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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乌舍士兵能够趁夜摸进新城，有这两个时辰，等陈延陵闻讯追来的时候，他们早把辛螺杀了。

　　　　辛螺现在是夏依的土司，辛螺一死，夏依必然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中，到时候乌舍正好趁虚而入。按照那渔民的说法，辰州峒那片也是靠海的。

　　　　虽然那里没有港口泊不了大船，但是可以让大船停在外面，然后用小船渡人过去呀。

　　　　也是赶巧，乌舍人抓到这名渔民因为恰好卖了几回海参给新城城主府，才得知了辛螺受伤正在疗养的事。

　　　　但是对于夏依已经归属大燕的大事，因为渔民既不关心也不识得公告上的字，又成日出海忙于生计，所以一无所知。

　　　　包括大燕这次派了援军过来的大事，也因为大燕援军过来驻扎后并没有出现扰民的现象，动静很小，渔民更是无从知道了。

　　　　所以辛秀竹提出的这个计划，虽然有些冒险，对穆拉德来说却是很些诱惑力。

　　　　连接两次进攻都被打退，穆拉德已经沉不住气了，仔细盘算了一番后，还是首肯了这次的行动，拨出了两艘战舰进行这次偷袭。

　　　　兵贵精不贵多，两艘战舰共八百名火枪兵，又不需要大规模正面对战，在偷袭中怎么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了。

　　　　辛秀竹身为夏依人，熟悉本地的地形，自然首当其冲要过去当向导，有什么事还能掩护一二。

　　　　其实在辛秀竹的心里，哪怕穆拉德不开这个口，辛秀竹自己也会主动请缨的；能够亲手送一程辛螺下地狱，或者是亲眼看一回，想想就让她心里畅快，远远值得她冒这一回险。

　　　　何况她本来就是夏依人，真出了什么事往人群里一混，也未必就能被人抓住……

　　　　小船终于在沙滩上触底，辛秀竹压下自己心里的兴奋，挽着裤腿光着脚跳下了船，跟着第一批到的士兵先伏在礁石后面隐藏起来，等着小船回去接第二批士兵。

　　　　很快，星光就聚集了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低沉的号令声中整好了队形，急步向内陆走去……

　　　　大概是黄昏的时候吹了些海风，辛螺回来后有些轻咳，杜鹃虽然冲了梨膏水给辛螺喝了，但是担心她后半夜会发热，没睡上几个时辰就醒了，起身轻手轻脚地去摸摸辛螺的体温。

　　　　这一段时间辛螺还在养伤，容许了杜鹃就睡在房间里的小榻上守夜。

　　　　平常房间里多个人辛螺也习惯了的，今天晚上却不知怎么的，即使杜鹃手脚再轻，辛螺也朦朦胧胧醒了，听到动静，带着些许困意唤了一声：“杜鹃？”

　　　　杜鹃一阵内疚：“大人，奴婢吵醒您了？奴婢本来是想探探您有没有发热……”

　　　　“我没有发热，你给我倒杯水来。”大概是晚上喝多了梨膏水有些甜了，辛螺觉得嘴有些干，轻轻吩咐了一声。

　　　　杜鹃连忙应了，点亮了油灯，拧得只有豆大的一点，免得光线刺眼，扶了辛螺先坐了起来，这才转身取了暖窠里放着的茶壶给辛螺倒了一杯水。

　　　　睡前在茶壶里注的是开水，有暖窠保温，这会儿还是温热的，正好入口。

　　　　辛螺刚把水杯递给杜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响声。

　　　　就在外院，响声还很大。杜鹃接过了杯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大半夜的，是谁在放爆竹？”

　　　　辛螺却一下子跳下了床飞快地穿上外衣：“出事了，这是枪声！”

　　　　枪声？火枪在燕军左骁骑卫的手中，他们一部分跟着陈延陵去偷袭了，一部分驻守在莲花港，怎么会在新城这里出现枪响？而且就在城主府的外院！

　　　　难道说燕军有变？杜鹃脸色一白，正要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了杨树急促的声音：“大人，乌舍偷袭！已经攻入了外院，属下马上带大人走！”

　　　　乌舍人？竟然是乌舍人！他们竟然摸进了新城！

　　　　外面有几枚信号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一路燃烧上冲，照亮了一小片夜空，向整座新城警告了敌袭。

　　　　杜鹃一手抓了件辛螺的披风，一手拉着辛螺出来：“杨树，你带几个人护着大人走！”将那件披风往身上一系，兜帽也戴到了头上，“其他的人都跟着我来！”

