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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图-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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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江淮的语气突然有些无奈,“你放心,我会和他撇清关系的。”
江昭良有些担忧:“我知道你素来拎得清,只是若是你和他离心了,那这联盟不就会瓦解了吗?”
江淮淡然一笑:“长姐不必忧心,他比我拎得更清,眼下什么最重要,我们都心知肚明,不会意气用事的。”
江昭良望见她眼底的纠结,心疼的摸了摸她冰凉的发丝,淡淡道:“若是什么都不用顾忌,长姐还真希望你能嫁给端王,离开长安,去你最想去的扬州,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
江淮咬了咬筷子,苦涩一笑:“若真是什么都不用顾忌,就好了。”
江昭良也微叹了口气,给她默默的夹着菜。
是夜,江淮直接留宿在了灼华宫,她十二岁从大燕回来的时候,江昭良就已经是皇帝的后宫莺燕之一了。
多年来她们两姐妹虽然朝夕得见,但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时候,她穿着寝衣斜靠在床榻之上,望着室内的种种奢华之景,心下不由得感。
眼睛一瞟,瞟到衣架上那件属于二品女官的鸦青色官服,想起那件穿了三年的茶色官服,更是唏嘘不止。
江昭良坐在妆台前,身后的天葵帮她轻轻的松着头发,听到榻上那人不住的叹气声,她笑道:“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江淮摇了摇头,好好的躺了下来,单臂枕在脑后,呢喃道:“只是突然升了从二品的御侍,有些不适应。”
江昭良挥手,叫天葵下去,走过去坐在榻边,笑道:“怎么不适应了?”
江淮微微撑起身,道:“这个位置,我整整盼了三年还多,没想到这一品之隔,实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代价巨大。”
江昭良闻言,也陷入沉思。
是啊,那件鸦青色官服的遮掩之下,是流不尽的鲜血和森然的白骨堆垒,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其中,才助她一次又一次的险中求胜,穿越荆棘,攀登高处。
江淮闭了闭眼,把自己塞进那香甜的软被里,江昭良回头,帮她又拢了拢被子,道:“快睡吧。”说着,又坐回妆台前。
江淮应了一声,手不老实的一划拉,正好摸到江昭良那个软枕的下面,碰到了一个莫名物体。
拿到脸前,睁眼一瞧。
是枚盘长结。
这是同心结的其中一种样式,又称‘盘肠结’。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这种‘思念远人,睹物思情’的结花,江淮想着,心里悄然一紧。
回头,瞧见还在一旁整理头发的江昭良,她抿了抿嘴,又将那枚盘长结放了回去,不安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盘长结素来是一对。
另一枚在谁手里。
自是不必言说。
一股寒噤从脚底窜上发梢,她猛的睁眼,再次回头望了望一脸平淡的江昭良,眸中逐渐晕上一抹猩红,心口,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该不会,那个孩子……是他的……
用力的摇了摇头,她又转过视线,尽力的安慰着自己,心道:他在南疆,不可能,肯定不是……
第190章 冷眼
翌日,江淮在灼华宫用过早膳后,去了御膳房,因着快到上元节,所以那里忙的厉害,可即便再忙,那总管太监高仪见到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侍大人来了,忙不迭的扬着笑脸迎了过来:“大人怎么来啦?真是稀客稀客。”
江淮说着话,黑漆的眼珠却是四处偷瞄:“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
高仪笑着,抬了下手:“这里油烟太呛,大人还是往这边站站吧。”
江淮摇头:“不必。”说着,抿了下嘴唇,“对了,长姐刚刚小产身子还需要调养,待会儿午膳的时候你们多做一道木瓜莲子鲫鱼送去灼华宫。”
高仪先是利落的答应了,随即疑惑道:“哎?贤妃娘娘不是不爱吃鱼吗?”
