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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太太冷笑着反唇相讥。
　　她根本没怎么把钱老九看在眼里，郦侯府虽然的确是了不得的门第，可郦侯早就过世，那位世子爷一没袭爵，二没官职，也没听说是哪位皇子的人，就有些能为也有限的很，更不用说这离着千里远的长阳城的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掌柜，能借多大的势？
　　要是他捧着千两银子，说着好话，说不准她还给些面子，把那小女娃给放出来。似这般借着个落魄世子的名头就想沾光，当真是想得美！
　　“呵呵，要是真有人作证，你们一家拐带良家子可就要进大牢了！”
　　钱老九冷森森地回击，“你以为附近平头老百姓都怕了你段家，不敢开口？我南北货行找着两个证人上堂都容易，就是你可敢么？”
　　段太太语气一滞，“钱掌柜拿这话吓唬哪个？我段家这么些人，可不怕那上门耍横的！”
　　钱老九冷笑，“段太太说错了，我姓钱的来长阳城有十六年，从没空口说过白话，今天若是这小娃娃在你段家伤了一根寒毛，你段家就死干净脖子全家陪葬！”
　　“哟，钱掌柜带了这四个汉子，就是上门找碴来的？”
　　段太太惊得从椅上站了起来，这姓钱的那眼光里可当真带着杀气啊！
　　那小女娃究竟是什么人，竟惹得姓钱的跟疯子一般，带了四个人就敢找上段家？
　　要知道姓钱的虽背靠侯府大树，可做生意再老实规矩不过，从来没听说借势压人，因此长阳城内的人都觉得南北货行大概只是侯府产业里一间不受重视的铺子罢了。
　　“交出孩子，否则可别怪姓钱的没有提醒过你！”
　　难道说那小女娃，是钱掌柜家的什么人？
　　段太太心念打转，犹豫了几息的工夫，却是仍旧嘴硬，“并没什么孩子，钱掌柜请回！不然我可要告你个擅闯民宅之罪！”
　　钱掌柜打从进来起就一直紧握着拳头，这会儿更是捏得咯吱作响。
　　“哼，拐卖良家，打杀人命，以下犯上，我看段家的罪也够得上全家抄斩了！”
　　钱掌柜猜着这段家只怕未必肯将嘴里的肉给吐出来，所以先派人手潜进去找小世子，一等寻到人，别说他还带了四个壮汉呢，就算只有他一个，也能把段家好生教训一番。
　　“你！”
　　段太太怒气冲冲地指着钱掌柜，“快快，将这姓钱的给老娘打出去！狠狠的打！”
　　她一声令下，厅外哗拉啦地涌进来七八个段家护院，都是手执棍棒，原来是一听说钱掌柜带了人上门，段太太就先预备下了。
　　钱掌柜撇了撇嘴，就这点花样工夫？
　　“识相的就给爷滚开，不然折胳膊断腿的可别后悔！”
　　那七八个护院哪里当然不会因为钱常柜的话就停步不动，反而又向前了一步，这里头也有人识得钱掌柜的，知道是南北货行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掌柜的，来长阳城十几年了，也没听说过他跟谁红脸吵架，想来也不是多厉害的，他们七八个可是人多势众。
　　眼瞅着恶斗一触即发，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
　　“不好了，不好了，太太，园子里报了信儿来，今日才来的那个小女娃，是个野的，不单不好生跟着学本事，反而把云教习气昏，还拉了另一个小女娃，两个跑出了院子，在园子里瞎跑，多少人都逮不着！这会儿已是去了园中湖心岛，几个侍卫站在湖边干看没招儿，只得现去外头买架小船回来！”
　　段太太在婆子说到小女娃的时候就猛咳几声，示意婆子现下有外人，赶紧停下！
　　然而那婆子的嘴实是太快了，一大篇话她连比划带表情，倒是成功地钱掌柜炸了毛。
　　一手夺过眼前砸过来的棍子，劈头盖脸地冲着段家家丁狠揍了几下，家丁们登时收起了先头的轻视，嗷嗷乱叫，四散奔逃。
　　钱掌柜也不恋战，推开院子里挡路的婆子丫环，硬生生地闯了段家花园！
　　段家花园平时除了有女孩子们练琴唱曲的声音，其余时候都是安静的，这会儿却看着就很嘈杂！
　　钱掌柜随意寻了个地势颇高的老树，攀上去登高望远，一下子就看到了动静在什么地方。
　　“什么人，这里可是段府的花园！”
　　段家护卫们一见钱掌柜这气冲冲地闯进来，登时警觉地察问。
　　“滚！”
　　钱掌柜无心搭理，冲着对方大吼了几个字，便将外衫一脱，准备跳湖。
　　正好有几个不长眼的段家护卫上来厮打，钱掌柜奋力一掷外衫，正好砸在那护位的脸上，顺势补上一脚，把那人踹进了湖里。


