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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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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幼幼有喜的消息,最高兴的人恐怕就是太妃了,连精神头都渐渐上来,吩咐下人在安淮苑的南牌坊下搭建粥棚施粥半月,还特地在庙堂里替容氏未来的子嗣念了三天佛经。
    国公府那厢也是欢天喜地,第二日闵氏就来了瑜亲王府,可惜幼幼哭得厉害,又怕闵氏见后担忧,便推说身子不适,害得闵氏欢喜而来,失望而去。
    转眼过去五日,幼幼每天都在哭,外加害喜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好不容易吃几口东西,又都呕了出来,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儿。
    柯英婉再来看她的时候,不禁被紫云轩布置的人手吓了一跳,好家伙,屋里院外全是丫头健妇,就跟皇宫内院似的,看管得严严实实,场景比她当初怀孕时还要夸张。
    进入内室,她看见穿着一身雪白亵衣,靠在床头傻傻发呆的幼幼,忍不住惊呼:“眼睛怎么哭成这样?”
    仿佛一片揉在桃花汁里的残红胭脂,肿得不成样子,甚至那眸角还悬着尚未干涸的泪星儿。
    柯英婉急忙坐到旁边,握住她的手,耳畔响着习侬忧心忡忡的声音:“王妃这几日都是如此,醒了哭,哭了醒,东西也吃不下,眼睁睁看着人瘦得就像一张纸了。”
    柯英婉瞧小几上摆的膳食原封不动,朝幼幼责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样伤身伤神吗,况且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啊!”
    听到“孩子”两个字,幼幼全身受刺激般微微一搐,似乎才晓得是她来了,转头怔怔睇她两眼,忽然“哇”地一声扑进她怀里痛哭:“婉姐姐……我、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不想有孩子……不想……”
    柯英婉原本以为她是初为孕母,情绪尚不稳定,结果一听她这话,似有弦外之音,竟是惊出一身冷汗:“你们先退下,我来劝劝王妃用膳。”
    习侬为难地看向一旁的绿阑,绿阑讲道:“夫人,王爷交待过,绝不能留下王妃一个人。”
    柯英婉回应:“王妃不是一个人,还有我。”目睹对方踌躇不动,她心中明意,“你放心,王妃若是有个闪失,一切都算在我的头上,况且王妃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这么下去,别说孩子,只怕王妃自个儿都好不了,到时候你们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她这话已是极重了,绿阑左右思量,最后默默退下。
    待人走后,柯英婉心焦火燎地询问:“你刚才说什么傻话呢?”

  ☆、第66章 '临别'

幼幼仍在她怀里啼哭;让人想起冷月桥下的潇潇烟雨;一帘又一帘的轻愁,弄出无数彷徨悲伤的调,听在骨子里都是痛的。
    幼幼呜呜咽咽地告诉她:“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柯英婉心生惊骇,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你糊涂了不成?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幼幼摇头;眼睛在她襟前磨出一片湿渍:“婉姐姐,我没糊涂,是我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做了最错误的决定……我不该自暴自弃,不该选择跟那个人成亲;嫁入亲王府;我现在真的好生后悔……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听你的、没有听……”
    她解释的很乱,有些语无伦次,从婚后到这一年多的事,以及那场噩梦般的夜晚……她发着抖,像是无助至极的幼猫;蜷缩在黑暗的角落瑟瑟害怕。柯英婉只是一点一点耐心地听着,神情从震惊、惆怅、痛惜、到彻底明了。最后她开口:“幼幼;婚姻不是儿戏;说到底,他也是你的夫君啊。”
    幼幼把哭肿的眼埋在掌心里:“我知道,可是我不爱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我想停止这个错误。”
    柯英婉抚着她一头柔软如藻的青丝:“幼幼,我想你不会不懂,公国府与瑜亲王府就像铁锁相连,一旦你与瑜亲王和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况且你现在又怀有容家的骨肉,爹娘那边怎么可能同意?”
    幼幼哽咽着道:“可是我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
    柯英婉一本正经地问:“你老实跟我说,是因为孟瑾成吗?”
