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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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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心头一动,张了张嘴——
“莫不是……”
“就是就是。”沈寒香忙道。
“草民给小侯爷问安。”
没等陈川跪下去,孟良清便就扶了他起来,大风吹动孟良清的发带,他一身银白的披风,没穿官袍也没穿铠甲,倒是一副书生样,只不过衣饰华贵就知身份非同一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离我军驻扎的地方不远,不如叫他回去报信,把商队的人带过来,今晚就在营帐里歇息。明日再走也不迟。”
沈寒香心里自然是想和孟良清说说话,以询问的眼光看了眼陈川,陈川笑道:“你才是这支商队的头。”
“对,我才是财大气粗那个。”沈寒香乐了,朝白瑞说:“劳烦白大哥去报个信,我同陈大哥先过去。”
白瑞拨转马头。
孟良清骑着的是匹大白马,那马眼睫毛很长,眼珠温润,隐约透露着好脾气的信息。
“别小瞧它,它烈得很。”
孟良清摸了摸白马的头,示意沈寒香走近一些,“你摸摸它的头,对,手放在它鼻子下面,让它熟悉熟悉你的气味。”
陈川被个士兵带走了,等熟悉得差不多了,孟良清对沈寒香说:“上马吧。”
跟来的一队人已走远了,沈寒香抓住缰绳,翻身上马,担忧地望着孟良清在这样天光之下更加苍白孱弱的脸。
“你也骑马吗?”
“也可以走回去。”孟良清笑了起来,沈寒香也笑了,抓住他的手,将孟良清拉上马背。孟良清幼年就好马术,上马的动作很轻巧,等两人离得近了,沈寒香才听见他喘气的声音。
沈寒香正要说话,缰绳一抖,马跑了起来。孟良清带着她骑,身仍坐得很直,保持着一点距离。
“你怎么来啦!”马越跑越快,沈寒香只能用吼。
孟良清手臂圈着她,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帽子给她戴上,贴着她的耳朵说:“圣上准了我提前出发的奏疏,两天前就到了营地,但当时我还没到这一带,恰好和你们错过。没想到你们会返回来,白瑞每天都会派出信鹞向我报告你们的行踪。”
“荒漠里怎么报告行踪啊?”
孟良清抬起沈寒香的下巴,示意她看天上,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我们有鹰。”
座下的马忽然颠了一下,沈寒香惊叫出声,孟良清爽朗地笑了出声。沈寒香愣了愣,扭头去看,孟良清正低头看她。
大漠黄沙迅速向后遁去,马还在快速行进,猛然一跃。
沈寒香身体就向一侧歪了过去,叫声卡在喉咙里尚未发出,孟良清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捞住沈寒香的腰,他狭长的眼睛略略眯了起来。
沈寒香半身悬空着,心里吓得不行,全部重量都依赖在孟良清的手上。
“你……”她想说什么,都在身体猛然被拉回马背上的刹那顿了住,因为孟良清的嘴唇飞快地,不经意地,绝无半点故意地擦着她的脸蹭过去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沈寒香心道,目不斜视,双手重新握住了马缰,孟良清的手近在咫尺,他整个人就坐在背后,那么近,又隔着守礼知节的疏离。
“吓着了?”孟良清问。
沈寒香摇了摇头。
“到了营地好好洗个热水澡,休整一晚,虽然不能搞特殊,但加两个菜还是行的。”
沈寒香愣愣出起神。不知道孟良清会在这里呆多久,也许巡查结束,他就要回京复命,也许这将是他们离彼此最近的一个晚上。
边防都是忠靖侯带出来的兵,他们中有的人还叫孟良清一声“少帅”,是他的客人,自然好酒好肉相待。袁三爷等人江湖习气甚重,围着篝火闹了半个晚上才消停。
“这两天怕招惹上狼群,没敢把眼睛闭上睡,就睡着还得留一个眼睛睁着,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囫囵觉。你们都别跟小侯爷客气,好好洗个澡,找个舒服地方睡,明天睡饱了,下午再启程。”
于是车队各自散了,袁三爷带着沈寒香点了一次货,他一手捏着腰带,独眼盯着跟在沈寒香身后的孟良清:“这些东西可不少,光转手一次,能换回少说价值七八千两白银的关外货,只多不少的。”
车夫看他们点完,赶紧扯上厚幔子,将货箱绑紧。
“等明年再跑个三五趟,攒够万两,给我大哥当发家的本钱。”
孟良清忽道:“等等。”
“……?”
