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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裳眉头微拧，有些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敛眸思索片刻也没思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开口道：“主人所说的失算，指的是什么？”
　　“天命帝女的皇夫。”
　　秦裳抬眸：“九个皇夫……有什么问题吗？”
　　记得主人上次说过九娆的命格发生了一点变化，指的便是这个？


第1520章　已经迟了
　　帝修没再多言，径自穿过水榭往内殿而去。
　　进入内殿，他淡淡道：“你待在这里。”
　　秦裳点头。
　　帝修独自一人穿过屏风隔断，旋转隔断角落壁格上的铜环，面前的墙壁自动朝两侧分开，帝修抬脚跨了进去。
　　待那片总是能轻易锁住他视线的雪衣消失在视线里，秦裳才蹙起眉，心里不断猜测着主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算不如天算？
　　这意思是说，命格这种事情也随时在发生着变化？
　　还是说，主人之前的卜算有误？
　　心头泛着疑虑，秦裳却没再多想，命人去取来今年的新茶，他开始亲自烧水泡茶。
　　宫室内依然是那般威严而隆重的陈设布置，四面精雕玉琢的墙壁上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将整座宫室照得亮如白昼。
　　石门在身后自动合上，帝修恍若未闻，径自走到黑玉石屏风前，静静注视着纯黑屏风片刻。忽然抬手轻扬，袍袖翻飞，几缕星芒般的真气疾射进黑玉屏风面上，不大一会儿，黑色屏风面上出现了隐隐流动的光泽，就像一片清澈而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不断轻涌的水流，随风拂过之后荡起的片片涟漪。
　　修削的指尖急速轻点，清澈微涌的水流渐渐消失，继而就像沉睡的灵物被唤醒一般，黑玉平面上骤然闪现出几道亮得刺眼的光芒。
　　雪白宽大的广袖轻垂，帝修负手于身后，沉默地注视着平面上水流般的光芒不停地旋转，散发出的光芒把整个宫室都笼罩在一片流光闪烁之中。
　　耀眼的光芒闪烁了良久，亮度慢慢柔和下来，直到屏风镜面上的光芒停止旋转，水流也慢慢趋于平和，宫室内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下来，视线里才清晰呈现一个七星阵图。
　　熟悉的图案，熟悉的阵型，熟悉的星宿。
　　帝修安静地站在屏风前，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画面，清贵如画的眉眼微凝，眼底是一片幽深难测的色泽。
　　天枢、天权、天机，玉衡，摇光，开阳。
　　六星亮，天璇微暗。
　　左辅洞明，右弼隐元。
　　左辅，隐元……大富大贵之隐星。
　　帝修盯着屏风，就像是要把上面盯出个窟窿似的，看了良久，才敛去眼底情绪，抬手拂去屏风上暗流，转身往宫室外走去。
　　石门开，又在身上合上。
　　进入寝殿，在墙边雕花红木锦榻上坐了下来，帝修托着下巴沉思，侧颜矜贵而透着淡漠禁欲的色泽。
　　秦裳泡好了茶端过来，殿内茶香氤氲，气氛宁谧。
　　“主人心头有事？”
　　秦裳在榻前半跪下来，双手熟稔地捏着帝修的小腿脚踝。
　　帝修沉默片刻，淡淡道：“没什么。这阁主之位既然要传给九微，以后他该如何就是如何，本座心里就是有些想法，也已经迟了。”
　　此言一出，秦裳心头咯噔一下，蓦地抬眼：“主人？”
　　难道传位给九微有什么不妥吗？
　　“紧张什么？”帝修瞥了他一眼，“不过是本座估算失误罢了。”


第1521章　守护之星
　　秦裳抿唇静了片刻，嗓音温软地开口：“我心里有些不安，主人何不直白地跟我说清楚？省得我胡思乱想。”
　　“九微跟九娆的命格系在一起，注定九阁以后跟朝廷无法脱离干净。”帝修啜了口茶，语调清淡而平静，“这有违本座初衷。”
　　“命格系在一起？”秦裳讶异，“双生子命格系在一起……很奇怪么？”
　　帝修闻言，很平静地看着他：“还记得以前在大夏时，本座跟你说过什么吗？”
　　秦裳眨眼。
　　主人以前跟他说过的话似乎不少，他一时并不知道主人指的是哪句。
　　“本座要来九微做继承人的原因。”
　　秦裳慢慢点头：“记得。主人说九娆的命格很特别，命定会有九夫。彼时主人还不能确定这九个人会是谁，唯有拥有血缘关系的孪生兄弟是不可能入她后宫的，为了避免九阁以后跟朝廷牵扯不清，才要了九微过来。”
　　说完这句话，再想到方才主人说估算失误，秦裳心头顿时浮现怪异的感觉：“方才主人说九微跟九娆的命格系在一起，指的不会是……”
