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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那些爱情-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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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肇驾幸嘉德宫的时候愈来愈多,宫闱皆知,天子镇日政务忙碌,其实并无多少余暇,所以一惯在后宫并不怎么用心。
  而宫中,他唯一重视的女子便是皇后阴氏。但自邓氏之女入宫以来,这内闱的格局便渐渐有了变化。
  起初也只是因着孝名封了贵人,后来也不过偶间得了圣眷,仅比寻常宫人好上些许。但数月后的今日,圣上举凡移驾后宫,必是去往嘉德宫,连皇后的长秋殿都冷落多时了。
  不过,虽未临幸,但圣上赐予中宫的封赏却比往日更厚了许多,金玉珍玩,奇巧贡品,但凡赏赐,其他人几乎沾不了丁点儿余沥,尽数入了皇后的长秋宫。
  而此时,邓绥听着近日天子又厚赐中宫的消息,手中的兔毫笔顿也未顿——
  之所以这般厚赐,其实……是因为心虚呵。
  他十四岁初次选妃,一众少女中喜欢上了那个工善书法的阴氏,之后几乎三年独宠,封为皇后……是真心将那个女子当作结发妻子看待的罢。
  所以,如今察觉自己有负初心,才会想方设法,试图弥补她一二。
  负心,原本就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呢。
  当年他对那个女子,也曾经深情缱绻,海誓山盟的罢?
  当年承诺时未必不是真心,但,这世上又有多少真心经得过光阴荏苒,历得了世事变迁?