第106章　你有她的卖身契？
　　段家的家丁护院越围越多，钱掌柜带来的手下倒都是彪悍的；　以一敌三；　也不落下风。
　　钱掌柜跳进水里的时候，正好望见那湖心小岛上似乎冒起了黑烟；　他心中顿时一沉。
　　出事了！
　　先前就潜进来的人手此时已有游到小岛的，这会儿正蹲着身子；　检查地上烧过火的痕迹。
　　他们来时也看到了黑烟，有这烟指明方向，倒是省了不少工夫，不过等赶来时；　山洞里却只有一堆快灭掉的火。
　　“这像是火星灭了又蔓延过来的……”
　　“会是什么人点着的火？小世子，才四岁啊！”
　　“应该是小世子吧；　你看这地上只有小孩儿的脚印，而且这洞里这么黑漆漆的，说不准是小世子为了照亮才点的火……”
　　先头找来的几人互相看看，都有些拿不准。
　　他们倒不怕进山洞，只若是判断失误了；　延误了救人可怎么办？
　　“不管了；　先进洞去看看！”
　　这石洞大概好多年都没人走过了；　地上两个孩童的脚印很是明显，明显得让人都有点怀疑。
　　这两个小娃娃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呀？
　　这山洞如此偏僻幽深；　就是个大老爷们独个走也会犯怵；　难保里头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的，两个小娃儿就敢进去！
　　这几个大老爷们要进洞；　却不可能似小娃儿般，举着个火把就敢冲了。
　　谁知那洞有多长，万一火把灭了可怎么办？
　　幸而几人身为货行的伙计，身上带的零碎物件不少。
　　什么火燫，短烛之类倒还有。
　　自制了几根火把，点了一根，其余都做备用，一人当先引路，其余人随后。
　　本以为不过是用来赏景的人工山洞，最多也就百步了不得了，没想到少说也走了五百步了，还没看到头！
　　“难道这是段家人用来做私下勾当的密道？”
　　“不像啊，若是密道，段家怎会没有看守？”
　　“这宅院当初是盐商陈家的，陈家富可敌国，可惜后来犯事家败，也说不准是陈家修的，段家买了来又不知道呢？”
　　几人说着话，脚下却没敢松懈，眼瞅着两只火把都要用尽，正自为难，忽地走在前头那人惊叫一声，“小世子！”
　　几人一听都冲了过去，果然看见前方山洞内靠着石壁处的空地，两个小娃儿肩并肩，头抵头，靠在一起似乎睡着了，他们俩身边还有一小段焦黑的木头，看来是火把烧光后，两个小娃摸黑不敢再走路，索性就相互依偎着呼呼大睡起来。
　　这动静惊醒了郦小福。
　　郦小福睁开眼皮，警觉地跳了起来，摆好架势准备开打。
　　“坏人！”
　　他倒是能跑，可还有个跑不了的小俊珠呢！
　　火光昏暗，众人目光热切地望着郦小福。
　　这里头有年纪大点的，还曾经见过郦侯，“小世子莫怕，我们都是郦府的人，是来接您回去的！”
　　小世子果然长得像郦侯！这胆大机灵估计也是随了祖母！
　　这会儿苏宝儿也睁开了眼，被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吓到了，紧紧地抓住郦小福的衣袖，一个字也不敢吭声。
　　“……”
　　郦小福皱起小眉头，有点犯了难。
　　都是陌生人，这些人脑门上也没刻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郦府的呢？
　　“小世子，可认得这个！”
　　那位三十多岁的黑壮男子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努力地想给小世子留下个好印象，将火把交给旁边的人拿着，衣袖一挽，就在郦小福跟前练起了招式。
　　这招式初看直白刚猛，可细琢磨之下又内有乾坤，暗含杀机，当真是招如其人，完全是郦侯此人的行事风格。
　　“本城的南北货行就是郦府的铺子，钱掌柜当年也是在侯爷身边做过帐房的，我是钱掌柜的侄子钱小二，当初有幸见过侯爷，侯爷见我机灵，便传了我三招郦家拳法，小世子瞧瞧可能认得出来？或是段家那帮子缺德带冒烟的，却上哪里学这郦家拳去？”
　　当初他得了这三招拳法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虽只三招，也是受用不尽了。
　　“嗯，是我们家的拳法，没错！”
　　郦小福擦擦眼睛，重重地点下头，严肃的小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