　　　　辛螺立即明白了杜鹃想要干什么，眼睛募地发红：“杜鹃！”

　　　　杨树已经紧紧拉住了她：“大人，快走！他们有枪，外院撑不住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合围了！”

　　　　“突围后杜鹃你带人去西门校场，任将军还带了五百骁骑卫留守在那里，他们也有火枪，你尽快带人跟他们汇合！尽量跑快些！”

　　　　辛螺咬了咬牙，努力定了心神，“杨树，我们往芭茅山上跑，只要能藏到天亮，我们就能安全了！”

　第409章　天意如此

　　　　陈延陵走之前，让任华还带了五百骁骑卫留守在城主府附近的西门校场，本是以防万一，谁能想到莲花港那边没有动静，新城这里却突然摸进了敌人。

　　　　那么敌人很有可能就是从辰州峒靠海的那一片登陆过来的！

　　　　那一片没有港口，停不了大船，乌舍还能一路不被人发现地潜伏进来，应该人数也不会太多。

　　　　刚才信号弹已经发出，任华那边肯定已经看到了，一定在往城主府这边赶来，杜鹃如果能够撑到跟任华汇合，基本上就能安全了。

　　　　城主府当初修建的时候参考了溪州峒主府的地理位置，修在了离后面那座长茅山不远的地方。

　　　　长茅山虽然树林不茂，但是芭茅丛生，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可以躲进茅草丛中暂时藏身，等待救援。

　　　　可是这一边杜鹃假冒成辛螺突围，肯定会吸引前来偷袭的乌舍士兵，是从城主府到汇合的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危险……

　　　　杜鹃飞快地跟辛螺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将她往杨树那边一推：“大人保重！”挥了挥手带着人越墙往外冲，才一翻过墙壁，就低声吩咐了身边的护卫一句，“你们尽量把动静弄大一点！”

　　　　很外，墙外就响起了护卫们急促的呼声：“保护大人，快走！”

　　　　杜鹃！

　　　　跟着杨树急跑的辛螺猛然转过身，却只看见墙外那一片火光。杨树一把挟住辛螺的手臂，拖着她继续急跑，压低了声音：“大人快走，我们别负了杜鹃的心意！”

　　　　辛螺忍下了眼底的泪水，回过头听话地任杨树带着她翻过了院墙……

　　　　一片火光中，辛秀竹眼尖地发现了一道披着披风，被几名护卫拱卫在中间的身影，上好的刻银丝锦缎披风料子和兜帽帽沿上镶滚的纯白浓密的白狐毛边在火光中反射出些许华光。

　　　　这样华贵衣料的披风除了辛螺还能有谁穿得起？

　　　　“那边，辛螺在那边！”辛秀竹立即指了方向和艾比带着人追了过去。

　　　　辛螺那一伙人已经进入射程的边缘，枪声如影追随，但是因为有护卫拱卫着辛螺的后方，有人不断倒下，却暂时没能伤到辛螺。

　　　　辛秀竹正心急地加快了步子，艾比却突然放缓了脚步：“对面有军队赶来了！”

　　　　乌舍的第二次进攻，让穆拉德弄明白了对方不仅有炸药，有火炮，他们也有火枪。

　　　　本来就是偷袭，跟对方的军队面对面地硬扛，那就没有偷袭的优势了……而且艾比可不想把命送在这里。

　　　　“辛螺就在前面，只要一小会儿我们就能得手了！”辛秀竹眼睛里迸出疯狂，“就从前面那条街绕过去，我知道翻过城主府后面的芭茅山后就有一条小路可以让我们撤退！”

　　　　辛秀竹这次本来就是带路的，这里的地形她最熟悉……艾比只犹豫了片刻，就挥手让士兵们加速冲上前去。

　　　　辛秀竹也发足狂奔。

　　　　近了，更近了，射程的拉近让精度更准确起来，前面那一堆护卫接二连三地倒下，终于只剩下辛螺在街道上飞奔，虽然聪明地知道要像蛇行一样跑着躲避着子弹，但是却也因为要多跑弯路，而让后面的追兵不断靠近。

　　　　辛秀竹跑在了乌舍士兵人最前列，冷笑着平端着自己的那支火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火光迸出，披着披风的少女猛然往前一扑，片刻后又艰难地往前爬行，却是动作极慢，身下已经洇出了一大滩血，在暗淡的火光中留下一条发黑的痕迹。

