赶出门。

　　　　所以，饶是心中怨愤，却还是生生咬住最初。

　　　　看着苏浅，这男人有着最坚毅的脸庞。清晰的轮廓，镌刻一般，那铁一般的表情，却将她锁在门外。

　　　　那是心门，心门之外。

　　　　沈愉不想看他那样冷硬的面庞，半晌只是道：“苏浅，你要立白雪为后一事，可是真的？”

　　　　“真的，自然是真的，哪还有假？”苏浅喃喃道。

　　　　一提起白雪，他便陷入了一种愣怔的状态之中。

　　　　嘴上虽是说着这样的话，然而表情却似僵住了，眸光落在一片虚空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愉见了便越发焦急。

　　　　三天前，自苏浅在朝堂上宣布了众人再也不得提及立后一事后，她便越发的坐立不安。

　　　　原本，在白雪没有横插进他们中间的时候，苏浅曾经告诉过她，以后他的皇后，只会是她。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因为那个女人为他们付出了生命。

　　　　但沈愉不懂，难道白雪的死是她造成的吗？

　　　　就算她为了自己死了，又如何？说到底，关键还是在于苏浅。

　　　　她不是不懂感恩，只是，比起白雪的死，她更不愿意看到苏浅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心头越发气恼，沈愉终于咬牙，轻轻说出了这样几个字……

　　　　“苏浅，你到底准备为白雪颓废多久？”

　　　　这句话说出之后，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冷凝。

　　　　苏浅起初并没有抬头，甚至没有一丝的动作，反而在时间缓缓划过后，忽而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来，瞪著她，皱着眉头愣愣看着。

　　　　而很快，沈愉就注意到，苏浅的脸上迅速聚集了怒气。

　　　　依她对苏浅的了解，她知道，下一刻，苏浅就会立即发怒！甚至会将她送出宫也说不定！

　　　　所以，一切的话都要在这一刻说出来！不然很可能以后再没有机会！

　　　　这样想着，那些话语已从口里脱出……

　　　　“苏浅，我知你心痛白雪的死，难道我不心痛吗？我也很自责，可是我敢说，白雪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能振作吗？……”

　　　　尽量言简意赅的将话说完，只因为沈愉害怕苏浅怒极将她赶走。

　　　　这男人平素虽待她极好，可他素来性子狠辣，若是真的恼火起来，不是一般人能够劝服的。

　　　　男人原本在看着她的时候霍地站起了身子，却在她说出了这些之后，忽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只是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

　　　　好半晌，忽地恢复了之前的冷然，默默开口……

　　　　“你心痛，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出于愧疚，难道还会有别的感情？而朕，和你不同……”

　　　　沈愉听了，身子不自觉的晃了一晃。

　　　　与此同时，心也似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样，那疼痛，生生的爬进心窝，让她身子颤动，不能自制。

　　　　……不同？哪里不同？

　　　　……难道是你苏浅对她有爱在里头？

　　　　“你爱上她了，是不是？”

　　　　愣愣的，沈愉闭了眼，终于还是一狠心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其实她一早就感到了苏浅的不对。

　　　　之前的许多次，白雪还活着的时候，她曾因为苏浅心中爱的那个不是她而多次想要逃出宫去。

　　　　其实她本没地方可去，甚至一旦逃出皇宫，她的家族还可能被牵累，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成为阻止她的理由。

　　　　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呆一刻！

　　　　只因看着心爱的男人笑意融融，眼中的柔情蜜意不时涌现，却皆不是为了自己，那又是怎样一种感受？

　　　　沈愉是女人，这一点，她大约能够相见。

　　　　并不是因为她也像白雪一样，曾被人搁置，她从一开始认识苏浅，苏浅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

　　　　而她之所以能够体会到这一点，只因后来，一切都开始发生了转变。

　　　　那时候，沈愉看着苏浅的眼睛就知道，在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然开始发生变化。只是尚未抵达彻底转圜的境地。

　　　　而白雪需要的，其实也只是时间。

　　　　然而这时间长短，到底不好说。

　　　　人心是这世上最莫测的东西。

　　　　也许只需要一瞬间，也许等了一辈子，还是那样的模棱两可。

　　　　而对于白雪那样的女人来说，与其让她承受那模棱两可的折磨，倒不如给她一刀，更痛快些。

　　　　说到底，还是那女子性子太耿直，要求太多……

　　　　时时处处想要完美，可世上的一切，又有多少能是完美的呢？世事的常态时破碎，感情的事尤其如此……
而这段时间来，沈愉在二人身边看着这一切，心里不是不担忧的，只不过她纠结良久，到底还是觉得，她仍旧有机会留在苏浅身边。

　　　　若是还能再要求一点，那么她或许也会像白雪一样，骄纵恣意，却仍旧能够得到三千宠爱吧。懒

　　　　是的，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空无的念想，使得沈愉并没有想过要离开或是退出，而是在等待，等待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

　　　　而现在来看，原本以为那女子做不到的一切，在她死后，开始渐渐趋近结果，渐渐水落石出了。

　　　　这一点，沈愉从苏浅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就能得出结果……

　　　　而此刻，她意识到这一点，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却仍在等待着对面那深沉的男人给自己一个答复。

　　　　“说啊，你说话啊，你以为沉默就可以了事了吗？……”

　　　　见苏浅长久不言，沈愉终于忍不住再度低呼出声。

　　　　“苏浅，事到如今，你若还是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怕白雪的灵魂，也不会安宁！”

　　　　她也不知怎地，就忽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而本来，她和这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是不能轻易去刺激他的！

