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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显得格外透白。
　　白得让人心惊。
　　墨华僵了片刻，从镂空的屏风看着兄长把一盏茶慢慢喝完，又闷咳两声，才抬脚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


第1465章　利益驱使人疯狂
　　墨华心里忍不住想，分开四年，兄长的身体为何竟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书案上堆积着高高的一摞账本。
　　账本一页翻过一页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墨华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脚走出了屏风，静静喊了一句：“大哥。”
　　在安静而又空寂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墨尧猝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冷峻的眉眼间浮现一抹愕然：“……墨华？”
　　墨华点头，抬脚往前走去：“大哥，我回来了。”
　　墨尧皱眉，眼底愕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你当真是墨华？”
　　这次轮到墨华愕然，他微微一愣，心道果然分开太久了吗？连大哥都不敢认他了。
　　低头轻叹一声，他道：“是，大哥，我是墨华。”
　　墨尧沉默。
　　墨华走到案前，拿出袖子里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物，以及九娆给的一道密旨：“我是奉了陛下旨意回来的。”
　　墨尧目光落在拿信物上，淡淡一瞥之后，视线微抬，落在墨华比四年前成熟许多的脸上，眼神微微迷惘，似是透过眼前这张脸想到曾经那个稚气善良带着点死心眼的少年。
　　“大哥身体不太好？”墨华蹙眉，眸光落在墨尧苍白的脸上，“怎么没有请大夫来看看？”
　　“没什么大碍，前几天事情有点多，夜间不小心受凉染了风寒。”墨尧语气平静，“晚饭前喝了贴药，大夫再来看多少遍也还是那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又不是不知道。”
　　染了风寒？
　　墨华默然，心知大哥的身体定然不可能是风寒引起的，但大哥既然这么说，他姑且这么信着，暂时不想与他争辩这个。
　　“大哥，我听说墨家内乱挺严重。”墨华皱眉，适时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会如此？以前有大哥压制，墨家宗亲并不敢存有不该有的野心。”
　　墨尧倚在椅子上，缓缓摇头，眉目沉冷：“内乱谈不上，有竞争也不是坏事……你听谁说的？”
　　“大哥还要瞒我？”墨华苦笑，“我远在帝京深宫，这次因何突然回到墨城？且还是悄然而来，没有让人知道……只因墨家有人把手伸进了宫里，试图以毒计置我于死地，所以陛下命我回来查清真相。”
　　墨尧闻言，脸色微变：“有人设毒计害你？”
　　墨华点头。
　　墨尧脸色阴沉下来，书房里仿佛瞬间笼罩着一层阴霾，极度的压抑让人感到不安。
　　沉寂了良久，墨尧才淡淡道：“墨家最近的确有些不太安生，利益驱使人疯狂，甚至冲动地不顾一切，生出了恶毒心思。”
　　墨华淡道：“我听说父亲刚纳了个小妾。”
　　墨尧放下手里的笔和账本，目光落在自己修白的指尖上：“你既然回来了，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虽然子不言父过，可父亲那么大岁数了，纳了个十七岁的小妾……”墨华显然有些难以苟同，“他是怎么想的？”
　　墨尧没说话，低敛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66章　以前年少无知
　　墨华近距离打量着他，才发觉大哥的脸色苍白中泛着几许不正常的淡青，这绝不是染了风寒的症状。
　　一颗心因为猜测而揪紧，墨华敛眸掩去眼底异样色泽，“大哥，有件事……”
　　墨尧抬眸：“什么？”
　　“如果我想要掌墨家大权，大哥会支持我吗？”墨华抬眼，眼底恢复了一片澄澈，“既然有人因为争权而想害我，那我是否应该把权力牢牢握在掌心？如此才能把问题彻底解决。”
　　他这么问是存了私心的。
　　君宇既然说大哥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那么且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至少这个消息能传出去，父亲心里应该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如此，墨家内乱也许就是父亲故意放纵的结果——
