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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您跪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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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遇见什么?那可真是太有了。
沈辞柔想了想,把遇见醉酒纵马孙大郎的事情吞了回去,忍住了没在阿娘面前骂他,含含糊糊地说:“也没什么,就是人啊。”
“街上可不就是人嘛。”宋氏辨了辨女儿的神色,看她不像隐瞒什么,低声感慨,“果然靠不住……”
沈辞柔敏锐地听见宋氏的低喃:“什么靠不住?”
“也不瞒你。先前我去清凉寺求签,看看能不能给我的女儿求个姻缘。”宋氏叹了口气,“签是求到了,解签的师父却见不着,我拿着签文在寺外等候,遇见个游方的道长,说是能替我解签。”
“然后他解签说,我的姻缘在朱雀大街?”
顶着沈辞柔难以置信的目光,宋氏轻轻点了点头。
沈辞柔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去,平复一下心情:“行吧。我说阿娘平常总觉得我在家里好,免得惹事,怎么突然赶我出去,还去朱雀大街。”
宋氏笃信佛教,听道士的话还是头一回,也有些不好意思:“唉,阿娘也是急昏了头。”
“阿娘是为我好嘛,不算昏头。”沈辞柔笑吟吟地捞起宋氏的面子,“如果阿娘愿意的话,我明儿还去朱雀大街。”
宋氏看着女儿的笑颜,总觉得有些古怪,转念一想,能出门去朱雀大街就相当于能在长安城里游逛,可不是遂了沈辞柔的意。她感慨一句真是关不住这个女儿,点点头,又端起茶盏,转头和宋瑶说话去了。
宋氏对沈辞柔的一腔母爱不假,但相比女儿,宋氏还是和宋瑶这个侄女更有得聊,宋瑶也更符合宋氏对女孩的期望。两个人聊了起来,沈辞柔从矮几上摸了几个茶点,悄悄地溜出了门。
门里的天一直聊到快晚膳时才算是暂时停了,宋氏喜欢洗手作羹汤,自然去了厨房里看着。宋瑶看着丫鬟收拾好茶盏盘子,才提着裙摆出门。
沈辞柔就在门口等着宋瑶出来,一见她就招了招手:“瑶瑶,这里这里。”
宋瑶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怎么了?”
“有东西给你呀。”沈辞柔把抄在怀里的盒子递过去。
宋瑶接过盒子,拿在手上看了看。木盒扁而略长,放在手里有些沉,盖子上烫着店铺的纹样。
宋瑶抚了抚那个烫出来的纹样,有些惊喜:“珍玉堂?”
“对。”沈辞柔也不卖关子,“打开看看?”
宋瑶知道沈辞柔的性子,不和她推脱,一手托着盒子,一手就开了盖。
盒子里居然真的放着一支簪子,黑檀木的质地,光润滑腻,雕工精湛,簪头上刻着层叠的梨花,梨花的花蕊由细小的珍珠攒成。簪子看起来不算华丽,但胜在精致,看着清新秀丽,恰巧搭宋瑶平常的打扮。
“这……”宋瑶心里喜欢这支簪子,却不好直接收,“太贵重了吧?”