　　还好有自己人及时赶来救他们，不然他也快撑不住了。
　　要知道火把在漆黑的山洞里熄灭的时候，他也差点跟小俊珠一样哭了，可他不是纯爷们吗，他要是也哭了，小俊珠不得眼泪留成河？所以他只好硬撑着表示火把灭就灭了，正好走累了，大家歇上一会儿呗，小俊珠见他这么淡定，这才收了泪，靠着他睡着的！
　　小世子如此机智懂事，众人即惊且喜，纷纷围了上来。
　　“小世子可有受伤？”
　　“这个小丫头是谁家的？怎么跟小世子在一道儿？”
　　“这洞里阴气太重，不如还是随我们先出去再细说？”
　　人一围上来，虽都没恶意，可不是把惊弓之鸟的苏宝儿吓得直往郦小福身后躲，小身子几乎都快要贴进石壁里头去了。
　　“宝儿别怕，这些都是认识的人，是好人！来救我们的！”
　　郦小福化身知心大哥安慰着苏宝儿，一边就伸手去拉她。
　　苏宝儿犹豫了半晌这才愿意从郦小福身后出来，郦小福松了口气，女娃子就是娇气啊！
　　他甩了甩空着的那只手，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山壁，虽略有点疼，但郦小福打小练武，皮实得很，也不很在乎，正要随着这些南北货行的人往外走，却听闷声轰响，郦小福机警地拖着苏宝儿就地打了个滚，滚出数十步开外。
　　与此同时，南北货行的人反应快的也赶紧挡在了两个小的身前……他们只当是段家来人了呢，谁知就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下，那原本看上去坚如磐石的山壁上，咧开了一只大洞！
　　“宝藏！”
　　原本还有点害怕几位生人的苏宝儿两眼放光，欢喜地叫出了声。
　　哥哥好厉害啊，说要寻宝藏就真的寻到了！
　　货行几个人也都目瞪口呆。
　　小世子这是什么运气啊！
　　随便打个地方睡觉，就挑到了机关入口，还误打误撞地打开了！
　　当然了，这打开的洞口里头情况不明，他们肯定不能让小世子冒险。
　　但就此走开，又觉得不甘，万一里头真是有什么好处呢？这可是小世子得来的机缘，他们走了，岂不是便宜了段家？
　　钱小二心中衡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不进去。
　　哪怕里头再有多少宝贝呢，也比不上小世子的安危重要啊！
　　当然了钱小二还是举着火把在洞口搜寻一番，寻着了机关的窍门，又将洞口恢复成了原状，暗自记下这处洞口的方位，才带着两个小的往回返。
　　“姓钱的，你方才说是要找侯府的孩子……连私闯民宅这样的不法之事都做出来了，姑且这小东西就是你要找的，可这多出来的一个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还想强抢他人家奴不成？这小女娃的卖身契可在我家手里呢！”
　　寻到了小世子，商行的人会合一处，却正跟带着召集了五十多号人手的段太太对上。
　　段太太目光闪烁，跟商行的人这仇是结下了，幸好他们跟郦侯府离得还远，且侯府也日渐没落，因此即使被当场搜到了人她也不觉得会怎样。
　　是这小东西要跟着她儿子回来的，又没有专门拐带！
　　因此看到旁边的苏宝儿时，段太太可算觉得占了道理，指着苏宝儿高声喝叫起来。
　　钱掌柜不由得看向跟小世子站在一道的小女娃。
　　雪肤白嫩，骨相娇小，星眼柳眉，琼鼻樱唇，小小年纪也能看得出将来必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般的女娃实在是千里挑一，且多是大户人家娇养的闺女，似段家这种手眼通天的人牙子，数年里头也未见得能碰上一个，自然是奇货可居，自家小世子要带人走，对方肯定是舍不得割肉，要跟他们这些人下狠手的。
　　段家做事伤天害理，以往没犯到他们头上，也就放过了，如今居然敢打起了自家小世子的主意，钱掌柜心里，已是打算要好生回报段家一番了。
　　但那也是顺利救回小世子之后了，现下他们带着两个小娃，跟这么多人若是打起来，伤到了小世子怎么办？
　　要不先假意依着对方的意思，将这小女娃给留下，先保证小世子平安了，再来救小女娃不迟？
　　正在钱掌柜心里盘算的时候，却听郦小福大声插话。
　　“你真会瞎说八道，她是朝廷封的小俊猪，她娘亲是长泰公主，你还说有她的卖身契？”


第107章　贼喊捉贼就是你
　　四岁小娃儿的声音清脆里带着点奶声奶气，可也足够在场几十号人听得清楚了。
