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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美人-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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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乔叔说话,沈潆已经拉着相思往下走。陈远和昆仑只能跟了上去。
  *
  这天早晨,裴章忽然提出要出城打猎。裴延觉得奇怪,这个季节猎物很少,而且大同这边刚经历过大地动,动物都受了惊吓,不敢出来。他把这些情况都跟裴章说了,裴章还是坚持要去,裴延只能点了一队府兵随行保护,跟着出了城。
  在林间搜寻了大半日,只打到几只野兔。皇帝似乎也没了兴致,吩咐众人打道回府。
  可就在要进城的时候,徐器忽然出现,在裴章耳边说了几句话,裴章就要队伍停下来,连大内官都没有带,与裴延单独去了城楼上。
  城楼最近刚刚修缮,还架着一些木制的支架,砖石堆在角落里。从城楼上俯瞰下去,一条弯弯曲曲的官道绵延至远处的丘陵。裴延站在裴章的后面,看到风吹起皇帝身上的衣袍,袖子鼓起来,露出里面清瘦的腰身。
  皇帝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瘦了,连两边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整个人也显得老了些。
  裴章久久不语,仿佛只是专心地在看远处的丘陵和景色。
  “皇上?”裴延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他们今日出来太久,他还顾不上喝水,整个嗓子都在冒火,像是干涸的土地一样。
  “朕记得当年太。祖建国之时,整个山西辖二十六处卫所,连京城都处于山西的管制。后来卫所虽然削减到十几处,但是这里仍然是大业的门户,是京城的防线。记得皇祖父说过,只有牢牢地守住这里,才能守住大业的浩浩江山。”
  裴延不知道皇帝突然提这些事做什么,耐着性子认真听着。
  “朕虽然让四叔守在这苦寒之地数年,但每年的嘉赏从未少过。四叔的军功不输给先帝时期的那些公侯,可以载入国史,为何要私贩盐引敛财?”裴章转过来,直视着裴延,目光中含着一抹厉色,“朕早就言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然四叔为国鞠躬尽瘁,可青史留名,但贪赃枉法之人,朕绝不姑息。”
  裴延立刻跪在地上,抱拳道:“皇上,臣不知道您所言……”
  “日前,大同知府告发四叔手底下的庄子里有人私自贩卖盐引,朕不信,让徐爱卿亲自到庄子上暗访。今日,徐爱卿从庄上带回来的人里,有人招供了。”裴章遗憾地摇了摇头,“四叔还有何话可说?”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裴延几乎完全反应不过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皇帝早就想把自己的手里的兵权收回去,但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鞑靼的事情一解决,就迫不及待地要对自己下手。所谓的盐引,不过是个幌子,就是用来治他罪的借口而已。皇帝微服出巡,将山西的布政使和周围卫所的兵调过来,不是为了冯邑,不是为了救灾,而是拿下他!
  不愧是在皇室的尔虞我诈之中成长起来,最后赢得九王夺嫡胜利的人。这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眼下他毫无准备,已被扣上罪名,只能任人宰割。
  裴章的嘴角凝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他等这一日等得实在太久,如果不把这根芒刺拔掉,他就无法安睡。他正要叫人把裴延押下去,忽然大内官走上城楼,说道:“皇上!下面来了几个人,非要见您。”
  裴章冷冷道:“朕几时变成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大内官一抖,跪下道:“小的不敢。只不过来的人有些特殊,是靖远侯的妾室。那名妾室在那不停嚷嚷着,有冤情。不少百姓都围了过来。小的怕事情闹大,只能上来禀报。”
  裴延的心里“咯噔”一声,动了下,听到皇帝说道:“一个女人,不会将她拿下吗?”
