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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照云雁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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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新桐再次有意识,那就是全身被水包围的时候,她全身被绑着绳索,脚下吊着石头,水没过了头顶,眼睛吃力睁开,嘴里不住喝入喝水,窒息的感觉让她在水下奋力挣扎,扑腾,岸上围满了人,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全都眼睁睁的看着不住泛出涟漪的水面,从开始的一圈一圈,到后来的水面静止。
  昏暗的水里,傅新桐似乎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她在水中左右转动,发现自己似乎不难受了,连呼吸也不需要了,身子轻转,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水里的女人,那个女人和她有着一张完全一样的脸。
  嘴巴和眼睛全都大张,死状极其恐怖,傅新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就是已经死去的自己啊。绳索缠满了一身,为了防止她逃脱,脖子上也缠着绳索,忽然绳索动了,将她的颈子收紧了向上拉扯,傅新桐随着自己被打捞上岸的尸体一起上去,岸上仍旧有很多人,脸上表情既害怕又想看,傅新桐很庆幸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不在,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样的死状。
  傅家大房和三房的人来了不少,傅新桐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仿佛就在看一个和她们毫无关系的尸体一样,没有人为她心痛哭泣,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她们眼中有的只有厌恶和冷漠,傅新桐蹲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周围好几个假道士围着自己的尸体念镇魂咒,仿佛他们也知道,她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被处死,必定心生怨愤,镇魂咒据说就是镇压冤死之人的怨气的,真是可笑,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自己是罪有应得,那又何必念这镇魂咒,不过就是他们一个个都心虚罢了,从她被韩家送回傅家,前后还不足五六个时辰,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决定了她的生死,不去调查取证,不去和韩家当面对峙,而是用这种最不费功夫,成本最低的方式,来向世人‘证明’他们傅家绝不姑息的态度,一条人命,一条与他们有着血脉牵连的人命,在他们眼中,竟连草芥都不如。

  ☆、第三章

第3章
    道士们念完了镇魂咒后,傅家总管付了钱,然后就派人抬了一口薄棺材来,把傅新桐的尸体装了进去,开始缓缓盖棺,傅新桐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点一点被棺盖遮起,她不甘就这么死了,卯足了劲儿,想在棺盖完全盖上之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痛苦也好,破败也罢,至少活着才能宣泄她心里的恨吧。
    可是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弹开,引发了周围一阵飞沙走石,围观的人尽数捂了眼睛,害怕被江堤上的砂石迷了眼睛,傅家的管家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已然闭上的棺木之上,想起棺木中人那恐怖的模样,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傅新桐感觉自己被那强大的力量弹入了一个姑娘鬓角的海棠中,晕晕乎乎,在那海棠花中走了一路,才知道那是傅家三房的一个粗使丫鬟,先前是跟着婆子们一同到江堤前来看热闹的,傅新桐随她回到了傅家,这丫鬟迎面撞上了一个胖婆子,被那婆子凶神恶煞的揪着耳朵臭骂一顿,将她鬓角的海棠花一把夺了抛在一旁的花圃之中,傅新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花圃,是东南角院外的一处,后边儿就是梅兰竹菊的影壁,左边儿是车轿房,再往后,就是正门了。
    傅新桐试图走出花圃,却始终无法做到,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着,哪儿都不能去,她从白天坐到了晚上,晚上等到了白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消失。
    车轿房里每天都人来人往,各房的人出入都要从这里经过,两个婆子匆匆而过,傅新桐听见她们说:
    “自从三姑娘走了之后,二夫人都好几日没吃了,怕是要病了。”
    “二老爷也是这样,我听二房伺候的人说,两人成天坐在三姑娘的房里,一待就是一日,魔怔了一般。”
    傅新桐听了父亲母亲的近况,却是无能为力,缩入了一朵残花之中。她的事情,对父亲和母亲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都是心软良善之人,看不穿旁人的心计,斗不过旁人的手段,两人曾经那样好的开局,最终却落得如今这无人重视的可怜下场。
