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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风华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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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以力服人

  
  彼时李遐玉、李遐龄姊弟数人在互不知情之时兵分两路,分别盘问了仆婢之后,均直指都督府后花园。此时李七娘、李八娘却身着鲜亮的春衫,正笑容妍妍地摇着团扇,穿梭在盛开的百花之中。远远看去,姊妹二人面容清丽出尘、身姿高挑婀娜,徜徉在花丛当中,确实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致,足以教许多世家子弟皆心向往之。只可惜,画皮画肉难画骨,谁又知道在这冰肌玉润的好皮肉底下,到底藏着何等心机深沉的魂魄呢?
  李遐玉远远望见她们姊妹之后,便嘱咐李丹薇、孙秋娘停下:“你们且在此看着就是。”李丹薇自是不便出面,孙秋娘却舍不得与阿姊一同“征战”的好时机。见她犹豫不应,李遐玉笑着睇了她一眼:“我教训她们,还须你助阵不成?道理在咱们这一边,又不与她们争辩什么,凭我一人亦是绰绰有余。”她可没兴趣与李八娘假惺惺地周旋——像这般装模作样的贱婢,总能找出无数道理为自己辩护,又何须与她白白浪费时光?
  另一侧,李遐龄与李丹莘将旁边的粗使仆婢支使开,握着弹弓悄悄地藏进了花丛里。两人挑挑拣拣了一堆石丸泥丸,瞄准李八娘那张浅浅敷着脂粉胭脂的秀美脸庞,正要击出,眼角余光却见李遐玉自落英缤纷的杏树林中转出来。二人微惊,赶紧压低身子趴在地上,唯恐让李遐玉发现他们的行踪,教他们的“复仇”落空。
  李八娘姊妹二人的贴身婢女迎上去,正要行礼说话,李遐玉却视她们于无物,笑盈盈地走过去:“听闻八娘私相授受,抢了十娘姊姊的婚事,真教我万分惊讶。做下这等事体,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此赏花,更令我刮目相看。想来,这便是你们一房的教养做派,丝毫不知羞耻,真是让人长足了见识。啧,我是寒门小户出身,也确实没见过这般做姊妹的。大约世家大族中,十几年姊妹的情谊也不值什么,为了个素不相识的郎君便能翻脸撕破。”
  每一字每一句,皆戳着李八娘心中的忌讳,令她脸色大变。几个侍婢忙伸手想要拉扯李遐玉,李七娘也张口想出言反驳,李遐玉却身形一动,避开了她们的围堵。她的步伐奇快无比,眨眼之间便来到姊妹二人跟前,接着笑道:“既然都督府无人为十娘姊姊出头,我愤慨之下,只觉得非得送一番好礼给八娘,方能解心头之恨。”
  李七娘、李八娘觉得情势不妙,正待要退后,李遐玉却扬起手,便给了李八娘两个左右对称的耳光。因她常年习武的缘故,臂力非常,如此看似寻常轻飘飘的两巴掌,也足以教李八娘双颊迅速红肿、口鼻流出血丝。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李八娘禁不住哭叫起来,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李七娘何曾见过如此蛮力而又直接的小娘子,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是好。侍婢们焦急不安,想上前将李八娘扶起来,却又不敢招惹眼前这个煞星。
  李遐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们一眼,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李八娘,掩口笑得格外优雅:“啧,都督府上下为了保全颜面,不曾与你清算一番,你便觉得自个儿从此就能将这桩丑事当成美谈?若是此事真相传遍你的夫家,也不知你还能不能在妯娌间抬起头来做人?想来荥阳郑氏身为郡望豪门,于礼仪规矩应当很是看重才是。”
  李八娘捂着红肿的脸坐起来,泪流满面地望向她,目光中既怨毒又恼恨:“口说无凭,谁会信你!!”
  “便是没有证据又如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光是生起这些传言,便已经足可证明你的品性并非表面这般‘冰清玉洁’罢。更何况,都督府上下这么些主子,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除非你将娘家亲眷全都除掉……”
  “寒门贱婢!此事与你何干?!光是羞辱我仍觉不足,还想彻底毁了我么?!”
  “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李遐玉勾起嘴角,“而且,我纯粹只是想羞辱你,至于毁掉你——之前不过是提醒你,我有毁掉你的能力,这也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因此,奉劝你莫要轻易动怒,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否则,若是你再做错什么,我便当成是对我的挑衅,将这消息放出去,传得天下皆知。”说罢,她微微侧首:“莫以为无论你做下什么事,都督府都会不计代价地保住你。若要保有家族名声,手段多得是。”
  她弯下腰,欺近李八娘耳畔:“譬如说,出家;又譬如说,病亡。你觉得呢?”