    幼幼吸溜着鼻子,在她怀里足足沉默半盏热茶的功夫,才徐徐启唇:“我忘不掉瑾成哥哥……但是从没妄想会跟瑾成哥哥在一起,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活得很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我、我也知道他对我好,可我害怕,如果他是瑾成哥哥,我会感到安心,什么都不必想,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可他不是,再怎么好,迟早有一天也会变的……”
    柯英婉叹息:“你心里头放不下孟瑾成,总要拿他的好去跟瑜亲王比较,幼幼,每个人爱一个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你这样只会蒙蔽自己的眼睛,对瑜亲王也是不公平的,如此下去你不仅对他太残忍,对自己也太残忍了,就算你不爱他,那孩子呢?即使你无法接受事实,但孩子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你真心舍得不要吗?”
    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柯英婉分明感受到她微微一震:“我相信你舍不得,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如此矛盾是不是?幼幼,孩子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当时失去的心情……所以,我不愿意让你也后悔……”
    她说了许多话,也不晓得幼幼究竟听进去多少,耳畔不断荡响着她小声的抽泣,直至最后哭得精疲力竭,终于慢慢睡去,柯英婉替她轻轻盖上被褥,转身离开。
    出了屋,她突然若有所觉,往右侧看去,发现容欢正立在廊下,两眼发直地对着面前窗户出神,那里是幼幼的房间。
    柯英婉颇感意外,瞧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倒似站了许久了,提着裙裾上前行礼:“王爷。”
    容欢醒回神,凝眸望见是她,点了点头,薄唇紧抿着,仿佛有所犹豫,迟疑着张口:“她……好些了吗?”
    柯英婉想不到那个绝美无双一向不修边幅的瑜亲王,如今神采全无,脸上连胡茬也没刮,有些凌乱的长发仅以一根紫缎松松绑着,模样可说要多落魄有多落魄,真不敢想象这段日子他是怎么过的。
    如果换做以前,柯英婉大概会疑惑本该沉浸在喜悦中的瑜亲王为何变成今日一副颓丧样子,可今天听幼幼亲口讲明一切,才明白他们在外人眼里看去的幸福美满,原来全是假象,这场婚姻早已不堪到支离破碎。
    但容欢没挑明,她也不愿说破:“王妃的情绪一开始有点激动,不过后来总算稳定些,也肯吃几口东西了,可能是哭累,这会儿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她略一停顿,“王爷要是担忧,不如进去看看王妃。”
    容欢脚下分明动了动,但又杵在原地,眉宇间浮现出落寞的神色,像是一点点坠下西山的夕阳余晖:“不用了……她醒了看见我,恐怕心情会更不好……”他嘴唇弯起一缕自嘲的弧度,继而开口,“夫人日后倘若方便,请多来陪陪她。”
    柯英婉自然不敢推辞,况且幼幼现在这个样子,她本身也不放心:“当然。”
    听她同意,容欢微微一哂:“那便好,如此……我也放心了……”最后几个字,好像不是对她说,而似自言自语。
    柯英婉莫名一惊,不解他话中何意,正欲开口,但容欢已经转身走掉了,那是一个苍凉的背影,长长拖在萧索的冬日里。
    ********
    幼幼半夜醒转,气喘吁吁,额头冒着冷汗,自从有喜之后,她在夜里总是睡不好,动辄被噩梦惊醒,然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再忆也忆不起来了,那个时候,她两手会下意识捂住小腹,瞠目望向床顶,茫然若失。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幼幼内心无端端悸动,侧头一瞧,容欢果然正坐在床畔的绣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睛里也带有血丝,仿佛好几夜没合眼似的,幼幼一手抓紧被角,倒是吓了一跳。那时嗓子微哑,发出一点唔囔碎音,被他察觉:“口渴了吗?”
    幼幼意外他是何时出现的,又在这里坐了多久,不过喉头的确干得厉害,听他问及,便点点头。
    容欢连忙倒了一杯清露给她,等她喝完,又在床边坐下来,气氛忽然变得尴尬极了,幼幼把脸撇向床内,他见状垂落眼帘:“我只想静静的跟你说几句,说完我就走。”
    沉默在彼此之间无声无息地徘徊,久到幼幼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终于听他说:“幼幼,我要走了。”
    这话讲的没头没尾,令人一头雾水,幼幼皱皱眉,不由自主地问:“去哪儿?”