    傅新桐在花圃之中,每天都能听见看见府里的人匆忙而过,从他们支零破碎的话语中得知傅家和外面的事,东家长,西家短,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般看透人性。
    数着日子,大概过了两个月,傅新桐正飘在花瓣上假装晒太阳,忽然眼前一亮,就看见萧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傅新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萧氏,她瘦了好多,几乎都脱形了,傅新桐想迎上去,想喊住她,却被花圃困住,什么都不能做,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萧氏坐上了车轿房的一顶轿子匆匆出去了,两个随她从宫里出来的婢女,玉锦和芳冉提着裙摆追都没追上,两人停在花圃前,玉锦焦急的说:
    “这可怎么办,我就说不能告诉公主那些话的,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芳冉接话:“哪是我说的,要怪就怪老太太院里送药的丫头,要不是她多嘴,公主怎么会知道韩家要……”
    后面的话,芳冉没说完,就被玉锦打断了:“好了好了,如今不是怪谁的时候,咱们还是得去将公主追回来,那韩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公主又是那性子,去了也是……”
    两人的话全都说了一半,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这些话入了傅新桐的耳,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只不过缺了运气和心狠,听了玉锦和芳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猜到萧氏为何这般激动的原因了。
    韩家定是要娶妻了。
    萧氏不相信傅新桐会做那背夫偷汉的事情,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新桐就被沉塘了,所以萧氏心里头一直憋着劲儿,直到现在听说韩家要娶妻,才坐不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萧氏这是想去替傅新桐讨个说法了。
    可是结果会如何,傅新桐可以想见,韩家如今虽没有大官在朝,但身为前首辅之家,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这些年傅新桐为韩家赚的钱,七成都被韩进臣拿来打点关系,而他自己也多少有些偏才,其实,当傅新桐被袁氏算计之后,就想到了,必然是自己挡了谁的路,才会被袁氏和韩进臣那般算计。
    而想来想去,便只有清平郡主那个傻子了,那傻子曾不止一回,在傅新桐面前提及过自己对韩进臣的欣赏,有一段时间,韩进臣曾被宣召入长公主府,据说是给世子辅导学业,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没有出乎傅新桐的预料,萧氏被两个丫鬟扶着,失魂落魄,眼眶红肿的回来了,玉锦边走边安慰她:
    “公主,那韩家欺人太甚,又有长公主府的人撑腰,三姑娘就算是被冤的,可人都埋了这么长时间,有理也说不清了,您就是上书也无济于事……”
    芳冉对玉锦使了个眼色,玉锦便没敢继续说下去,芳冉扶着面无表情的萧氏,轻声安慰:
    “公主,三姑娘的事儿,奴婢们都相信她是清白的,可如今咱们确实没有证据了,那脏水泼在了三姑娘身上……”
    后面的话,傅新桐就听不见了,兀自在那花圃之中盘旋,可愣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和动静,焦急万分,她真是没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萧氏,从前她就算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嚎啕大哭一场,除了当年老安美人死的时候,她曾这样沉默过,其他时候还真是没见着,傅新桐很想去安慰她,很想在旁边开导她,可是她已经是个死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只希望父亲和哥哥能从旁劝着她些,别让她太难过的好。
    这段时间,被困在这花圃之中,傅新桐心里的恨也消了一些了,比起让家人替她报仇,她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父亲,母亲,哥哥,再不愿他们为了自己的事情难过了。
    第二天,傅新桐在花圃上方的桂花树上静坐,这时的天才刚刚蒙蒙亮,傅家内宅中仍旧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洒扫的零散声音,忽然正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冰雹落在鼓面上,不停歇的一直敲,门房老张头去开门,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头的语气带着些不满的怒气:
    “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呀?”
    门打开之后,外面是个让傅新桐有些熟悉的人,韩家的门房小赵,只听小赵对老张头一下就跪下了,吓了老张头一跳,将门打开,小赵才惊恐万分的说道:
    “贵府,贵府二夫人在我府门前悬梁自尽了!请您快些进去通传给大人们知晓吧。”
    老张头的瞌睡瞬间就给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呐呐道: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谁悬梁自尽了?”
