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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才转开目光。
　　大铁锅里的盐水还在熬着，另一个用作试验的小锅里，水已经被煮干。
　　一层微带？。色的硬壳在锅底铺了一层。
　　宁绍璟面色肃然沉静，走过去伸手拿起一块碾成粉末，就要放到嘴里。
　　“王爷不可。”葛公公一把抓住了宁绍璟的手。
　　“嗯？”宁绍璟侧头看他。
　　葛公公一脸即将英勇就义的大义凛然神色，伸手拿了一大块塞进自己嘴里。
　　他脸立即扭曲了起来。
　　咸，太咸了。
　　葛公公忍不住想哭。
　　可是吃少了怕毒性试验不出来。
　　慕娉婷恍然。
　　宁绍璟恍然。
　　“快，快给葛公公端水。”慕娉婷忍着笑，让人端来一大碗的水递给葛公公。
　　“老奴很好，多谢王妃关心。”葛公公端着水，流着泪谢过慕娉婷，才急忙喝水，把口中的咸味冲下去。
　　他扭曲的面色这才恢复正常：“王爷，这盐，好像不必青盐差。”
　　青盐就是最上等的盐了。
　　如今突厥兵马阻隔，青盐运送艰难，真是贵得很。
　　宁绍璟把自己手中一点粉末放进嘴里。
　　很咸，但是并没有其他苦涩味道，果然是上好的盐。
　　慕娉婷松一口气，她还担心第一次试验不成功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让人看好了现场，不许任何人离开。除了填柴熬煮盐水，也不许任何人动任何的东西，宁绍璟伸手牵住慕娉婷，到了回廊里。
　　他认真打量慕娉婷。
　　之前被压下去的疑惑，这次完全抬头。
　　他的王妃换人了。
　　“你是谁？”他低声询问：“放心，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给出自己的承诺。
　　“王爷怎么又这样。”慕娉婷拉下脸，恼怒质问：“王爷对臣妾哪儿不满？说出来，臣妾也好改正。”
　　宁绍璟垂下眼眸。
　　鞠园是他的书房、练武场，也是幕僚办公兼偶然住宿的地方。
　　自然没有王府后院那般美丽景色。
　　但这光秃秃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容色绝艳的她，似乎风都香了起来。
　　但——
　　她是谁？会不会是别人奸细？
　　还是，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会不会对他有妨碍？
　　宁绍璟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摩挲，明知她身上有古怪，他却不想放手，该如何是好？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本王会看着。”放开慕娉婷的手，宁绍璟沉声吩咐。
　　慕娉婷抬眼看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茴香甘草急忙跟上。
　　慕娉婷走得很快。似乎气冲冲的。
　　她心肝儿在颤。抖，惊骇情绪发酵。
　　不过被她稳住了。
　　宁绍璟找不到证据，不怕。
　　鞠园，宁绍璟回到书房坐下，定了定神，开始处理事情。
　　天策府新建不久，现在他身在京城，要保持低调，还要应付太子打压，天策府便不好放在竟趁发展。
　　他正在调派人手，逐渐把他们放在云州自己封地上锻炼，以期待有一日，能扛起大梁。
　　同时，还能抵御突厥打草谷，护卫云州百姓。
　　曹伯懿走了进来，拱手行礼：“王爷。”
　　“嗯？”宁绍璟抬头，“有何事？坐下说吧。”
　　“王爷，江淮一地，盐商富裕，几乎可抵国库……”曹伯懿目光炯炯：“王爷可曾想过。把这制盐秘法，放到云州去秘密生产，之后，我云州即便苦寒，却也再不是贫瘠之地。”
　　宁绍璟眸光沉沉，面色冷肃：“本王……也有此意。”
　　之前自然是忠君为国，然如今，自身难保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曹伯懿目光一亮：“王爷也赞同？”
　　宁绍璟起身，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高大树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曹伯懿目中闪过痛色：“王爷何必如此说，王爷拳拳爱国之心，没人会比下官更清楚。”