    他拿眼睛望着她,那样深,那样认真,仿佛要将她牢牢镌刻在心底深处,永世不灭:“最近北部有些不太平,蛮子在边关掠夺粮草,四处烧杀残害百姓,我已经向皇上请缨北征了。”
    他口吻似带祈求:“幼幼,三日后我就要领军出发,你在府里……好好养胎好吗?”
    幼幼只觉五雷轰顶,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没有醒来,此刻的所闻所见,不过是虚幻假象……假的、全是假的……
    他看到她眼底的震惊,但语气仍是一派平静:“幼幼,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也知道你在心里怪我、怨我,甚至恨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求你,就算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要去恨这个孩子。”
    幼幼几乎使出平生的全部力气,艰难而颤抖地从唇齿间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这一去,快的话也要半年,如果不能平安归来……”他表情麻木的像个人偶,唯独声音凄然,透出那清醒无比的绝痛,“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容家唯一的血脉,你就看在他是容家子嗣的份上,为了娘,为了瑜亲王府的将来,平平安安生下他。”
    幼幼听到这一句,活像一把尖刀从她背脊穿透过来,使得胸口裂开一个大大的洞,空气与冷风嗖嗖往里灌,快要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占据,好像是痛、是怒、是怨、是慌、是乱,或者又是其它的什么,太多太多……她只感到一口气缓不上来,呼吸都是那样痛不可抑……
    她的眼眶情不自禁潮热,一圈一圈的红,在肌肤上扩散,仿佛花旦在戏前搽上艳艳的妆,碎桃揉红,终究问出口:“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容欢惨淡一笑:“就当是我逼你好了,幼幼,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有这件事……你答应我好吗……”
    昏暗间,他眸底恍惚闪过一抹晶莹水泽,宛然稍纵即逝的流星,令人抓不着、看不确切:“我明白,你心里一直在后悔,后悔跟我拜堂成亲,瑜王妃这个称呼,成为你一辈子的枷锁,对不起,当初我没料到咱们能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是我没能带给你幸福……”
    他抬眼,微微笑着,却叫人觉得惊心动魄,一句话坚定吐出,竟如千金沉重:“只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还你自由,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
    幼幼用手紧紧绞住床单,就像做着濒死挣扎一般:“容欢,你知道吗……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瞳孔里他的模样,好似被大雨冲刷,倏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可哭的,但泪水就是稀里哗啦的往下流,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近乎诅咒地呢喃:“我恨你……是真的恨你……”
    “我知道。”容欢全身带着快要四分五裂的颤抖,捧起她的脸,小心的、爱怜的往那雪白额际烙下一吻,接着起身就走,临到屏风前,他又猛地刹住脚步,迟疑着,纠结着,反复挣扎着,掌心都握出了血,但终究没再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去。

  ☆、第67章 '无计'

朝廷的圣旨一下;自然不容耽搁,三日里容欢便打点好一切;整装待发;等到出发那日,旌旗飞扬,铠甲锉亮,一队精锐铁骑浩浩荡荡地由城外军营出发了。
    那晚之后;幼幼再没见过容欢;而容欢也以担心为由;临行前,不准她与太妃在王府门前送别。
    在他领军出发的当日;幼幼倚在床头发呆,手撂在被子外面;时间一久;难免变得冰凉;习侬趁着替她整理床单被褥的空隙;伸手触碰下,可不凉得跟一团雪似的;忙取来那个掐丝珐琅团鹤手炉:“王妃用来暖暖手吧。”
    此际掬珠端着瓷盅进来;脚步有些急,靥儿扑粉,气喘吁吁,害得习侬将她责怪一番:“仔细些,这淮杞丹参乌鸡汤可是熬了好几个时辰的,万一被你摔碎怎么办?”
    掬珠瘪瘪嘴,不理会她的啰嗦,将探来的消息告诉床上人:“王妃,我刚才听姜总管说,这会儿王爷的人马已经在城外官道上啦,今晚就会在平湘镇外的越陵山下驻扎。”
    习侬捏住她的耳朵:“小蹄子,我说半晌不见你人影,又跑去偷懒了是不?”
    “哎呦!”掬珠故意大叫一声,唬得对方松手,她一边揉耳朵一边反驳,“谁偷懒啦,今儿个是王爷出发的日子,我不是怕王妃担心嘛,所以赶紧打探打探消息,好叫王妃心里踏实!”