“一支簪子而已,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太贵的我也买不起啊。”沈辞柔说,“原来还有对珍珠耳坠,我瞧着也特别适合你,不过我带出去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只够买这个簪子。明日再去买耳坠送你。”
宋瑶看了看簪子,合上盖子:“这簪子我收了,耳坠……就不必了。不用破费。”
“一支簪子、一对耳坠就能让我破,那我也太惨了。”沈辞柔笑笑,“真的不贵,放心吧。”
宋瑶还有点犹疑,这时秋月匆匆地跨过院门过来,到两位娘子身边屈了屈膝,对着沈辞柔说:“娘子,有信来了。”
“收着,我过去看。”沈辞柔吩咐完,转头和宋瑶说,“我先走啦。”
沈辞柔跟着秋月离去,跨过院门一拐弯,人影就不见了。
宋瑶仍然站在远地,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只盒子,捏得骨节都微微发白。
第3章 玉声
第二天一早,沈辞柔打扮好就出了门,照例穿的还是翻领的胡服,腰上缠着马鞭。
先前她是趁着宋氏不注意偷溜出去,如今是奉命出门,整个人都不一样,发自内心地自由自在。她乐颠颠地在西市玩了一圈,吃的喝的都尝了一点,买下了昨儿没买的那对珍珠耳坠,顺便给家里玩得好的几个丫鬟也各带了点小首饰。
买在西市,食在东市,快到饭点时沈辞柔意思意思沿着朱雀大街走了一段,脚下一拐就去了东市的近水楼。
近水楼这个名儿起得有点像脑子进水,实则取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菜色繁多,味道又好,有钱没钱都能在楼里享受一顿,故而生意一向好得吓人。
沈辞柔进去时正值最繁忙的时候,楼里的伙计都没空招呼她,只能抽空指指楼上。沈辞柔熟门熟路地上二楼往靠窗的方向去,走了几步就看见那张桌子已经被人占了,占桌的还是个昨日刚认识的熟人。
无忧还是一身白衣,一个人坐在桌边,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桌上摆了几道菜,一架七弦琴由深蓝色的布裹着,安稳地放在一边。
边上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人高马大,女的妖娆妩媚,看神色不太像无忧的朋友,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沈辞柔走近一点,听见男人说的话,完美证实了她的猜测:“……可别给脸不要脸!今儿我们俩看中了这张桌子,你让出来,再给我跪下磕个头,这事儿就算了了;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给了无忧一个饱含威胁的眼神。边上的女人咯咯地笑起来,拉着男人的手晃了晃:“别这么为难这小郎君嘛,大庭广众,跪下磕头多没脸啊,请我们一餐也就算了。是不是?”
男人一搂女人纤细的腰肢,对着无忧粗声粗气:“听见没?我们发发慈悲,就这么办吧。起开!”
无忧巍然不动,淡淡地说:“是我先来的,酒楼找桌子总该讲个先来后到,还请见谅。或者二位坐下拼个桌。”
“呸!你也配和爷拼桌?”男人看无忧身形单薄,又形单影只,当即抡起拳头,“不让是吧?行,爷今儿让你知道……”
沈辞柔听到这里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直愣愣地往无忧那桌走,走到边上扫了眼清淡的菜色,对着无忧说:“我不是让你替我点个冰糖肘子吗?是不是都不记得我说的话呀?”
无忧抬头看了看沈辞柔,略微有些惊讶,倒是没拆沈辞柔的台。
沈辞柔赶紧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抽出一双筷子,夹了只清炒虾仁,继续演:“肯定是不记得。你老是不记得我说的话,亏我还从府里跑出来见你。”
边上的一男一女愣了,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又摸不清突然窜出来的沈辞柔是什么身份,一时无话,楞楞地杵在原地。
沈辞柔用余光瞥了眼两人的反应,装出一副忧愁的样子:“唉,真是烦死了。我阿耶阿娘就是不放心我出门,每回都要派十来个人跟着我。长安城可是天子脚下,哪儿有那么多坏人来让护卫打啊?”
沈辞柔在“坏人”两个字上刻意咬了个重音,桌边上的男人一听十来个护卫,难免有些慌,下意识地往其他几桌看去。其他几桌看着没什么异样,各自吃菜喝酒,却总有人若有若无地瞟向这桌,其中几个人做劲装打扮,腰上还佩着刀。
男人再看看坐着的两个人,无忧一直是一脸淡然,压根判断不出什么;沈辞柔一脸忧愁,穿了身翻领胡服,实在是很像个娇纵的贵女。
他有点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触这个霉头,拉着女人就走。
等两个人走远,沈辞柔总算是能把筷子尖儿上的虾仁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才感慨:“天子脚下也有地痞流氓啊。”
无忧倒茶的手一顿,转瞬又笑了笑,清澈的茶水汩汩地注入杯中:“天子没空管这个。”
“想想也是,上朝肯定就特别烦,我阿耶每回上朝回来都很不高兴。”
“令尊不高兴什么?”无忧把茶杯推到沈辞柔面前,茶倒了七分满,茶水清澈,热气氤氲。
“不好说,忧国忧民吧。”沈辞柔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有些事他不会和我明说的。”
“也是。”无忧也不追问,“刚才多谢了,我倒是不太知道怎么应付这种事情。娘子又救了我一回。”
“没事没事。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沈辞柔看了一眼无忧,“郎君刚才那么冷静,我还以为郎君想好了怎么对付呢。”
无忧笑笑,眉眼间一段雅致风流,仿佛水墨点就。他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刚才是真的有些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罢了。”
“看起来冷静就好,撑起气势吓唬吓唬他们。”沈辞柔也笑笑,目光一转就到了边上放着的七弦琴上,“郎君是琴师?”