江淮瞥眼:“喝汤,补——”
“大人说的是。”高仪赔着笑脸。
江淮想着看看那些鱼的大小,便道:“不如我现在挑一条你们马上做了,长姐早膳就没怎么吃,这会儿估计也饿了。”
高仪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忙道:“好好好,大人这边来。”
江淮轻咳一声,跟着他到了后房,那里除了一些新采买的蔬菜水果外,有三个巨大的黑色棕边儿的水缸,高仪掀开其中一口上面的木盖子,道:“大人,您瞧。”
江淮指了一个左边最大的那个:“那些是上元节要用的吗?”
“是。”高仪道。
江淮先是看了一眼他先掀开的那个,鱼的数量倒是不少,但实在是太过瘦小,她蹙眉道:“怎么都这么小啊?”
高仪点头讪笑:“大人有所不知,头年加上今年,这市面上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大鱼少得可怜,这些还算是能买到的大的了。”
江淮又把另一个水缸掀开,是同样的光景,她想了想,走到那个上元节要吃的鱼缸前,打开一瞧,好家伙,各个肥的流油。
高仪见她面色绷的厉害,忙解释道:“这是好容易买的,除了过节基本见不着。”
江淮也没多挑刺,问道:“你们采买的人手都是从哪里买菜啊?”
高仪扬声叫了另一个小太监进来,唤做小银子,专门负责采买部分,问道:“御侍大人问你,你这些瓜果蔬菜,都是从哪里买来的啊?”
小银子也不敢瞒,跪地道:“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奴才每日天还没亮就领人出去亲自挑选采买的,绝对没有不新鲜的。”
江淮道:“我知道。”说着,指了一下那两缸瘦的可怜的鱼,问道,“那这鱼呢?”
小银子再次解释道:“也是在市场上买的。”
“都这么小吗?”
“头两年还有大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渔民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奴才们也买不到大的了。”
“那上元节要用的这些呢?”
“这些都是奴才花高价钱从一些酒楼里买来的。”
江淮叫他起来,道:“既如此,也罢了,把给长姐送的那道鲫鱼换成药膳吧,就做鸡丝汤,记得一定要清淡,多放些葱丝在里面。”
高仪道:“是。”
“另加一道茯苓糕。”
“是,老奴记住了。”
江淮又随便转了几圈,顺走几个小冻柿子在手里,遂离开了。
刚出御膳房的门,迎头却遇上了脚步匆匆的恒王,她恭敬行礼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恒王打量她一眼:“御侍大人没事来御膳房做什么?今年上元节的吃食方面父皇交给你了?”
“下官不过是负责一下玉华殿的装饰和人员安排,这吃食和歌舞节目都是徐御业负责的。”江淮淡淡道。
恒王听到人员安排,不由得眼前一亮,遂道:“皇祖母和父皇都是爱热闹的,不如今年上元节大人把什么江歇,郭瑾,还有……穆雎她们都请来吧。”
江淮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随便两句便哈哈过去了,问道:“不知殿下来这御膳房做什么?”
恒王的脸色顿时微沉,道:“给老四寻弄点大补的药膳。”
江淮微蹙眉:“明王殿下怎么了?”
恒王眼神一冷,语气也有些怪异:“捣毁长生教的事情,大人算是风光了,又是升官又是封赏,可这天下谁又知道,这功劳,老四也有一份儿呢。”说着,挽了挽袖子道,“只可惜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私自做的主,父皇生了大气,只字也未提他,这不,落水的后遗症,头疼的厉害,崔玥说还是得药补为辅,食补为主,我就来看看。”
江淮见他这偏心自己四弟的样子,无奈之余觉得有些好笑,道:“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恒王一愣,叫住她:“我说老四头疼的厉害。”
江淮不明所以:“崔玥不是说要食补吗?殿下快进去吧。”说着,转身要走。
恒王一把拽住她,却不小心抓到了她的伤口,一个用力,刚刚出现愈合迹象的皮肉再一次不留情面的挣开,冷风灌进袖管像把小刀似的来回剐蹭,疼的江淮嘴唇一瞬变白。
“老四要不是为了救你,怎么会冒险去长生教!”恒王不知,依旧言之凿凿,“他现在连头疼带发烧,你就不能去看看他吗?你心怎么那么狠啊!”