旁边小兵手上跳跃不止的火把照着,孟良清以指腹擦了擦沈寒香的脸,沈寒香这才觉得有点疼。
“没事,一点血痕,可能擦到了。我那儿有上好的药膏,待会儿叫个人给你送去,好生擦擦。”
袁三还在一边,沈寒香觉得脸上有点热,便快步走在前面。
结果没半个时辰,沈寒香洗完了澡,披着件大袍子,盘腿坐在褥子上,被子将双脚遮得严严实实。她都有些困了,打了两个哈欠,正说怎么还没人来送药。
忽听见帐外有人咳嗽,紧接着传来问话的声音——
“是我,能进来吗?”
沈寒香当然听出了来者是谁,要是一般士兵,也不会这么说话。
她嘴角忍不住弯翘起来,问:“谁啊?”
外面静了静。
不会是就走了吧?沈寒香心道,竖着耳朵又静听片刻,却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赶紧翻身下地把件武袍披在外面好生扎了,趿着鞋往外跑,嘴里叫道:“别走!知道是你!快进来……”
刚冲到门口,帐门便就掀了开,丰神俊逸的孟良清嘴角含笑站在那儿,沈寒香顿时尴尬道:“还不进来!”
孟良清都进了门,沈寒香还在喋喋不休:“怎么出来不多披件衣服,不冷么?这里不比京城,晚上风大,你听。”
呜呜的风声在军营上空咆哮,帐内却很温暖,虽有风声,却伴着一种难言的静谧之感。
“怎么自己来了,随便使唤个谁过来不就行了?”
孟良清摸出来个药盒子,那是个朱红色百子添寿图,镂刻精巧的小盒子,药膏是碧莹莹的,挑出来散发着幽幽清香。
“我刚才想起来,这里没有镜子,你不好擦。”孟良清在刚洗净的手上匀开些药膏,小声说:“冒犯了。”
沈寒香脸上有些烫,找话来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药膏擦在伤口上很凉,孟良清轻轻吹了吹气,回说:“你想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不想你回去,你就不回去啦?”沈寒香笑道。
孟良清眼神忽认真了起来,沈寒香忙摇手道:“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那你还……”
“逗逗你。”
沈寒香不禁气结,孟良清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好药,合上盖子,似漫不经心地说:“你脸红了。”
“……”沈寒香摸了摸没擦药的那边脸,板着脸道:“帐子里太闷了。”
“要出去透气吗?”孟良清问。
“你烦不烦啊!”沈寒香忍不住一把捞过被子抱着,从被子里探出眼睛来,撇了撇嘴,“药吃了吗?”
“晚上的还没吃。”
沈寒香立马坐了起来,急道:“怎么能不吃啊!赶紧去吃。”又不放心地说,“你叫人送过来,我看着你吃。”
孟良清笑道:“好。”
孟良清的笑总很淡,除了白天里在马背上那次,沈寒香听见他发自肺腑的笑声。大抵孟良清如今的身体,已经受不起不加节制的喜怒哀乐。
药来了之后,孟良清毫无扭捏一口就喝干了那闻着倒胃的药,沈寒香皱眉看了看除了药碗什么都没有的托盘,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忽然想起来为了去洗澡把它放在包袱里了,对孟良清说:“你等会儿。”
帐外清冽的风令沈寒香浑身一战,她爬上马车,取出荷包来,边走边拉开荷包,里面还有几颗包好的松子糖。不远处有人在断断续续吹骨笛,音调低沉而悲戚,沈寒香皱了皱眉。她知道那是袁三爷,排成单列的巡逻士兵八名走了来,她站到一边,没有一个士兵抬起头来看她。
沈寒香返回帐中,剥开一颗糖,喂给孟良清。
“怎么不带点蜜饯,药苦哈哈的,一定要吃点什么甜嘴巴。我在家的时候,也给容弟吃这个。”
孟良清口中吮着那颗糖,眉峰一动,“你很少提及家中事。”
沈寒香两只手搭在膝上,脸凑近烛,一只手贴在脸上方,差一寸能碰到脸,不太在乎地说,“没什么好提的,就那样。”
她用两辈子来纠缠在姑姑婶婶爹爹妈妈里,如今日子苦一点,却难能自由,反觉得院子之外的天地比三十多年的体验加起来还要精彩,尽管精彩是以危险换来的。但这种外力,与家里那些只有针眼大的心眼儿比起来,却不那样拖累人。