  “她身边有高人保护,禁卫一时奈何不得。大同刚发生了地动,民心正是不稳的时候,她这么闹下去,恐怕……”
  裴章冷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把她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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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城楼底下原本只有禁卫军和裴延带来的一队府兵守着,往来的百姓也不会想到天子和靖远侯就在城楼上。
  沈潆赶到以后,二话不说就要往城楼上闯,言谈之间与他们起了冲突,在陈远和昆仑的保护下倒也没吃什么亏,只是闹出动静,吸引不少往来的百姓围观,纷纷猜测此间发生了何事。
  徐器本来静等着皇帝将裴延拿下的命令,这件事本来就是巧立名目,所谓的私贩盐引不过是为了明面上好交代而已。他们怕西北民心震荡,夜长梦多,本欲将裴延秘密收押。但沈潆跑出来一闹,此事就不得不摆到了明面上。
  徐器对着沈潆几人喊道:“大胆刁民,圣驾在此,你们要造反?”
  “民妇有冤情要申,请求面圣!”沈潆大声说道。
  百姓在旁,议论纷纷。徐器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懂得利用民心,恰是皇上最忌惮的。他觉得自己先前小看了这个丫头片子,转而说道:“你不过屈屈一介庶民,皇上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民妇不算庶民,是靖远侯的家室。事涉侯爷,民妇非见皇上不可!请徐都督放行!”沈潆义正言辞到。
  周围的百姓也开始帮她助阵:“侯爷怎么了?”
  “对啊,侯爷犯了什么错?”
  “皇上为什么要跟侯爷过不去?”
  人声此起彼伏,徐器只觉得头疼。他做不了主,只能命官兵拦着人,赶紧让大内官上去禀报。
  没过多久,大內官便从城楼上跑下来,说道:“放开他们。皇上宣见,你跟我来吧。”他看向沈潆,显然是只让她一个人上去的意思。
  沈潆拉平身上的衣裳,大步往前。相思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腕,想叫她别去。可她回头,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相思心里真有些佩服她了。换了是自己,这种情形之下,未必有勇气单独走上城楼。就算再怎么喜欢侯爷,人在生死和皇权面前,也会本能地畏惧。
  “小心。”相思轻声说了句。
  沈潆点了点头,跟着大内官踏上城楼。
  这里的城楼不像京城那么高,阶梯被风沙吹得有了裂痕,每一层都不是那么平整。她记得裴章登基的时候,他们一同登上过京城朝阳门的城楼,两边还有阙楼,像只巨大的飞鸟张开双翼,迎着朝阳。他们在城楼上俯瞰整座京城,接受万民的朝贺。
  人山人海,山呼万岁。
  当时裴章握着她的手,嘴角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他说:“嘉嘉,这天下,朕将与你共享。”那一刻,沈潆是心疼他的。毕竟苦熬了那么多年,终于站在了万人之上。可沈潆并没有享受到权势带来的快乐。她被繁重的礼服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压得喘不过气来。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她并不适合跟裴章并肩站在一起。
  沈潆登上城楼,再次看到那个曾经握着她的手,说要跟她共享天下的男人。前两次,她抱着逃避的心情,不敢面对他,也不敢面对自己。她害怕自己的心里还有过去的影子,还放不下这个人。
  可今天听说他把裴延扣下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跑来见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个人以及过往,在她心里,仅仅止于一个名字和一段回忆,不再有什么意义。
  沈潆几步走到裴延的身边,直直地跪了下来。
  裴延侧头看她,对裴章说道:“皇上,一切罪责由臣承担,与她无关。请皇上放她走。”
  “侯爷不要说话!”沈潆喝了一声,仰头直视裴章的眼睛,“敢问皇上,侯爷所犯何罪?”
  裴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朕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朕要治什么人的罪,难道还要向你交代么?”他本来只想拿下裴延,并不想动这个女人。因为她身上那些与皇后相似的地方,他甚至还想过给她安排一个好的退路。但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挑战他皇帝的威严,他就容不得她了。
  “皇上无需向民妇交代,但侯爷镇守西北多年,深受军民的爱戴。鞑靼的事情刚刚解决,百姓刚刚从地动中恢复过来,皇上就要治侯爷的罪,不怕引起非议吗?”