江淮一头雾水:“我……我不知道……他生病的事。”
恒王微微生怒:“那你现在总该是知道了吧,跟本王去千秋阁看看他。”
江淮一来顾忌伤口,二来听说宁容左病得厉害,也不推拒,便跟着去了千秋阁。
殿前,修仁见到恒王领着江淮来了,登时松了口气:“大人来了。”
江淮点了点头,目光不自主的往里探了探:“殿下病了?”
修仁道:“都病了两三天了,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今天早上才好点儿。”说着,偷摸瞟了一眼脸色冰冷的恒王,悄声对江淮道,“大人进去看看吧,刚才还迷糊的叫您的名字呢。”
江淮心头一动,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可奈何,回头和恒王道了一声,便抬步进去了。
门外,修仁对恒王道:“殿下进去吗?”
恒王盯着那必应闭紧了木门,摇摇头:“不进去了。”
想起那夜皇帝对自己说的一席话,他深吸了口气,目光逐渐阴鸷起来。
这个江淮,真是不能留了!
瞧瞧,她都把老四弄成什么样了。
红颜妖祸!
第191章 勾心
千秋阁。
江淮尽量放轻脚步,怕吵醒榻上的宁容左,她拐过面前画着金云双蟒交颈图案的屏风,转头,瞧见那架精致的木制围子床上,掩在锦被之下,容颜憔悴,气息薄弱的某人。
她走过去,俯视着他。
看着那清白的双颊和略无血色的唇瓣,江淮的心蓦地有些疼,恍然间连自己的伤口都有些忘了,伸手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知道已经退烧了,微微放心,想要走。
手却被人攥住。
眉头缓缓蹙起,榻上那人睁开朦胧水润的眸子,瞧见面前人是江淮,神色登时松泛下来,哑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被他拽着坐在一旁,淡淡道:“恒王殿下说您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生硬的‘您’,宁容左却并未生气,反而释然道:“别听二哥胡说,我不过是近日贪睡罢了,没什么大碍。”
江淮点了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便道:“既然殿下身子无恙,那下官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别。”宁容左不知什么原因,语气有些软,“好容易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我又不吃人。”
说着以拳捂嘴咳了两声,声音抖得厉害。
江淮的心终于是软了下来,继续无声的坐着,宁容左攥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动作轻柔。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相对着,视线却从未交接。
宁容左想要将皇帝承诺收回赐婚的事告诉她,思忖片刻,却还是换了个话题:“伤口好了吗?”
江淮捂了下胳膊,明显感到里面的袖子湿了,硬撑着摇摇头:“多谢殿下关心,没事了。”
宁容左实在是不愿听她在这里扯官腔,遂撑着起了起身:“这里就咱们两人,咳咳……别用这种语气,我不想听。”
江淮无声一笑,顺手扶着他靠在那软枕上,淡淡道:“长生教的事,多谢你帮忙。”
宁容左捉住她要收回的手,眸光驳杂:“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也客气上了。”
江淮舔了舔微干的嘴唇,不说话。
宁容左眼中一动,动作利落的撇开她的手,面色明显冷淡了下来。
不错,只要是顾及到旁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会变得十分微妙,忽远忽近,各看不透。
反倒是身处长生教的时候,只一心求得生,捉党首,毫无外界干涉的情况下,才过得颇为自在快活。
更何况,现在本就日渐疏离的两人,又被赐婚的事横搅了一棍子,虽然皇帝承诺过他不会赐婚,但毕竟两方府里的诏书还未收回,心意的真假实在是难以揣测。
尤其是现在,江昭良圣宠优渥,江璟为一国之婿,江淮升职封赏,旧臣的地位重新恢复,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联盟的原因之一开始逐日消减,最后无疑是利益链断裂,彻底玩完了。