　　“那时本座说错了一句话。”帝修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的失误感到不悦，“命定九人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但不代表这九个人都会成为她的皇夫。”
　　啊？
　　秦裳：“……”
　　空气安静一瞬，温雅的眉眼拧了又拧，秦裳忍不住开始思索着帝修的话。
　　估算失误。
　　九微和九娆命格系在一起。
　　注定九阁跟朝廷无法脱离干净。
　　这一句句，似乎都在透露着某个重要的信息……
　　“主人的意思不会是说，九微也是那命定九人之一吧？”秦裳迟疑地抬眸，试着猜测，“守护之人？”
　　若九微也是命定之人，那当然不可能是皇夫，只有可能是暗中守护之星。
　　帝修没说话，静静地喝茶。
　　答案似乎的确是。
　　秦裳心情一时有点复杂，忍不住又想到主人说的那句“这阁主之位既然要传给九微，以后他该如何就是如何，本座心里就是有些想法，也已经迟了”，不由想到，若主人十五年前就知道九微跟九娆命格系在一起，此生注定牵扯不断，是否还会把他要过来？
　　应该不会。
　　可若是九微不来九阁，这天下又有哪个孩子能如九微这般资质非凡，天赋奇佳，优秀又懂事？
　　若是换成其他人……
　　若是换成其他人，对于秦裳来说或许也没什么，感情都是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
　　只是九微之于其他孩子而言，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他是子曦的孩子。
　　对子曦的孩子，秦裳心理上就会多一些怜爱。
　　而站在楚宸和子曦的立场上看，如果九微当初留在宫里，他们还会传位给九娆么？
　　若九微自小就在皇宫里长大，想来大臣们也不可能任由子曦舍弃皇子而立公主为帝。
　　这么一想，秦裳忍不住又觉得冥冥之中天命自有安排，也许主人估算失误本也是命中注定的一环……


第1522章　非人力所能改变
　　秦裳眉头微皱。
　　可主人素来是不太喜欢九阁跟朝廷牵扯太多的。
　　想到这里，秦裳眸光微抬，静静凝视着他家主人淡漠如仙的容颜，“主人是不是有点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
　　帝修眉梢微挑：“的确有点不太高兴。”
　　秦裳抿唇，心头一时也有些郁结：“九微若知道了，心里定然难过。”
　　“他难过什么？”帝修道，“本座又没打算换了他。”
　　“可因他而造成主人心里不快，他定然会难过的。”
　　帝修默然片刻，缓缓摇头：“倒也没多少不快，出现失误是本座自己的问题，跟他没关系。”
　　秦裳低头，沉默不语。
　　“如果命中注定九阁跟朝廷牵绊不清，本座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帝修搁下茶盏，伸手挑起秦裳的下巴，迫他抬头，“也许从许多年前君子曦命南墨昊把你从九阁救走的那一天开始，九阁跟朝廷就纠缠不清了。偏生陵国又出了个天命帝女，心怀天下，九阁想要置身事外并不容易。”
　　秦裳静默片刻，缓缓摇头淡笑：“也许该是从主人说不喜欢女子为帝，让我削骨成为君倾澜接近子曦开始，就注定跟朝廷牵扯不清了。”
　　帝修眉梢一挑：“又在控诉本座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
　　秦裳抿唇，摇头浅笑：“不是，只是顺便缅怀一下曾经所受的苦楚。”
　　帝修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忽而平静地开口：“秦裳。”
　　秦裳抬眸：“主人？”
　　“本座这一生……”难得犹疑片刻，帝修最终还是选择跟他直言，“寿命也许真没那么长。”
　　秦裳一震，脸色剧变：“主人？”
　　“别紧张。”帝修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嗓音可见地柔和了许多，还带着几许笑意，“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难道你想看见本座容颜衰老、白发苍苍的模样？”
　　秦裳心头骤沉，几乎如坠冰窖：“就……就算是容颜衰老，白发苍苍……主人也还是……”
　　“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帝修淡笑。
　　秦裳又是一震，俊雅的脸上浮现苍白之色：“是因为之前……救九微的那次？”
　　可那次主人明明说没事的，云青衣也说没大碍，不影响寿命。
　　“不是。”帝修摇头，“是因为天命。”
　　天命？
　　又是天命。
　　秦裳怔然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因为主人勘透天命，泄露天机？”
