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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聿进场前听闻了这个传言，讥诮一笑，“只是个探花郎么？”
　　吴姨娘二月里回娘家，又来了万家一次。私下里偷偷地央求纪钱钱，请她去和万老夫人讨个恩典，让纪乔也来万家女学附学读书。
　　纪家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奉者，也是坚定执行者，女孩儿都不读书。当然，如果娘亲是书香门第出身，通书识字，私下里教女儿认几个字，也没人置喙什么。
　　吴姨娘贫苦农家出身，自己大字不识，也不会有女孩儿读几句书在肚里有好处的觉悟。主要是考虑到纪乔已经十岁了，有条件的人家已经开始给女孩儿准备相看了。
　　她是个妾室，娘家指望不上，夫婿又早亡，夫家这边更是火上浇油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纪乔的亲事指望他们找个好人家希望不大，能不往火坑里送就不错了。
　　女学这边，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少。就算不是官宦之家，能让女孩子读书，家境想来也都殷实。纪乔能结几个手帕交更好，就是不能，露个脸，将来这些人家有适龄婚配的男子，想到女儿提一提，对她们娘俩也是个机会。
　　纪钱钱也想到这一层，就在万老夫人面前提了提。
　　吴姨娘母女两次回外家这么重大的事，穿的也仅是家常旧衣，想来在纪家的日子不好过。万老夫人十分可怜她们，当即就答应了。
　　不仅如此，还安排下人在内院收拾了一间客房给纪乔，让她念书时就伴着纪钱钱在万家住着，学里休息时再回纪家。
　　吴姨娘听此安排更激动了。女儿大多时候在万家住着，她在纪家这边不光可以省些女儿的开销，攒些体己，在万家有纪钱钱罩着，只怕比在纪家还要过得舒心。
　　纪钱钱不知吴姨娘怎么说通纪老夫人同意纪乔来万家读书的。想来一不需她出钱，二跟她无甚关碍，三来，怎么说也是亲孙女，没有情分有名分，还有亲家在一边看着，总不能太失了格，点头应允怕也不是罕事。
　　纪乔来万家后，与其他人不熟，只围着纪钱钱打转。
　　纪钱钱还要忙着她的书法、绘画大计，没工夫搭理她。后来想到她在万家人生地不熟的，也可怜，就嘱咐贴身丫头带她四处转转熟悉环境。
　　重点是万卿那里。因为万卿性格文静内向，她想二人应该合得来。后来两人果成为朋友，经常在一处弹琴，做针线。


第7章　放榜
　　春闱考试之后，就是放榜。
　　万大少爷、二少爷毫无意外的，连入围殿试的资格都没得到。与之对比悬殊的，是万三少爷万聿，考了首榜首名，会元。
　　想当初，万四老爷礼闱也不过才考了第五，殿试时被提为第三，做了探花。万聿则直接考了第一。这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连中三元，晋级状元。
　　一时间，整个万家都轰动了。
　　万聿在万家，少与人来往互动，可这不妨碍他中了会元后，给整个万家带来的喜悦和荣耀。
　　庶室又压了嫡房一头，万大夫人是不可能开心的。纪钱钱看到她，就仿佛看到当日万四老爷中了探花之后的万老夫人。想当初，万老夫人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
　　而万老夫人对万聿中榜这件事，既没表现得很喜欢，也没表现得不喜欢。只淡淡地说了句，“那孩子倒是个争气的。”神态微妙。
　　万聿中了会元后，过来给万老夫人磕头。
　　可能是算准了他一定会来，除了大房以外的其他几位夫人、小姐、少爷、姨娘……像被预先下了帖子似的，都先过来了。乌压压地坐了一屋子，竟比过年还热闹。
　　当看到万聿出现在门口，没有谁从中示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比万聿年纪小的各房兄弟姊妹都站起来，垂下头。其余坐着的几位夫人和有些身份的奴仆则暗暗地打量他。
　　被那么多人悄然注视着，万聿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地近乎漠然。他如庭中闲步般，缓缓地走进来，给老夫人行了礼，坐下。
　　纪钱钱看着这般冷静的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个如画中走出的冷漠少年，一定会中状元。毫无缘由的，她就是有这种笃定。她看向万宁的母亲，孝和公主，很难得的，她竟也过来凑热闹了。只见她怔怔地望着万聿，神情迷惑。
