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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二句话平常，放在朝堂中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可是他秀美绝伦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锋芒。
　　“世子从来没有见过镇东王爷吧？”苏莲城目不转睛的看着程雪啸，然后笑了笑，问道。
　　“没有。其实镇南王、镇北王我也都是这次进京才第一次拜见的。”程雪啸说。
　　他神色坦然，只答了问话。
　　二个人都坐得笔直，虽然桌子上摆着酒菜，看着似在闲聊，但神情郑重谨慎，却是彼此都明白的。
　　四大异姓王分布在大周四方，这些年彼此越来越疏远，这中间的利弊在各家眼中看来大不相同。
　　苏莲城向店堂里看了一眼，店堂里除了程雪啸的侍卫，只有一个伙计。苏莲城又笑了笑，并没有压低声音，“现在天下承平，镇西要对抗胡人所以驻有重兵，镇北十年前还有悍匪出没，现在也剿得差不多了，这几年镇北王年年大张旗鼓的放将士解甲归田，到现在只怕他暗地里的精锐，比明面上的兵力还要多。”
　　苏莲城说这话时面带笑容，程雪啸不动声…色，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苏莲城笑着摊摊手，“镇东从太祖分封时就是膏腴之地，不用对抗外族也不用剿匪，所以从来没有一兵一卒。只是镇北王比我爹聪明，我爹以为只要与三星城当地大族联姻就可以保得一方太平，三星城还有驻军，但他已数年没有进过兵营。”
　　他说到这里，已经收敛起脸上笑容，看着程雪啸缓缓吁出一口气，“异姓王，说是王，更是臣呢！太祖已经殡天十九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程雪啸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苏二公子今天跟着他们来品福斋吃这顿饭，其实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句话吧？
　　他是代表他自己说这句话，还是代表镇南王在说？
　　程雪啸面色淡然，心里却飞快的分析判断着。
　　苏二公子刚刚直言镇南王只想偏安一隅，并不关注大局，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因为镇南王如果看出了危机，想要未雨绸缪，开始和别的异姓王加强联络，那么他也应该派世子来暗示自己，而不是眼前这位不受宠爱的苏二公子。
　　苏二公子的话说得太坦白了。
　　离开血峪城前，他爹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他爹是随意感慨，不象苏二公子目的这么强。
　　他在向自己示好。
　　苏二公子敏锐通达，不是只会写诗论文的才子，更不是束手就缚的人。
　　他很关心朝政。
　　以他的才具，就算只是招揽到血峪城做幕僚，都是极有益的事。
　　程雪啸想到这里，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举起酒杯，与苏莲城轻轻碰了一下。


第17章　穷家小户的穷亲戚
　　回到镇南王府，苏莲城并没有再回想自己与程雪啸说的那番话。他今天说得并不深，也看得出那些话程雪啸肯定也心知肚明。他只是摆出一个结交的姿势，以后有的是深谈的机会。
　　他不着急。
　　更何况他觉得程雪啸是一个只看行动，不需要用言语过多试探的人。
　　苏莲城开始打点他爹和他大哥拜客的礼单。
　　镇南王从三星城带来不少特产，但真正贵重的东西却没有几样，而且全都注明了是太子册封的贺礼。
　　镇南虽然比不上镇东，但也相当富庶，但他爹……过于守成。
　　苏莲城很厚道的没有腹诽他爹小气。
　　看着礼单，他突然又想起了楚椒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还有微厚粉嫩的嘴唇上天生的笑意。
　　自己明明知道品福斋在她心中的地位，今天却脱口而出邀请她来王府，真的只是想念她做的饭菜？真的只是为了那一道椒麻鱼？
　　苏莲城侧着头，仔细想了想。
　　虽然是自己假扮穷书生，但自己对楚椒，确实有一点相遇于微时的感觉，和她在一起没有身份约束，坦诚、自然、舒服。
　　苏莲城推开面前的礼单，铺纸调朱，开始画一幅《九鱼荷花图》。