无忧愣了愣,旋即点头:“是,我是琴师。我的琴坏了,突如其来,我自己都没想到。这几日出来是想寻个地方修琴,可是没人愿意修。”
沈辞柔对这架琴生出点兴趣,试探着问:“那我能看看琴吗?”
无忧不回答,只伸手揭开了包裹琴的蓝布,整架琴露了出来。沈辞柔一看,就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修这架琴了。
琴有七弦,然而这架琴的七弦里有四根弦荡然无存,只剩下两侧的琴轸;两根弦断裂,可怜巴巴地垂在两边;唯一完好的那根弦看着也不怎么样,绷得不紧,中段却拉得极细,有种随时会断裂的感觉。琴身也没讨着什么好,破了个大口,透过中空的琴腹可以看见舌穴。
这琴若是能修好,那不是修琴,是制琴。
但这话不能明面上说出来,沈辞柔琢磨了一下用词:“这琴……看起来确实有些难修。”
无忧应了一声,仔细地把琴再裹起来。
沈辞柔看着无忧细致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这架琴很重要?”
“嗯,陪了我很多年。”无忧细细地掖好布角,神色温和,“是我阿娘的遗物。”
沈辞柔一窒,愣了会儿才闷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事。”无忧倒不介意,裹好琴就收回手,语气还是淡淡的,“何况我父母相伴相爱,我阿娘最后走得也很平静。”
到这里话就接不下去了,无忧也不是多话的人,沈辞柔尴尬地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说:“若是要修,我倒是知道个地方,乐师厉害得很,说不定能替你修好。”
无忧终于有了点表情变化,沈辞柔甚至觉得他略微有点紧张:“那能带我去吗?”
“当然能。就在东市,走几步就到了。”沈辞柔点点头,想想又说,“嗯……不过那个乐师脾气有点怪……不一定会理我们。”
“这倒无妨,试一试也好。”无忧不太介意,抿出点微笑,“有个能试试的希望,总比连路都看不见要好。”
“说得对。”沈辞柔也笑了笑。心里放下了事情,胃里空空的感觉就格外明显,沈辞柔盯着桌上的菜,犹豫着问,“那我能不能和郎君拼个桌呀?”
无忧一时有点茫然,眨了眨眼睛,忽然抬袖遮住了小半张脸,微微低着头,发梢顺着肩流到前胸:“当然,娘子请便。”
沈辞柔知道无忧是借着袖子的遮掩在笑她,一面觉得这个笑实在莫名其妙,一面又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她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抬手招呼伙计过来,等人一过来立马报了一串菜名:“冰糖肘子、糖醋鱼、片羊肉还有腌鹅脯!”
**
无忧先前点的多半是素菜,不怎么见油荤,配上沈辞柔点的几道肉菜,搭在一起倒是刚刚好。坐了一张桌子就不必分什么你我,吃着吃着就把筷子落到了对方的菜盘子里。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虽然沈辞柔还是没找着机会问出无忧的姓氏,但至少两个人熟了不少,不用端着“郎君”来“娘子”去的,在东市的街上走时聊天也舒服了不少。
走了一路聊了一路,拐过街,绕进窄窄的巷子里,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沈辞柔站在一间略有破损却十分整洁的门前,抬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啦。这个时间我认识的那位乐师应该在。”
无忧抬头,看见门上悬着的匾额,眼神微微一颤,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震翅一般。
匾额看着有些年头,和这扇门一样略有些破损,木质的底板上还有划痕和风雨侵蚀的痕迹。上面的字却没有褪色,仍然清晰可辨,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可见当年写字的人沾着十足的浓墨,下笔时用的力气是何其的大。
玉声堂。
他先前被赶出来的地方,犹豫再三,居然是沈辞柔带他重回了这里。
第4章 约定
“无忧,我们进去吧。”沈辞柔打算推门,手按在了门上又停了动作,转头和无忧说,“不过事先说好啊,这位乐师的脸受过点伤,你到时候看见,不要太惊讶。”
无忧点点头:“我知道。”
“好。”沈辞柔也点头,手上一用力就推开了门。
门扉窄小,里面的空间却不小,俨然是一个正厅的大小。屋里摆满了架子,只留出架子间窄窄的过道,架上放着各类乐器。没有点灯,屋内有些昏暗,但很干净,仔细嗅嗅也只有些润滑乐器的油香。
无忧跟着沈辞柔七拐八拐,总算在一个架子前看见个半蹲的人影。
沈辞柔和无忧比划示意了一下,再转头向着这个背影打招呼:“霍乐师,我来找你啦!”