　　万老夫人道：“你们科场上的事，我这老婆子也不懂，帮不了你什么。凡事多和你父亲、师傅商量，他们虽学问不如你，有几十年的过来经验，大约也还教得起你。”
　　“孙儿醒的。”万聿语调平缓，没什么异议地回应。
　　万老夫人又叮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你母亲，她当家事多，不一定都面面俱到。”
　　万聿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
　　顿了顿，万老夫人又道：“你几个兄弟，不及你的天分。闲暇时候，多点拨他们些。难得兄弟一场，要互相帮衬的。”
　　万聿垂下眼睑，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拨着茶盖，稍显漫不经心地道：“孙儿会的。”
　　祖孙两人不咸不淡地又扯了几句散话，万聿便告退了。
　　二人谈话时，中途无一人插断，就连公主，都是静听。万聿要走，也无一人敢和他攀话、同行，直到他去远，众人方悄悄地吐出口气。
　　而万老夫人，纪钱钱似听到她微微地叹息了声。
　　“这个会元爷，好吓人。”
　　众人散后，纪钱钱回到她的小书房，继续琢磨她的书法、绘画技巧。纪乔跟过来，和她闲扯。
　　纪钱钱笑笑。
　　天才都是有些特殊气质的。像万聿这种，既有才学，又有人物，像天上掉下来的仙人似的，都是自带气场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大家看他，都用仰望的目光，自然不自觉地自降一等，觉得慑人。
　　“他这么厉害，将来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敢嫁他。”注意到纪钱钱有在听，纪乔又忍不住八卦。
　　不明她何出此言，纪钱钱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她觉得像万聿这种，人长得帅，脑瓜又聪明，气质非凡，明显不是一般人的人，无论放到哪，都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有大把的姑娘想嫁他吧？
　　纪乔道出自己的想法道：“你看大家跟他在一起，都不敢出气。将来谁家的姑娘嫁他了，天天不敢出气，还不憋死？”
　　纪钱钱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地赞同道：“你说得真对。”
　　纵然胆小如纪乔者，认为万聿可怕，不是夫婿的好人选。可大把的看脸者，却如纪钱钱想的那般，深觉万聿人品才学皆属上乘，是难得的乘龙佳配。
　　万聿是首榜首名，就算殿试发挥失常，重新排名，最坏也是个同进士。这个出身，对才十九岁的他，也不差了。是以，尽管尚未殿试，已有不少豪贵人家把心思动到他身上，变着法子打听他。
　　女学里，万聿引发的骚动也不小。
　　豆蔻年华的曼妙少女，对这个满腹才学的翩翩少年，好奇得很，心动得很。跟万家的女孩儿，各种打听他的事。
　　纪钱钱是万家的表亲，又在万家住着，自然也成为大家追问的对象。不过大家对她的态度不同于对万家女孩儿。对万家女孩儿，她们是既友善又客气，对她，则既恨不能顶下她的身份换上她们，又恨不能她多告诉她们些讯息。
　　对这两点，纪钱钱都只表示无能为力。
　　万聿她是一点都不了解，她想不光她，就是万家的女孩儿如万宁、万菱者，对万聿的事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至于表妹的身份，人家对亲兄弟姐妹尚然无动于衷，她这个表的，更不在眼里了。
　　当然了，如果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她这个表亲的身份无疑是好用的。只是可惜得很，近亲结婚不益于后代繁殖。想想要跟自己的表哥结婚？她代入自己的现代表哥，遗憾地对此表示接受无能。
　　可她对表亲结婚接受无能，不代表其他人跟她同样想法。
　　城门史徐大人的夫人曾是万家的姑娘，徐家的徐老太爷还在时，官至刑部侍郎，也是一时权门要贵。只是后来徐老太爷去世，徐家没有出息之辈，也就渐渐败落了。
　　徐老太爷曾为徐大公子求娶纪念的生母万宛。恩国公对徐府的大公子倒也满意，但万老夫人觉得徐大公子目有自骄得色，言语又颇傲慢少矜持，是被家里宠坏的主，不会体贴人，不同意。