比起帮助自己参与夺嫡,朝不保夕之后扶摇而上,怕是像现在这样独善其身,才是最佳上计。
江淮素来是最会辨朝局,最识时务的人,这份感情,对于理智为上,处事冷静的两人来说,都不是能影响最有利的判断的羁绊——只是,他并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
江淮也在犹豫,经过宁容左私自调用鸿蒙斋,闯入御史府救自己一事后,皇帝是咬死了他们两个之间有猫腻,断定自己必然已经参与了夺嫡,想要撇清,怕是难上加难,但若是破罐子破摔,真的摆到明面上来,皇帝定会再生忌讳,旧臣又会刺入他的眼,置入险境。
真是纠结万分,纠结的想让人抓头发。
想着,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再次将目光移走。
“罢了。”江淮实在是不想多坐,道,“我先走了。”
宁容左这次没有拦,而是躺回被子里,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蓦地清冷开口:“我冷,记得把门关好。”
江淮脚步不停,轻应一声,开了门,用身体挡住风雪,合了门。
来送药的崔玥和她迎面会上,疑惑道:“你怎么在……”
说到一半,警惕性的在修仁面前住了口,将还滚热的汤药交给他,让他送进去,自己拉过江淮的左手腕,刚要开口,却感到掌心流进一抹湿热。
她低头,瞧见江淮那宽松的袖管内流出大片的红,顺着手腕溢满了自己的掌心,眼底暗惊,也不好多责怪,带着她回了太医署。
屋内,崔玥取了最好的伤药给她,可挽上袖子一看,那可怖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炎症了,怕是再不处理,愈合不上,手臂就保不住了。
这样来回折腾,倒不如直接……察觉到崔玥的情绪波动,江淮也意识到了,咬咬牙,狠心道:“缝吧。”
“可是……我这里没有麻沸汤啊。”
江淮想了想,扯下自己的细腰链和崔玥一齐合作,绑在了左上臂处,直至勒的整条胳膊都开始发凉发青,没太大知觉后,才道:“缝吧。”
崔玥本也是这么打算的,遂道:“也罢,那我可就缝了,再不愈合,你这练了二十年的断骨大法,怕是也浪费了。”
说着,伸出两指按在江淮的脖颈上,道:“你瞧,你这呼吸都已经开始紊乱了,得赶紧处理,小心感染发烧。”
江淮点头,见崔玥先是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尖刀,吩咐崔小溪过来点上火烛,在上面烤了烤,随即另一手用针尖轻拨起那已经开始发炎微化脓的伤口边缘,用小刀利落一割!
江淮猛地咬牙,右手拳头攥的极紧,发出渗人的‘咯咯’响动,同时,眼底渗红,有汗珠隐约溢出额头。
崔玥咽了下口水,连着几刀快速利落的处理了化脓的部位,随即又叫崔小溪将烧好的一根细长银针晾好了拿来,穿引上太医署专门用来缝制伤口的干净的桑皮线,先是按了按伤口的边缘,遂抬头对着脸色惨白的江淮道:“你可忍住了。”
江淮侧过头去:“嗯。”
针刺肉而入,引线而过。
而于江淮来说,针刺肉不算疼,反倒是拉线的时候,那清晰的,尖利的疼痛灵活的在自己的每一个肌肤毛孔内碾转翻腾,抖出一层又一层的虚汗。
崔玥见她把着桌子边缘的右手已经将那脆弱的桌面捏的破了漆,抬头,对上江淮那猩红的眸子,微嘶了嘶:“忍住,你这伤口太长了,而且纹理也很乱,我得下七道。”
说着,又是轻轻一拉。
“啊——”
江淮忍不住,还是轻微的痛呼出声:“疼……疼死了。”
“忍住。”
一道。
一道。
又一道。
终于,七道下完。
江淮全然虚脱,她粗喘着气,汗湿发丝,崔小溪连忙递上冰毛巾给她,颤抖着右手接过,却死命攥着:“拆线的时候……是不是更疼?”
崔玥在缝好的伤口处敷上外用的消炎药,用干净的纱布缠好,道:“不会有这么疼的,只求你别再折腾了,若是再崩开一次,可真是要命了。”
江淮垂头,轻轻呼着气。
崔玥挥手叫崔小溪下去,独自对江淮道:“现在你该告诉我,方才去千秋阁……”
“想好了。”
江淮猛地转头,话音砸地有力,眼底,漫出一抹厉红。
崔玥抬起的手愣在半空中,好久,才问道:“想好了?”
江淮看着掌心半凝的血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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