　　　　他就如一头小兽一般受了伤，正是蜷缩起来，对周围的一切伤害极为敏感的阶段。

　　　　这个时候来打扰他，无异于引火烧身！

　　　　然而沈愉还是不能控制的说了，只因为此刻眼前的形式已快将她逼疯！虫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濒临死境、无力挣扎的感觉。若再这样下去，她只怕也会像白雪一样，自己一头撞在剑锋上！

　　　　就算是那样，也比现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要好得多！

　　　　而这一句话之后，苏浅一直缄默的态度竟开始有了变化。

　　　　再没有沉默，逆光中，他终于喃喃开口道：“对，我爱上她了，可是又如何，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和，却颇为动容，音色里面却夹杂着一丝发自心底的温暖。

　　　　那温柔的语气，就似白雪此刻在他面前睡着了一样。

　　　　他的眼睛看着虚空里，就仿佛白雪的身影正在那里一样。

　　　　那么的温柔、缱绻，然而实际上，这里什么都没有。连那人虚晃的笑容也没有。并且，再也不会有。

　　　　“你说你爱她，可是，我呢？你不是说，会一直爱着我吗？……”

　　　　沈愉听了苏浅的回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却是跌倒了万丈深渊……

　　　　这一刻，她忽然开始觉到自己的无知。

　　　　其实她早已猜到苏浅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可是她心中仍保有一份希冀，希望真实的情况和自己期望的不同。

　　　　却没想到……

　　　　若早知道真的会是这样，她宁愿不知，什么都不知……

　　　　闭上双眼，眼泪汹涌而落，仿佛不能阻抑的溪流一般，汩汩流淌……

　　　　“苏浅，我也爱你啊！为了你，我也可以去死，你难道……不相信吗？”

　　　　沈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为人素来冷静，自小到大，因着是庶出的关系，也从不和人争抢什么。

　　　　然而这一刻，她却忽然开始疯了一般的嫉妒！与此同时，又很是心虚……只因，冥冥中她已然感到，她爱苏浅，似乎没有白学爱的深……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和苏浅的相识，明明比白学和苏浅的相识要早好多年……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她原本不争不抢的性格忽然之间转变……

　　　　她要让苏浅知道，她并不是不能为他去死！若是有机会，她也可以像白雪那样，为他不顾一切，舍身一死……

　　　　“不，沈愉，难道你忘了，白雪不是为了我而死，是为了你……”

　　　　无边汹涌的情绪中，男子的声音却忽而如远山传来的钟声，在心间响彻、回荡……

　　　　“……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她以为我不爱她，以为我爱的是你，所以在危机关头，她宁愿舍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你，为的不过是让我不要太伤心，那个傻女人……她其实不知道，她死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伤心……沈愉，我知这件事你接受不了，其实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时无法接受……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无力改变，想不承认都不行……”

　　　　苏浅喃喃的说，一张脸半拢在氤氲的暮色里，显得那么的不切实际……

　　　　“而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不是不懂。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我立白雪为后。只因你我心里都明白，立了她为后，朝堂上我又堵住了那帮大臣的悠悠之口，这大燕朝，以后是再不会有皇后了……直到我死。”

　　　　他平静的说完，就仿佛，说着的不过是别人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苏浅，你！……”

　　　　沈愉仍旧接受不了，还想再劝，可是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子转身离去，顺着那宽阔的甬道一路往前，不断的远离自己……

　　　　然而不久前，他们也还在这甬道上欢声笑语。是从何时起，一切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沈愉想了很久，也没能知道。

　　　　或许感情就像是看不见的风，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吹向你的脸庞。而当你感到，并且想要伸手抓住的时候，它却忽然消失，那时你会知道，感情其实是这世上最无法把握的东西。

　　　　若不幸运，便没有谁，真的属于你。

　　　　而除了沈愉外，世人多感叹大燕朝这位年轻的王用情至深。

　　　　他们曾经以为，再没有哪一个帝王会像苏浅一样，这样深爱着一个女人。

　　　　可直到几年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错了。

　　　　因为看起来，苏浅心中，失去白雪的痛苦，要比表现出来的深了许多。

　　　　许多许多。

　　　　在白雪怀有身孕之前，苏浅虽然年轻，却因为需要制衡朝中权势的关系，没有让任何一个妃子怀有子嗣。

　　　　他一直命人暗地里在妃子的饮食中加入药草，以防有妃子怀上身孕。　　　　白雪却成了例外，只因这国家需要一个继承者，白雪的家族又没有参与任何一方的权势角逐，而他也很喜欢她，不讨厌和她有一个孩子。

　　　　然而那孩子最终却死在了他手里。

　　　　虽然那一日上，御书房外，沈愉派去的宫女说的那一番话，也多多少少对白雪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懒

　　　　但苏浅知道，其实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因为自己罚她在雨中跪了。

　　　　或许就是怀着这样负罪的心情，使得苏浅在之后的几年中，不仅再也未曾立后，就连宫中其他妃子那里也不曾去过。

　　　　极少的几次前去，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外臣，而走走过场。

　　　　即使在别的妃子那里过夜，也绝不会碰她们一根指头，只是一个人闭着双眼躺在那里，呼吸轻盈，就如死去了一般。

　　　　朝臣中多有对此事不满者，也有上奏劝谏者，然而无论怎么做，苏浅只是不听，甚至还曾因为那些臣子劝得极了，而给一些人降了罪。

　　　　而渐渐的，人们开始明白，苏浅恐怕再也不能从白雪死去的伤痛中走出来了。

　　　　白雪死后，仅过了三年，苏浅那一头原本乌黑的头发，就迅速变成了花白。

　　　　脸上也多生皱纹，好好的青春年华，这位尚且年轻的帝王，却因着心中的自责和对皇后的思念，变成了类似半百的老人。虫

　　　　三年来，苏浅变得越发沉默，除却在上朝时对国事不曾怠慢，其他的事情，他几乎都无暇顾及。

　　　　不知情者，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