　　他兴致勃勃，完全没有感觉到疲累，等题好字放下笔，才发觉腰酸背痛，挣扎了一下才直起身来。
　　屋里不知何时已点起了灯，落葵缩在榻上打盹，苏莲城也不喊他，一个人欣赏着，越看越高兴。
　　整幅画一气呵成，勃勃生机扑面而来，无论荷花还是那九条鱼，都潇洒快乐，恰如他此刻心情。
　　苏莲城欣赏了一阵，才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画得入神，忘了吃晚饭了。
　　他看向漏刻，不由得哑然而笑，他岂止是忘了吃晚饭。他画了一下午加一整夜，马上就要天亮了。
　　苏莲城伸手按按肚子，坐下来接着写礼单。
　　写好了礼单，天也已经大亮，苏莲城叫醒落葵，一边叮嘱他一会儿拿着自己刚画好的画去装裱，一边带着他直奔库房。
　　管事往来搬取礼物装箱时，苏莲城亲手挑了四匹蜀锦，亲自动手包好了，吩咐落葵一会送到品福斋去。
　　字画装裱需要几天时间，昨天她得了调料那么高兴，那就再送她几匹衣料让她再高兴高兴。
　　楚椒和楚椿从镇西王府学了骑马回来，一进品福斋就看到落葵坐在店堂时，顿时笑了起来，“我昨天给你做了二包酥糖，你尝尝爱不爱吃？”
　　落葵很惊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姑娘为什么给我做酥糖？”
　　楚椒的笑容僵了僵，就算是想谢他昨天那么实诚，给自己装了二篮子食材，可这话不能直接说啊！
　　“我弟弟最爱吃我做的酥糖，我就想让你也尝尝。”楚椒笑着说。
　　落葵的嘴角往下撇了撇。你弟弟才七岁，小爷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楚椒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得嫣然。楚椿已经拿了糖过来，落葵看了看，拿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这是什么？”楚椿问他，指了指他旁边桌上放着的包袱。
　　“是衣料，我家公子说送给二位姑娘裁衣裳。”落葵‘嘎嘣嘎嘣’的嚼着糖，一边含糊的说。
　　听说是衣料，楚椿伸手就去解包袱。
　　华美的丝绸顺着桌沿流淌下来，楚椒和楚椿同时伸手去扶。
　　“好漂亮。”楚椿惊喜的笑，迫不及待的披在身上比划起来。
　　“嗯，你是树叶，确实适合穿绿色。”落葵笑着说。
　　“我去给娘看看。”楚椿高兴得顾不上他的打趣，怀里抱着，身上披着那块衣料就往后跑。
　　楚椒笑着问落葵，“这就是蜀锦么？”
　　落葵点头，“这是我家王爷专门带来送礼拜客的，市面上可买不到这么好的。”
　　“真是多谢你家公子，也多谢你了。”楚椒笑着说。
　　落葵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告诉楚椒这四匹衣料都是他家公子亲手挑的。
　　楚椒点头，心里琢磨着鼎鼎大名的蜀锦啊，王爷拿着送礼拜客的，根本不用挑，肯定每种都是好的。
　　送走落葵，楚椒抱着包袱回家。一进屋就看见楚椿噘着嘴，扭着身子坐在炕沿上。赵氏坐在她对面，瘪着嘴不说话。
　　“怎么了？”屋里气氛不对，楚椒连忙问道。
　　“你妹妹让我也裁一身这样的衣裳。”赵氏说着，看着楚椒，却笑了起来。
　　这话没毛病啊，妹妹为什么生气？楚椒眨着眼看她娘。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去王府，有了好料子正应该做身好衣裳。我一个寡妇，穿这么好的料子干什么！我这么一说，她就生气了。”赵氏笑着说，一边接过楚椒手中的包袱翻看起来。
　　原来楚椿是想让娘一起做衣裳。楚椒笑了起来，揽过楚椿，抱着摇了摇。
　　赵氏仔细看了看那三匹衣料。“这衣料真好，只可惜图案颜色都是女孩子的，要不然给你弟弟也做一身，他去学堂……”
　　“娘就是偏心弟弟，看到什么好的都想着给弟弟。”楚椿扬起头，气鼓鼓的说。
　　楚椒笑，“弟弟穿不了这个，一会儿我拿点钱，楚椿你和娘一起去给弟弟买衣料，咱们全家都做身新衣裳。”
　　“还买什么！这有四匹料子呢，你们一人挑一匹做衣裳，剩下二匹我拿到绸缎铺子去，至少能换十匹、八匹料子回来，如果能换成钱就更好了。”
　　楚椒愣了愣，娘这是……穷日子过惯了？
　　还没等楚椒开口，楚椿已经扑倒在那堆衣料上，“不许卖，一匹不够，我要都留着做衣裳。”
　　见赵氏张嘴要说话，楚椒急忙挡在她和楚椿之间，“娘，品福斋搭上了大主顾，以后钱好赚得很，楚椿喜欢，就给她留着吧。”
　　“你也喜欢这衣料？舍不得拿去卖？”赵氏迟疑了一下，看着楚椒问道。
