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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如此，眼下朕有件事情要与二位商量。”元嘉帝语气诚恳，身段放得极低。
　　　　韩彦和舒予二人相视一眼，双双起身，行礼恭声道：“实不敢当。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二位快快请坐。”元嘉帝连忙伸手笑请道，“且听朕慢慢道来。”
　　　　韩彦和舒予不知道元嘉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又重新谢恩坐了下来。
　　　　“太子的情况二位也都看到了——乍然入住宫中，有诸多不适，朕实在是不放心把他交由别人照顾。”元嘉帝语气诚恳，“所以，朕有一提议，还请二位斟酌。”
　　　　韩彦和舒予听元嘉帝这么一说，顿时都愣住了，回过神来，看着元嘉帝殷切的目光，赶忙应道：“但凭圣上吩咐。”
　　　　只要是为了小望之好，他们自然是全力配合。
　　　　元嘉帝也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说道：“为了太子的身心健康，朕准备召韩夫人到东宫照料太子，直到太子能够独立适应宫中的生活为止。
　　　　“二位觉得如何？”
　　　　韩彦和舒予闻言登时都愣住了。
　　　　他们当然想留在宫中陪伴小望之度过最初的艰难光阴了，但是舒予作为臣妻，留宿在宫中可是不合规矩的，到时候少不得惹上流言蜚语。
　　　　舒予自己倒是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的，但是她害怕因此而使得小望之“名声有亏”，给了那些暗中伺机而动的人以把柄作乱。
　　　　韩彦亦有此担忧，闻言起身拱手道：“多谢圣上信任和抬爱，但是，此举于礼不合。微臣斗胆，敢问圣上打算如何对外宣称此事？”
　　　　元嘉帝一听韩彦并未打算拒绝，只是担心舒予入住东宫会惹来闲言碎语，顿时放下心来，笑道：“这个韩卿尽管放心，朕自有安排。
　　　　“清和郡夫人乃是太子流落民间时的母亲，亦可算是‘乳娘’，乳娘入宫照顾太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二位尽管放心，一切朕都已经安排好了，定不会让韩夫人因此而无端惹来流言蜚语的。
　　　　“太子乃是大周将来的帝王，名声清誉尤为重要，朕绝不会容许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意图浑水摸鱼！”
　　　　既然元嘉帝都已经发了话、作了保了，一心担忧小望之在宫中的生活的韩彦和舒予又怎么会拒绝这个入宫亲自照料、保护小望之的机会？
　　　　“微臣（臣妇）遵命！”夫妻二人起身齐声应道。
　　　　“二位快快平身！”一桩心事已了，元嘉帝神情格外轻松愉悦了几分，抬手笑道。
　　　　接下来，又留韩彦和舒予说了几句有关小望之的闲话，倦意袭上心头的元嘉帝，便挥手让韩彦和舒予暂且先退下去了。
　　　　宫里的消息一向传播得很快，更何况元嘉帝本就无意隐瞒此事，所以韩彦和舒予回到东宫没多久，各宫之人便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太后娘娘，这件事情您怎么看？”如同元嘉帝最近一直都泡在合欢宫一样，王皇后最近也一直都泡在慈安宫，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便和赵太后推测起元嘉帝这样做的用心来。
　　　　不待赵太后回答，王皇后就赶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太后娘娘，您说圣上之所以如此安排，该不会是想要提拔起韩彦和其夫人来跟你我抗衡吧？”
　　　　毕竟，按照太医的说法，元嘉帝能够撑过半年已经算是奇迹了，元嘉帝肯定是害怕他驾崩之后，她和赵太后会借机控制住东宫，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会对幸存于世的赵贵妃不利，所以这个才特意想出招来防备着她们的。
　　　　赵太后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怅然叹道：“或许吧……”
　　　　母子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她也很不愿意，不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不过，韩彦和其夫人对太子的关心倒是半点都做不得假的，圣上此举，即便是为了制衡你我，可也有对太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在。”赵太后斟酌之后，中肯说道。
　　　　王皇后听罢气得心口疼，低声抱怨道：“当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指挥若定，咱们也未必能够在赵贵妃眼皮子底下护住太子殿下。如今倒好，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要被别人半路摘桃……”