　　大哥若心存什么顾忌，做起事情难免束手束脚，或者说很多事情他根本不可能去做。
　　既然如此，便只能换个人来做。
　　“你说什么？”墨尧以为自己听错，皱眉看着墨华，“你想要墨家大权？”
　　墨华点头，然后似是担心他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要夺大哥的权……”
　　“以前我费尽了心思，打断了不知多少根藤条，都没能让你改变主意。”墨尧语气淡淡，“如今你甫一回来就是要墨家大权……这是女皇陛下的主意？”
　　“如果我说不是，大哥会信吗？”墨华摇了摇头，“不是陛下的主意，是我自己的决定。”
　　自己的决定？
　　墨尧眉梢微挑：“为什么突然间有这样的想法？”
　　“可能是……以前年少无知，不懂大哥的一番苦心。”墨华温和一笑，“如今身在陛下的后宫，手里握点筹码，才有争宠的底气。”
　　这个理由墨尧信了三分，还有七分未信。
　　墨华说有人害他，这点墨尧是相信的，可因此就要夺权，并不太说得过去。
　　况且说到争宠……
　　提着茶壶给自家兄长斟了盏茶，墨华语气平和：“大哥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我回来的消息。”
　　“你想做什么？”墨尧皱眉。
　　墨华沉默片刻，“先查清害我的人是谁。”
　　墨尧没说话，放松了身体倚在椅子上，微微抬眸看着眼前温润少年，四年的变化很大，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温润公子，周身盈满贵气，倒是丝毫没有沾染身在商界的铜臭味。
　　若非今晚是在他的书房里相见，墨尧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想到书房，他淡淡道：“胆子倒是不小，回来就敢擅闯我的书房。”
　　墨华一怔，随即抿唇道：“这也是不得已。大哥若是生气，我愿意去祠堂领罚。”
　　“你如今已是皇家之人，我如何还敢罚你？”
　　墨华脸色一变。
　　墨尧见他当真，忍不住笑了笑，“行了，大哥跟你开个玩笑，没有怪你的意思。”
　　开个玩笑？
　　墨华心头一怔，自小到大从没见大哥与他开过玩笑，每次都是冷着脸说话，这个不许，那个不行，不然就是藤条加身。
　　墨华突然间很想问问，大哥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第1467章　尘封多年的秘密
　　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忍受着自己的责难，又是如何把原本强健的身体折腾出一身病来？
　　可这些暂时都没办法问，问了大哥也不会告诉他。
　　“这些账册今晚要看完吗？”墨华目光微垂，落在书案上，“大哥身体不适，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墨尧微默，“你现在住哪儿？”
　　“住在城内一家客栈里。”墨华道，“夜深了，我先走了。大哥还是先歇着吧，这些账本慢慢看，不着急。”
　　墨尧点头：“小心点。”
　　墨华嗯了一声，虽还有好多话没说，可他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况且比起说话叙旧，他现在更需要弄清楚大哥的身体状况。
　　连夜出城回到莞南君宇的府邸，墨华在主院找到了君宇，淡淡道：“我大哥是不是中了毒？”
　　君宇一惊：“二公子知道了？”
　　墨华心下一沉，他只是觉得大哥的脸色白得不正常，透白中泛着乌青，所以才如此一问，却没料到真是中了毒。
　　“这件事我也是无意间听说的。”君宇神色微微凝重，“具体的不太了解，但大少爷的毒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墨华握紧了手。
　　没有性命之忧？
　　是药还有三分毒，何况是让人身体虚弱的毒，就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代表对身体没有一点戕害。
　　墨华心里清楚，君宇知道的情况并不多，因此也没难为他。
　　临近子时，他派出去查探情况的隐卫回来了，把墨家的情况摸清了个大概，而墨华听完禀报，僵坐在窗前久久无法反应。
　　这一刻，他真心佩服隐卫的能力。
　　短短半日的时间就能挖出尘封多年的秘密，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此时的墨华也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些。