　　不管是南北货行的人；　还是段家的；　都结实吃了一惊。
　　南北货行郦家的人还好，惊虽惊；　可这小女娃的身份越高，对自家越有利。
　　可段家就大不一样了。
　　莫说那些个拿人钱财的家丁护院们；　就是段太太自己，也是心里格登一下。
　　小郡主！还有公主！
　　那都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金枝玉叶啊！
　　自家底子自家知，这些年虽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巴结上了不少高官显贵，可那都是银子和货物换来的体面；　且他们家巴结上的最有本事的贵人，也不过是承恩公府里一位庶子媳妇的娘家……
　　段太太强自镇定，指着苏宝儿冷笑道，“可笑死人了！你这小娃儿张嘴就瞎编，这明明是我家买来的农家丫头；　你竟说是什么郡主？还公主之女？冒充皇亲可是要杀头的！”
　　她色厉内荏；　虽说嘴硬；　心里却回想着当时苏宝儿被送来的情形。
　　那是个常年来往的老客，先头是经常在段家这儿买人的；　听说在京城手眼通天；　后台极硬，那日却让手下人送来了苏宝儿；　说有个绝品要出手，让他们给个好价钱。
　　这小女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长大的，虽身上的衣裳饰物却早就已经换成了寻常，可他们这样做老了生意的人一打眼就能分得出来，她男人起先还有丝儿犹豫，怕这小娃儿来历会出岔子。
　　是那送来的人打了保票，说这小女娃的确是富户之女，不过那富户却是得罪了他家主人，因此他家主人出手给那家人个教训，一应首尾已是处理干净，这小女娃也不过四岁，受了惊吓，把前事全忘了个光……这般的自然是好驯服的！
　　段太太当时一听如此便宜的好事还犹豫什么，便满口应下，给了四百两银子的高价。
　　只想着这小娃好生教着，等到十五六岁时，便赚上几千两也是容易的。
　　可假若她真的是什么公主之女……不，段太太压根不敢想下去。
　　段太太不敢想，可有人替她想，钱掌柜哈哈大笑道，“我只说段家心狠手辣，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你家，连公主之女也敢拐买了，还称有什么卖身契！要不咱们到公堂上去说说，把你那卖身契拿出来瞧瞧？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写的！”
　　只一瞥，他也能看出那个小女娃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而他家小世子能说谎么？若是寻常的小女娃，能让小世子大老远的专程来救人么？
　　本来他还打算日后再想招对付段家，没想到段家自己已是一脚踩进了死路，这劫掠皇家贵人是个什么罪名？就不诛三族也得满门抄斩吧？
　　段家那些下人听了纷纷色变，赶紧看向主子段太太。
　　段太太心里更是发虚，强撑着架子道，“姓钱的你信口雌黄！罢了，老娘不跟你废话，你们！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娘上！把他们都拿下，一个也不留！”
　　这死小孩什么郡主的话一说，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万一真被他说中了，段家顷刻便是塌天大祸，既然这般，不如把这些人都留下！
　　主子有命，段家护院们心里虽嘀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只是阴奉阳违，着实的敷衍。
　　这一个是侯府的，一个是公主府的，都是他们八辈子也够不着的贵人，现下却要让他们围攻贵人？就算好些人是光棍一条卖身段府的，这心里也难免犯怵，皇家威严是他们这些草民能冒犯的？
　　钱老九瞧得清楚，提声叫道，“你们这些人可莫犯傻，段家已然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这是料想没救，索性再扑腾一把，可你们又不姓段，何必替他卖命？就是自己不想活，可也得想想家□□儿，难不成就为了那几两银子，把一家人的命都送了？”
　　这话却是说中了好些段家下人的心事。
　　段家财大气粗，手辣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