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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台空歌-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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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初雪笑道:“你们真以为谁该定什么罪是你们说了算吗?既然逼我请出皇后之印来,我便也不会让你们替我来定罪。”
    柏岚萨还不死心,劝道:“娘娘,到底都是皇后宫中的人……”
    “皇后既然将你们打发到我这里来,自然是信任我能秉公处置。柏貂珰怎么反倒不信任了呢?”
    柏岚萨被她的话噎住,登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初雪这才吩咐道:“燕舞妄传谣言,按巫蛊惑君之罪,杖毙。小月儿检举有功,升三级,赏黄金十两。柏岚萨处置公平,赏黄金二十两,交由宫正寺商议升迁。”
    燕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初雪竟然会对她下杀手,惊得大呼起来:“娘娘饶命啊,奴婢奉命行事,身不由已……”
    叶初雪向左右笑道:“她居然还说自己冤枉。莫非还想往皇后身上栽赃不成?是想看着我去跟皇后撕破脸皮吗?你道皇后会为了你背这黑锅不成?”
    燕舞吓得连连叩头,额头磕得流血,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印子。叶初雪厌烦地挥手:“还让她在我这里呼号喧闹不成?带下去送往宫正寺刑罚司行刑吧。”
    立时便有几个高大的内官上来将燕舞拖走。
    燕舞哭喊呼号,声音凄厉悲惨,被拉出去时双手抱住廊柱死活不肯松手。那两个内官不耐烦,便生生将她手指掰断硬扯了出去。
    平宗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平宗近来一向在承露殿用膳,进了门发现膳食都已经上来,叶初雪却不在。小初、小雪屏息莫立,见平宗用眼神询问,纷纷摇头,朝里面寝殿指了指,都不敢吭声。
    平宗便寻进去,果然见叶初雪面朝里躺在榻上,层层帐幔掩映,一头白发缎子一样闪露着光芒。
    他悄声过去,在榻边坐下,自己脱掉靴子踩着脚踏向里面探看,一手去撩拨她的白发,送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叶初雪突然动作,甩了一下头将头发从他手中夺了回去。平宗笑起来,伏过去扳住她的肩膀问:“没睡啊,怎么不吃饭?”
    “吃不下。”她懒洋洋地说,眼睛闭着,只有睫毛微微颤动,惹得他耐不住伸过手指去撩拨。
    “别闹。”她打掉他的手,翻过身来面对他,忽然睁开眼,目中光芒耀灿,似乎洞彻了他心中所想,“你是答应了来求情?”
    平宗不答,微微一笑,只是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柔情,手指在她面上摩挲,良久才说:“叶初雪,我到今日仍在庆幸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叶初雪满心的不平一下子被这句话抚慰得烟消云散,不由自主长长叹息一声,将目光挪向帐顶。上好的蜀锦上织着并蒂荷花的纹样,曼青的底色里掺入几缕嫣红,登时整幅幛子都活色生香了起来,微风拂动,那几朵荷花栩栩如生。
    叶初雪叹了一声,说:“人我发到了宫正寺,没当面打死就是给你留面子,救不救得及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她这条命了。”
    平宗在她额角印下一吻,不再多言,转身出去。
    叶初雪闭上眼睛,恍惚间仿佛闻到一缕荷香。只是这样的季节里,哪里又来的荷花,她知道都是幻觉,心头微微惆怅,只觉怀抱空虚,正打算让乳母将阿戊抱来,忽听脚步声响起,平宗已经回转。
    叶初雪便背对着外面坐起来,一时间也不想转头,怕自己的情绪掩藏不住被他觑见。
    然而什么都瞒不过平宗。他重又回到床上,从身后揽住她问:“还在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淡淡地说,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便索性窝在他怀中,片刻之后冷笑,“不打死一个半个的,人人都要来我这里试探,我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应付。”
    “不会有了。”他好脾气地赔笑,“这一次之后只怕旁人都要消停了。”
    “你却仍然要替她开脱。”她闷闷不乐地说。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必然会来求情,而自己也必然不会真要了燕舞的命,却仍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平宗倒是诧异了:“原来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叶初雪一时语塞,只得赌气道,“我生我自己的气。”
    他便笑着又把她搂紧些,在她耳边笑道:“气你自己这样懂事明理?”