　　　　赵太后瞪了王皇后一眼，直接将她接下来的话又都瞪回了心里，这才缓缓开口道：“哀家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沉住气，沉住气！看看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一国之母的风范？”
　　　　王皇后最是依赖赵太后，同样也最怕赵太后，闻言赶忙抿紧双唇，不再多发一言，然而眼底的厌恶悲愤之色却并不因此而稍减。
　　　　赵太后见状暗自叹息。
　　　　作为相处多年的婆媳，她自信自己还是了解王皇后的，这孩子当初嫁给元嘉帝，是一心一意地要做一个贤后，好好地辅佐元嘉帝的，可惜元嘉帝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一腔爱意就这样人被人无视践踏，搁在谁身上谁不生气恼恨？
　　　　爱之深，恨之切呐……
　　　　

第377章　命悬

　　小望之得知舒予过完年就会进宫陪他，心中十分高兴，就连送韩彦和舒予出宫时也只有不舍和期盼，而没有了上次的伤心难解。
　　　　回到韩府，两人将元嘉帝请舒予留在宫中照顾小望之的事情告诉了韩迁等人。
　　　　大家听罢，又喜又忧。
　　　　喜的是舒予进了宫，他们就不用担心小望之一个人在东宫孤苦伶仃的了；忧的是作为臣妻，舒予住在东宫多有不适，容易招惹闲言碎语。
　　　　“这个大家不必担心。”舒予笑道，“圣上已经说了，他会降旨说明缘由，以我曾是太子殿下曾经的‘乳娘’为由，召我去东宫继续照料太子殿下的。”
　　　　众人先是闻言一愣，继而略略放了心。
　　　　虽然元嘉帝此举未必能够彻底平息可能会因此而产生的流言蜚语，但是聊胜于无，只要舒予入宫是“名正言顺”的，那他们也不惧外人嚼舌。
　　　　接下来的，便只是耐下心等待元嘉帝的降旨召请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一等，非但没有等来元嘉帝的降旨召请，却等来了元嘉帝旧疾复发、命悬一线的消息。
　　　　整个京城，顿时为之震动起来，就连原本热闹欢欣的元宵节，也因此而冷清起来。
　　　　“你我二人速速进宫，由子敬留守宫外，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韩迁当机立断，吩咐二子道。
　　　　韩端和韩彦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立即各自备战。
　　　　“你进了宫，可千万要找机会看顾好太子殿下，叮嘱王平将殿下小心牢牢护住了。”临行之际，舒予一再叮嘱道，眉间忧愁不安。
　　　　“你就放心吧！”韩迁扶着舒予肩头，郑重回道，“若不是为了看顾太子殿下，父亲一个人进宫探视圣上就足够了，何必要带上我？”
　　　　舒予一想也是，遂点点头，与孟氏等人一起惴惴不安地送韩迁和韩彦父子二人，连夜入宫请安探视。
　　　　同样接到消息即刻忧惶不安地赶赴皇宫的，还有诸如内阁首辅孙长玉、京兆尹周围等一众文武要员，大家俱是行色匆匆、满怀担忧，见了面不过是颔首无声招呼一下，便都默契地赶往合欢殿了。
　　　　后宫原本是不容许臣子无诏随意进入的，但是眼下元嘉帝命在旦夕，谁还关心这些。
　　　　一众臣子陆陆续续地到得合欢殿，只见店中已经戒严，除了看诊的御医和伺候的宫人，谁都不许随意进去。
　　　　赵贵妃打发高公公招待闻讯前来探视的众臣，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元嘉帝身边。
　　　　就是赵太后、王皇后和小望之，此时也只能坐在殿中看着御医宫人忙来忙去地干着急。
　　　　从入夜到黎明，又到日中，元嘉帝的病情才算是勉强稳定下来，但是元嘉帝到底何时会清醒过来，就连医药世家出身、经验丰富的张院判也难以下断语。
　　　　说白了，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够看元嘉帝的造化了。
　　　　赵贵妃对此十分不满，当即呵斥张院判等人，若是元嘉帝醒不过来，就让他们陪葬，又说太医署的尽是些庸医，要下诏召请奇人异事，入宫替元嘉帝诊治，云云。
　　　　这一次，一向喜跟赵贵妃唱对台戏的赵太后和王皇后没有再跟她对着干，反而在赵贵妃责骂完之后，冷着脸吩咐太医署全力以赴，务必要将元嘉帝给从鬼门关拉回来。
　　　　孙长玉等人听罢，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当即拟发布告，向全国征求名医入宫替元嘉帝诊治。
　　　　“子介，你现在能否即刻联系得上柳真人？”韩迁低声问道，眉头紧蹙。
　　　　韩彦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韩迁是想要请柳真人入宫替元嘉帝诊治。
　　　　“我试试看。”韩彦想了想，咬牙轻声应道。
　　　　师傅柳真人精通岐黄之术，一手炼丹术更是出神入化，若是能及时找到他，说不得真的能够暂且保住元嘉帝的性命。
　　　　虽然歧王之流如今皆已被下了大狱，小望之又是宝册钦封的太子殿下，未来大周的继承人，但是眼下这种情势，元嘉帝若是驾崩的话，必然会使得小望之接下来的称帝之路更加难走。