  “放肆!”裴章喝了一声。
  裴延一把捂住沈潆的嘴,低声道:“嘉嘉,你不要再说了!”他知她素来有些胆大妄为,却不知她胆大到如此地步。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可是天下的至尊,他皱一皱眉,就要有人人头落地。
  裴章注意到裴延对沈潆的称呼,一时之间错愕,以为自己听错,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难道又是个巧合?她叫嘉嘉,她居然也叫嘉嘉!这天底下,敢这么跟他说话,又不怕他的女人,只有她!
  沈潆拉下裴延的手,索性站了起来:“今日,就算皇上要杀我,我也要说清楚。皇上觉得鞑靼的危机解除了,侯爷已经没有用处,所以凭一个知府的片面之词,就将侯爷定罪。皇上如此卸磨杀驴,可想过边境二十四卫所的将士可能会寒心?如果再有外敌来犯,还有谁能替皇上守住江山?忠臣良将,若是看到侯爷的下场,会不会兔死狐悲?”
  裴章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没注意到沈潆说了什么。
  她说话的神态,还有维护裴延的样子,忽然让他想起了某年入宫,定王和永王故意刁难自己,皇后挺身而出,怒斥了他们一顿。那个时候,她虽是王妃,但实际上因为嫁给他这个不起眼的皇子,在皇室里没什么地位。真正让她有底气的,是安国公之女这个身份,连定王和永王都不敢太为难她。
  她把两个皇兄骂了个狗血淋头,像护犊子一样将他挡在了身后。那个纤细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眼前的女子怎么会是他的嘉嘉呢?她护的是另一个男人。
  裴章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记忆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让他一时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他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呼吸困难。他希望她是嘉嘉,因为他做梦都想再看她一眼,听她跟自己说话。可他又不希望她是,因为她这样奋力地维护裴延,代表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无足轻重。
  沈潆说完之后,重重地喘了口气。裴延立刻拉着她跪下来,若不是当着天子的面,真想直接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若是他一人,没什么可惧的。皇室的人说翻脸就翻脸,在父亲那会儿,他们裴家已经吃过亏了。不过这儿总归是在西北的地界,皇上就算要拿他治罪,也没那么容易。
  “你干嘛不让我说。”沈潆不满道。
  裴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裴章说道:“皇上,她年纪小,天真无知,请您……”
  “你叫嘉嘉。”裴章没有理会裴延,而是直直地看着沈潆,“朕的皇后,恰好也是叫这个乳名。”
  裴延听罢,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潆。巧合,竟然又是一个巧合?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沈潆的手,握得很紧,因为皇帝的这句话,让他瞬间有了危机感。
  沈潆被裴延握着,手心仍是一片冰冷。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在她心头反复地割着。
  长信宫的夜太冷了,她怕黑却见不得光,只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时至今日,他有什么资格叫她,又有什么资格怀念?!
  她平静地说道:“能与嘉惠后同名,是民妇的荣幸。不过民妇粗鄙,恐怕不及先皇后万一。”
  大内官在旁边看着,默默地替沈潆捏了把汗。敢这么跟皇上说话,这女子是疯了不成?但大内官也知道,就凭她跟皇后的乳名相同,皇上就不会杀她。
  裴章心中震荡难平,看到眼前的女子眼中毫无半点光芒,仿佛他就是个陌生人。不可能是他的嘉嘉!只是性情有些相似,乳名相同罢了。若真是嘉嘉,应该恨他,怨他,哪怕跳起来打他几下,他也会紧紧地拥她入怀。嘉嘉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皇上若是明君,民妇还有几句话想说。”沈潆不理会裴延的阻止,继续说道。她太了解裴章的性格,这人天生有反骨,喜欢有人逆着他。越是乖乖顺从越没有希望。
  裴章心中因为愧疚和思念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淡淡地说道:“朕若不听,倒成了昏君?你讲。”
  裴延本来不打算让沈潆再开口,但无奈这丫头今天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根本不听他的。
  “皇上要治侯爷的罪,总得讲证据。那个大同知府自身难保,随便攀咬侯爷几句,充其量是想转移视线,甚至想借此为自己脱罪。皇上应当知道,西北这里的盐引,是朝廷对民的惠政,本身就卖不了很高的价格。而且随便打听就能知道,侯爷拿到手上的盐引,都是折价卖给商人的。他若是想敛财,直接用原价卖出即可,何必再让手下的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私贩盐引?”