☆、  第92章 汉和帝与邓绥(十一) 
  转眼间已是冬尽春来,冰雪初融的绀香二月。
  一反常态地,嘉德宫并非惯见的安然详和,而是异样静寂寥落的氛围,连宫人们皆是一派惊惶不定模样。
  “嘉平姊姊,贵人的病症可好些了?”守在门外的几名浅黄色襦裙的小宫婢见贵人身边的心腹侍女自内寝出来,连忙急急问道。
  “已好些了。”嘉平顶着眼底深深的青翳,一双眸子困顿得已失了神采,血丝遍布,显见这半日已来操劳得厉害,连语声都是疲惫中带了虚弱“郑医工方才又替贵人扶了脉,说是只要谨遵医嘱,悉心调养,大约半月便可痊愈,并不会遗下什么病患。”
  “这可是苍天开眼!”其中一名小宫婢闻言长长舒了口气“若是贵人这般的好人都没个好报,可真是天道不公了!”
  “当天贵人被用步辇抬回宫时,冻成那般模样,脸色都僵青了……医工都惊成那样儿,急急开了好几副药,又是饮服,又是药浴的,且说可能会冻坏手脚,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想到当日的情形,宫婢们仍心有余悸……若贵人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落得了好?
  幸好、幸好贵人没有大碍呢。
  嘉平看着众人一副劫后余生模样,心思却并未轻松起来……贵人的确没事了,若是往远了想,眼下的情势,仍是凶险得很呢。
  皇后召贵人前去拜见,却令人在长秋宫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这是摆明了折磨欺辱。这一回万幸没有伤残落病,但谁敢说没有下一回?
  圣上十四岁选妃,初见阴氏之女便甚是喜爱,之后宠冠后宫,且在第二次选妃之前将其封后,稳了地位,只为令她安心。
  宫闱之中,谁人不晓天子独宠椒房?其他女子虽也偶尔见幸,但哪里真正得了天子的心,不过为都会子嗣罢了。
  只要皇后稍不如意,折辱一两个宫妃寻常得很,圣上只在意她一人,于这些琐碎事情向来从不过问的。
  ……而这数月以来,圣上竟罕见地时常驾幸嘉德宫,自家贵人自然也碍了皇后的眼,摊上了这等祸事!
  “我们贵人这般谦卑容让,皇后竟还是不肯放过么?”有小宫婢想到近日的事情,心下愤愤不平地指责罪魁祸首道“这般天气里,让贵人受这等罪,也亏她做得出!”
  “噤声!”嘉平回了神,有些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制止道“莫要妄言,你难道又想替贵人招祸不成?”
  “阿葭知错了。”小宫婢也意识到人多口杂,立时认错道。
  正在此时,却听得有内侍高声宣驾:“圣上驾到……”有些尖细的嗓音拨得老高。
  刘肇在众人拥驾之下进了中庭,却见稽首而拜的宫人们神色皆有些惊惶不定,仿佛刚刚受了多大惊吓似的。
  而此间主人,竟未出来迎驾。
  “禀陛下,贵人她前日感了风寒,至今未愈,尚卧榻修养。”跪在最前列的嘉平,力持镇定地从容禀道。
  感了风寒?少年天子微微一怔,虽是仲春天气,洛阳地处朔方,夜里的确寒气侵人,她难道又是晚间看书忘了闭窗么?
  心下微微疑惑着,刘肇启步径自从中庭到了内寝,很快便看到了那张素漆床上静静躺着的少女。
  邓绥静静躺在床榻上,拥着绣绢被衾,双目紧紧阖着,面色苍白中带着几分僵青,甚至颊侧有隐隐的冻血淤痕……天子见状,面色骤然一变!
  他略掀开被衾一角,拿出了邓绥的手,发现指节各处皆是青紫色的血淤,幸得已浸过了药,不至于满手冻疮……这,哪里是风寒?!
  “究竟出了何事?”他唤了嘉平进来,厉声问……心底里隐隐有了猜测,让他紧皱了眉头。
  嘉平见状,自然不敢隐瞒,便自前日贵人蒙皇后召见,之后受了怎样对待,冻得晕死在长秋宫前后怎样被人送了回来,医工又是怎样诊断……皆事无巨细地一一详禀,而后天子的脸色愈来愈发青起来。
  听罢,他挥退了一殿侍婢,而后重重阖上了眼。
  好一会儿,他才略略清定了神思,静静在榻畔茵席上跽坐下来,目光温和地落在榻上虚弱地卧病的少女身上……
  眼前的人,仿佛天生便是这般淡然无争的性子,记得正旦宫宴,掖庭中的妃嫔皆锦衣丽饰,只她一人穿了往常的旧衣,形容素淡;
  她宽和却也细谨,从不愿同旁人争风,若有衣饰与皇后略为相似,便断不会再上身;
  她每每容让谦卑,因着身量颀长,在皇后面前时从容都是往往躬身,以免惹了她不快;
  她甚至有些藏拙,分明那般的卓荦才学,颖悟机辩,但在一众宫妃戏言笑闹时却是一惯缄默,或言语讷讷,只听着旁人嬉笑……
  呵,连这样的人,皇后竟也不容到了这般地步么?
  ※※※※※※※※※※※※
  自邓贵人被皇后召见,既而重病了一场之后,长秋宫便彻底冷清了下来,除了平日的各样祭祀与宴度帝后会一同参与外,天子几乎未再主动见过皇后阴氏。
  曾经那个天子独宠整整三载的阴皇后,算得失宠了,而整个后宫最为炙手可热的,成了邓贵人所居的嘉德宫。
  春秋代序,斗转星移,时令已入仲夏,这一日正是五月初五。
  刘肇来时,邓绥正在忙着制桃印。
  说起来,时下的风俗许多都旨在辟邪祈祥。门额之上时常绘神荼、郁垒之像,悬着桃印、桃人、羊头等物,而五月初月制桃印已渐成风俗。
  刘肇进屋之时,少女认真地将一块六寸见方的桃木刻上纹络,但手上并不多灵巧。
  她是知道他已经来了的,但却并没有起身相迎,这一段日子,彼此之间早已没有那般拘束。
  “莫若,还是我来罢?”天子也是毫不介怀,进了内室便,便极为随意地揽衣落座,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几乎有些笨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后,不由开口道。
  他竟懂这个?邓绥闻言,倒是颇有些意外。
  少年也并不解释什么,只是十分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块桃木,随着手上收放自如的动作,细细的木屑自刻刀下纷纷而落,一个个精致的符文便显形其上……
  “陛下学过篆刻?”邓绥看罢,有些讶异地问。
  她话音落后,那厢的天子却是顿时止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默然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开口道:“是啊,*岁时学了许久呢。”
  “自幼年起,母后待我一直不怎么亲近,莫论我在父皇面前多乖巧,莫论我怎样用功读书,莫论我花多少功夫替她挣面子……她都只是在旁人面前才会亲近我些,私下几乎不曾对我笑过一回。”
  “我总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镇日挖空了心思想着怎样才能讨母后喜欢。”说到这儿,十八岁的少年天子,神色几乎有些凝重。
  “母后她有一枝于阗白玉的凤钿,极为喜欢,可惜有一回不慎失手摔了,并为此大发了脾气。”
  “我那儿有一块更好的于阗白玉,是父皇赐的夔龙玉镇,所以,便想着将它改雕作一支一模一样的凤钿,送给母后好让她开心。”
  “之后,我便偷偷向宫中的玉匠询问,谁知这玉匠一听说是要将那夔龙玉镇重新雕,怎么都不敢松口,怕因此获罪。我只好另寻法子……最终就打算自己学着篆刻。”
  “那时候还在想,若是母后知道我亲自雕了玉笄给她,想必会更欢喜些的罢。”
  邓绥在一旁静静听他说着,想到这母子二人后来的境况,不禁默然。
  “我花了几乎所有的暇余来学雕工,昼夜以继,就这么从八岁学到了九岁,一年多时间下来,竟能雕得像模像样了。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拿了那块玉镇,一点点改刻起来……”
  “父皇发现不见了那玉镇,我只好谎称自己丢了,被狠狠训责了一通,父皇极少对我失望的……可那一回却是大怒。我心底里又是难过又是害怕。但却又暗自庆幸……那凤钿已经快雕成了。”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成形了呢。”