    她冷笑着推开他:“别跟我说这些好听的。”
    平宗无奈地放开手,看她又躺下,便耐不住去闹她:“还没吃饭,先别睡。”
    她却反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你陪我睡会儿。”
    她语气中仍然带着赌气的意思,听在他耳中却别有一番韵味。“好。”他利落地脱去外袍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仍旧拉进自己的怀里牢牢锁住。叶初雪乖顺得如同一只猫,倒是让平宗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回头斯陂陀若是来见你,让他给你弄一只波斯产的白猫儿,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那种。”
    叶初雪诧异地回头瞧他一眼:“怎么,还嫌人家风凉话没说够?”
    “说就说了,怕什么?我若是怕让人说,也就不会拦着你把头发染黑了。”
    回龙城之前,叶初雪在燕州本打算将头发染回去,却让平宗拦住。当时刚刚寻回叶初雪又喜得阿戊,他志得意满,觉得最本真面貌的叶初雪就是最好的。
    叶初雪听他这样说,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闭上眼安心享受他的陪伴:“这些天很忙吧?”他有两夜没有来承露殿了,想来是千头万绪的政务让他不得分身。
    “嗯。还好。”平宗故意去蹭她的颈侧,笑着问,“想我了?”
    她用唇去碰碰他的,语气中带着惆帐:“这会儿安定下来了,却又想念当初在外面的日子,就你跟我,还有天和地。那时候连日月谷都还没有去过,咱们就在雪原上流浪。大雪下起来无休无止,咱们躲在帐篷里,也不说话,就看着大雪飘啊飘啊,看着看着就觉得头晕眼花,觉得天地世界都是翻覆无常的。我总觉得那冬天长得永远不会结束,大雪永远也不会停止。”她有些诧异地向他望过来:“怎么突然一下就过去这么久了呢?”
    “是啊,我也以为会永远就坐那里不走了呢。”
    叶初雪怅然寥廓:“今年这冬天就像是没过一样,一眨眼好像就溜走了。”
    “还以为你怕冷,不爱那样的冬天。”
    “我是不爱啊……”她顺口答着,突然回头瞟了他一眼,眼角风光无限,将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全都化在眼波里。
    平宗被她逗惹得怦然心动,凑过去纠缠了好久,又突然放开,笑道:“咱们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她媚眼如丝,尚未回过味来,只是问:“哪里?”
    平宗没有回答,直接将她带走。仍旧如同旧日一般两人共乘一匹马,只带了二三十个贺布铁卫跟在身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永顺门进入北苑。
    饶是大致猜到了平宗的目的,来到那座石屋前时,叶初雪还是禁不住心跳加快。
    平宗去拴马,叶初雪立在重新装好的门前,一时间感慨万千,像是被时光飞快地拉回到了一年多之前。
    当日他们在此栖身,前路不定,生死不明,她保住了他的性命,却失去了第一个孩子。那是她第一次确认自己对他的心意,那种愿意为他去死,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的心情,此生她再没有为别人生出过。
    近情情怯,她立在门口,一时间竟然不敢去推那扇门。
    平宗过来拉起她的手:“走啊,愣在这里做什么?”
    她却瑟缩。那石屋她进去过两次,第一次两人翻脸成仇,回去后她被锁在铁笼子里;第二次他们性命相托,却经历了一番绝无仅有的逃亡惊险。这一次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他们?
    平宗却不会想到这许多,将马鞭抛到身后,自然有贺布铁卫上前接住,他自己拉着叶初雪推门而入。
    石屋仿佛永远不会改变,仍旧是以前的样子。名贵的波斯长毛氍毹,水晶杯和葡萄酒,矮几上甚至摆放着也不知哪里弄来的鲜果。叶初雪吃了一惊,愕然站住。
    平宗笑道:“怎么了?没见过葡萄似的?”
    “这祥的天气哪里来的葡萄?”