    小赵见老张头糊涂,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就往门内冲去,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急着阻拦,却被小赵溜了进去,老张头在后面喊叫:
    “哎哎,你怎么硬闯了?”
    说完,傅家门房的人就全都出来了,火急火燎的去追一路往里窜的小赵,傅新桐也是惊呆了,傅家的二夫人,不就指的是萧氏嘛。她有多希望这个消息是幻觉,萧氏昨天还好好的,怎会跑到韩家门前去上吊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傅庆城,傅庆业,甚至连傅远都出动了,傅庆昭憔悴不堪,脚步虚浮跟在最后,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傅家的老爷们集体出动,傅新桐便知道,那韩家门房小赵所言不虚了,萧氏……真的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傅家的女眷们都在门外守着,等府里的老爷们探望回来,老夫人也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等候,左右踱步,慌张的神色毫不隐藏,傅新桐听她们说:
    “这萧氏平日里不做声,一做声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她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嘛,若她真的吊死了,别说韩家,就是我们傅家也难辞其咎,只怕我们都要被她连累了。”
    “别自己吓自己,就萧氏那胆子,她敢上吊嘛,平时声音大些,她都不敢说话了,更遑论上吊自尽了,还是等爷们回来再说吧。”
    可话虽这么说,大伙儿心中还是相当害怕的,因为,就算萧氏平时在傅家有多没用,可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她们欺负萧氏,萧氏也不敢说,这么些年过来了,早就把府里这群人的胆子给养肥了,完全忘记了萧氏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没用的公主,若是萧氏不出事,谁也管不到她们傅家门内的事情,可若是萧氏出事了,纵然再不受宠,可到底是皇家出身,只要大理寺一出动,他们傅家自然要受到牵连的,到时候,随便给安个藐视皇族的罪名,就够他们一家子受的了。
    所以此时此刻,傅家女眷们的心情是紧张的,尤其是老夫人段氏,她自诩治家有道,外人无不称颂,可前不久刚有出嫁女傅新桐名节不保,她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着别把事情闹大,将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沉了就算了,反正是被人抓奸在床了,就算再怎么扭转,也扭转不了她不贞的名节,死了才是干脆,至少能最小程度的减少对家中女眷小姐们的影响,可现在,萧氏又来了这么一出,若真吊死在了韩家门前,就不是沉一个傅新桐能解决的了。
    派去前往韩家探听消息的小厮骑着快马赶了回来,在门前停下,气喘吁吁从马背上滚下来,就跪倒在傅家石阶门前,对段氏和傅家众女眷,哭丧喊道:
    “老夫人,二夫人她,她,真的去了!”
    随着小厮的喊叫,段氏只觉得眼前发晕,往后倒去,幸好有余氏她们搀扶着,三夫人宁氏对那小厮问道:“你可探清楚了,此时非同小可,若有传错,我要你全家都不得安生。”
    小厮惊呆了,不住磕头:“此等大事,小的如何敢胡说八道,小的赶去之时,二夫人刚被二老爷抱了下来,身子……身子都僵了。”
    这番话说出来,那便不是开玩笑的了,一时间,傅家门外尽是啼哭的声音,段氏六神无主起来,抓着余氏的手不住颤抖:
    “她怎么那么傻呀!看着脾气温和,可怎么就能做出这等事来啊!”
    说着话,段氏似乎就要晕倒,余氏扶着她,跟着默默垂泪:“二夫人太傻了,她就是这样吊死在韩家门前,又有什么用呢,桐姐儿也已经去了,回不来了……真是作孽哟。”
    余氏是大房嫡夫人,是真心为萧氏心酸的。
    府外哭声大作,傅新桐哪里还会听不清呢。萧氏用最笨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用自己的命,替蒙冤的女儿证明清白。
    韩家昨日迎亲,今日萧氏吊死在韩家门前,喜事变白事,萧氏用自己的死,对这个世界做出了最激烈的反抗。

  ☆、第四章

第4章
    傅新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双目圆睁,透出惊恐。
    入目所见是秋地白的印花纱缎,透着淡粉,是傅新桐少女时期最喜欢的一种颜色样式,自从嫁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色调的东西了。
    缓缓坐了起来,傅新桐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她小时候睡的如意千工拔步床,这张床是她九岁那年,父亲让城内最著名的工匠替她打造出来的,用的是整块的檀木,价值千金。
    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哪里?”