  裴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本来也没有深究过冯邑的话,只是寻个由头将裴延拿下,顺便收回兵权。他说道:“就算冯邑有为自己脱罪之嫌。但徐器从庄子上抓回来的人里,的确有人招供自己贩卖盐引。”
  “那徐都督可有说,那人供词的全部?她是否指出由侯爷指使?还是被旁人利用?”
  裴章看了大内官一眼,大内官回道:“这,徐都督倒没有说。”
  “既然案情疑点重重,皇上为何不派人好好审理,待证据确凿,再定侯爷的罪也不迟?侯爷镇守西北多年,劳苦功高,这次大同地动,也是出钱出力。此刻城楼底下就围着不少的百姓,他们都在看着皇上会如何处理此事。”
  “大胆!你在威胁皇上吗?”大内官斥道。
  沈潆道:“民妇不敢。不过皇上应该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西北刚经历过大地动,民心不稳。这个节骨眼上,若不好好处理侯爷的事,会激化矛盾,再度引起哗变也说不定。到时,难保别国会不会趁虚而入。这难道是皇上亲临西北的初衷?在您的心里,也希望成为百姓心中的好皇帝吧?”
  裴章忽然笑了一下。这副伶牙俐齿,不畏天威的样子,真真是让他完全生不起气来。他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是被个小丫头片子激得不服输起来。难怪裴延如此喜欢她。
  “你听好了,在未查清靖远侯的罪行之前,朕不会动他。朕也会查清此事,让你心服口服。”
  “多谢皇上。”沈潆趴在地上一拜。
  裴章转身离开,大内官不禁看了沈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等沈潆抬起头的时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直接歪倒在裴延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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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相思等人守在城楼底下,与禁卫军僵持着。裴延和沈潆吉凶难料,他们寡不敌众,全靠一口气在支撑着,谁也不知道今日会是怎样的结果。
  陈远有些担心,轻声道:“如果一会儿,侯爷他们没有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昆仑闷闷地哼了一声,在草原,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但在中原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他弄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为难一个守边有功的将领这跟砍断自己的手臂有什么区别?
  相思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如果皇帝真的那么不仁不义,我们拼死也要把侯爷救出来。大不了就造反,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对,就这么干!”陈远凶狠地看了徐器一眼。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徐器在军营里斩了他同袍时的情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这时,裴章和大内官从城楼上下来。裴章对徐器道:“撤了。”
  徐器愣住,不确定地叫了声:“皇上?”
  “朕说,把人撤了。”裴章又板着脸说了一遍,徐器这才下令禁卫收兵。
  裴章等人前脚刚走,裴延就火烧火燎地把沈潆抱了下来,扯着嗓子吼道:“拉辆马车来,去叫大夫!”
  靖远侯府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忙乱的一日。先是裴延疑似被皇帝抓了起来,乔叔正在苦苦思量对策,后来府兵又禀报说侯爷被放回来了,只不过沈姨娘晕了过去,需要请大夫。
  接着,大内官和禁卫又过来,把皇上的东西都搬走了。说皇上要去府衙住着。
  乔叔的心情就这么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也快要晕过去了。
  裴延回府,直接把沈潆抱回房间,放在床上,转头出了床帐,问易姑姑几人:“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你们怎么都不拦着她?”
  易姑姑回道:“姑娘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没胃口,也睡不好,回来的路上还吐了。侯爷也知道姑娘的性格,哪是我们几个能劝得住的?她一听说侯爷出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裴延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欢喜,自己好像终于在她心里开始有了点分量。
  他坐在床边,双手握着沈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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