“你这丫头,又有什么事来烦我?”霍乐师的嗓音有些嘶哑,但听着并不令人生厌,“少来找我,我嫌烦。”
霍乐师嘴上嫌弃沈辞柔,身体却立即站了起来,拖着腿转身。他先看见沈辞柔,面上还有点不明显的笑意,再看见沈辞柔身后的无忧时整张脸忽然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横贯过面颊的那道疤就显得格外狰狞。
“来找霍乐师修琴呀。”室内昏暗,沈辞柔还没发觉霍乐师微妙的表情变化,退开一点让无忧直面霍乐师,“这是我朋友,他的琴坏了。是他阿娘的遗物,很重要的东西,希望您看看能不能修。”
霍乐师紧紧盯着无忧,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说:“丫头,去后边的库房,给我找支笛子。长两尺八分,竹制,漆色,笛上刻着的字模糊不清。”
沈辞柔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应了。她很熟这地方,没一会儿就绕过架子,往后边的库房去了。
确定沈辞柔离开,霍乐师才开口:“你还来干什么?”
无忧将怀里抱着的琴换为托着:“来找霍乐师修琴。”
“不可能。”霍乐师一口回绝,“我先前怎么答,现在还是怎么答。”
无忧沉默片刻,将琴放在了地上,轻轻打开了包裹着琴的蓝布,露出简直是惨不忍睹的琴身。
他看着那架琴,轻轻地问:“不试试吗?”
看见琴的瞬间霍乐师的眼神一凝,他盯着已然破损不堪的七弦琴,呼吸在几息之间粗重起来,胸口因此剧烈起伏。他忽然抬起头去盯几步开外的无忧,紧咬牙关,下颌拉出凌厉的线条,眼神凶猛如同穷途末路的野兽。
他哑着嗓子,说话时像是咬牙切齿:“居然破成这个样子。”
“是,破成了这个样子。”无忧还是一脸平静,“所以不试试修吗?”
“不试!”霍乐师抬手按住急剧起伏的胸口,“你倒是好胆色,被我赶出去一次,还敢再来。倒推十年,我倒是要看看李琛敢不敢拿着这架破琴来让我修!”
李琛,天后所生第四子,曾经的庐江王,在霍乐师口中却是个能连名带姓、以近似轻蔑的语气说出来的人。
父亲的名讳被这么说出口,无忧也不恼,只淡淡地说:“霍乐师还是怨恨他。”
“是,我是怨恨他!”霍乐师缓缓蹲下,忍着下蹲时膝上的酸痛,伸手抚过古琴上尚且完好的十三徽,“鸾鸟相逢,琴瑟和鸣……阿静出嫁前和我说的是这个,可李琛是怎么对她的?若不是李琛,阿静何至于年纪轻轻地就犯了病,熬不过一夜就去了……”
霍乐师顿了顿,他幽居此处十五载,提到阿静时还是难以克制胸中翻涌的气血。经年的暗伤处又隐隐作痛,整个胸膛像是被撕开一样,他紧紧按着胸口,面容因剧痛扭曲,嗓音越发嘶哑:“阿静,阿静啊……真是嫁错了人,生错了儿子!”
无忧平静地看着霍乐师扭曲的脸:“母妃临去前曾唤我到榻前,她到最后都很平静,没有怨恨父王。她知道天后逼迫,父王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你和我说情非得已?”霍乐师猛然抬头,“阿静死后,李琛娶了天后指的武氏,除此之外又抬了多少妾室?寻欢作乐、恣肆妄为,你以为我在这里,我就不知道吗?”
“那是母妃死后的事情了。我不评判父王之后做了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无忧低低地叫了一声,“舅舅。”
“不要叫我舅舅,我最好阿静没有嫁过,也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儿子!”霍乐师被这一声激得更为恼怒,眼眶通红,“滚出去。李时和,滚出去!”
时人称字不称名,在长辈面前才需以名自称,无忧还愿见人的长辈都死得干干净净,足足五年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陡然一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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