    既是自言自语,傅新桐就没打算得到回应,可忽然:
    ‘是你的房间啊。’
    一道轻吟的声音在傅新桐的耳旁想起,傅新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透过粉色的纱缎床帐往屋里看去,熟悉的一切让她眼睛忍不住发热,可入目之处,根本没有其他人在,那那个声音从何而来?
    傅新桐在床帐之中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是一双白嫩细致的小手,比印象中要小了两圈还不止,小手之中,攥着一枝槐花,细长的枝桠上,几簇白嫩的米粒花瓣似乎微微一动,可床帐里根本就没有风……
    思及此,傅新桐吓得赶忙将手里的槐花枝抛到了一边,居然又听见了一声比先前细微的声音:‘哎哟,摔着我了。’
    分明就是那枝被傅新桐扔掉的槐花花……
    傅新桐还未从自己死而复生的冲击中清醒过来,饶是她经历过生死,也不免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吓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床边放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上面绣着傅新桐小时候最喜欢的雀鸟,这种鞋,傅新桐十三岁以后,就不再穿了。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让傅新桐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了,水下那恐怖的死状到现在还让她历历在目,可现在她分明又活了。
    傅新桐赤脚走下床,走到了屏风外西窗前的一座梳妆台前站定,还未瞧镜中人,便已被房间中的熟悉摆设吸引了目光,这里的陈设与布置,不是她出阁前的房间,又会是哪里呢。
    贵妃软榻,木镶白玉的圆桌,案上的一尊自鸣钟,窗台前放着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房间东边是她的小书房,用的全都是她喜欢的五彩琉璃珠子串成的珠帘,珠帘后,空荡荡的书架前,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黄花梨书案,这相同款式的书案有两张,一张摆在傅新桐的小书房里,另一张,摆在哥哥傅星落的阁楼书房里。
    失魂落魄的转过了脸庞,对着镜中婷婷而立的身影看去,披散的黑发将一张莹润白皙的脸衬托的越发小巧,两只黑亮的眼睛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傅新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个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吧,她这是……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是梦还是现实?
    傅新桐在镜子前面的梳妆台上翻看了一番,确实看到了不少她小时候用的东西,沿着梳妆台往外走,厅里的桌椅看着比从前高了,贵妃榻上铺的软垫是傅新桐最喜欢的秋海棠,掀开琉璃珠帘,小书房的全貌也展露出来,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尽管她有个学问很好的父亲,可她就是不喜欢,所以小书房里的书架上空空荡荡的,桌面也干净的很,因为她也不喜欢写字。
    放下珠帘,傅新桐来到窗台前的那株玉兰花旁,芬芳将她的意识再次引领回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兰花瓣,枝叶忽然动了动:
    ‘别碰我,我还小。’
    傅新桐吓得赶忙又缩回了手,忍不住将手指送到唇边轻咬,这个习惯是她从小养到大的,直到嫁人前都没有改掉,后来要为了韩家在外奔走,那时才渐渐的在人前改掉了这个坏毛病,但偶尔紧张的时候,依旧会犯病就是了。
    如果说刚才床上那株槐花是幻觉,那现在这株玉兰又算什么呢?
    正要凑过去研究一番的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傅新桐认识她,是她少时的贴身丫鬟画屏,傅新桐出生之后,她就被派来陪伴伺候,傅新桐一直把她当做姐妹一般,可是这丫头心野,不甘在傅家为奴,十七岁那年就豁出去,跟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员外郎,做的是正妻,员外郎没有妾侍,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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