“我记得你小时候,老是板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好像还有个李姑娘,她那时候住在你们家,她还有个哥哥,总找你大哥玩。”孟良清缓缓说,问了问沈寒香可不可以脱鞋,“有点凉了。我坐在这边,不过去。”
床上支着一张小矮桌,孟良清坐在桌子另一边,叫人进来弄了点热热的牛奶。
“搁了蜂蜜,一口气喝了,就暖和了。”孟良清将粗陶碗推到沈寒香面前。
沈寒香捧起来喝了,心里有点诧异,那时候其实很小,她和李玉倩,在孟良清眼里,应该都是小孩子。当时孟良清算和李珺他们是一辈的,年纪差不多。十四五已是可以娶妻的年纪,但沈寒香活得比他们都久,有一种看待小孩的心态。
“你还记得?”沈寒香好奇道。
“我们去了戏园子,李家姑娘让我给她画了个花旦的脸,你却什么都不感兴趣。当时觉得,怎么会有这么难讨好的小姑娘,明明才几岁,却好像无论看见什么,都勾不起你的注意,你在审视和观察人,又不想让人发觉。”
“……”沈寒香小口啜牛奶,半晌才道:“我比较好奇的是,小侯爷为何会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这么留意,该不会那会你就知道要娶我为妻了吧?”那四个字多顺溜就溜了出去,一出口沈寒香就后悔了,捂脸埋头喝牛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奇怪,你知道道教中说的三魂七魄吗?”
沈寒香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当时觉得,虽然是几岁的身体,没准里面装的是个和我一样大的魂,那种带点不耐烦的审视,出现在该只顾得玩的年纪的人脸上,我就忍不住多看……”孟良清也觉得自己好笑,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我胡说八道了,刚才你说的容弟,就是和你一前一后出天花的那个弟弟吗?”
“啊……?”沈寒香脸上茫然了片刻,才恢复镇静,抿了抿嘴说:“是啊,我们家里,我最疼的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才周一啊啊啊,感觉已经到了周五呢!
☆、七十三
“他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沈寒香笑了笑,问孟良清,“你呢,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孟良清说,“有三个妹妹,只有最小的一个还没有许人家。”
“她们……”沈寒香顿了顿,才硬着头皮问:“都好相与吗?”
孟良清嘴角弯了弯,“我那个幺妹,最听我的话,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你了。”
“为什么?”
“没什么。”孟令蕊的原话是:等嫂子过了门,这府里的异类就不止我一个了,到时候姨娘们总不能再盯着我找错处。孟良清含糊道:“我的事她都很好奇,家中管束得严,她平常连个新鲜面孔都见不到。”
沈寒香理解地点点头,听见帐外风声小了些,掩口打了个哈欠。
“去睡吧。”
“嗯,你早些歇息。”孟良清站在门口,沈寒香将一顶防风的帽子给他戴上,孟良清转身走了。
“等等。”沈寒香忽道。
几乎同一时刻孟良清就转了过来,问:“还有什么事?有什么缺用的,你想一想,明天告诉我。”
沈寒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眼神飘向天空,忽然一低头走出去,与孟良清并肩站着,右手拽着左手,晃了晃身,说:“你带我走走,就在这营地里走走。”
孟良清又进去帐内取了顶披风给沈寒香披上,二人才一道出了门,在营帐里走了两圈,看到袁三坐在一架板车上吹骨笛,沈寒香远远站着看了会儿,问孟良清:“你会吹骨笛吗?”
“不会,但会吹埙,你听过吗?”
沈寒香摇了摇头:“在书上看见过,但没有听过,我哥也不摆弄这些。还会弹琴罢?”