　　楚椒笑嘻嘻的猛点头，这么漂亮的衣料，她当然也喜欢了。
　　赵氏脾气极好，见二个女儿都喜欢，就不再坚持。娘仨正笑着讨论裁什么衣服，就听到门外有人喊‘姐姐’。
　　楚椒忙站起来，“舅舅来了。”她迎到门口，向赵文强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舅舅进屋坐，我回店里给舅舅准备二个菜。”
　　赵文强笑着点头，随手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门口，嘴里应着赵氏的招呼，进屋去了。
　　楚椒看了那包袱一眼，舅舅上门从来不带礼物，这包袱里是他带来让娘帮他洗的脏衣服。
　　楚椒回到品福斋，喊罗大贵做二个肉菜送到家里去。她自己趁着时辰还早，店里没人，开始和面做点心。
　　苏公子也是大主顾。楚椒一向信奉礼尚往来。人家送了四匹蜀锦，她没有别的好东西回礼，那就做几样点心表个心意吧。


第18章　传家宝
　　又过了几天，程雪音告诉楚椒、楚椿，她们已经算是学会骑马了，但要想骑术精纯，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练习。
　　楚椿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不想再学。楚椒当然随着妹妹，程雪音就笑说以后想骑马了就随便来镇西王府骑着玩，学骑马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
　　楚椒的日子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不能每天都看到大帅哥了。
　　又过了几天，程雪音派人来送信，说转天要去镇东王府拜访，然后来品福斋吃饭。楚椒追问了二句，但送信人也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和郡主一起来。
　　楚椒决定按程雪啸带着侍卫一起来准备。
　　转天临近中午，二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在了品福斋门口。程雪音骑着马走在前面的大车旁边，看到楚椒等在门外，先冲她扬了扬手，然后跳下马，伸手撩起了旁边马车的车帘。
　　“刘姐姐，咱们到了，我扶你下来。”她笑着说。
　　楚椒这些日子算是相当了解程雪音了，知道她就是一个吃货加呆货。她才想不到自己一个郡主去给人家打车帘是不是自降了身份。
　　楚椒满脸笑容，迎到了车前。
　　一位少女扶着程雪音的手，款款走下车来。
　　楚椒愣了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美好的少女。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眉目精致，身材窈窕，落落大方中带着天生的甜柔娇美，风姿秀雅高贵。
　　楚椒心里冒出一句话，‘娴静时如娇花照水。’
　　“这位是镇东王府的静宁郡主。这位是品福斋的老板楚姑娘。”程雪音一手挽着刘诗琪一手挽着楚椒，笑着介绍说。
　　楚椒曲膝行礼，一边心中疑惑，程雪音又请了一位郡主来？
　　刘诗琪曲膝还礼，“我今天和音儿第一次见面，就听她一直在称赞你做的东西好吃，就跟过来尝一尝。”
　　她语音清脆，又带着一点南方人特有的娇柔软糯，说起话来十分悦耳动听。
　　楚椒却被她还礼的动作吓了一跳。
　　虽然被程雪音挽着，这位郡主曲膝的幅度可是一点也不比自己小。
　　她举止这么大方优雅，总不会不通礼仪吧？
　　和程雪音混熟了还好，这位静宁郡主可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当得起她的平礼？楚椒心里着急，想再多补一个礼还她，就听到后面有人说话。“荣宁郡主把品福斋夸得天花乱坠，却原来是这么一个又小又破的小馆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别弄脏了我的衣裳我的鞋。”
　　楚椒连忙扭头，就见第二辆马车车帘撩起，顾莞尔正探头看着她。
　　“门面小怎么了？你是吃门面还是吃菜？楚姑娘的菜做得好。你不想吃就不用下来了，原车回去就是。”不等楚椒开口，程雪音已经挑着眉高声说道。
　　她说完，刘诗琪笑着接口，“顾姐姐，音儿说楚姑娘做的菜好吃，那一定不会错。我看这里门面虽小，倒也干净得很，哪里就会脏了你的衣裳你的鞋？”她说到最后一句尾音轻扬，笑着上下扫了顾莞尔一眼。