☆、第93章 汉和帝与邓绥(十二)

    “那一天,我兴高采烈一大早给母后请安,献宝似的把那装着凤钿的漆奁捧给她。母后她却只看了一眼,不耐烦地道‘这般拙劣的雕工,也值得你宝贝?’”

    “我顿时再说不出话来,半晌只嗫嚅道,是自己雕的。熟料母后闻言,勃然大怒……‘原来你这些日子功课不用心,便是用来做这等无用之事,怪道惹了你父皇气怒!”

    “她扬手便摔了那凤钿,我看着它被狠砸在宫砖上,碎作好几段……”

    “而此后,我便再未碰到刻刀了。”

    邓绥怔怔听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她虽晓得太后窦氏与他母子间并不怎么亲近,以至于辅政四年,完全架空了天子,让他形同傀儡。但,却从未想过原来自他幼时……这些症结,便这么深了。

    刘肇见她的模样,却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曾经那些事,如今他已然放下了。

    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另一个女子重新拾起刻刀呢。

    他手上的那方桃印已然刻好,捧到她面前,笑看着少女道:“莫论我手艺如何拙劣,阿绥断不会嫌弃的,是么?”

    邓绥只轻轻点头,而后抬手接过,便取了案上的红绳,将长六寸方三寸的桃木印穿了起来。

    两人一起将那方桃印悬在了悬在门额上。传说“羿死于桃”,所以民间言桃木可以止恶气,所以五月初五,便悬桃印于门,以祛邪祈福。

    这一晚,刘肇睡得格外早些,而当他夜间醒转时,却发现室中竟还亮着灯盏。目光向那亮处看去,身姿单薄的少女在灯下正伏案阅书,并一边细细写着什么,每写一会儿,都会停上片刻来思虑,然后继续落笔,神思凝定……

    少年天子定定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知道是那一卷《素问》——近些日子,他的身子愈发弱了些,阿绥她看的都是些调理养身的医书。

    像这样服侍他歇息后,挑灯夜读……她这是第多少回了呢?

    刘肇并未出声,而是静静看着,一直一直看着,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倦极而眠……那晚的梦里,也是他的阿绥在灯下一卷卷细阅医书。

    ※※※※※※※※※※※※

    永无九年,太后窦氏薨。

    而不久,一场惊天密谋便终于在十九年后浮出水面。

    舞阴公主的一双儿女梁禅和梁嫕入京面圣,竟揭发当今天子并非窦太后亲生,而是自己的堂妹梁贵人之子。初初诞世便被当时的窦皇后所夺,谎称已出。而后窦氏一族网罗罪名逼死了梁贵人之父梁竦,梁贵人与姊姊自尽而亡,整个梁氏家族都遭了祸事。

    此事一发,朝廷上下,宫闱内外皆是一片动荡。

    原来,太后窦氏不止不是圣上亲母,而且还是杀母仇人!而天子则被死死瞒了十九年。

    …………

    连绵的阴雨已落了整整一日,还有没有歇止的意思,邓绥静立在檐下看雨,心绪许久也不安宁……还不知他,如今怎样?