　　　　打中了后背要害！辛秀竹几乎要兴奋地大声尖叫出来，正想再补一枪，前面的街口却传来了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一队人马隐隐在火光中出现，有人发现了倒在前面街道上的少女，惊呼着冲上前来：“辛大人！”

　　　　辛秀竹飞快转身，指着身后右手边的一条巷子：“从这儿走，撤！快撤！”

　　　　对面有枪声密集响起，形势瞬间倒转，刚才是她带着人紧追不舍，现在是对方紧追了过来。

　　　　辛秀竹大口喘着气，脸上却洋溢着快意的笑容，追过来了又能怎么样，辛螺才受过伤还在疗养，现在又被她一枪轰中了后背要害，八九不离十是活不下来的！

　　　　一声惨呼在辛秀竹身边响起，一名乌舍士兵因为中弹倒在了地上。

　　　　辛秀竹心头一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剩下的廖廖几名乌舍士兵，大吸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她刚才在追击的时候冲在前面，现在撤退的时候自然落在了后面……

　　　　小腿突然一痛，辛秀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用看就知道自己也中了弹，急忙大声疾呼：“艾比，帮帮我！”

　　　　没有辛秀竹带路，艾比是找不到那条小路的，听到她的声音，艾比只能指挥着一队人返回身迎击，招呼了两名士兵将辛秀竹架了起来。

　　　　在连续舍弃了几支小队后，艾比终于带着残部躲进了芭茅山。

　　　　狼狈逃出的士兵们不敢举火，只能借着那点稀疏的星光辨着脚下的路。

　　　　一名士兵被茅草绊了一脚，连带着前后几名士兵都滚到了旁边的茅草丛里。

　　　　艾比正要低声喝斥那几名士兵快些爬回来归队跟上，摔进茅草丛中的士兵却突然叫了起来：“有人——”

　　　　没等那个“人”字完全叫出来，士兵的声音就戛然而断，但是这一声警示和茅草丛中的动静，已经让艾比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枪栓“咔嚓”拉起，一队士兵严阵以待，另外一队则提起了军刀向草丛里刺去。

　　　　三道身影从草丛中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艾比的队伍中，因为距离太近，火枪没办法开枪，一下子倒让那两人连杀了好几个。

　　　　跟暴露方位被追兵追上相比，现在艾比更急于保命些，见对方虽然只有两人，却身手极为厉害，艾比连忙呼喝着让士兵散开，顾不得还有士兵在跟对方缠斗，断然下令开枪。

　　　　枪声连响，那三人中弹伏地，短暂的火光闪亮中，辛秀竹却眼尖地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杨树？！”

　　　　杨树是辛螺的贴身护卫，他竟然会在这里，那刚才……

　　　　辛秀竹猛然转头，盯着刚才杨树跃出那处的附近，听出了茅草被拨开的簌簌响声，目光陡然一亮，直直指了过去：“快追！真的辛螺在那里！”

　　　　刚才她差点就要被辛螺那一招李代桃僵给骗了，幸好天意如此！辛螺，还是要栽在她手上！

　第410章　人质

　　　　辛秀竹话音刚落，从她手指的方向突然现出一朵火花，快得让辛秀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听到那声枪响时，小腹已被轰得一片鲜血淋漓，让她在剧痛中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这是当初暗中袭击陈延陵的那把短铳，一次只能装一发散弹，陈延陵把它留给了辛螺护身。

　　　　这会儿辛螺打完了，位置也暴露了，再装弹也来不及，索性从茅草丛里头慢慢站了起来：“如果现在把我打死，还不如留着我当人质，应对马上就会追上来的追兵。”她说的是乌舍语。

　　　　艾比愣了愣，问了一句：“你是夏依王辛螺？”

　　　　辛螺回答得很简洁：“对，我就是辛螺。”

　　　　没想到辛螺居然能说一口乌舍语，虽然腔调有点怪，但是看来沟通没问题，而且她现在也算配合……艾比听着山下远远传来的嘈杂声音，将头一摆对身边的士兵发了话：“带上她当人质！”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辛螺手里的短铳缴了，又搜出了她绑在手腕处的一把袖弩，也拆了下来，将她双手反缚在了背后。

　　　　山脚下亮起了一片火把，人数很多，似乎不止是追兵，还有新城的百姓们都出动了。

　　　　之前辛秀竹指过路，翻过山路往南有条小溪，顺着小溪走就会回到她们来时的原路了。艾比急忙传了话：“快点，马上撤，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刚才那一阵枪声就是明显显的引路标志，要是他们还呆在原地不走，一会儿就要走不掉了。