　　楚椒嘴角噙笑，这位静宁郡主看着娇柔大方，斗嘴的功夫可比程雪音强多了。最后这一眼扫的，分明是说：让我看看你穿了什么好衣裳好鞋，也值得这么小家子气的爱惜。
　　而且她和程雪音初见就这么亲昵，不但帮程雪音说话，也顺着她的话帮自己，却这样对顾莞尔。估计是顾莞尔也把她当成了假想敌，招惹了这位郡主，结果就这样被她噎了一句。楚椒心里想着，就看到顾莞尔握着车帘的手紧了紧，身子缩了回去。
　　程雪音笑着刚要说话，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穿金戴玉的丫鬟，伸长手臂扶着顾莞尔下了车。
　　“三位郡主今天能来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楚椒笑着说，冲着顾莞尔曲膝行了一礼。
　　顾莞尔‘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楚椒笑，自己的这句客气话倒也不违心，三位郡主光临，品福斋真的是蓬荜生辉。当然如果顾莞尔不来就更好了。
　　刘诗琪一进雅间，看到墙上挂着的《九鱼荷花图》，秀目顿时一亮。
　　品福斋又小又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画？
　　她几步走到画幅跟前，扬着头细细欣赏起来。
　　这幅画长四尺宽二尺，布局得当，用色大胆活泼，但最难得的是作画人当时一定满怀激情。这股激情注入到了画作之中，所以整幅画才能这样气韵天成。
　　见刘郡主看画，顾莞尔扭头和她自己的丫鬟说话，楚椒趁机指了指顾莞尔，小声问程雪音：“她怎么来了？”
　　上次自己怼了顾莞尔一句，还以为能装成程雪音的丫鬟混过去，结果今天人家来品福斋了。
　　“今天我和我哥去镇东王府拜访，我很喜欢刘姐姐，就约她来品福斋吃饭。正好顾姐姐跟着镇北王爷和世子也去镇东王府拜访，她听说我们二个要来这里，就跟来了。”
　　原来是碰到一块了，楚椒心想。“就你们三位郡主来品福斋，后面没有别人了？”她又问道。
　　“镇东老王爷留我哥他们吃饭，他们不过来了。原本世子妃也留我们吃饭，我想着昨天就和你定好了，就没答应，还拐了刘姐姐出来。”程雪音笑着说。
　　镇东王府富甲天下，这个吃货不吃他家，却守约跑来品福斋。楚椒心里既得意又感动，正要说一会多给你做点好吃的，就见刘诗琪回过头来，笑着问道：“楚姑娘，这幅画是哪位高人所画？”
　　“是镇南王府苏二公子画的。”楚椒笑着说。
　　刘诗琪眼中异彩闪动，“楚姑娘，我也是爱画之人，所以说句冒昧的话……”
　　“郡主请说。”她的语气极是真诚，所以楚椒见她顿住口，连忙说道。
　　“楚姑娘，这样的好画挂在这里，万一不小心溅上菜汁酒水，或者单单是被菜肴的热气熏着，都是罪过。”刘诗琪笑着说。
　　楚椒一愣，这幅画有这么好？落葵昨天送来时，自己看着好看，当场就让他帮忙给挂上了。
　　落葵那个实诚孩子，只是担心挂歪了，别的可什么也没说。
　　“要是这幅画这么好，那我现在就摘下来？”楚椒迟疑着说。
　　“挂着呗，画上这几条鱼肥得很，正适合挂在这里，挂脏了就让苏二公子再画一幅好了。”程雪音插话。
　　刘诗琪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音儿你不懂，就算一个人有这样的笔力功底，他也不是随时都能画出这种水平境界来。一副好画要看画画之人落笔时的心境……”
　　楚椒不等她讲解完，已经搬起凳子放在了画下。
　　这哪是一幅画，这是品福斋的传家宝啊！
　　静宁郡主看着就是大家闺秀，她相信她的眼力。
　　程雪音见楚椒踩上了凳子，伸手摘画，连忙伸手扶她。“你急什么，我来我来，小心别摔着。”
　　“楚姑娘你的手干净吗？小心别弄脏了画。”刘诗琪踮着脚，看着楚椒，也在着急。
　　楚椒的手又缩回来，用力在围裙上擦了擦。
　　刘诗琪又看向她的围裙，还好，围裙平整干净，擦就擦吧。
　　顾莞尔撇了撇嘴，自顾自探头看向店堂，这个破店，都没人过来倒茶。


第19章　吃货的解释
　　楚椒抱着卷好的画出了雅间，见长风晓雁正忙着招呼三位郡主带来的人落座，忙笑着道谢。长风摆手，示意她自管自去忙。
　　楚椒进了厨房，见罗大贵正吩咐张叔赶紧去买些高级珍罕的食材回来。
　　楚椒立刻就明白了。最近长风往来品福斋，她爱说话，聊天中品福斋的人对四大异姓王府也有了一些了解。罗大贵肯定是想着刘诗琪的娘是公主，唯恐这位突然跑来的郡主看不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