　　万老夫人看不上徐大公子，不同意万宛和徐大公子的亲事。可恩国公的一个顾姓姨娘却觉得徐大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纵读书不行，但中过武举，官至四品云麾使。行事又豪阔大方，有大家公子气派，是个良配，吵闹着要恩国公促成。
　　恩国公伺机同徐老太爷说了。并藏一半露一半地表示，自己只有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前是一样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以后也会相同照顾看待。
　　恩国公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跟圣上有过命的交情。想当初之所以打算同恩国公府结亲，也是看上恩国公的人脉、势力。如今虽娶不上嫡的，可庶的恩国公也表示会相同照顾，徐老太爷没什么疑虑地拍板同意了。
　　万宛后来嫁给中了进士在太府寺任寺丞的纪四少爷。顾老姨娘觉得，纪四少爷只是个六品小官，自己女婿是正四品，庶房女婿足足压了嫡房女婿两头。她为此十分自得，觉得为女儿找对了人，正房太太是瞎了眼才错过徐家这个乘龙快婿。
　　后来徐老太爷猝然病逝，徐老太太溺爱长子，不加管束，徐大公子斗鸡走狗□□宿妓无所不为，孝中暗嫖被巡视官府捉个正着。
　　尽管恩国公从中多番打点，终被参了一本，降了两级。之后恩国公逝世，他再无人管束，故态萌发，又犯了事，是顾老姨娘求了万四老爷才保的他，降为七品城门史。
　　徐家在穷奢极欲的徐大老爷的掌领下，已然败落得不成样子。好在顾老姨娘还在，没有僧面有佛面，还有万家这个恩国公府权且依恃。
　　万聿只是长房庶室，中了会元，将来极有可能连中三元再中状元，顾老姨娘和徐氏的心思就动到了他身上。
　　徐氏有一女，年方二七，小名秀秀，确实生得如鲜花般秀丽无匹。徐氏原也打算仗着爱女的花容月貌，借着恩国公府的权势，攀门好亲。
　　万聿人生得好，又前程似锦，是现成的佳婿人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着表亲这重先天的优势，再使点手段，万聿还不手到擒来？
　　纪钱钱中午从学里回去用饭的时候，徐氏带着徐秀秀正在万老夫人房里闲话。
　　看见她进来，徐氏笑道：“到底是娘照顾得好，钱姐儿越发福态了。”
　　看到纪钱钱的那张小胖脸，万老夫人就止不住乐道：“她里子弱，外头看着壮实，只不长个。”
　　徐氏道：“她才多大？”指着一旁坐着的徐秀秀道：“我们秀姐儿起初也是不见长，十一二岁才抽条，两三年就长成现在这样，想来她们姐妹一个模子。”
　　纪乔跟着纪钱钱一起进来，徐氏之前从未见过她，奇怪地问：“这是哪家的姑娘？好标致相貌。”
　　万老夫人给她做了介绍，又跟纪乔说了徐氏的身份。
　　纪乔就要给徐氏行礼。
　　徐氏忙扶起她，从腕上摘了个镯子送她做初见礼。
　　在万老夫人处用了饭，徐氏母女去找顾老姨娘说话，纪钱钱则和纪乔走着去学里消食。
　　三月初的天气，余寒未去，好在天气晴朗，光芒万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温适舒服。
　　纪乔边走边对纪钱钱道：“徐家姐姐长得可真漂亮。”
　　是挺漂亮，但俏脸上难掩骄慢之气，怕不是个好相予的。
　　纪钱钱提醒纪乔，“你以后远着她点。”
　　纪乔疑惑，“为什么？她看起来人挺和气的。”
　　纪钱钱好笑地揶揄，“怎么？一个镯子就把你收买了？”
　　纪乔脸红，“妹妹说哪里话？”
　　如果不是因纪钱钱的关系，万家也不会留她在府里，她也不会收到几位夫人和徐氏送的东西。
　　她认真地对纪钱钱道：“我听妹妹的，妹妹让我远着谁，我远着谁就是了。”
　　不是她要她远着谁，是她怕她吃徐秀秀的亏，不要和徐秀秀那么亲近。怎么听她说的，好像她对徐秀秀有成见，也不让她亲近似的？
　　纪钱钱欲纠正她，后想着不是什么大事，达到劝告的目的即可，就随她怎么想了。


第8章　小隙
　　徐氏在万府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徐秀秀则以伴着万老夫人解闷为由留了下来。
　　徐家虽然没落了，可徐秀秀和弟弟徐青一样，被徐氏寄予厚望，从小也是捧凤凰似的长大，就不太会伏低做小。
　　万老夫人偏疼纪钱钱是万家上下皆知的，几个孙儿孙女如万央、万卿者，都不敢和她比肩。纪钱钱喜欢吃酥酪，万老夫人就让厨房糖蒸酥酪、蜜酿酥酪、红枣酥酪、梨糟酥酪……变着法子做给她吃。