　　　　韩彦当即寻机会找来王平，将自己平日里和师傅柳真人联系的方式告诉了他，让他混在前去张榜寻医的侍卫中，想法子快速将消息递到柳真人的耳中。
　　　　说来也是凑巧，柳真人云游各地采集药材炼丹，近日正好途经京城，见有侍卫张贴皇榜，便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关门弟子给自己留的讯息，震惊之余，略一犹豫，便上前毛遂自荐。
　　　　他虽然早已窥破红尘、隐居世外，一心求仙问道、炼丹延寿，不问红尘凡俗，更不愿意跟皇权沾上什么关系，但是关门弟子的求救，他却不能装作没有看到。
　　　　负责张贴皇榜的侍卫没有想到布告刚张贴上去就有人前来“揭皇榜”，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看起来颇有几分本事的道人，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激动地将人带入宫中。
　　　　王平也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趁着一路上的工夫，将自己受韩彦之托以及元嘉帝病危的事情一一跟柳真人说了。
　　　　当着其他人的面，柳真人有许多话不方便多说，便只是点头应和，就这么一路快马加鞭地进了皇宫。
　　　　等到了合欢殿，一众臣子后妃见前去张贴皇榜的侍卫这么快就带回了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道长，亦是十分惊讶。
　　　　就算是韩彦这个亲徒弟，乍然间看到师傅柳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都难以置信。
　　　　不过眼下不是解决好奇的时候，更不适合师徒寒暄，所以柳真人简单地介绍自己两句之后，便在宫人的接引下，进入内室替元嘉帝诊治。
　　　　这一看诊就到了入夜时分。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殿内明亮的烛光与天上的星月之辉辉映，肃穆冷寂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韩彦默默地陪在小望之身边，不时地朝内室张望，随着夜色的加深，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第378章　一线

　　好在将近子夜时分，终于听得一直低头不断施针、满头大汗的柳真人长吁一口气，叹道：“好了。”
　　　　简短的两个字犹如纶音佛语，一下子将众人心头沉甸甸的迷雾驱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蹭地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内室。
　　　　赵贵妃半跪在床头，紧紧地抓住元嘉帝的手，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元嘉帝看，生怕柳真人方才的话是骗她的。
　　　　然而随着柳真人一声话落，元嘉帝就费力地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圣上，圣上，您醒了……”赵贵妃紧紧地握住元嘉帝双手，哽咽道。
　　　　众人闻言，惊喜交加，连忙都候在帐幔外，等候元嘉帝召见。
　　　　柳真人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看了眼躬身后者的乌泱泱一片的文武大臣，道：“圣上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最是需要静养。各位大人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吧。”
　　　　众臣看了柳真人一眼，有些不悦他一介籍籍无名的道士对着大家指手画脚，但是转头看见内室床上躺着的元嘉帝这会儿虽然睁开了眼睛，却尚且无力说话，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和急切，躬身请了安，便都乖觉地退了下去。
　　　　除了韩迁和韩彦父子二人。
　　　　柳真人收拾好银针等物，背上药箱，出了内室，途经韩彦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说罢，便迈步到宴息室的桌前坐下，提笔铺纸开方子。
　　　　韩彦自觉地默默伺候。
　　　　韩迁在一旁拱手道：“这次都多亏了真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真人抬手打断了。
　　　　“谁让我收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呢？”柳真人嘟囔一句，看不出喜怒。
　　　　韩迁知晓这师徒俩有话要说，当即拱手应道：“犬子有劳真人多费心了。”
　　　　说罢，便退了出去。