　　他只是突然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严厉，哪怕只是一点小错，甚至不算错的行为，只要跟心软沾上边，就毫不留情地责打他一顿。
　　因为父亲想让墨华成为墨家真正杀伐果断的掌权人，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二当家——而这居然不是出自大哥自己的意愿。
　　可墨华太善良心软，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家主，所以父亲让长子墨尧来教，哪怕是打是罚，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打掉他不该有的善良，把墨华调教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人就行。
　　即便墨华为此会吃很多苦，他也完全无所谓。
　　即便墨华极有可能因此对兄长生出怨怼，他同样也乐见其成——父亲甚至希望墨华能因此而恨着墨尧才好，如此才能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家主。
　　大哥一直就知道自己只是父亲手里的棋子，却从来不说。
　　四年前墨华选择了逃避，跟着女皇进宫，他的父亲勃然大怒，当着墨华的面没有发作，待他走后便迁怒墨尧，召集墨家宗族之中所有长辈对墨尧问罪，以家规惩戒。
　　这些，墨华完全不知情。
　　狠狠地闭上眼，温雅少年唇角抿得泛白，心脏被揪紧的痛几乎让他窒息。


第1468章　承受不公
　　兄长能力卓绝，拥有过人的手腕和魄力，年纪轻轻就成为墨家让人信服的掌权之人。
　　墨家只要有他在，宗族旁系无人敢不服。
　　可他不是父亲中意的继承人。
　　所以他就合该受别人的控制，成为父亲手中负责调教真正继承人的一颗棋子，合该一个人忍下所有委屈折磨，合该承担墨华进宫之后墨家失去继承人的罪责。
　　更有甚者，作为纵容墨华进宫而没有阻止的惩罚，每月一碗药毒摧残着他原本强健的身体，只是为了让他别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为了杜绝兄长以后成亲生子的可能……
　　所以四年前兄长才会在陛下面前请求以后给他一个孩子，那时兄长是否就已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得个善终？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父亲厌恶长子，怀疑长子并非亲生。
　　不是确定，而只是怀疑。
　　只是怀疑……
　　所以兄长这些年就合该承受这些不公？
　　墨华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密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愚蠢荒唐！
　　放纵着墨家内乱，放纵人人为了利益而胡作非为，还纳了小妾重新生了个继承人……父亲以为他是皇帝吗？
　　就算是皇帝，人家皇帝还能让女儿继位呢，大哥到底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只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怀疑就糟践他的大哥，凭什么？
　　墨华僵冷地坐在窗前好半晌，胸腔里凝聚着一团怒火——十八年前从未有过的震怒，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墨华放弃了一点点谋划掌权的想法。
　　他不想细细筹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筹谋，他要的是快刀斩乱麻。
　　看向眼前两个黑衣隐卫，他道：“陛下让你们听我之命，我且问你们，杀人可否？”
　　隐卫沉默地点头。
　　杀人本就包括在他们日常任务之中，隐卫若不杀人，费那么精力时间训练干什么？
　　“既然如此，我要你们明日之内把墨家内部不安分的人都找出来。”墨华声音带着压抑，“所有阳奉阴违，拉帮结党，谋取不正当利益者，人数控制在十之内无需请示。”
　　墨氏一族数万之众，内乱者绝不止一人。
　　若是以前的墨华，绝不会可能大开杀戒，他只会花时间一个个去劝说，尽可能地保住每一个人的性命，甚至满足他们对利益的需求。
　　可如今，不会了。
　　父亲既然希望他做个冷酷无情的掌权者，那么他就满足父亲一回。反正墨家宗族之内仗着身份倚老卖老、不知满足地敛财，胃口越来越大甚至有取代家主野心的人都有谁，他心里很清楚。
　　而那些人几乎不管事，或者说根本没能力管事，整日里养尊处优，让管事之人听他们的话，奉上白花花的银子供他们花天酒地，酒肉池林。
　　没有皇帝的命，日子却过着比皇帝还骄奢快活，如今便是连这样的日子也不能满足他们了。