　　“也不是。”帝修漫不经心地摇头，见他实在不安，忍不住问道：“秦裳，你今年几岁了？”
　　几岁？
　　秦裳微愣，随即无意识地道：“好像是……三十八，不，三十九……”
　　“本座多大了？”
　　秦裳有些懵，不明白帝修的意思，却还是回答：“主人比我大三岁……”
　　“过了不惑之年，就算我们能寿终正寝，也不过再多活三十年，对吗？”帝修看着他，修长手指挑起他的发丝，“而且本座以后会老得很快……”
　　秦裳心头一阵窒闷，伴随着酸涩难言的闷痛，嗓音不自觉地轻颤：“属下不嫌弃主人，就算主人老得让所有人都不认识，我……我还是……”


第1523章　魔咒
　　“可是难道你不希望陪伴本座更长时间，且以更年轻一点的模样？”帝修淡问。
　　什么？
　　秦裳懵了懵：“主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修摸了摸他的头顶，嗓音平和：“本座之所以这么早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也许再过一年半载，也或者三五年之后，本座的身体会出现问题。”
　　身体只要出了问题，那便是药石罔效，无力回天。
　　怕到时他承受不住，所以才提前告诉他，给他时间去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本座之前就跟你说过，就算真有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归天的时候把你也带上。你就殉在本座身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着本座。”帝修语气淡淡，却透着几许温和，“这样可以吗？”
　　秦裳微怔，心头无言滋味轻涌，几乎就要忍不住沉醉在这样难得的温柔之中。
　　须臾，他缓缓倾身趴在帝修腿上，脑袋微侧，嗓音温软：“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跟着主人，永远伺候主人。”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影响到了主人的寿命，也不知道主人如何会提前知道这些，但他其实……不必这么紧张不安的，就像主人说的，大不了他殉葬就是。
　　生时同寝，死亦同穴。
　　即便主人所说的下辈子，下下辈子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他也愿意相信，愿意给自己一个念想。
　　帝修低眸，凝视着趴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淡淡笑言：“其实本座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你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地追随，生死不离。”
　　秦裳微默，随即闷闷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中了主人的魔咒，挣脱不出来，也不想挣脱，困死在这个魔咒里也愿意。”
　　魔咒？
　　帝修一时无言，须臾，安静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寝殿内静谧的空气流转，两人都沉默地感受着这种无声的祥和，便是素来淡漠无绪的帝修，此时也觉得这种被人放在心尖珍视的滋味很美好，能让人体会到来自心灵深处的满足感。
　　阳光从雕花窗子里照着进来，白衣清贵的男子沐浴在阳光下，放松了身子静静倚靠着锦榻而坐，遍布周身的风华不因年纪增长和岁月流逝而褪色分毫。
　　面前一人温顺地趴在他腿上，把信任和对他的依恋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温顺中多了些许细不可查的脆弱和彷徨，像某种无害又惹人怜爱的小兽。
　　帝修就这么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叹息。
　　这世上当真就有这么傻，这么执着的人。明明也曾光芒万丈，夺目耀眼，明明也可以维持一身傲骨，仗剑天涯……
　　明明已近不惑之年，早该褪去曾经那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执着，即便多深的感情经过这么多年数千个日子的朝夕相处，也该淡化了……
　　可他，却依然情深如许，执着如初。
　　教他这从不知情为何物的冰山铁石也慢慢融化，终是体会到了七情六欲的滋味。


第1524章　情深不移
　　这几日南疆王族很是热闹。
　　王城世家千金贵女都在积极筹备着选妃宴，忙着选购珠宝首饰，裁纸新衣，学习宫廷礼仪。