　　　　孙长玉等人窥得这一幕，自然是拉着韩迁打探这位道骨仙风、医术高超的真人的身份，得知竟然这位是名满天下的紫霞观主柳真人——韩彦的师傅时，个个都感叹不已。
　　　　韩迁真是好运啊，长女生下的孩子做了太子，幼子又有救护之功，而现在幼子的师傅又救了元嘉帝一命，这是多大的运气和功德呐！
　　　　韩迁与众人寒暄，韩彦却在宴息室老实地交代自己这几年的隐忍潜藏。
　　　　柳真人一面写药方，一面冷哼低声道：“你倒是能耐了，当初跟为师说是回京探亲，没有想到竟然不声不响地做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大业绩出来！”
　　　　五年呐，也不知道这个一向调皮捣蛋、放荡不羁的徒儿是怎么痛改前非，静下心来步步为营，一直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前几日正好来京城寻药，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太子殿下之事，就顺口打听了一句，这才知道自己的好徒儿的丰功伟绩，一时怔住，不敢置信。
　　　　“非是弟子有意隐瞒，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师傅见谅。”韩彦诚恳请罪，“当时前路未明，后有追兵，弟子这么做也是怕万一稍有不慎，再连累了师门……”
　　　　后来在辽东一切都稳定了，他又一心为小望之将来回京继承大宝铺路，其他的事情便都只能往后推了再推了。
　　　　柳真人闻言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是药方。”柳真人收笔，将药方拿起来吹干上头的墨迹，递给韩彦，道，“不过，他们信与不信、用于不用，我可就管不着了。”
　　　　要不是恰逢其会，哪怕自己还有些名气，这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自己进宫来替元嘉帝诊治。
　　　　“多谢师父！”韩彦接过药方，诚恳道谢，又开口邀请道，“等此间事了，弟子再亲自设宴，向师父赔罪！”
　　　　“再说吧。”柳真人应道，“若不是这番变故，为师此时大约都已经启程返回紫霞山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太后激动地打断了：“真人可万万不能走！圣上还需真人费心诊治呢！”
　　　　她可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柳真人可比太医署的那些庸医厉害多了。
　　　　如今朝政未清，元嘉帝可万万不能出岔子，否则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虽然不至于如歧王等人一般谋朝篡位，只怕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来夺取，将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一团糟。
　　　　到时候，即便是有太子可继承皇位，又有什么用？
　　　　小太子刘劭就再聪慧，也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而已，又如何能镇得住那群如狼似虎、心狠权大的大臣？
　　　　柳真人见状起身，向赵太后拱手见礼，婉辞道：“太医署的能医妙手比比皆是，贫道不过是一个山间小道耳，不敢当此重任。”
　　　　“真人不必妄自菲薄，您医术高超，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赵太后恳切挽留道，“太医署群臣束手无策，唯有真人出手力挽狂澜，救下了圣上，这份卓绝的医术，可不是谁都有的！”
　　　　柳真人摆摆手，中肯地回道：“太医署的各位大人不能不能医，而是不敢医。今日贫道已经做过示范，接下来几日只要按样施针，再配合汤药调理，圣上定会慢慢恢复的！”
　　　　毕竟此次施针程序繁琐，有些穴道对于入针分寸更是要求十分严格，万一要是一不小心多入了分毫，到时候非但救不回元嘉帝，反而会要了他的性命，太医署的御医们又怎敢轻易施针尝试。
　　　　他要不是之前诊治过类似的病人，有成功的经验可循，哪怕此次有韩彦相求，他也绝对不会轻易动手替元嘉帝施针医治的。
　　　　一旁的张院判暗自点头。
　　　　可是赵太后关心则乱，这会儿根本就听不进去柳真人的解释，只有一句话，在元嘉帝恢复如初之前，柳真人说什么都不能离开皇宫。
　　　　非但赵太后如此坚持，就是群臣亦是一样观点。
　　　　眼见着近几日出宫是无望了，柳真人干脆爽快地应了下来。
　　　　只是柳真人这一留，就被迫留到了正月底。
　　　　正月将尽，寒意渐退，元嘉帝的身体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这一日，待柳真人施针之后，元嘉帝自觉身体轻快许多，便一脸渴望又忐忑地问道：“自打真人来了之后，朕便感觉这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甚至比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