　　既然如此，还留着他们干什么？
　　两名隐卫很快又奉命离开。
　　墨华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天际乌云涌动，一夜难眠。


第1469章　多事之秋
　　凰帝十四年的七八两月，也许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墨华在墨城处理墨家内乱一事，而比楚凝长公主的军队更早一步抵达边关的姬凰羽按照计划完成了任务，甫一出手就成功取了对方主帅的性命之后，命人把这个消息递给了楚凝。
　　楚凝到了边关开始接受调兵大权，整顿兵马，着手制定发兵征战的计划。
　　姬凰羽的任务只是施展美人计，完成任务他就可以回返帝京了，回去之前，他迫不及待地写了封信让玄隐卫快马加鞭送回帝京给九娆，颇有几分邀功请赏的意味。
　　然而他大概根本没有想到，玄隐卫刚带着信离开半天，他就遭了刺杀暗算，连暗中保护他的玄隐卫都没能提前察觉到危险。
　　此行九娆同样派了四名玄隐卫给他。
　　玄隐殿每年达到出殿资格的隐卫数量有限，且隐卫实力强悍，个个都是以一当百且几乎算得上是全能型的高手，在寻常时候不管保护他的安全，还是放在身边跑腿杀人，四个玄隐卫都足够用。
　　而且姬凰羽自身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可此番路上遇到的刺杀之人却大多都是死士，足足出动了一百余人——这是个不容小视的数字。
　　这批死士武功路数同样诡谲难测，百余人同时发动攻击时，即便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玄隐卫也没办法分神，必须专注地应付。
　　出殿的隐卫身手很快，可以一招毙命，然而这百余名死士却也不是白菜，而都是跟他们一样经受过训练的高手。
　　当时姬凰羽跟他们一起厮杀，玄隐卫只顾着杀人，等这批死士被灭了近一半，突然间听到一声“撤”的命令，那些人便迅速撤离。
　　再然后，姬凰羽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具具没有任何记号可寻的尸体。
　　除了提前送信回去的隐卫之外，剩下的三人急速朝着死士们撤离的方向追击而去，却很快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捷报几乎跟失踪的消息同时抵达，九娆皱眉，看着眼前的两名隐卫，“另外两人还在查姬凰羽的下落？”
　　“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禀报消息的隐卫低头，“属下回来之前，尚未找到玉衡君的下落。”
　　九娆注视着手里的信函，上面漂亮隽秀的笔锋是姬凰羽的亲笔书写，思索着方才隐卫的话，心里清楚姬凰羽能轻易遭到暗算，不是他和玄隐卫无能，而是幕后暗算他的人计划周密谨慎，准备充分。
　　出动百余死士，只为了对付他一人，别说是姬凰羽，即便是换做天舒这样的身手，都不一定能保证不被擒住。
　　能这么大手笔地兴师动众且有理由这么做的人……
　　“传朕旨意，让大教习再挑选几个人，你们去往南疆一带暗查，时刻关注南疆朝堂的动向。”九娆淡淡吩咐，“查到消息之后，若确定姬凰羽没有危险就不必出手相救，静观其变。”
　　顿了顿，抬眼看向眼前两人因紧急赶路而疲惫的脸色：“休息一日，今晚再走。”


第1470章　人心惶惶
　　“是。”隐卫行礼退了下去。
　　九娆倚坐廊前，蹙眉盯着手里的这份情报，想着能出动这么大手笔来对付姬凰羽的人，除了南疆皇族的人，还能有谁？
　　寻常人可养不起那么多死士。
　　出动这么多人，不是为了截杀而是生擒，可见姬凰羽暂时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
　　倒是墨华那边……
　　前几天刚刚收到他传回的消息，说要在墨城多待几天，把事情完全处理妥善了再回来。
　　九娆沉思良久。
　　虽说姬凰羽之前控制了南疆皇族大半势力，可他人不在南疆，很多事情只通过书信往来的方式交流，显然没那么方便，容易给人可趁之机。
　　若有心思缜密之人趁着他不在朝的时间里做些什么，也是轻而易举。
　　……
　　最近墨城有些不安生。
　　墨家宗族之内一天之内死了八个人，都是墨家旁支里的长者，让墨城有些人心惶惶，也惊动了墨家尚未卸任却已不太管事的家主墨远帆。
　　带着冲天的怒火到了墨家大宅，他冷冷开口：“墨尧！”
　　刚接到消息的墨尧从书房里走出来，苍白的脸色透着让人心惊的病态，喉咙里一连串的剧咳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破碎，然而在看到眼前这个人到来时，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淡淡道：“父亲如此失态……外面发生了何事？”
　　“什么事？我还想问你呢。”墨远帆一双眼睛冰冷地盯