  李八娘双瞳微微一缩,待要再说什么,李丹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元娘只是替我出头而已。若是八姊想要报复,她所说的,我都会不计代价去做。还请八姊记住,你的把柄握在我手中,若是我将消息散布出去,祖父祖母应当也不至于只保你不保我。两败俱伤,我倒是无妨,你可舍得?”
  李八娘默默垂泪不语,李七娘将她搂在怀里,却放不出什么狠话来。她们一房与李丹薇一房因此事早已撕破了脸面,如今不过是维持着面子情罢了。若是李丹薇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莫说李八娘的婚事,便是她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姊妹俩梨花带雨,瞧着倒是楚楚可怜。只可惜,旁边却无人欣赏。李遐玉轻嗔:“十娘姊姊不该出来。”李丹薇牵着她往回走:“你是为我出气,我又怎能当真置身事外。而且,虽然你是客人,但她们姊妹两人若是告状,祖母责怪下来,恐怕也会牵连你们。我方才见你扇她耳光,很是大快人心,也彻底想开了。凭什么我便须得做个好妹妹,容忍她们这般欺辱于我?日子过得这般憋屈,倒不如痛快一些得好!”
  “十娘姊姊说得是!”孙秋娘更是难掩兴奋,“阿姊就不该给她留面子,只使三分力。若是使了十分力,将她那口牙都打落,看她还如何颠倒是非。”
  “凡事不可做得太绝。”李遐玉道,“毕竟她是都督府的小娘子。咱们为十娘姊姊出口气还好说,做得太过分了,卢夫人岂会饶了我们。”说罢,她略作思索,又望向李丹薇:“十娘姊姊,既然在都督府待得也难受,不如与我一同西行?”
  这一回,李丹薇毫不犹豫:“好!”
  “阿姊也带我去。”孙秋娘立刻接道,“我也想离开灵州四处走一走,像阿姊一样威风凛凛。阿姊那些女兵的训练,我也并未落下……”
  “好罢,也带你去。”李遐玉并未告诉她,她早便想着将弟妹都带上。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远,李七娘李八娘也搀扶着站起来。侍婢们垂首给两人整理衣冠,不敢多看多瞧多言,一时间周围静默极了。而李八娘红肿的面容已经扭曲起来,低声道:“如此羞辱,他日必将百倍报之!呵,十娘动不得,那个寒门贱婢还动不得?不过是区区折冲都尉的孙女,也敢折辱威胁于我!不让他们阖家悔恨,誓不为人!”
  李七娘轻声宽慰道:“咱们这便去寻祖母,让祖母给我们做主。”
  李八娘甩开了她的手:“阿姊觉得我还不够丢脸么?!祖母已经有些日子不愿见我,其他几房也正冷眼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她咬牙转过身,“如今婚事还捏在祖父祖母手中,还是安分一些罢!”说罢,她便含泪走远了。
  待人都走了个干净,李遐龄、李丹莘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两人默不作声地将泥丸、石丸都收起来,假作赏花之状回到李丹莘所居的院子里。虽说没能用上弹弓,亲手教训李八娘,两位阿弟多少有些惋惜。然而,自李遐玉出现之后,接二连三受到的冲击,却让他们既兴奋激动难耐,又暗暗担忧苦恼。
  “你……你家阿姊好厉害。”李丹莘支吾着道,想起去岁他还曾想过若是不同姓,正好娶了李遐玉,便觉得自己确实是太天真了。这般厉害凶残的小娘子,他如何能镇得住?真该为她未来的夫君掬一把同情泪。
  李遐龄自是不知他还曾肖想过自家阿姊,与有荣焉地笑起来:“可不是么?寻常小事阿姊都不会计较,若是真让她气恼起来,必定一击即中。”然而,这般厉害的阿姊也让他这当阿弟的毫无用武之地。如今他的心情真是又愉快又怅然,矛盾得很。“阿姊这般动手,倒是免了你去跪祠堂、受家法了。若是你们都督府的长辈怪罪下来,我们往后暗中来往就是了。”
  “她也是一心为了姊姊出头。”李丹莘道,“便是祖父祖母怪罪,阿兄、阿姊与我也会替她说话,你们放心就是。何况,最近祖父正因此事大发雷霆,想要整肃家风。谁对谁错,他心中有数。倒是……八从姊想报复你们,日后可得千万小心些。”
  李遐龄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你可能打听到,你那从姊要嫁的是谁?如今可身负官职?家中仕途可平顺?若是那家都从文,我家都从武,倒是不好对付。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打听些消息也好。她若是真起了什么歪心思,我们也会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教她悔不当初。”或许,这便是天意?从武已经有阿兄与大兄,大概他再如何努力,也越不过他们去。而从文,却需要他从头开始打拼。但,从头开始又如何?有阿兄在后头,他尽管安心就是了。
  李丹莘点头:“我去问一问阿兄——咱们不如再去瞧瞧,阿姊她们正在忙什么?”他有些担忧,自家阿姊莫非也会渐渐受了李家元娘的影响,成为那般凶残可怕的小娘子?