    而当天子独自一人,也未撑伞,就这么湿湿淋着雨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即便并不多意外,邓绥仍是心下一痛。

    他什么也不说,只上前来,立在她面前,*的头发贴在鬓侧颈间,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是近乎乌青……邓绥略略倾了身子,紧紧拥住了他,任那湿衣浸透了自己衣衫……

    她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摸着这人滚烫的额头,喂过药后安置他早早歇息。

    “阿绥,莫走。”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仿佛濒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那是所有的生机。

    “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陛下。”十八岁的少女,静静回握了那双手,她手掌间的柔和暖意仿佛带着奇异的安抚的力量,让病中的人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阿绥,你可知道,幼年时我想了多少遍……母后为何不喜欢我,莫论我再怎么努力,也讨不了她的欢心。”病中的少年天子语声有些低弱,轻声说着。

    “那时候,我羡慕极了阿兄,宋贵人是那样温柔可亲的人,总搂着抱着阿兄,柔柔地唱着歌儿哄他,他撒娇时他的阿母从来也不气恼,却是想着法子逗他笑……阿兄生病时,宋贵人总守在身边,寸步也不离,亲自下厨,煮粥喂药。”

    “那时候,我心底里做梦都想阿母能这般待我。所以——便故意夜间背着宫人悄悄掀了被子,晾了整晚,冻病了自己,咳咳,咳”他咳了起来,身子都微微作颤。

    邓绥忙将轻抚着脊背,一点点顺着气息,神色忧切焦急。

    “呵,可真傻啊。”

    “她连看也未来看我一眼,只吩咐了宫人照料。”他一点点细细地说着,神色间沉凝又哀楚。

    “自幼起,我便常常想,我当真那般不堪,所以怎样也讨不了母后喜欢……以至于后来,她辅政,我的日子形同傀儡,我还在想,是自己不够好,没有为君之材。”

    他气息平顺了许多,而后一字一字道:“原来,根本不是呵。”

    “根本,不是呵……”

    邓绥默默听着,拿了湿帕替他拭着额间的汗意,看着那张秀郁面庞此刻如纸一般颜色,心也仿佛被揪了起来一般。

    这个人,自出生起便被自生母身边夺走,在没有血缘的陌生母亲身边长大,即便被疏忽被冷落,也是一心想讨“母后”喜欢——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害怕被母亲讨厌的罢。

    所以,那怕母亲再冷待他,也仍是费尽心思喜欢能得她欢心;即便知道母亲利用他为窦氏谋利,可是仍心甘情愿被利用;即便母亲以辅政之名架空了天子,让他形同傀儡,也仍是隐忍四载,只不想她伤心。

    而今,整整十九年后,那个真相如此残酷——原来,所谓的“母后”竟是他的杀母仇人,不共戴天!

    十九岁……还未弱冠,论起来尚未成人。

    如今的事情,这些年的种种,却教他情何以堪?

    天子病了,但朝廷的事情,却仍不得马虎。

    病榻间,刘肇连下御诏——为生母梁氏以礼改葬,谥“恭怀皇太后”,姨母梁大贵人也同时雪冤,姊妹同葬西陵。

    至于窦太后,仍然上谥“章德太后”,葬于敬陵。

    “阿绥,你说,我是不是不孝得很?”他倚枕半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问身畔的少女道“连如今,我也需顾虑史笔清名,顾虑满朝公卿,不得不谥窦氏为太后。”

    “若泉下有知,阿母她……会不会怨我呢?”

    “陛下又多想了,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是念着孩儿的好。”邓绥在他身畔,目光柔和而温暖,说道“陛下为母平冤昭雪,又建祠供奉,厚遇梁氏族人,泉下有知,她应当是安慰才是。”

    刘肇微微静了瞬,而后才道:“说起来,梁氏当年落难之时,受过令尊恩惠”

    邓绥怔了怔,这才记起,父亲邓训当年官居乌桓校尉,梁氏落难之后,因梁贵人的堂兄——舞阴公主之子梁扈获罪,父亲他私下通信接济,而被免官。

    “令尊乃是当世难得的良臣,更是少有的义士。”刘肇看着眼前的少女,认真道。

    “原来,你我之间,那么早的时候,便有这样的牵绊了呢。”

    “说不定,真是天定的姻缘。”邓绥语声柔和,看着他,亦认真道。

    天子忽地淡淡笑了起来,虚弱而真切:“刘肇此生,得遇阿绥,当真是至幸。”

    他的阿绥,这数年以来,虽得他眷顾,却从未有恃宠而骄的行径,几回生病,他恩准邓氏亲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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