    习侬没吭声,她知道主子但凡有心事,都是憋着闷着的那种,这一上午都不讲话,恐怕也与王爷此次出征有关。稍后开口:“那你还打听到什么了?”
    “这个……”掬珠变得几分踌躇,也不知有没有干系,“我本来正要走了,结果有名小厮来找姜总管,我就不小心听到几句,说是王爷之前留在别府上的一个丫鬟……哦,好像叫小双来着,今早突然失踪了。”
    “失踪?”习侬对那个小双倒是有些印象,长相乖巧清纯,蛮讨人喜欢的,不过习侬可不喜欢,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对王爷有意。
    “是啊,早上蔡妈妈去敲她的门,结果发现屋内空空无人,院里院外都快翻了个遍,可就是不见她的踪影。”她皱着眉,匪夷所思地道,“说最后倒是没发现丢什么东西,只是少了一套男装。”
    习侬大不以为意:“不过一个丫鬟罢了,跑就跑了,有什么可着急的,难不成泥鳅还能翻出大浪来?”言讫不提,从盅里舀出热腾腾的鸡汤,盛在碗里端来,朝幼幼温声哄劝,“王妃,这汤都熬了一个上午了,您尝尝看,味道很不错的。”
    幼幼脑际倏然回响起容欢临走前留下的那番话,情不自禁又是拽紧了掌心,仿佛把心脏也攥紧了,胸口处开始窒起来,闷闷的、沉沉的,想呼吸,却又觉得痛。
    自从王妃有孕后,心情总是郁郁寡欢,吃东西便成了难题,习侬本以为这次对方又要摇头,但没料到自己说完,幼幼居然扭过头,慢慢张开嘴巴,这可把习侬高兴坏了,赶紧一小匙一小匙地喂她,急得手腕直发抖,唯恐她稍后改变心意又肯不喝了。
    “王妃,光喝汤也不好,再吃点细点垫垫底吧?”习侬试探地问。
    “嗯……”幼幼颔首。
    习侬与掬珠对视一眼,皆掩不住内心那股欣喜,其实王妃跟王爷闹生分,一直以来她们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作为下人,只能安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敢掺和。而这回王妃打从怀上王爷的骨肉,整个人就变得心情郁郁,整天整天的哭,看得她们心里干着急,长此下去,只怕孩子真会保不住的。
    不过现在,王妃仿佛突然想开了似的,肯主动吃东西,这便是极好的现象,一听她同意,两个人几乎要手忙脚乱了。
    以前幼幼偏爱甜食,但成为孕妇后,口味就有所变化,如今的细点吃食皆以酸咸为主,幼幼吃了两块鸭肉酥,可惜没多久,又是害喜想吐,掬珠拿口盂接着,习侬则为她抚背,不过此次她们的心情不同,想到那喝掉多半盅的鸡汤,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一晃眼,天开了春,乔素儿被张初惠邀到楚乐伯府喝茶,着实因张初惠自嫁给楚乐伯世子爷后,两个人便三天两头吵架,楚乐伯世子那是好色成瘾的人物,如今张初惠怀胎五月,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成日不归家不说,还在外头养人,偶尔回来一趟,就被张初惠拿着鞋底子拽人,楚乐伯世子看在她怀有子嗣的份上,懒得跟她计较,况且回她这儿本就是做做面子,转身就出了门。
    为此张初惠成亲后,便犯上动不动就头痛的毛病,尤其痛的厉害时,当真要命,恰好乔素儿通晓些经络穴位之法,动辄被邀到府上给对方按摩。
    “世子妃觉得好些没有?”乔素儿两手中指点在她两侧太阳穴上,力道由轻至重,缓揉五六圈,渐渐着力渗透,尔后又改拇指按在百会穴处,配合着刚中带柔的手法,为她调运气血,疏通脉络。
    “果然好多了。”等她松开手,张初惠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我身边几个丫头,就没一个比你手法好的。”
    乔素儿与她坐到炕上:“承蒙世子妃看重,世子妃若有需要,随时吩咐素儿一声便是了。如今春寒料峭,极易风邪入体,还请世子妃尽量少出门,为了孩子,心情也要保持舒畅。”
    “可不是呢,我这下半辈子就指望他了。”张初惠抚了抚已明显凸出的小腹,府里两个小妾都生了儿子,听说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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