    平宗不语,拈起一个来仔细剥了皮放在她口中。一股与众不同的沁凉裹挟着香甜之意在口中散开。叶初雪耐住冰葡萄的凉意,顿时觉得精神一爽,好容易咽下去笑道:“原来是急冻起来的。”
    “龙城就有这样好,地窖里储上冰块,可以一整年都不化。当日你不在龙城,我便让人将这葡萄放入冰块中冻起来,等你回来后吃。”
    叶初雪倒着实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心思,一时心中感动,靠在他胸前,环抱住他的腰,用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似乎是要将落在他肩头的雪染上自己的皮肤,笑道:“你就没想过我也许回不来吗?”
    “若是你不回来……”他的神色出奇地严肃,捏住她的下巴令她抬头看着自己,“不……我从来没想过。我已经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你,以后该怎么办。”
    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情话,倒让叶初雪不自在起来,只是偏过头靠在他身上。
    火塘里柴火发出哔剥的声音,屋外风声呼啸,隐隐有马嘶声。叶初雪这才忆起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外面还有人守候着。他如今已是万乘之君,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与她二人独处。可她也明白,即使是此刻这样离开宫廷的相守,也是他做出诸多安排才能实现的。“阿护……”她在他耳边软软地唤道,抬起头看着他,眼睛莹润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得抱紧她,将她放在氍毹上,一点点亲吻,“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我答应你的皇后之位没办法给你,却让你如今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我,还要受到旁人非议刁难。可是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一个品阶的封号,任何一个落在人下的都不成。”
    “阿护!”她仍是软软地轻呼,勾住他的脖子问,“就让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我只要这样一间小小的房子就可以了。房前有草原和蓝天,空旷而祥宁,离你也不远,你可以时时来看我。就住在这里,不要回去了。”
    他一愣:“你不想回去?你在龙城不开心?”
    叶初雪垂下眼睛不语,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要求他不会答应,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便不再提。
    平宗带她到这里来,自然有一番两情缱绻的旖旎风光。两人坐在氍毹上喝着葡萄酒,却又不期然说起往事。
    “也不知小白如今怎么样了。”叶初雪颇为怅惘。
    “想它了?”平宗仔细替她将汗水拭去,“等过个四五年,阿戊能自己骑马了,我带你们回一趟阿斡尔草原吧。”他见叶初雪惊喜地朝自己看过来,也十分得意:“这些日与安安已经商议定了。等到阿延满了十二岁,可以为他说定一门亲事,先把婚事办了,就正式封他为漠北都督,统领漠北丁零十三部。”
    “十二岁!”叶初雪吃了一惊,“还是个孩子呢,就说起婚事了?”
    “没有成婚就还不是男人,统领诸部难以立威。”平宗笑了笑,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笑道,“草原男人长得快,当初我也是十二岁就有了……”
    他突然顿住,见叶初雪看过来便只是笑。
    “有了什么?”她明知故问,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又安然枕在他胸口哼着歌,仍旧是那首在日月谷唱过的《采莲赋》。
    平宗听着听着,若有所悟,忽然问道:“叶初雪,你不愿意回去,是不愿意住在宫中吗?”
    她的歌声顿了顿,随即道:“之前乱说,你别当真。”
    平宗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他知道这班铁卫都是极其亲信之人,若非真有大事,否则不会来打扰。只得披了衣起身去开门,不料门外站的居然是楚勒。
    叶初雪在他起身时便扯过裘毯盖住身体,只听他叫了一声“楚勒”,因为之前听说楚勒一直在南边,不由牵挂,坐起了身。
    一时平宗回转,看着她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叶初雪只觉得心一直沉了下去,不由牵住他的手问:“出什么事了?”