　　宁绍璟长叹一声：“此事，伯懿你去做吧。莫要让人发现实情。”
　　曹伯懿拱手应是。
　　“嗯……去暗中弄间铺子，从江淮盐商手中进货，收益全归王妃。”宁绍璟有吩咐：“之前葛公公寻盐铺掌柜时候，并未避人耳目。”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防人窥探。
　　曹伯懿懂了：“王爷放心。属下定然会办好。”
　　鞠园一角，刚刚弄好的东西全都被打碎烧毁，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似乎之前填满这一角的情形恍如幻觉。
　　甘草茴香被勒令不许透露这事情半点消息。
　　那十个亲卫，以公干名义，星夜驰往云州。
　　高明坤与几个天策府新进的官员也在随行之列。
　　太子闻言，与赵宏商议：“老三这是做什么？怎么把人，都送云州去了？难道，他是准备要就藩了？”
　　想到这儿，太子眼睛一亮。
　　这岂不是说，老三自认不如自己，已经在找退路了？瞬间，太子心中无比得意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金簪，身上血液便热得让他觉得烫人，非得要发泄一番才能冷却。
　　赵宏点头：“看样子，肃王好像真的在找退路，只是，肃王向来狡诈，臣怕他放出这样消息只是个幌子，暗中却在谋算其他。”
　　“舅父果然思虑周全。”太子不以为意，但也不打算驳了赵宏面子：“那便继续盯着老三行动，免得他捣鬼。”
　　赵宏不满太子敷衍，但劝也无用，只能自己多上心。
　　慕娉婷正在生闷气。
　　她只得到了制岩盐法子的一次性奖励功德值三千。
　　但是现在鞠园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甘草和茴香也被下了封口令，她想要大量攫取功德值的法子，破产了。
　　慕娉婷把宁绍璟恨了个牙痒痒。
　　搞什么，不是缺盐么？多给你补补不好么？
　　所以这几日一起用膳时候，慕娉婷都爱搭不理的。
　　宁绍璟也不以为忤，照常日日一起用饭。慕娉婷不理他，他却还时不时会给慕娉婷夹菜。
　　“想去避暑么？”晚饭后，宁绍璟洗漱完毕，换了寝衣坐在床边，询问慕娉婷。
　　慕娉婷眼睛一亮，立即又拒绝了：“王爷这般忙碌，臣妾还是不敢劳烦王爷。”
　　宁绍璟低笑出声。
　　今天我姑娘打疫苗，就先出去了，求各位娘娘原谅。


第0078章　恍惚

　　“王妃，承影求见。”石榴轻声进来，行礼禀告。
　　慕娉婷抬眼：“请他进来。”
　　“参见王妃。”承影捧着锦盒进来，石榴接过锦盒递给慕娉婷。
　　“这是什么？”慕娉婷好奇打开，眼睛就是一亮。
　　银票！
　　足足三万两银票，以及一张地契。
　　那地契是京城里极好位置的铺子。
　　“回禀王妃，王爷听闻王妃想开盐铺，特意去找人置办好了，这个铺子，王爷已经填在了王妃的嫁妆单子上。”
　　承影走了，慕娉婷盯着银票地契叹口气。
　　钱是很好，但是她更需要的是功德。
　　“王妃不高兴么？”茴香不太能理解，问采香：“王爷现在对王妃多好啊。”
　　采香点了点她额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伺候王妃。”
　　“就你会教训人。”茴香嘀咕一声。
　　“先收起来吧。”茴香的话慕娉婷听到了，但她不能说，她需要的不是钱。
　　更不能说，她现在对宁绍璟心怀戒备。
　　用膳时候，慕娉婷给宁绍璟夹了一筷子菜：“多谢王爷。”
　　宁绍璟垂眸，看自己碗中大块软烂可口的红煨肉，投桃报李，一个银丝小卷放在慕娉婷碗中：“多吃点。”
　　慕娉婷埋头吃饭。
　　王府厨子手艺真不错。
　　洗漱完毕，宁绍璟上了床，慕娉婷怔了下：“王爷不忙么？若忙，不用特意陪臣妾的。”
　　不想让他在？宁绍璟不动声色：“事情是做不完的，偶然也要休息。”
　　慕娉婷默了一默，最后还是爬上。床休息。
　　她想爬到里面。
　　腰肢一紧，却被他抱起放在自己身上。
　　男人身上阳气中，浑身滚烫。
　　慕娉婷推了推他：“不早了，王爷歇息吧。”
　　宁绍璟不为所动，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回忆里满是疼痛，慕娉婷身子一僵，惊吓看向宁绍璟。
　　“莫怕……”宁绍璟在她唇齿间流连不去，逗得慕娉婷也有些颤栗：“王……王爷……”