“会。”孟良清眼睛里噙着笑意,手拢在袖子里。
“等有机会,你教教我。”
风吹散了丝丝缕缕的云,星星像珍珠一般洒在寂静漆黑的天幕上。
“一定有机会。”孟良清笑道,“教你弹瑟好了。”
沈寒香愣了愣,低下头看自己脚尖,旋即目光望向别处。
次日沈寒香起了个大早,和袁三商量一番,在军营里补充了一些面饼做干粮,肉干也带了些,他们才二十多个人,要的那点口粮对大军而言九牛一毛。
军队操练不让随便看,孟良清一早就被叫去议事,到下午了,袁三看时辰不能再等下去,催促沈寒香赶紧出发。
白瑞帮忙把干粮分成几个布袋,拴在马背上,按剑走来说:“小侯爷怕是难以脱身,就走吧。”
沈寒香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两眼,最后一个钻进马车。
车上白瑞、福德与陈川已坐着了,福德恭敬道:“茶是才温着的,姑娘要是渴了,奴才给您倒点儿。”
沈寒香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要,陈川闭着眼养神。
车身开始摇晃,商队启程。
“陈大哥可好些了?”沈寒香就在外间坐下,单看脸色,似乎是好了点。
“嗯,好多了。”陈川张开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动了动,“本就没伤到要害,吃了药昨夜又睡得好,今早起来觉得还能再战五头狼。”
众人都笑了,沈寒香才钻到里面隔间去睡觉。骑马或者不觉得,在车厢里随着车身颠簸的频率,容易滋生出困意。
离了白狼湖往西北走,走过破败的古城墙,蜿蜒而下,沿着山坳之中走个二三百里,开始有零星的城镇。商队在城镇里补给,沈寒香买了点稀奇的小东西算带回去的礼物。不过她知道,这里的东西虽有关外异域风情,却都不算什么稀罕的。
憋着又走了一二百里,真正才算到了关外的贸易市场。
商人们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寒香一行到达时正是黄昏,摊子上摆着不多的一点货物,有些已经在收摊了。
“别看了,明日一早起来再看,先住宿,不然没有房了咱们还得在外面扎帐篷。”袁三爷一声吆喝,叫车夫把货车赶进一间客栈。这里的屋舍一间间都像泥瓦屋,砌起一座座小城堡,像水桶一样扣在黄沙之中。
晚上吃的是手撕羊肉、泥炉子烘烤出的馕饼,有奶茶,沈寒香喝不大惯,喝了一口就直吐舌头。
袁三爷哈哈大笑。
客栈老板显然认识他,一面擦手一面操着沈寒香完全听不懂的外话和袁三说话。
陈川咀嚼的嘴停了下来,凝神望着袁三。
“你听得懂?”沈寒香好奇地问。
“听得懂一些。”
“你怎么还会这个?”
陈川只是笑,不回答。从前牛捕头认识的一个逃犯,就是关外逃入的,那人与牛捕头是至交,小孩子学什么都快,就在那人住在牛捕头那儿的两个月,陈川也学了些,为了避免忘记,他还找过一些关外的画本来看,有时候叽叽咕咕念上面的词儿,被他爹听见就卷起书塞在裤腰带里,把短打的上衣扯出来遮住,钻进屋里。
他爹说这是歪门邪道。
陈川自然不能让他瞧见。
“他们说什么?”沈寒香压低声音,眼珠盯着袁三。
“老板跟袁三问好,说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来了,还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过冬。袁三爷说不留,他说要不然卖了货再过来过年,好像袁三有几年都在关外过的年。”陈川眉毛皱了皱,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尴尬,扯了肉腿子吃,没说话了。
“他们还在说呢!”沈寒香胳膊肘顶了顶陈川的右胸。
陈川窘道:“老板说这镇上有个寡妇,为了袁三爷,守了第三个年头的寡,那寡妇生得很好看,全镇子的光棍都在等着她嫁人,结果她一直在等个外族人,光棍们打算明年寡妇再不选一个男人嫁了,就要把她绑了献神。”
“献神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陈川小声说,把肉腿放在一边,以小刀将腿子肉切成小块,放在沈寒香盘子里,“先吃一点,这个不油,肉很嫩。多吃一些,才有力气,明天要累一整天呢。”
沈寒香嗯了声,却大有些心不在焉了。吃完就去找袁三爷问那寡妇的事情。
袁三爷就着烟枪在坐着的大方石头上敲了敲,留下两个乌黑的圆点,向一边坐着的石清笑话道:“这小丫头,爷没管你嫁人不嫁人,你竟管起三爷娶不娶媳妇的事来了。不如你长大两年,嫁给三爷好了,三爷走到哪儿都有姑娘牵挂,要是娶了妻,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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