　　　　一名士兵有些迟疑地看了晕死在地上的辛秀竹一眼：“长官，那竹公主怎么办？”

　　　　竹公主还是总督大人的女人，但是现在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要弄走的话起码得两个人一起抬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还会拖累队伍的行进速度……

　　　　艾比想都就没想：“不用管了！我们现在有夏依王在手里！”

　　　　士兵心里一松，想到辛秀竹姣美的面容，和曾经对他绽出的那个甜美的笑容，叹了一口气将她拖到了不远处的茅草丛里；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位美丽的竹公主做的了。

　　　　任华很快带着人追了上来，现场只余一地尸体一片狼藉。兵士在翻动尸体时惊喜地叫了出来：“任将军，这名侍卫还活着！”

　　　　刚刚清醒过来的杨树很快被上了药包扎起来，一眼看到任华，挣扎着说出了一句：“大人被他们带走了……”

　　　　他没被当场打死实属侥幸，却也因为中弹流血太多，也只能撑着说出了这一句话又晕死了过去。

　　　　“你们几个把他抬下山抢救，其他人都跟我追！”任华举着火把，看着那片刚刚被人踩得倒伏的茅草隐约现出的路径，腮帮子咬得死紧。

　　　　之前他以为自己没能赶上，让辛螺死在了眼前，幸运的是那名中弹的女孩儿只是辛螺身边的侍女杜鹃。

　　　　杜鹃只来得及跟他说了“芭茅山”三个字就断了气，任华只一分析就明白，杜鹃是伪装成辛螺往敌人所以为的最有可能逃的这条路上跑，吸引那些偷袭者的注意力；而辛螺则是先跑到芭茅山上躲起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明明很好，可是万万没想到乌舍士兵竟然也选择了芭茅山这边撤退，更糟糕透顶的是，还发现了藏在山上的辛螺！

　　　　要是辛螺有什么意外——

　　　　任华被茅草绊了一个大跟斗，顾不得脸上被茅草叶划拉出来的几道长长的伤口，一骨碌就跳了起来：“快点，加快速度给我追上去！”

　　　　天边终于露出曙光。

　　　　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小岛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在应和着海平面上那一片如血的朝霞。

　　　　穆拉德战死，一万多乌舍士兵也死得只剩下了两三百人，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半夜里弹药突然爆炸就死了不少人，等他们从伏击中拼死逃离到战舰上后，才发现自己的战舰要么漏水，要么想攻击时火炮就炸了膛。

　　　　而本以为是一起逃出来的两艘战舰却突然掉转炮口，毫不客气地冲着毫无还击能力的他们发射出一枚又一枚的炮弹……

　　　　血水染红了海面，挣扎着从沉船上想游回小岛的乌舍士兵全然成为对方枪下的目标，可怕的是血腥味还引来了成队的鲨鱼，从第一个人发现了鲨鱼尖声惊叫开始，仿佛拉开了盛宴的序幕，可是这次被摆上餐桌的是他们自己！

　　　　已经被缴了武器、用绳子绑成一串串儿的残存的俘虏脸上带着惊魂未定，耳边似乎还响着同胞们此起彼伏的惨叫，被枪杀，或者是落入鲨口。

　　　　可以想见这个夜晚将是他们一生都抹不掉的噩梦。

　　　　立在船头的方信宽注目看着那一片还在漂荡着残肢的海域，不时游弋过的露出海面的鱼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难怪老话说宁欺山，莫欺海，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吃鱼翅了，昨天晚上……就是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了！”

　　　　陈延陵目光冷静地扫视着那些被押解上船的俘虏：“这是战场，敢来犯者，必诛！”

　　　　方信宽点了点头，又用力揉了揉脸，声音也回复了些轻快：“这一场战争，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陈延陵的嘴角悄悄染上了一抹笑意，“乌舍国要组织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也是要大量财力支撑的，结果却有去无回，你觉得他们在听到海商传回去的消息以后会怎么做？”

　　　　让海商在海贸的时候把消息一路传过去，外洋会发现原来大燕拥有强大的武力，凛然不可侵，会心生忌惮，而作为战败方的乌舍国，还很可能会被其他国家当成可以试着下口的肥肉，估计很难再有精力再来玩这套帮助流亡公主复国的把戏了。

　　　　方信宽不由冲陈延陵竖了竖大拇指：“厉害，攻心为上！”

　　　　陈延陵挑了挑眉正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