  于是,两人又悄悄地回了崔县君的院子,阻止仆婢通传,缓步走到正房边。只听里头李丹薇一字不落地背着新兴公主的嫁妆单子:“……元娘,你可能估算出来,这些嫁妆价值几何?当初我那些姊姊妹妹听说时,眼睛都直了呢。”
  “价值几何?好些珍玩都价值连城,如何估算?如此堪比亿万金的嫁妆,薛延陀如今恐怕是又惊又喜又愁罢。”
  “不慎”听得的两位小郎君面面相觑:旁人说起这桩国婚的嫁妆单子,无不羡慕嫉妒恨。怎么这个小娘子所想的,偏偏就如此与众不同呢?


  ☆、第六十一章  纵横大漠

  
  都督府后花园中发生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座府邸,引来各房私下议论纷纷。虽说是自家小娘子受了侮辱,但毕竟事出有因,双方又缄口不言,卢夫人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李八娘那一房暗自饮恨图谋日后报复,崔县君却是心中畅快难掩笑意,待李遐玉姊弟三人也真挚许多。于是,接连数日,李丹薇与李遐玉都得以自由自在地来往,无拘无束,惬意之极。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李七娘、李八娘在宴饮上依旧是光彩夺目,谁也不知曾经发生在她们身上的诸多纷扰。李丹薇、李遐玉几人却并未出现,索性策马去了贺兰山底下的庄园中。李丹薇对外宣称是在此小住些时日,养一养病,实则次日就随着李遐玉一行人越过贺兰山,直奔大漠而去。
  且不说崔县君得到消息之后,该是如何悔恨恼怒,李丹莘又是如何羡慕嫉妒恨。李丹薇、李遐龄、孙秋娘却似飞出笼中的鸟儿一般,追随在李遐玉身后,只管睁大双目好奇地打量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
  贺兰山草木幽深、雪山延绵,虽则时而有猛兽出没、危机四伏,却也充满了乐趣。因河间府常年在附近巡查,又有年初谢琰一举攻破马贼老巢之震撼,山贼盗匪都不敢在附近停留太久。故而,带着两百女兵、两百部曲共计四百余人的李遐玉无所畏惧,将好友弟妹都护得紧紧的,权当只是出来狩猎。
  越过贺兰山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身前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雄浑而又苍茫,静寂而又危险;身后是林木森森、鸟鸣兽嗥,秀丽而又生机盎然。如此强烈的反差,不禁令人感叹天地造化之奇诡,更教人震撼于塞外与众不同的风光。如此情景,莫说向来娇养的李丹薇、孙秋娘,便是自忖也曾见识过大漠之残酷的李遐龄,亦是深受震撼。
  “这便是我大唐的浩瀚河山。昔年纵是有贺兰山作为屏障,也抵挡不住胡人南下的铁蹄。以守待攻,毕竟失之被动,损伤亦十分惨重。倒不如以攻代守,分而化之,再逐步将举目可见的河山都收归大唐疆域得好。”李遐玉道,轻松惬意的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执着,“日后,必要教马鞭所指之处,皆成为大唐之疆土!”