　　因为三月十六日王上会在宫里为大王子举办选妃宴，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嫡女都可以进宫参选。
　　自从数年前巫家失势之后，南疆的局势仿佛瞬息万变，被巫家打压的家族慢慢抬起了头，新人取代旧人，新的宠臣取代了原本巫家的地位，连带着很多家族的命运也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随着王上年事渐高，王子们年纪渐长，朝上争斗越发激烈。
　　这些年因为莫家全力支持大王子，其他家族唯莫家马首是瞻，目前大王子姬殷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而她们这些世家贵女只要成了大王子妃，以后极有可能就是母仪天下的王后，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恩宠显赫。
　　当然，大王子妃只有一个，除了莫家女之外，其他人能被选上的机会太小，可即便只是做一个侧妃，待以后大王子登基了，她们最低也会有个四妃名分。
　　做南疆王的妃子，进深宫享受荣华，对于很多女子来说乃是毕生所求，即便为此需要付出失去自由的代价，她们也并不后悔——至于那位内定的大王子妃莫忧，已经十八岁大龄的女子，除了身为莫家女的身份之外，她在年纪和容貌上已无丝毫可争宠的优势。
　　“主子，这是莫姑娘让人送来的信。”一座清幽华贵的府邸后院里，黑衣侍卫看着正倚栏喂鱼的俊美少年，双手呈上自己手里的信，“主子可要看一下？”
　　“看什么？”俊美少年语气散漫，丝毫没把这封信放在心上，“又不能拿来喂鱼，扔了吧。”
　　黑衣侍卫闻言，眉头一皱：“主子这样不好吧？莫姑娘应该是有大事要跟主子说，否则人家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冒着这种私相授受，有损名节的风险给主子送信？”
　　俊美少年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既然明知是私相授受，有损名节，就不该送信过来，难不成还是我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送的？”
　　“可是……”黑衣侍卫为难地看着手里簪有梅花标签的精致信封，语气不自觉地压低了些，“人家莫姑娘对主子一片心意天地可表，主子当真就这么狠心，忍心伤害一个对您深情不移的好姑娘？”
　　“就是啊，我也觉得不该。”斜里一个清越好听的少女嗓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闲适和慵然，“姬凰羽，人家莫姑娘可是从六年前就开始喜欢着你，直到如今还情深不移，你当真就如此忍心辜负一个少女珍贵的心意？”
　　坐在栏边喂鱼的俊美少年正是南疆四王子姬凰羽，听到少女的声音，他和拿着信的黑衣侍卫同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你是谁？”黑衣侍卫皱眉，眼底有着惊艳，又夹杂着一抹审视和戒备，“怎么进到府里来的？为何没有人通报？”


第1525章　不求独宠
　　通报？
　　少女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你家主子的熟人，不用通报。”
　　熟人？
　　黑衣侍卫狐疑地看着自家主子，却见姬凰羽不疾不徐地把剩下的鱼食放在一旁，拍了拍手，懒洋洋地放松了身体倚靠在朱栏上，抬眼看向眼前容貌绝艳的少女，“来得挺快。”
　　黑衣侍卫一愣，不由又转头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少女。
　　还真是他家主子的熟人？
　　好吧，那他就放心了，不过这个少女生得还真是好看，眉目精致华贵，跟美玉雕琢出来的琉璃人儿似的，看着可漂亮了。
　　嗯，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比墨家姑娘年轻，也比莫家姑娘美。
　　最重要的是，主子对她的态度比对莫家姑娘要亲切一些？
　　“你看什么？”姬凰羽转头，不悦地看着黑衣侍卫，“退下。”
　　黑衣侍卫一惊，连忙压下视线，“是，属下这就告退。”
　　说完就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手上的信放在了姬凰羽手边的案上，跟鱼食靠在一起，“属下告退。”
　　话说完，脚下抹油似的飞快离开。
　　姬凰羽站起身，正要行礼，却听九娆道：“入乡随俗，到了你的府上就是你的客人，行什么礼？”
　　姬凰羽沉默片刻，朝前走了两步，安静地看着她清丽绝色的眉眼，须臾，还是单膝跪了下去：“臣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