    平宗没有立即回答,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换了一种和缓的语气低声道:“罗邂在凤都称帝了。”
  叶初雪眨了眨眼,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第三十二章  却恨夜夜东风恶
    平宗被裴緈、平衍等人绊在了延庆殿,因为春耕农务以及偿还当初借京畿农户粮食的事情纠缠不清,等到好容易与大司农和度支尚书算清了账脱开身出来的时候,眼见着月亮已经过了屋顶。他心下焦急,也不等步辇抬过来,自己拔脚就朝承露殿去。
    刚下过一轮雪,天气渐渐暖和,不到半日就化得差不多了,只是踩上去地面湿滑泥泞,平宗越发走得心浮气躁。
    承露殿里果然如他所料,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赶到时正从寝殿内往外撤食物。平宗摆摆手不让众人跪拜发出声响,拦住小初往食盘里看了看。
    小初忧心忡忡地说:“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平宗点了点头,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进了寝殿。
    殿中燃着十七八支小儿手臂一样粗的蜡烛,火光映照,将床前妆台上的铜镜映得闪闪发亮。
    叶初雪坐在妆台前一动也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她长发披散,宛如一道银河从天上垂落,闪动着银妆缎的光泽。平宗记得午饭后曾经抽空回来过一次,她就是这样坐着,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叶初雪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一接触,又仿佛是怕被他灼伤一般飞快地躲闪开。
    平宗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象牙梳,安心坐下来为她梳头。
    这头发这一天里也不知被梳了多少次,早就滑顺得仿佛流水一般,梳子毫无阻碍地一通到底。平宗无奈地停下来,问:“还不肯吃饭?”
    叶初雪低着头,不让他窥见自己眼中的情绪,只是低声道:“让我静一静。”
    平宗刻意忽略这话语中送客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下,点头道:“好,我陪你。”
    叶初雪被他逗得倒是苦笑了一下:“你在这里,我怎么好静?”
    “我又不闹你,不扰你,就是陪你坐着。你要想心事也好,要发呆也好,要照镜子也好,只当我不在这里就是了。”
    叶初雪无奈,拿起他刚刚放下的象牙梳子,手指从齿尖上抚过,看着指尖被压下一个一个齿印,低声说:“我父皇的皇朝……不在了。”
    平宗不知该说什么好,便索性不出声,安静地守在身边。
    叶初雪却仿佛打开了话头,不再一味发呆:“当初在父皇病榻前,我曾发誓要为他守护这江山,等待邕长大,将天下交还给他。”
    “其实琅琊王死,就已经……”平宗要说的话在看到她面颊滑下的一滴泪水时,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叶初雪却仿佛被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目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不,我还有两位伯父,他们还有子嗣!”她突然又疑惑超来,拉住平宗的手臂,盯牢他的眼睛,试探地问道:“阿护,我要你跟我说实话,邕被杀,罗邂称帝,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平宗只觉一颗心荡悠悠飞到了半空,突然之间口干舌燥。他耳边嗡的一声响,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她的问题时,仍旧忍不住心头狂跳了两下。“你……”他伸出手去,手指插入她的长发,将她的头发握在手中,感受那一丝仿佛是带着冰雪寒意的沁凉,听见自己轻声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却不肯让他轻易逃脱,追问道:“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平宗突然抬起眼来迎视她的审视,说得斩钉截铁,“不是我!”
    叶初雪一时没有回应,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像是要看入他的心思深处,看穿他所有的隐瞒和欺骗。
    平宗担心心跳声会泄露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此刻在他耳中轰鸣的响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却怀疑她是不是也听见了,为什么她目光闪动的节奏会与自己的心跳节奏相合?他必须屏住呼吸,才能控制心脏不从腔子里跳出来。
    这是他一生之中冒的最大的一次险。
    这是他所经历过最艰难的意志的决斗。
    良久之后,叶初雪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不再咄咄逼人。她松开了攥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衣袖被她拧出来的褶皱,仿佛能从那里面看出所有的真相来。
    平宗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过,一边仔细打量她的面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叶初雪,你……”
    叶初雪低声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做一件事?”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事?”
    “我要做一场祭典。”
    平宗一愣,心猛地一松,却又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没着没落的空虚来。他点了点头:“好。”
    碧台宫总算已经竣工。平宗本想等过了年带叶初雪和阿戊母子搬过去住几天,没想到倒先是用来做了祭奠场。
    以前只是远远眺望过碧台宫,如今到了近前,叶初雪才知道原来碧台宫竟然是建在一座岛上。平宗指着那一片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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