　　是日，度量着纪钱钱下学该回来了，厨房送了新做的酥酪过来。万老夫人和两个孙儿媳妇一个嬷嬷在西厢房摸骨牌。
　　徐秀秀从顾老姨娘那里回来，看厨房送了一盅酥酪上来，揭开盖子欣喜地问：“这是做给我吃的？”
　　下人一板一眼地据实回道：“是老夫人吩咐做给纪表小姐的。”
　　徐秀秀心里大不高兴，脸上还是笑道：“我以前在家也爱吃酥酪，我尝尝你们做得好不好吃。”
　　说着，拿起银勺就要伸进盅里。
　　下人忙阻止她道：“这是做给纪表小姐的，她还没回来呢。”
　　徐秀秀彻底不高兴了，恼道：“我和纪妹妹最好了，我就不信她连一点酥酪都舍不得我吃。”
　　纪钱钱和纪乔刚好进来听见，纪钱钱忙对下人道：“我刚在学里吃了点心，又喝了一盖碗茶，现在还有些撑，酥酪给徐姐姐吃正好。”
　　徐秀秀示威的朝那下人瞪了眼。
　　纪钱钱又问纪乔：“你饿不饿？要不要跟徐姐姐一起吃点？”
　　纪乔从未见纪钱钱和徐秀秀亲近过。不仅如此，纪钱钱还特意嘱咐她远着徐秀秀。可徐秀秀却跟别人说她和纪钱钱关系很好。
　　纪乔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忙拒绝道：“我也不饿。”
　　徐秀秀道：“我也不饿，不过白跟她们说着玩罢了，谁知都认了真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盅碗推到一边。
　　纪钱钱来到万老夫人斗骨牌的西厢房。
　　万老夫人问她：“刚听你们在外面吵什么呢？闹嚷嚷的。”
　　纪钱钱搂着万老夫人的后背笑道：“老祖宗的耳朵真好使，哪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徐姐姐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
　　两位少夫人和陪场的赵老嬷嬷都看着纪钱钱笑。
　　纪钱钱问万老夫人：“老祖宗今天赢了几个钱？”
　　万老夫人努嘴指了指旁边的一堆散钱，“呶，都在那了。”
　　纪钱钱笑道：“老祖宗今天运气好，够一餐饭钱了。”
　　两位少夫人笑道：“还不是赚了我们的？”
　　赵老嬷嬷心存侥幸地大笑道：“老奴今天倒是不赔不赚。”
　　万老夫人对赵老嬷嬷道：“你也是个老财主了，还心疼这几个钱？”
　　赵老嬷嬷是万老夫人的陪嫁嬷嬷。万老夫人惜她勤谨，服侍得周到，侍奉的时间又长，是个老实人，就把她孙子辈的放出去了，在外另有赚钱营生。
　　她年纪大了，万老夫人虽早放她出去，可两个儿子、媳妇还在府里任管事要职，家境比一般的富贵人家还殷实些。
　　赵老嬷嬷笑道：“瞧老祖宗说的，钱这么好的东西，谁不知道疼着些？”
　　边说着，边和两位少夫人挤眉弄眼地直看着纪钱钱笑。
　　万老夫人也听着喜欢，扭头笑问纪钱钱道：“你晚上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另吩咐他们做。”
　　纪钱钱道：“还是看两位表嫂吧，她们的银子，白便宜了我，要心疼的。”
　　两位少夫人笑回道：“纪妹妹这是笑话我们了。我们就是再穷，对请妹妹吃饭这样大的事，还是愿意倾囊的。”
　　万老夫人笑道：“瞧，苦主都发话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大家都笑起来。
　　徐秀秀来万家的目的是为了万聿，原以为耍点心机，多制造机会，来几次不经意地偶遇，以她出色的相貌，万聿总会对她印象深刻的。可很快她就发现，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可能是临近殿试要备书的缘故，万聿极少到内院来。在她住进万家的六七天里，只听说万聿去了一次大夫人那里。
　　当她得到消息匆忙赶去的时候，万聿已经离开了。此后，再未听到他在内院出现的话。
　　她也状似不经意地跟万宁她们打听万聿的事。可能都还年小，没注意过这些，对此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她觉得再坐等机遇不行，要主动出击才是，就怂恿万宁她们去前院看万聿。
　　其实，万宁、万葭她们对万聿的事也好奇得很。只是她们从未想过主动和万聿来往，经徐秀秀提醒，才意识到她们是万聿的妹妹，是可以去他那里看他这个哥哥都在忙什么的。
　　纪钱钱认为徐秀秀醉翁之意不在酒。从她在万家住下，她就预感她的目标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