　　她颤。抖轻喊，
　　宁绍璟低哑“嗯”了一声，慢慢停下动作，却用力抱紧了她，紧得她骨头都疼了。
　　“睡吧。”他终于躺好，拍了拍慕娉婷。
　　慕娉婷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床帐，最后闭眼睡觉，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同样闭眼休息的宁绍璟此时睁开眼睛，低头看她睡颜。
　　你到底是什么？他隐隐然有说不出的忐忑，最后握着慕娉婷的手，才终于睡着。
　　“王妃，您手腕怎么了？”茴香伺候慕娉婷梳洗，忍不住惊呼。
　　采香狠狠掐她一把，茴香惊叫一声：“你干嘛掐我？”
　　没救了！采香懒得理她，转头对甘草说：“可有活血化瘀的药膏？”
　　“有。”甘草回房拿出一个小瓷瓶：“奴婢给王妃揉开。”
　　“本王来吧。”宁绍璟走了进来，接过甘草手中小瓷瓶。
　　慕娉婷瞅了他一眼，知道拒绝也没用。干脆伸出手：“王爷，轻点，臣妾怕疼。”
　　宁绍璟低低“嗯”了一声，坐在床边搓热掌心，倒出药液为她揉搓手腕。
　　“痛……好烫。”慕娉婷想飙泪了，桃花眸中带着水光控诉看着宁绍璟。
　　什么为她揉开淤青，明明是想捏碎她手腕。
　　宁绍璟身上气息逐渐凝滞，呆在他身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慕娉婷很识相的闭嘴。
　　闭上眼睛，眼角泪珠忍不住滚落。
　　她从来都是笑容明媚灿灿，绝艳容色灼灼逼人。此刻这幅雨打残花落的模样，那一丝柔弱，揉进九分的艳丽里，勾人心魂。
　　宁绍璟动作一滞，心头狂跳，几乎无法抑制想要把她吞吃干净的冲动。
　　停了一会儿，他放轻力道，为她揉淤青：“有这么疼么？”
　　慕娉婷睁开眼，控诉看他：“王爷不知道自己手劲多大么？再说臣妾手腕上怎们会有淤青？王爷别说自己不知道。”
　　宁绍璟不自在低头。
　　昨晚他握着她的手腕睡着的，睡梦中大约是用的力气大了些：“是本王的错。”
　　“哼。”慕娉婷满意点头：“臣妾本来不用受罪的。”
　　宁绍璟伸手，指腹拂过她脸颊，拭去泪水：“嗯，宝儿说的对。”
　　拭泪的动作慢慢变了味道。
　　慕娉婷心一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他。
　　他面上有挣扎之色，很快转为平静：“该用早膳了，起来吧。”
　　他明明有欲望，却生生忍不住了，慕娉婷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洗手，用饭。
　　“宝儿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去慈恩寺，可能要小住几日。”宁绍璟离开前，低声与她说。
　　嘴里说着不要，其实慕娉婷也很想出去走走的。
　　可出门总有？烦，慕娉婷实在心灰意冷，宁愿在王府呆着。
　　她打算拒绝。
　　采香茴香面上却有隐有兴奋笑容，慕娉婷心中奇怪，顿了一下，宁绍璟已经离开了。
　　你们很想出门？慕娉婷正要问，茴香已经目光晶亮窜到慕娉婷面前，压抑着兴奋说道：“这次中元节，王爷竟然要带王妃去祭奠嘉穆皇后呢。”
　　慕娉婷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嘉穆皇后信佛，在慈恩寺供奉着衣冠，宁绍璟只要在京城，都会在嘉穆皇后的陵前与慈恩寺之间选一地进行祭祀。
　　她之前也曾去祭奠嘉穆皇后，但是那都是礼法所需，礼法之外，宁绍璟从未主动带她拜祭嘉穆皇后。
　　慕娉婷抽了抽嘴角。
　　这态度变得……想和离难度又增加了不少。
　　有心不去，她来历不好说，自想对佛道之类敬而远之。
　　但又想起宁绍璟怀疑的神情，慕娉婷只能妥协，她不能心虚，自曝短处。
　　死者为大，她吩咐：“多去准备些祭品，万万不能出岔子。”
　　“王妃放心，奴婢省的。”采香拉着石榴忙碌了三天，又询问了萧姑姑，终于妥帖。
　　想了想，照着之前的行事，慕娉婷也亲手为嘉穆皇后折了一些纸钱。算是心意。
　　到了日子，慕娉婷换了素淡衣物，脂粉不施，出了房门。
　　宁绍璟已经在等着她。
　　他很自然的伸手扶她上车，撩起她的袖子看她手腕上淤青已经消除，才放下车帘，自己翻身上马。
　　慕娉婷松一口气，推开车窗朝外看。
　　宁绍璟骑着高头大马，马儿神骏，人亦英挺。慕娉婷有些遗憾。
　　这般男子，举世难寻，却不得不弃。