  开疆拓土,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何其远大的志向。李遐龄心中动了动,甚至生出了几分遗憾:为何阿姊不是阿兄?若她生为男儿,说不得便能同阿兄一样,驰骋在漠北草原之上,他日立下赫赫功勋罢。
  李遐玉回过首,又叮嘱道:“入了大漠,可不许似先前那般随意。令行禁止,你们都须得听我调度,不可违令。否则,就按我的规矩处置。”
  “是!”李遐龄三人皆肃然回应。
  “元娘,吐谷浑人遣了信使在山下等候。”派出去的斥候已经赶回,定娘禀报道,“慕容郎君日前已在前方峡谷之外扎营。”
  “他们倒是很守时。”李遐玉瞥了李丹薇一眼,暗暗思索让慕容若与她见面是否合适。不过,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能隔绝这两人不成?何况,若是男未婚女未嫁,说不得便是一桩好姻缘呢?吐谷浑贵族甚至于王室的身份并不低,慕容若又是喜好外出的,总也好过嫁入那些个世家大族中,成日被规矩束缚。罢了,横竖什么都尚未发生,她再如何多想也无益。
  众人随着吐谷浑信使的指引,策马来到慕容若的营地当中。远远看去,雪白而又华丽的毡帐如同牛羊群卧在褐色的山地上,毫不低调。李遐玉等人翻身下马,慕容若带着侍从迎过来,目光掠过她身后的几人时,微微停了停。
  李遐玉不动声色地将李遐龄三人引见给他,自然不说名字,只提序齿排行。李丹薇虽是认出了眼前的胡人郎君,却也并无异状。倒是慕容若浅笑道:“想不到还能再见到这位小娘子,果真是有缘。”这句话在胡人听来或许毫无异状,但于世家小娘子而言多少有些轻佻之感。他却也不再提别的,礼仪周到地将众人邀入已经扎好的毡帐中。李丹薇眉头微微一蹙,也并未放在心上。
  待到好友弟妹皆安置下来之后,李遐玉才前往慕容若的毡帐内讨论此次行动。两人简单就舆图做出了布置,待分别时,李遐玉似笑非笑道:“慕容郎君这回带了这么些贵重之物,若不做诱饵,当真是可惜了。”慕容若苦笑着回道:“拗不过长辈的好意而已。不过,此次既然是奔袭,这些物资皆不必带上,回程时再过来休养些时日就是了。”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他当真有诸葛丞相之能,算定了她会带上十娘姊姊一同过来,正好大献殷勤呢。
  “倒是李娘子,为何翻越贺兰山而来?莫非你们并非凉州人,而是灵州之人?”慕容若又问道。他此次路过凉州时,特地去拜访了姑臧李氏、凉州都督府,均未能遇见意中人,心中失落之极。没想到,却是先前的猜想居然都错了。这两个李家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灵州都督府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之后,大败他们吐谷浑的卫公李靖之侄孙女?
  “是凉州人或是灵州人,当真重要么?”李遐玉抬了抬眉。
  慕容若眸光微动:“十分重要。”
  “那你便去问我阿姊就是。”李遐玉转过身,“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不必对我们使。只要阿姊答应了,你又确实诚心诚意,无论你是胡人汉人,我们都不会反对。”她当然不会反对,自家还将有个铁勒族的表嫂呢。然而,那些反对之人可都是能主宰李丹薇婚事之人——便是出了先前婚事被夺的变故,崔县君、卢夫人亦不会轻易松口答应罢。
  “多谢李娘子。”慕容若朝她行了个叉手礼,俊美的面庞上含笑,犹如春暖花开。
  小儿女的心思暂且放在一边不提,慕容若因顾忌汉人小娘子的矜持羞涩,亦不敢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于是,一行数百人一路疾驰,很快便越过凉州地界,直奔甘州、肃州之北,靠着奇袭奔袭,再次横扫各路马贼。短短两月之内,西至张掖河、居延海,东至贺兰山,皆留下了他们的赫赫威名。
  许是因好友弟妹皆在身边的缘故,李遐玉稍微收敛了些,不再做什么割头颅送人之类的凶残事。虽说只她一人统领女兵与部曲,却也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攻守得宜。作为首领,她也不再贸然上前进攻,而是率领轻骑掠阵压阵。一群吐谷浑人见状,多少有些不习惯。直到因马贼的头颅取了没什么用处,她暗中命部曲筑几个京观示威,他们方松了口气——如此凶悍,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李家小娘子嘛!
  李遐龄三人也并非只是远观战况,偶尔亦会搭弓射箭助自家人一臂之力。甫射箭时,面对那些活生生的人,他们多少有些不适应。但马贼穷凶极恶,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杀之反倒是为民除害。故而,他们咬一咬牙,也让自己见了一回血。亲手杀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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