　　宁绍璟扫过她面容，肃穆神色微微柔和：“宝儿可是希望本王上车陪你？”
　　慕娉婷“啪嗒”的一声关上车窗。
　　宁绍璟不以为忤，吩咐两句，马车开始前行。
　　慈恩寺内佛塔高。耸，香火鼎盛，自然备有许多客院。
　　宁绍璟已经安排好，他们占据了三个院落，护卫在两边，宁绍璟慕娉婷住中间。
　　“可要去拜拜佛？”宁绍璟说道：“本王要去找方丈，您带丫鬟自己先逛逛。”
　　慕娉婷摇了摇头：“有些累了，臣妾想休息一会儿。”
　　宁绍璟也不勉强，让她休息，自己离开。
　　他也没离开多久，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回来。
　　“可休息好了？山后有一片桃林，夏桃已经挂果，要不要去摘些果子回来吃？”
　　宁绍璟的提议很诱。人，慕娉婷稍微纠结了一下就爽快答应了。
　　桃林里没有佛祖和尚，又有宁绍璟在旁，不用畏惧算计，慕娉婷放开了，指挥丫鬟采桃子还不行，自己也想上手。
　　“你不怕痒？”宁绍璟拉住她：“等着丫鬟洗了吃就是。”
　　慕娉婷：“……”合着所谓的摘些果子回来吃，是别人摘她回去吃？
　　“怕，但是很有意思啊。”慕娉婷推开他的手，跑了过去。
　　宁绍璟立在原地，默默看她在桃树下来回穿梭。
　　他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美好。
　　玩乐一时爽，事后痒翻天。
　　回去路上。慕娉婷难受的厉害，忍不住身上挠来挠去，如玉的面容、脖颈和手臂手背上，到处有她抓痒留下的红痕。
　　宁绍璟看得直皱眉：“让你不要去的。”
　　慕娉婷控诉看他：“那王爷带臣妾来，就是让臣妾看着别人玩么？”
　　宁绍璟无奈低头，唇边勾起小小弧度：“哪儿痒？”
　　“那儿都痒！”慕娉婷话出口，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痒这个字……
　　她讪讪住口，很想捂脸。
　　宁绍璟走近，伸手把她打横抱起：“快别挠了。挠破了又要喊疼，回去洗个澡上点药吧。”
　　慕娉婷实在有些不自在：“王爷放臣妾下来，臣妾发誓，一定不挠了。”
　　宁绍璟当作没听见，大步向前。
　　“王爷，被人看见多不好，您可是王爷呢，别人会笑话你的。”慕娉婷继续努力。
　　宁绍璟低头看她。
　　两人靠得极尽，他身上滚烫体温，透过夏日薄薄衣衫。竟比烈日还灼热三分。
　　四目相对，青山绿水间，眼中只有彼此。
　　慕娉婷有些被蛊惑，咬唇，忽然转头不再看他。
　　男色诱。人啊。
　　宁绍璟轻笑：“已经封山了，寺中并无外人。”
　　“哦……”
　　“再说，本王是亲王，没几个人敢当面笑本王的。”
　　慕娉婷翻个白眼，是哦。
　　“至于那些只敢背后嘲笑的，无胆鼠辈、跳梁小丑。本王何须在意。”
　　淡淡的口气，话语充满霸气与自信，慕娉婷怔了一会儿：“王爷说的是，是臣妾想岔了。”
　　宁绍璟轻笑：“无妨。”
　　洗了个澡，上了药，慕娉婷狠狠吃桃子，还顺便吩咐：“多摘点，到时候给父亲、峥哥儿和敏姐儿都送点过去。”
　　宁绍璟知道之后，专门派了侍卫去摘了好几筐桃子，以慕娉婷名义分别送去。
　　第二日是中元节。
　　慕娉婷见到了方丈。
　　那是一个老者。没有慈眉善目，但是浑身都带着让人舒服、又令人信服的一种气质，檀香的味道自他身侧散开，落入人鼻息，让人忍不住心神宁静。
　　互相见礼之后，方丈主持祭奠法事，两人在嘉穆皇后牌位前跪拜祭奠。
　　四周梵声阵阵。
　　香火缭绕。
　　梵唱声忽然大了，又逐渐变小。
　　慕娉婷微微有些恍惚，竟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汝自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这段子好熟，慕娉婷顺溜张口回答：“我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何是来处，何是去处？”
　　“来是来处，去是去处，去处是来处，来处亦是去处。”慕娉婷张口又答。
　　梵唱声大了，似乎又小了。
　　慕娉婷一个激灵，猛然醒神。
　　她尽量伏地身体，做出虔诚跪拜模样。
　　面上肌肉却轻轻抽动，许久才平和，目中闪过悲凉。
　　等法事散去，慕娉婷起身，腿一软，差点跌坐地上，幸得旁边宁绍璟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